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琦

（安徽理工大學思政部，安徽淮南232007）

從坦贊鐵路與大北公路之爭看中美對非援助政策差異

王 琦

（安徽理工大學思政部，安徽淮南232007）

坦贊鐵路是知名度頗高的冷戰(zhàn)時期中國對非大型援助項目，援建期間美國曾提出修筑路線與之平行的大北公路企圖取而代之，但最終歸于失敗。坦贊鐵路與大北公路之爭折射出中美對非援助政策的顯著差異。美國受經(jīng)濟成長階段理論影響，援助是為了阻止紅色中國“滲入”非洲，維護美國利益。而中國在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指導下，堅持不為援助附加任何條件，通過對非援建尋求政治認同，構建“同志加兄弟”的互助性國家關系，最終突破外交困境。

坦贊鐵路；冷戰(zhàn)；對外援助

網(wǎng)絡出版時間：2014-03-28 17：42

1967年9月，中國與坦桑尼亞、贊比亞兩國政府正式簽訂修建坦贊鐵路的協(xié)定，成為當時中國最大的對非援助項目。經(jīng)過中國工程技術人員艱苦卓絕的不懈努力，全長1 860千米的鐵路終于順利竣工，并于1976年7月正式移交坦贊兩國運營。這條鐵路為推動坦贊兩國乃至南部非洲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因而被譽為“友誼之路”，“自由之路”。然而鮮為人知的是，中國的援建曾遭遇來自美國方面的干擾與阻撓，特別是美國基于冷戰(zhàn)思維曾提出過修建線路平行的大北公路以期取代坦贊鐵路?；仡欉@段往事，深刻地反映出冷戰(zhàn)時期中美兩國在對非援助政策上存在著諸多差異。

一、坦贊鐵路與大北公路之爭

1888年英國侵入中部非洲，建立了南北羅德西亞殖民地。1964年10月北羅德西亞獲得政治獨立，改名為贊比亞共和國。但是隨后“白人的南羅德西亞宣布獨立，曾一度使用羅德西亞鐵路出口銅的贊比亞，已被迫依靠昂貴的空運，橫越坦桑尼亞的惡劣公路和越過不友好的葡萄牙領土的鐵路”［1］39。因此，贊比亞總統(tǒng)卡翁達與鄰國坦桑尼亞總統(tǒng)尼雷爾協(xié)商修筑一條連接坦贊兩國的鐵路線，既可利用坦桑尼亞的海港解決內(nèi)陸國家贊比亞的銅礦出口問題，又可以促進鐵路沿線的坦桑尼亞南部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然而窘迫的國內(nèi)經(jīng)濟狀況迫使兩國政府先后向世界銀行和蘇聯(lián)求援，但均遭拒絕，理由是“修筑這條鐵路不經(jīng)濟，贊比亞可以開發(fā)其他通道”［2］18-19。無奈之中坦桑尼亞總統(tǒng)尼雷爾轉向中國尋求援助。1965年2月尼雷爾總統(tǒng)訪華時正式提出希望中方援建坦贊鐵路。據(jù)時任鐵道部長呂正操回憶：“毛主席、周總理表示原則上同意，我們還要派鐵路考察組進行實地考察，具體研究修建坦贊鐵路的可行性”［3］65-71。

中國的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美國的關注。1965年6月美國向坦贊兩國提出要重修兩國間的大北公路。坦贊鐵路協(xié)定正式簽訂后的翌年初，美國副總統(tǒng)漢弗萊又出訪贊比亞等國。漢弗萊承諾要“使大北公路在兩年內(nèi)成為坦桑尼亞有效的交通動脈”。更為關鍵的是，大北公路的線路與坦贊鐵路近乎平行，但建筑造價僅為后者的十分之一。當時坦贊鐵路還處于勘測階段，美國政府設想如果能在1年或1年半內(nèi)改造大北公路的路況，增強其運力，那么贊比亞將會充分考慮其是否需要背負5億美元的債務來修建鐵路［4］。隨后不久，美國又向坦桑尼亞提供了1 300萬美元發(fā)展貸款用以翻修大北公路的坦桑尼亞路段［5］。然而讓美國政府失望的是，寄予厚望的大北公路方案并未能夠阻止坦贊鐵路的修筑。隨著坦贊鐵路竣工營運后的聲名鵲起，大北公路便無聲無息地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了。

