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芳
(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話語標記語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話語現(xiàn)象。近幾十年來國內外眾多學者從語用學、話語分析、會話分析、二語習得等角度對其進行了一系列研究,取得了諸多成果。話語標記語作為衡量學習者語用能力的一項重要指標,反映了言語交際的動態(tài)語用特征(何自然,冉永平 1999)??疾鞂W習者如何使用與習得話語標記語,有助于揭示其規(guī)律,從而使學習者有效避免和改正語用失誤,更好地運用目的語進行交際(徐捷2009)。國外話語標記語使用與習得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1)母語者對話語標記語的使用與習得(Svartvik 1980;?stman 1981;Schiffrin 1987;Watts 1989;Holmes 1990;Erman 1992;Andersen&Fretheim 2000;Stenstrom&Anderson 2002);(2)二語學習者對話語標記語的使用與習得(Muller 2005),以及與母語者在使用上的異同;(3)不同語言話語標記語之間的比較研究(Gonzalez 2004)及其對二語教學的啟示。與國外研究相比,國內話語標記語習得研究起步較晚,但近年來已取得了初步研究成果 (陳新仁2002;王立非,祝衛(wèi)華2005;何安平,徐曼菲2003)。本文擬對近年來國內話語標記語的使用與習得研究進行回顧,梳理相關研究成果,指出研究中的不足,并對今后的話語標記語使用與習得研究做出展望。
所謂話語標記語,是 “對話語單位起切分作用的順序性依附成分”(sequentially dependent elements which bracket units of talk)(Schiffrin 1987:31)。但由于研究視角、側重點不同,各家對話語標記語的定義也不盡相同,出現(xiàn)了如下說法:語義聯(lián)加語(semantic conjuncts)、語義聯(lián)系語(semantic connectives)、話語小品詞(discourse particles)、 語用聯(lián)系語 (pragmatic particles)、 語用表達語 (pragmatic expressions)、 話語標記手段(discourse signaling devices)等等(冉永平 2000)。為行文方便,我們暫且將上述說法統(tǒng)稱為“話語標記語”。話語標記語是言語交際中,會話者為了會話交際成功而采取的一種重要的語言機制。它能夠傳遞會話者對命題的態(tài)度、評判,或者是對命題之間語義關系的判斷。其作用不僅僅是形式或語義上的,主要是從整體上對話語的構建與理解產生影響,具有動態(tài)的語用特征(何自然,冉永平1999)。
上一小節(jié)簡要介紹了話語標記語的定義、分類與功能,下面從研究選題和研究方法兩方面對國內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習得研究進行回顧,以勾勒出當前我國國內該領域研究的概況。
國內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使用與習得的研究集中在語言產出方面,多以對一類或幾類話語標記語的共時實證研究為主,主要討論了如下五個問題:總體使用情況,語用認知程度及其對產出的影響,習得順序,語用石化,以及使用失誤。
3.1.1 總體使用情況
主要考察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的使用頻率、類型、功能范圍和出現(xiàn)位置,并采用語料庫對比分析法比較中英學習者使用上的差異(王麗,王同順 2008;王鋼 2013;何安平,徐曼菲 2003;徐麗欣 2009;陳新仁,吳鈺2006;王立非,祝衛(wèi)華 2005)。王立非,祝衛(wèi)華(2005)以中國學生英語口語語料庫(SECCL)和英語國家語料庫(BNC)的口語子庫為參照,隨機抽取數量相當的語料,統(tǒng)計話語標記語的類型、頻率及出現(xiàn)位置,研究中國英語學習者口語中話語標記語的使用特點及規(guī)律。研究發(fā)現(xiàn):(1)中國英語學習者在使用口語話語標記語上和英語母語者有所不同;(2)與母語者相比,中國學生話語標記語的使用存在明顯不足;(3)中國學生過度使用少數幾個附加性和強調性話語標記語,如and、but、very等;(4)中國學生話語標記語的出現(xiàn)位置和母語者無顯著差異。
