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念
(湖北中醫(yī)藥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20世紀80年代以后,繼精神分析、形式主義、新批評、接受美學、符號學、后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后現代主義等西方理論的涌現,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和性別理論也正叩響翻譯研究的大門。
女性主義(feminism),亦稱女權主義。女權主義一詞是由日文轉譯成中文的稱謂,西方人稱為女性主義。日文翻譯成女權主義之后,不僅忽略了占主要部分的女性主義批評,而且成了那些有性別歧視的人的笑柄或談資(張首映,2001:490)。最開始的女性主義者認為,男女應該同工同酬,享有同等機會和權利,但當代西方婦女運動已經超越了爭取男女平權的階段,轉向強調女性的主體意識,并用女性的主體意識重新審視整個社會文化及歷史傳統(tǒng)?!皳Q句話說,在整個審視批評的過程中,女性的‘性別’色彩得到強化,成為最重要的因素。從這樣的角度看,用‘女性主義’來取代以前‘女權主義’的譯法是合乎時宜的”。關于feminism的中文翻譯,實際上蘊涵了文化語境的差異。有人認為,“女性主義”也好,“女權主義”也好,都不是對feminism最恰當的翻譯(杜芳琴,2002:73)。因為feminism是一個開放的、動態(tài)的、涵蓋面極廣的、各種思想交鋒、交融的場所?!爸髁x”二字不能準確概括其理論和實踐活動,更未能充分表達 feminism的豐富內涵和社會改造的宏大目標。在跨文化翻譯的困難選擇中,我們只好選擇使用“女性主義”。
女性文學翻譯始于宗教。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宗教束縛著婦女,使她們依附于男權思想,甘愿保持沉默。但另一方面,社會又允許他們打破沉默,表達她們對上帝的忠誠和獻身精神。這一現象似乎自相矛盾,但正是宗教活動給了女性接觸文學翻譯的機會,造就了一批女性翻譯家,為她們那個時代的文學翻譯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女性以上帝的名義向世界宣稱了男權時代的結束。但宗教阻止女性撰寫和翻譯世俗文章及小說,因此她們創(chuàng)作、翻譯、出版了大量的宗教著作。宗教給了女性的合法機會,表達自己的心聲,參與社會文化生活。文藝復興時期,英國女性的翻譯作品絕大多數是有關宗教這一主題的。由于缺乏系統(tǒng)的文學常識和從事文學翻譯的必備素質,她們還不能從事文學作品的翻譯工作。她們翻譯更多的是宗教作品,這些作品的確對現代文學和文化生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品中反映了女性被解禁后的喜悅心情和參與社會生活的愿望,因此這些作品往往帶有政治傾向:他們認為女性在社會生活中受文化歧視和性別壓迫是個不爭的事實。在翻譯文學作品過程中,她們把這一社會事實反映得淋漓盡致,認為社會發(fā)展史就是女性受壓迫史,文學發(fā)展史就是女性受歧視史。同時她們以宗教作品翻譯為手段,爭取擺脫文化歧視和性別壓迫,掀起了女性爭取解放的運動。在爭取女性解放的運動中,女權主義運動和女性翻譯活動有機地結合起來了,形成了一支有生的力量,并以文學翻譯為武器,把斗爭的重點轉向社會性別問題,以實現女性的自我認同、社會認同、個性的張揚和人格的解放。
