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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代語言學的奠基人索緒爾

      2015-04-29 00:44:03馮志偉
      現(xiàn)代語文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索緒爾語言學言語

      瑞土語言學家費迪南·德·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是現(xiàn)代語言學的奠基人。索緒爾提出的語言學說,是語言學史上哥白尼式的革命,對于現(xiàn)代語言學的發(fā)展有著深遠的意義。現(xiàn)代語言學的流派各有不同,但是,不論哪一個流派,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了索緒爾語言學說的影響。

      我在北京大學讀研究生時,導師岑麒祥教授對我說,他留學法國時的老師是梅耶(Antoine Meillet,1868~1936),而梅耶是索緒爾的學生。根據(jù)岑麒祥教授的這種說法,我應當是索緒爾的第三代學生了。今年是索緒爾逝世101周年,我這個第三代學生特寫此文來紀念自己的先輩老師。

      索緒爾于1857年生于瑞士日內(nèi)瓦。他的祖先原來是法國人,但早已入了瑞士籍。

      他的父親是一位自然科學家,在瑞土頗有名氣。早在中學時期,索緒爾就在日內(nèi)瓦市立圖書館讀到了葆樸(F.Bopp)等語言學家的著作,對語言學產(chǎn)生了興趣。但是,1875年中學畢業(yè)后,他卻順從父母的愿望,進日內(nèi)瓦大學學習物理和化學。

      然而,語言學仍然深深地吸引著他。一年之后,他下決心離開日內(nèi)瓦,轉(zhuǎn)學到德國萊比錫大學專攻語言學。

      在大學中,他與青年語法學派的勃魯格曼(K.Brugmann)、奧斯托霍夫(H.Ostohoff)、德爾布呂克(B. Delbrǖck)和保羅(H.Paul)交往甚密,共同從事印歐系語言的歷史比較研究工作。1879年轉(zhuǎn)學到柏林大學,同年發(fā)表了《論印歐系語言元音的原始系統(tǒng)》(Mémoire sur le Système primitive des voyelles dans les langues indoeuropéennes)一文,在理論上解決了印歐系語言元音原始系統(tǒng)中的一個疑難問題。這時他才22歲,才華初露,引起了歐洲語言學界的注意。

      1880年,索緒爾再回萊比錫大學考博士學位,完成了博士論文《論梵語絕對屬格的用法》(De limploi du génitif absolu en Sanscrit)。

      1881年至1891年在法國巴黎高等研究學院任教,講授日耳曼語比較語法、拉丁語希臘語比較語法、立陶宛語等課程,同時還兼任巴黎語言學會秘書,培養(yǎng)了梅耶(A.Meillet)、格拉蒙(M.Grammont)等語言學家,建立了法蘭西學派。

      1891年冬,索緒爾回到瑞士擔任日內(nèi)瓦大學教授。

      從1892年起每年開設(shè)梵文課程。

      1892年講希臘語與拉丁語語音學、印歐系語言的動詞。

      1893年講希臘語與拉丁語詞源學研究、希臘語動詞。

      1894年講古希臘碑文選讀、希臘語名詞的性數(shù)格變化研究。

      1895年講波斯諸王碑文、希臘方言與古希臘碑文、荷馬史詩的詞源與語法研究。

      1896~1903年講希臘文學作品中的方言。

      1902~1903年講歐洲地理語言學。

      1904~1905年講英語與德語的歷史語法。

      1906年講日耳曼歷史語言學、古英語、古高地德語。

      1906年開始講普通語言學,1906~1907年,1908~1909年,1910~1911年連續(xù)講了三門教程。

      索緒爾在開設(shè)普通語言學這門課之前,已經(jīng)把整個印歐系主要語言(梵語、波斯語、希臘語、拉丁語、古日耳曼語、古高地德語、古英語)都教了一遍或幾遍。他深知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缺陷,毅然下決心擺脫19世紀的歷史比較語言學,走一條新的道路。他在普通語言學課程中,提出了現(xiàn)代語言學的基本觀點。

      索緒爾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使得他沒有輕率地把他的教程寫成書籍或講義。他需要長時間的潛心思考,以便概括出一個較好的語言學系統(tǒng)。他不滿意自己已經(jīng)提出的理論,而是力圖不斷地對其作修正,因此,他一直到去世也沒有把他的教程寫成一部書。

      索緒爾于1913年死于喉癌,年僅56歲。

      索緒爾去世后,他的學生巴利(C.Bally)、薛施藹(A.Sechehaye)、里德林格(A.Riedlinger)合作,根據(jù)同學們的筆記和索緒爾本人的札記進行整理組合,編成《普通語言學教程》(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一書,1916年在瑞士的洛桑出第一版,1922年在法國巴黎出第二版,其后還連續(xù)出了第三版、第四版,1949年出了第五版。世界上各種重要的語言差不多都有《普通語言學教程》的譯本。

      1957年,巴利的學生、瑞士語言學家哥德爾(R. Godel)出版了《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稿本溯源》(Les Sources manuscrites du 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把巴利和薛施藹未曾看到的康士坦丁(E.Constantin)聽第三次講課的筆記整理后,登載于《索緒爾研究集刊》(Cahier Ferdinand de Saussure)第十六期上。