值得注意的是,王立非和祝衛(wèi)華(2005)發(fā)現(xiàn)中國學生使用頻率最高的四個話語標記語分別是and、but、very和I think,他們認為and、but的過度使用是由于母語句法遷移所致,而very、I think則可能和口語交際壓力、任務類型影響有關。如果該解釋成立,那么交際壓力、任務類型影響又從何而來?是否與口語語料的收集過程有關?收集的口語語料是否真實反映了受試者的英語語用能力?我們知道,中國英語學習者口語語料庫依托南京大學全國四、八級口語考試中心,收集自1995年以來英語專業(yè)學生專四、專八口語考試的錄音資料(參見王立非,祝衛(wèi)華2005),這些語料的產生不是自然發(fā)生的,而是在特殊的考試情景下發(fā)生的,這是否會影響到受試者口語話語標記語的使用情況?如果是的話,今后的研究中還能選取這種語料嗎?如果不能,我們怎樣才能收集到真實反映受試者語用能力的語料?這些問題的答案,現(xiàn)在還不清楚,值得今后做深入探討。
3.1.2 語用認知程度及其對產出的影響
相關研究主要有李民,陳新仁(2007),楊世登,劉凌子(2006),徐捷(2009)。 李民,陳新仁(2007)考察中國英語專業(yè)學生習得well語用功能的情況,通過語料庫文本分析和問卷調查相結合的方法,研究英語專業(yè)學生對well各種語用功能的理解程度,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專業(yè)學生僅能較好理解well的“延緩標記語”和“話語分割語”功能,而對其“信息修正語”功能理解較差。徐捷(2009)考察了中國英語學習者習得話語標記語you know的情況,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對you know的認知理解尚未達到母語者的水平,話語標記語you know的各具體標示功能的內在認知難度對學習者的語用輸出有顯著影響,語用認知程度和語用輸出程度呈正相關。
3.1.3 習得順序
甄鳳超(2010)通過自下而上的語料庫數據驅動的研究方法,分析了不同口語水平的英語學習者習得well語用功能的差異,并與母語者進行了對比。該研究還發(fā)現(xiàn),一定程度上,學習者習得well各種語用功能時存在先后次序,文本層面的組織話語結構的語用功能較先習得,然后發(fā)展到傳遞交互特征、表達人際意圖的交互層面的語用功能。關于二語習得中話語標記語習得順序的研究較為鮮見,有待進一步討論。
3.1.4 語用石化現(xiàn)象
石化現(xiàn)象是中介語發(fā)展過程中的一種常見現(xiàn)象。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習得過程中的語用石化現(xiàn)象已得到部分研究者的關注(鄭群 2011;龔玲莉 2008;李巧蘭 2004)。譬如,李巧蘭(2004)對比分析了中國中、高級英語學習者與英語母語者的真實口語語料。研究發(fā)現(xiàn),在使用一些常用的話語標記語如well、you know、I mean等時,英語學習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語用石化現(xiàn)象,李巧蘭認為石化的根本原因是英語學習者無法像母語者那樣從功能出發(fā),在語言自然接觸中同時習得語言的形式與功能。
3.1.5 使用失誤
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口語和書面語中均存在話語標記語使用失誤現(xiàn)象,具體表現(xiàn)為對一類或幾類話語標記語使用過度、使用不足及使用不當(劉麗艷 2006;趙穎 2012;潘琪 2011;何安平,徐曼菲 2003)。劉麗艷(2006)從歷時和共時的角度對一名中國英語學習者和一名韓國漢語學習者進行跟蹤研究,試圖找出二語學習者習得話語標記語過程中的階段性特征,并分析其中的使用失誤現(xiàn)象及原因,認為語用失誤來自于兩個方面:一是母語負遷移的干擾;二是語碼轉換規(guī)則的過度泛化。趙穎(2012)則通過比較英語專業(yè)學生和英語母語者在寫作中使用過渡性話語標記語的情況,研究此類話語標記語的使用失誤現(xiàn)象,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使用失誤常表現(xiàn)為濫用連詞、少用副詞和用詞缺乏多樣性,在一定程度上與Connor(1984:301-304)的結論一致,即ESL學生的詞匯銜接手段缺乏多樣性。