翻譯研究的性別化視角由來已久,因為翻譯與女性自古以來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歐洲,從中世紀開始,翻譯一直是女性進入文學世界的途徑。由于長期被排斥在特權以外,女性常把翻譯作為公開表達的方式,直到19世紀和20世紀,翻譯仍然是女性學習寫作的一種訓練。翻譯也是女性參與社會活動的一個重要部分,例如反奴隸制運動與第一次女性主義浪潮密切相關。女性以翻譯為手段推動政治運動的發(fā)展和文學傳統(tǒng)的更新。在19世紀和20世紀法國、德國和俄國的現代主義偉大作品中,有一半是女性翻譯的。雖然說女性與翻譯的關系在翻譯史上的結合有著某種巧合,但女性主義被引入翻譯研究決非偶然。長期以來,人們習慣用性別歧視的隱喻來描寫翻譯。譯者與女人在他們各自的等級結構中歷來屬于人的“財產”。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以奈達等為代表的結構主義范式取代了語文學范式,為人們帶來了科學主義的翻譯觀,成為翻譯研究的主流。以結構主義為基礎的傳統(tǒng)譯論,雖然沒有用性別歧視的隱喻來描寫和解釋翻譯,但實質上它的哲學思想認同于這種歧視翻譯的性別化視角。
女性主義的核心內容最初是反抗男權壓迫(這與解構主義反傳統(tǒng)有類似之處),20世紀80年代后,拓展為反對一切文化霸權(主要是受后殖民主義理論的影響)。女性主義者從解構主義、后殖民主義、文化學(cultural studies)等現代理論中汲取了不少養(yǎng)料,力圖解構或顛覆,或至少重新評價政治、宗教、文化、語言、藝術等諸多領域里的傳統(tǒng)價值體系。在翻譯理論方面,她們也持相同的立場,將來自以上理論的影響帶進了對翻譯的探索和思考中,并最終形成了頗具個性的女性主義翻譯觀。從理論上看,女性主義翻譯觀與解構主義翻譯觀、后殖民主義翻譯觀、文化學派翻譯觀有許多相通之處,不同的是,在女性主義翻譯觀那里類似的觀點是從女性主義立場進行闡發(fā)的,而且其理論功用主要為女性服務,即在翻譯中盡量“使女性在語言中顯現,從而讓世人看見和聽見女人”(Simon,1996:20)。女性主義翻譯觀濫觴于北美,如今波及全球,其主要代表人物有 L. Flotow、S. Simon、G. Spivak、L. Chamberlain、B. Godard、S.Lotbiniere-Hawood等。她們的觀點主要有:1)消除翻譯研究和翻譯實踐中對女性的歧視;2)重新界定譯作和原作的關心,譯文與原文應享有同等的地位;3)翻譯不單是具體的語言“技巧”問題,還應包括文化、意識形態(tài)等諸多問題(蔣驍華,2003)。
女性主義對翻譯理論的影響,從微觀上看,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1)從女性主義角度強調翻譯主體;2)強調翻譯是政治行為;3)消除翻譯研究中的性別歧視。
女性主義者借用Berman的強調翻譯主體的思想,將其改為從 主義角度強調翻譯主體。從這個新角度出發(fā),她們重新闡釋了“忠實與叛逆”(包括創(chuàng)造性叛逆)、“原文與譯文的關系”、“作者與譯者的關系”等翻譯理論的基本概念,有力地擴大了“翻譯主體”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3.1.1 強調叛逆
“叛逆”(或“創(chuàng)造性叛逆”)是翻譯理論中存在已久的命題,中外已有多人從多個角度對此進行過闡釋或強調。但女性主義者對此的闡釋和強調是獨一無二的,是為了在譯文中彰顯女性(包括泛女性)的身影和聲音,為女性爭得權益,特別是話語權,而其他人的強調雖涉及語言、文化、文學、哲學、傳播等等方面,但主要是在理論上作普適性探討。傳統(tǒng)翻譯理論將“忠實”或“信”視為翻譯的首要原則。違背或偏離這一原則,輕則被人批評,重則遭人詬病,貶為“不負責任的翻譯”。譯者因此誠惶誠恐,生怕背上“不忠”的罵名。女性主義者認為,要求譯文絕對忠實原文,就像要求女性絕對服從男(父)權,實際上是不公平的。因為語言中充滿了性別歧視,“忠實”常常意味著剝奪女性的話語權,讓女性的身影隱而不現。
3.1.2 強調平等
從女性主義角度強調翻譯主體,即意味著強調女性主義譯者勞動的創(chuàng)造性和其勞動結果——譯文的創(chuàng)造性。這種強調為顛覆傳統(tǒng)的原文與譯文的“主仆關系”奠定了理論基礎。女性主義者還從解構立場出發(fā),否認原文意義的單一性和絕對性(Flotow,1997:11)。也就是說,譯文的意義(如果與原文有所不同的話)是對原文意義的補充和拓展。譯文與原文一樣,是一種意義生產行為,而不是仰原文鼻息的“意義再生產行文”(Flotow,1997:44;Simon,1996:15)。