二、角逐背后的中美兩國對非援助政策差異

回顧坦贊鐵路與大北公路之爭的這段歷史，折射出冷戰(zhàn)時期中美兩國在對非援助政策的理論依據(jù)、基本原則和援助動機方面存在較大差異。

（一）理論依據(jù)方面

此時期美國政府的對非援助政策深受以華爾特·惠特曼·羅斯托（Walt.Whitman.Rostow）為代表的查爾斯河學派影響。1961年肯尼迪就任美國總統(tǒng)后，羅斯托本人即出任總統(tǒng)副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國務院顧問和政策設計委員會主任等要職。與馬克思理論截然不同，羅斯托提出了經(jīng)濟成長階段理論，主張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分為5個階段：傳統(tǒng)社會階段、起飛的前提條件階段、起飛階段、向成熟推進階段和高額群眾消費階段。羅斯托認為，新興的非洲獨立國家大多處于“起飛的前提條件階段”和“起飛階段”。在此時期第一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具有基礎性的作用，政府需要保持農(nóng)業(yè)產(chǎn)量的增長以滿足迅速增長的城市人口的糧食供給，并為工業(yè)的發(fā)展提供資金積累和工業(yè)品銷售市場。在此基礎上，社會發(fā)展才可以進入“向成熟推進階段”，而鐵路、鋼鐵、電力和造船等工業(yè)的發(fā)展，是國家經(jīng)濟“成熟”的標志。羅斯托理論根據(jù)發(fā)達國家的建設經(jīng)驗，認為運輸?shù)然驹O施的投資具有后繼性，所以新興的非洲國家并不需要急于實現(xiàn)鐵路等運輸業(yè)在經(jīng)濟成長中發(fā)揮帶頭作用。受此理論影響，美國在援建問題上一直認為鐵路“對當?shù)亟?jīng)濟沒有什么價值”，并且鐵路建成后營運成本仍然很高，而翻新的大北公路就“足以滿足坦桑尼亞的國內(nèi)交通需求”［5］。

與美國不同，中國更多的是從社會主義理論和自身的建設實踐出發(fā)，站在維護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高度上來看待鐵路建設。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就力主國家建設要“鐵路先行”，鐵路是建設的“先行官”。在1950年6月的政務院會議上周恩來就指出“要發(fā)展西北，要幫助西北民族文化的發(fā)展，首要的問題是修鐵路”［6］14。1952年7月1日，為慶祝新中國建立后修建的第一條鐵路——成渝鐵路通車，周恩來欣然在《人民日報》題詞：“修建鐵路，鞏固國防，發(fā)展經(jīng)濟，改善人民生活。”之后的1954年第一屆人大上，周恩來代表黨和政府又提出了“四個現(xiàn)代化”的奮斗目標，其中之一就是“現(xiàn)代化的交通運輸業(yè)”。落實到具體建設實踐中，僅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鐵路建設投資金額就占到了基建投資總額的11.44%，達到62.89億元。基于此認識，在援建坦贊鐵路問題上，中國也更多的是從維護國家安全角度給予考量的。坦贊鐵路浩大的建筑規(guī)模曾使得國內(nèi)有些同志一度躊躇，周恩來為此做過細致的說服工作。他說：“坦贊鐵路對坦桑尼亞和贊比亞來說，不僅具有經(jīng)濟上的意義，更重要的是還具有軍事上和政治上的意義。”［7］這體現(xiàn)出中國政府對鐵路建設的一貫認識。

理論依據(jù)的不同使得中美兩國在坦贊鐵路問題的理解上產(chǎn)生了明顯差異。事實上，中方的認識更為切合坦贊兩國發(fā)展的實際需要。坦贊兩國獨立后就一直希望“建設一個領土暢通工程”以“終結中部非洲殖民地區(qū)域對其南方鄰居形成的‘巴爾干化’”［8］。2007年9月坦桑尼亞前總統(tǒng)本杰明·威廉·姆卡帕訪華時也曾說：“由于坦桑作為新興民族國家獲得獨立時，其周圍還處在殖民主義的統(tǒng)治之下”，中國的幫助“有助于我們國家的生存和發(fā)展，并支持尚處在殖民統(tǒng)治下的南部非洲國家贏得解放和獨立”［9］64-68?？梢?，鐵路對于非洲新興民族國家而言不僅僅是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謀求國家生存，維護國家安全的保障。近代以來遭受西方列強欺辱侵略的共同歷史境遇使得中國更容易理解坦贊兩國的利益訴求，而美國對新興民族國家發(fā)展觀念認識上的局限性，則是大北公路方案失敗的深層次原因。

（二）基本原則方面

中國政府在對非援助上一直遵循1964年初周恩來出訪加納時提出的對外經(jīng)濟技術援助八項原則［10］429。而美國的對非援助基本原則更多體現(xiàn)在1961年《對外援助法》中。兩者最顯著的區(qū)別在于中國堅持不為援助附加任何條件，不干涉受援國內(nèi)政。1966年8月20日，周恩來在同贊比亞副總統(tǒng)卡曼加會談時說：“我們幫助修建鐵路的條件同坦桑尼亞一樣，無息長期貸款，提供材料，包括火車頭、柴油機車、車皮。我們的技術人員教會你們后，都回來。行政管理，不管是坦桑尼亞或贊比亞，主權完全屬于你們國家，我們服從你們的法令。我們的任何援助和貸款，都沒有特權和政治條件?！保?1］之后簽訂的《關于修建坦桑尼亞——贊比亞鐵路的協(xié)定》也明文規(guī)定，中國提供不附帶任何條件的無息貸款。而美國的對非援助則附加了種種條件，“除了最窮國，所有美國的經(jīng)濟援助都有約束條件，受援者都必須購買美國的產(chǎn)品”［12］211。幾內(nèi)亞政府官員曾講過“美國的任何幫助都提條件”，“他們提出苛刻的條件，要求在幾一切美籍人員，包括技術人員，都要享有外交官的豁免權”，因此幾內(nèi)亞政府拒絕和美國簽訂援助協(xié)定［13］。坦桑尼亞總統(tǒng)尼雷爾也談到了美國借援助之機陰謀干涉坦國內(nèi)政，美國政府“曾答應派一個測量隊來勘察，當時我接受了”，后來“他們搞顛覆活動，我們趕走了他們兩名外交官，他們也叫我們的外交官離開，兩國關系就緊張起來了”［11］。這也是促使尼雷爾總統(tǒng)最終決定放棄美國援助轉而尋求中國支持的一個重要原因。