對于上述問題,學者們已取得一些共同的發(fā)現(xiàn):(1)中國英語學習者習得話語標記語時,在類型、頻率與功能上與母語者相比有顯著差異,對一類話語標記語使用較之母語者偏少,類型比較單一,對其語用功能理解不全;(2)不同水平英語學習者之間也存在個體差異,隨著學習者英語水平的提高,習得話語標記語的數量及類型也由少到多逐漸增長;(3)對一些話語標記語的語用功能認知程度仍達不到母語者的水平,一定程度上導致語用輸出不足;(4)學習者在習得話語標記語過程中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石化現(xiàn)象;(5)即使英語口語交際能力較高級的學習者,在準確使用某些話語標記語方面也存在不足。
橫向研究和縱向研究是二語習得研究中常采用的兩種方法。橫向研究是對不同的學習個體在同一時點進行研究,以考察學習者習得過程的某一方面,一般花費時間少、見效快、易于控制變量、可操作性強;縱向研究,也叫個案研究或連續(xù)調查,是對個體或群體學習者在一個連續(xù)時間段內進行研究,以探尋習得狀況如何隨時間變化而變化,這種方法耗時長,不容易控制變量,較之橫向研究,縱向研究能夠提供連續(xù)性記載,為研究者詳細勾畫出調查對象的發(fā)展變化曲線,其豐富程度是一次測試或調查問卷收集的數據所無法比擬的(陳治安,袁淵泉2006)。國內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習得研究多數采用了橫向研究法以及歷時共時相結合的辦法,研究數據大部分來源于語料庫,多采用語料庫對比分析與書面問卷調查相結合的方法進行研究??v向研究比較鮮見。
經過梳理,我們發(fā)現(xiàn),近年來國內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習得研究已取得了一些成果,但研究中尚存在一些問題與不足,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個方面。
國內研究數據主要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口語語料庫。該語料庫為英語專業(yè)學生專四、八級口語考試的口語錄音資料,是在特殊考試場景下的語言輸出,并非自然發(fā)生的語言。這類數據雖然易于收集和抽樣調查,但是過于單一,且可能存在嚴重的環(huán)境干擾,不能完全反映學習者英語交際水平。研究二語習得最好的語料應是自發(fā)產生的真實語料(Ellis 1994),今后研究應收集更為真實自然的語料。
目前的研究選題比較寬泛,主要集中在話語標記語使用頻率、類型、語用功能以及與母語者的使用差異等方面,在廣度與深度上都有待拓展。比如,學習者對某類話語標記語的語用認知達到了怎樣的程度?是否達到了母語者標準?如果沒有,如何判斷學習者中介語發(fā)展的具體階段?
從已獲得的研究成果來看,國內研究者主要是高校講師、教授以及語言學方向的碩士研究生,研究隊伍與國外相比,不論從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有待加強。
研究者多數采用橫向研究法,縱向研究較少。雖然縱向研究法耗時多,不易采集數據,但是這種方法收集得來的數據較為真實、自然,更能揭示話語標記語習得規(guī)律。今后研究應多采用縱向研究法,或者將兩種方法結合使用。同時,其他方法如自然對話錄音、口頭或書面問卷調查、角色扮演等等也可用以實驗數據收集。
綜上所述,國內英語學習者話語標記語習得研究雖起步較晚,但已有所發(fā)展,取得了初步的研究成果。希望今后研究能逐步解決上述問題和不足,取得新的突破,這對語際語語用學、二語習得和外語教學的發(fā)展均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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