王亞南
法國著名思想家孟德斯鳩就自由與權力的關系曾經(jīng)有過一段經(jīng)典的評論:“自由只可能存在于權力未有被濫用的國家里,一旦擁有了權力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必然極易導致濫用權力卻是一條亙古不變的真理。掌握權力的人使用權力只有在越界之前才可能會停止下來?!保?]“而司法工作人員濫用權力的重要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刑訊逼供?!保?]
所謂刑訊逼供,是指國家司法機關中或者一部分行使司法職能的行政機關對被告人所實施的諸如毆打、刑訊、威脅、侮辱等手段進而取得供述的各種行為[3]。按照我國現(xiàn)行《刑法》規(guī)定的刑訊逼供罪,是指國家司法工作人員對被告人、犯罪嫌疑人加以肉刑或變相肉刑迫使其供述的行為。刑訊逼供罪的構成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主體必須為國家司法工作人員,主觀方面為故意,且具有逼取犯罪嫌疑人口供的目的;客觀方面要求對被告人、犯罪嫌疑人實施了肉刑、變相肉刑等逼取口供的行為,且刑訊逼供的行為達到了司法機關立案的最低標準。為打擊刑事案件辦案過程中的刑訊逼供行為,在2006年7月26號,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了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guī)定》,該規(guī)定首次對立案標準以司法解釋的形式詳細規(guī)定了刑訊逼供行為達到立案標準的八種行為。
刑訊逼供在中國古代社會作為斷案的常用方式特別的盛行,往往就把刑訊得來的“口供”作為斷案的最終依據(jù),這種野蠻而又古老的斷案手段作為封建政治制度的一部分,對于我國的司法制度產生了極為惡劣而又深遠的影響。刑訊逼供在封建社會之所以被作為一種常態(tài)的社會現(xiàn)象為人們所接受,這與封建社會斷案的證據(jù)制度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口供被作為“證據(jù)之王”,這種非正常的“常態(tài)”,即使是那些青史留名的青天也亦然?!白飶墓┒ā?、“無供不錄案”。[4]兩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封建思想給我們整個民族都打上了深深的封建烙印。故而,不可避免地影響一些司法人員的觀念和執(zhí)法方式。實踐中,許多司法人員認為只要能夠盡早結案,在案情大白之后,那些為了破案所采取的手段也就不可厚非。顯然,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刑訊逼供行為也就極易發(fā)生。
18世紀中期法國著名的法學家貝卡里亞曾經(jīng)說過:“沒有法官的最終的肯定的合法判決作出,任何個人在法律面前都不能被稱之為其為罪犯,只要尚不能推斷出行為已侵害了給予其公共保護的契約,那么國家就無權任意取消對他的保護……假如犯罪與否尚都不能肯定,那就沒有理由對一個在法律看來無辜的個人施加暴力,這是因為從法的視角來看他不是一個違法者。”[5]這些都指出了有罪推定罪觀念的可笑之處。但是,在現(xiàn)實社會中有罪推定思想?yún)s是大行其肆。在有罪推定思想的指導下一個人一旦被指控實施的犯罪行為即被以罪犯對待。另外,在司法實踐中法院審理的刑事案件的最終結果,被告人大多都被判有罪,無辜的只是極少數(shù)的人。由此看來,之前公安機關刑事偵查行為、檢察院的刑事追訴行為、法院的刑事審判行為都應是正確、合法的。這種倒置因果的思維方式恰恰反映出了當前我國司法機關中部分司法工作人員有罪推定觀念的根深蒂固。在上述觀念影響下,一些辦案人員在刑事偵查過程中,以犯罪嫌疑人是立案確認的犯罪人,以立案的合法性認定指控犯罪嫌疑人罪行的合法性,犯罪嫌疑人一定是犯了被指控的罪。如果不是,那么他怎么會被立案、被調查呢?參照辦案人員審訊犯罪的經(jīng)典三句話就可見一斑:“知道我們?yōu)槭裁唇心銇韱幔俊?、“沒犯法我們能抓你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的辦案人員對他們提問給否定答案的犯罪嫌疑人,就認定其是抗拒司法,越是抗拒就越能證明肯定是犯了被指控的罪。既然有罪不招供,那就是抗拒,那就的從嚴。因此,刑訊暴力也就在所難免了。