正是因為中國一向在對非援助中堅持奉行不為援助附加任何條件，不干涉受援國內(nèi)政等基本原則，才使得有限的中國援助在非洲產(chǎn)生了與美國巨額援助所無法比擬的巨大影響，與其說這是中國對非援助政策的“勝利”，不如說這是中國的發(fā)展經(jīng)驗和中國所倡導的國際關系準則的勝利［14］。

（三）援助動機方面

冷戰(zhàn)時期美國對非援助的核心目的是為了遏制共產(chǎn)主義在非洲新興民族獨立國家的發(fā)展，“實現(xiàn)欠發(fā)達國家的經(jīng)濟增長、民主、政治穩(wěn)定，幫助他們同諸如共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蔓延以及貧困所導致的不穩(wěn)定及威脅做斗爭”［15］。美國政府提出修筑與坦贊鐵路路線平行的大北公路方案，其動機顯而易見就是為了阻止紅色中國“滲入”到非洲的心臟地帶，維護美國國家安全。歸根到底，美國的對非援助還是為實現(xiàn)其全球政治和軍事戰(zhàn)略服務的。

而中國的對非援助意圖在于通過支援亞非拉國家的民族革命和國家建設，尋求第三世界國家對新中國的政治認同，構建“同志加兄弟”的互助性國家關系，以期突破中國當時所面臨的外交困境。正是出于這樣的動機，中國一直強調對非援助是“一種伙伴關系而非單方面賜予”［16］9。周恩來也認為，外援是平等互利的，幫助別人也幫助自己。受援國經(jīng)濟建設搞好了也就是削弱了帝國主義，這對中國也有利［17］。事實上，坦贊鐵路的建成也確實實現(xiàn)了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的外交戰(zhàn)略意圖。鐵路一方面促進了坦贊兩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維護了新興民族獨立國家的政局穩(wěn)定；另一方面也打破了新中國建立后西方國家的外交孤立與封鎖。坦贊鐵路的援建提升了新中國的國際形象，加強了第三世界國家間的團結合作。1971年10月中國重返聯(lián)合國，毛澤東曾感慨說：“是非洲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边@也是國際援助中基于互助互惠價值取向的“中國模式”的成功?？梢哉f，坦贊鐵路圓滿完成了歷史賦予的使命。

冷戰(zhàn)時期中美兩國在對非援助政策的差異注定會得到不同的援助效果。坦贊鐵路建成后就立刻贏得巨大聲譽。坦贊鐵路作為新中國早期對外援助的縮影，作為南南合作的范例贏得巨大聲譽，必將銘記在歷史之中。

［1］ 張鐵珊.友誼之路——援建坦贊鐵路紀實［M］.北京：中國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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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呂正操.我國援建坦贊鐵路的背景［J］.縱橫，1998，（1）：18-19.

［4］ 張楊.美國對中國援建坦贊鐵路的阻撓［J］.當代中國史研究，2012，（3）：65-71.

［5］ 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No.CK 3100156384［Z］.Farmington Hills，Mich.：Gale，2011.

［6］ 周恩來經(jīng)濟文選［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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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瑞海馬.中非關系中的援助因素：坦桑尼亞坦贊鐵路援助項目案例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1.

［9］ 曾愛平.坦桑尼亞前總統(tǒng)姆卡帕談中非關系和非洲形勢［J］.西亞非洲，2007，（12）：64-68.

［10］ 周恩來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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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張浚.不附加條件的援助：中國對非援助政策的形成［J］.外交評論，2010，（5）：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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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fferences in Aid Policy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A to Africa from the Battle of Tanzania-Zambia Railway and Great North Road

WANG Qi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Department，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uainan，Anhui 232007，China）

Tanzania-Zambia Railway is a well-known aid project for Africa in the cold war.During its construction，the USA proposed building Great North Road instead of it，but the scheme failed in the end. The battle of these projects shows clear differences in aid policy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A to Africa.Influenced by economic growth theory，America wanted to prevent red China penetrating Africa and maintain American interests.However，China，with the guidance of socialist theory and practice，refused any additional conditions，pursued political identification through the aid to Africa，and broke through diplomatic plight at last.

Tanzania-Zambia railway；cold war；foreign aid

K 27

A

2095-462X（2014）02-0056-03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40328.1742.050.html

（責任編輯 薛志清）

2013-12-12

王琦（1980-），男，陜西西安人，安徽理工大學思政部講師，歷史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