以女性主義方式進行翻譯活動,本身就有相當的政治色彩,可以說是一種政治性的言語行為。女性主義者所謂“翻譯是政治行為”的觀點可從女性和泛女性兩個層面進行理解。先看前者。19世紀以前,歐洲女性一直沒有著述的權利。自中世紀開始,她們以翻譯作為進入文學世界的途徑。19-20世紀,翻譯一直是婦女學習寫作的一種手段和訓練。此外,翻譯是女性參與社會運動的一個重要手段,如反對奴隸制運動等。女性通過翻譯建立起了交流網絡,并以此進一步服務于進步的“政治議題”。女性主義者大力呼吁:在翻譯中也要爭取女權,即在譯文中讓女性的身影盡量被看到,女性的聲音盡量被聽到。
再看泛女性層面。女性主義理論由最初的反抗男權中心和壓迫拓展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反對一切文化霸權。這時,它所關注的已不再僅限于生理上的女性和男性,而已擴大為一種泛女性意識:女性與男性成了權利關系中的角色象征,故而種族/民族和階級的范疇已被納入了其理論視野和論述之中。這一方面的理論中堅任務是G. Spivak。
女性主義對翻譯理論的一個特殊影響是:明確提出要消除翻譯研究中性別歧視。Simon認為,翻譯的女性氣質是一個經久不衰的歷史隱喻。“女人”和“譯者”同被置于話語的低等地位;原作被視為等級上的權威和強壯的男性,譯本是底下、羸弱、派生的女性。翻譯常被比喻為女性,而且比喻中往往隱含著對女性的不敬。
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的目標是要識別和批判那些既將女性又將翻譯貶如社會和文學底層的觀念、概念,探討翻譯被“女性化”(feminized)的過程、原因及其負面影響,并最終動搖那些歧視女性,歧視翻譯的深層結構。
女性主義理論拓寬了翻譯研究的視域,特別是對權利關系的解釋、對等級的解構和顛覆以及對差異的肯定和支持,使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與解構主義翻譯理論、后殖民翻譯理論走到了一起。女性主義自引入翻譯理論以來,不斷開創(chuàng)出新的研究領域,到20世紀90年代日趨繁榮。女性主義對差異的解釋成功地解構了原作和男性的霸權地位,為人們反思傳統(tǒng)譯論中的翻譯的等值、文化差異、譯者的主體性以及語言的本質等問題找到了新的理論依據,但是由于女性主義流派眾多、觀點過于激進,并且把顛覆以結構主義為基礎的傳統(tǒng)譯論作為終極目的,把非理性作為理性,為了實現其政治目的,過于強調翻譯中對語言的“操縱”和譯者的“干預”,因而在某種程度上偏離甚至歪曲了翻譯活動的本質,也就不可避免地為各種各樣的批評留下了口實。
我們認為,作為一種語言,首先得讓使用該語言的人看懂或聽懂,如果作者或譯者出于張揚女權主義的需要,創(chuàng)造一些為現有語言體系所難以接受為讀者所難以理解的詞匯或句法,那豈不是人為地增加現有語言體系的難度,為讀者的閱讀設置障礙?對于一部文學作品來說,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要擁有人數眾多的讀者。假如純粹為了某種目的而采取上述的那些做法,其結果只能是扼殺作品的生命力。即使某個女權主義者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這樣的作品翻譯成某種目的語,恐怕也是讀者寥寥。眾所周知,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但是迄今為止,閱讀該作品的除了少數學者之外,普通讀者恐怕誰也沒有耐心去讀它,因為它艱澀難懂,讓人望而生畏。所以說,女權主義作家和翻譯家如果像格達德和蘇姍妮所倡導的那樣走極端,那恐怕就不是蘇姍妮所期望的“讓女性的聲音在譯文中能被聽到,讓女性的身影在譯文中能被看到”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擁有讀者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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