在我國如今的司法機關中,仍然有大量的法盲在執(zhí)法。他們依照普通人的視角、社會觀念來斷案。認為在辦案中犯人就是壞人,壞人就應當打,不打不招。讓犯罪嫌疑人吃點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即使是打傷、打殘,只要是沒出人命,只要是為了破案的需要,只要是最終破了案,那么就沒有太大的關系。另一方面,部分司法人員對于手中所掌握的權力是怎么來的,應當怎么用,沒有明確的清醒認識。他們把國家、人民賦予他的司法權力作為自己耀武揚威的資本。當做自己謀取私利的手段,特權觀念的影響,使他們忘了作為司法人員,自己所應當完成的使命和目標。
檢察機關對辦案人員在偵查過程中的監(jiān)督不力。根據(jù)我國法律規(guī)定,檢察院作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有權對偵查活動進行監(jiān)督、指導。這種監(jiān)督也是防范刑訊逼供案件發(fā)生的重要方式,但在實踐中這種作用的發(fā)揮卻是微乎其微。另外,檢察院的這種監(jiān)督大多是事后監(jiān)督,是在案件發(fā)生后才啟動的監(jiān)督方式。由于缺乏事前的積極介入,這種事后監(jiān)督所起到的效果及其有限。最后,由于公檢法三機關之間有許多共同的利益之處,在制裁違法犯罪行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過程中,在實踐中往往是三部門制約不足,卻配合有余。[6]
刑訊逼供造成的后果是一些人被屈打成招,從而形成冤案,請看如下案例;佘祥林“殺妻案”。佘祥林,在11年前,他因涉嫌殺害妻子被判處死刑,后被法院以故意殺人罪改判有期徒刑15年。但是11年之后,早已被殺身亡的妻子卻突然出現(xiàn),冤案到此時才得以昭雪。2005年4月13號,京山縣人民法院再審佘祥林故意殺人案時,當庭判決無罪,立即釋放。在事后的采訪中佘祥林說:“我遭到了殘酷的體罰、毒打和刑訊逼供……曾經(jīng)被連續(xù)審訊幾天幾夜。[7]“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被司法人員奉為斷案的神器,上述案件的結果卻是如此的荒唐,這真可謂是對“以事實為依據(jù)”莫大的嘲諷。從歷史看來,幾乎所有的冤假錯案背后,都有刑訊逼供的影子。這一點,古今中外有無數(shù)實例可以證明。
刑訊逼供從表面上來看,僅僅涉及到司法人員與犯罪嫌疑人。但從實質上來看,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刑訊逼供問題并非只是刑訊與被刑訊的關系。法律除了指引人們按照法的要求來實施行為之外,還在法的實施過程中逐漸培養(yǎng)了人們對法的信任。但是刑訊逼供案件的頻繁發(fā)生,將可能會導致人們逐步喪失對對法律的信任。最后在遇到問題,人們第一想到的不是用法律來處理,通過法律的武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而是找關系、找熟人、找路子,久而久之,最終導致人們對法律的信仰淪陷。[8]國家司法機關執(zhí)法犯法將會引起公眾的憤慨,因為司法機關這一特殊主體違法具有更大的社會危害性。人們不能接受以“執(zhí)法”為借口來踐踏他們的合法權益。一小撮的刑訊逼供案件,最終敗壞的將是整個司法機關隊伍的形象。[9]
生命健康權是我國憲法明文規(guī)定的公民基本權利,任何個人和團體無權非經(jīng)法定程序剝奪這項權利。但在實踐中,許多執(zhí)法人員不以法定程序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為破案需要,輕則長時間的審問,重則剝奪進食,睡眠,更有甚者是肉體和精神的摧殘。刑訊逼供行為嚴重的踐踏的了每個公民的基本權利。在當今法治社會愈來愈強調對公民權利的保護的背景下,刑訊逼供這種野蠻而又殘酷的行為,無疑是與現(xiàn)代社會法制原則背道而馳。另外,由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恣意審訊,他們作為人最起碼的尊嚴、意志表達的自由和個人隱私等往往都會被侵犯和剝奪,這不但傷害了當事人,同時也給當事人的家庭帶來難以彌補的傷害。
從根源上消除刑訊逼供行為,首先是要提高和加強司法機關工作人員的職業(yè)素質和職業(yè)道德教育。同時在司法人員的選拔過程中,堅持寧缺毋濫的原則,對考核不通過者一律剔除司法隊伍。另外,還要不斷提高司法人員、偵查人員掌握和運用偵查技能和審訊技巧的能力,使的他們逐步減少對口供的依賴,最終杜絕刑訊逼供獲取口供的行為。最后,一旦進入偵查隊伍,還應當加強司法人員的定期培訓教育,在司法理念和職業(yè)技能上提升其水平。
刑訊逼供行為之所以屢禁不止,最大原因是未能嚴懲那些刑訊者。違法必究、執(zhí)法必嚴,對執(zhí)法犯法者更應如此。只有嚴查此類案件,追究刑訊者的責任。這樣才會威懾后來者,才能有效地遏制刑訊逼供的勢頭。因此,對于那些刑訊逼供案件一經(jīng)查證屬實,必須從嚴處理,絕不姑息。同時,還要加大對相關領導的責任追究。很多刑訊逼供案件的發(fā)生與部分領導的聽之任之、玩忽職守有關。更有甚者甚至有包庇行為。對于這些領導都應一律予以嚴懲;對于有指使或教唆刑訊的人,還應按照刑法規(guī)定,追究其共犯的刑事責任。
刑訊逼供屢禁不止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此類案件的舉證比較困難。目前的做法是犯罪嫌疑人倘若舉報有被刑訊的行為,他自己就應當承擔舉證責任。這其中就存在著矛盾,因為刑訊的受害者一般都是處在偵查機關的完全控制之下,其所處的環(huán)境也就難以收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jù)。實行舉證責任倒置,也就是說,如果犯罪嫌疑人提出遭到刑訊逼供,不應當是由犯罪嫌疑人來證明偵查人員有刑訊逼供行為,而是要由偵查人員來證明他沒有刑訊逼供行為,若無法舉證,即可認定指控成立,從而排除相關證據(jù)的采用。
“沉默權是發(fā)生來源于17世紀英國的李爾本案件。而最早規(guī)定了被告人享有沉默權的成文法典是1898年英國的《刑事證據(jù)法》。最著名的關于沉默權的規(guī)定要屬在美國,美國將“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強迫自證其罪”的訴訟權利上升為憲法權利。著名的《米蘭達規(guī)則》中規(guī)定:“警察在對犯罪嫌疑人提出任何問題之前,都必須首先告知其有保持沉默的權利。如果犯罪嫌疑人表明態(tài)度不愿接受訊問時,警察的訊問就應立即暫停,直到他同意再次接受詢問為止。”[10]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沉默權,其積極意義在于它可以防止辦案人員濫用手中的權利,減弱其對口供的過度依賴。
[1]喬治·皮尤.美國與法國刑事司法制度比較[J].葉遜,譯.法學譯叢,1986(4).
[2]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M].張雁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66.
[3]張文顯.法理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4]江偉.證據(jù)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452-453.
[5]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
[6]張云玲.刑訊逼供的防范對策探析[J].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11(1).
[7]張瓊.淺論刑訊逼供的危害和應對措施[J].警官文苑,2006(3).
[8]萬林芳.論刑訊逼供的危害[J].現(xiàn)代商貿工業(yè),2012(1).
[9]羊淑青.淺談刑訊逼供的危害成因以及對策[J].湖南財經(jīng)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4(6).
[10]王在山、延興貴.刑訊逼供的屢禁不止與沉默權的確立[J].政法學刊,20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