      1967年起,由瑞士語言學家恩格勒(R.Engler)評注的《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恩格勒評注本》(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dition critique par R. Engler)法文本開始出版,共分四個分冊分別出版。

      1972年,由意大利語言學家莫羅(Tullio De Mauro)詳細評注的法文新一版出版,叫作《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莫羅評注本》(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dition critique par Tullio De Mauro)。

      1993年,根據(jù)康士坦丁聽第三次講課的筆記整理而成的《第三次普通語言學教程》(Troisième 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的法文本,由日本學者小松榮介(Eisuke Komatsu)編輯,并于同年由日本學習院大學(Université Gakushuin)在東京(Tokyo)出版;該書中譯本由屠友祥翻譯,于2002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索緒爾的語言理論產(chǎn)生于風云變幻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它的產(chǎn)生并非偶然,與當時的社會科學思潮特別是與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的發(fā)展有密切的聯(lián)系。

      當時社會科學正處于轉(zhuǎn)型的關(guān)口,兩大哲學流派——“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和“經(jīng)驗實證主義”都把社會看成一種結(jié)果,一種第二性的、派生的現(xiàn)象,而不是第一性的、實質(zhì)的東西?;谶@樣的認識,關(guān)于社會的研究無法成為科學。而法國著名社會學家涂爾干(Emile Durkheim)、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通過他們各自的研究發(fā)現(xiàn):對于個人來說,社會不僅是個人行為的總和,也不僅是精神的偶然表現(xiàn),而是一個實體,并且是第一性的實體。因此,社會科學研究的不是孤立的社會事實本身,而是社會事實和社會意義的結(jié)合,要把社會事實放在整個社會框架中去探求它們的功能。他們的這種新理論使社會科學向科學性邁出了關(guān)鍵性的一步。

      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

      《普通語言學教程》是索緒爾最重要的、也是惟一的一本著作。我們要研究索緒爾的語言學說,必須以它作為首要的根據(jù);同時,我們也要參照《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稿本溯源》《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恩格勒評注本》《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莫羅評注本》和《第三次普通語言學教程》等其他的版本。本文的介紹主要根據(jù)《普通語言學教程》。

      《普通語言學教程》除緒論外,共分為五編:

      (一)一般原則

      (二)共時語言學

      (三)歷時語言學

      (四)地理語言學

      (五)回顧語言學的問題 結(jié)論

      “緒論”簡單地敘述了語言學的歷史、語言學的材料和任務、語言學和毗鄰科學的關(guān)系、語言學的對象、語言的內(nèi)部要素和外部要素、文字以及音位學等。

      “一般原則”部分主要講語言符號的性質(zhì),符號的不變性和可變性,靜態(tài)語言學和演化語言學。

      “共時語言學”部分講語言的具體實體,同一性、現(xiàn)實性和價值,語言的價值,句段關(guān)系和聯(lián)想關(guān)系,語言的機構(gòu),語法及其區(qū)分,抽象實體在語法中的作用。

      “歷時語言學”部分講語音變化、語音演化在語法上的后果,類比作用,類比和演化,流俗詞源,黏合作用,歷時的單位,同一性和現(xiàn)實性。

      “地理語言學”部分講關(guān)于語言的差異,地理差異的復雜性,地理差異的原因,語言波浪的傳播。

      “回顧語言學的問題”講歷時語言學的兩種展望,最古的語言和原始型,重建,人類學和史前史中的語言證據(jù),語系和語言的類型。

      這本書的內(nèi)容是很廣泛的。下面我們著重介紹書中的幾個獨特的觀點。

      一、言語活動、言語和語言

      索緒爾認為,要在整個言語活動(langage)中找出與語言(langue)相當?shù)牟糠?,必須仔細考察可以把言語(parole)循環(huán)重建出來的個人行為。

      這種行為至少要有兩個人參加:這是使循環(huán)完整的最低限度的人數(shù)。所以,假設(shè)有甲乙兩個人在交談。循環(huán)的出發(fā)點是在對話者之一(例如甲)的腦子里,在這里,被稱為概念(concept,用字母“c”表示)的意識事實是跟用來表達它們的語言符號的表象或音響形象(image,用字母“i”表示)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假設(shè)某一個概念在腦子里引起一個相應的音響形象,這完全是一種心理現(xiàn)象。

      接著是一個生理過程:腦子把一個與那音響形象有相互關(guān)系的沖動傳遞給發(fā)音器官,然后把聲波從甲的口里送到乙的耳朵:這是純粹的物理過程。隨后,循環(huán)在乙方以相反的程序繼續(xù)著:從耳朵到腦子,這是音響形象在生理上的傳遞;在腦子里,是這形象和相應的概念在心理上的聯(lián)結(jié)①。如果輪到乙方說話,這新的行為就繼續(xù)下去──從他的腦子到甲方的腦子──進程跟前一個完全相同,連續(xù)經(jīng)過同一些階段,可以圖示如下:

      圖1:交談涉及物理、生理和心理等領(lǐng)域

      這種分析當然不是很完備的,我們還可以區(qū)分出:純粹的音響感覺,音響感覺和潛在的音響形象的合一,發(fā)音的肌動形象,等等。我們考慮的只是大家認為是主要的要素;但是上圖已能使我們把物理部分(聲波)同生理部分(發(fā)音和聽音)和心理部分(詞語形象和概念)一一區(qū)別開來。重要的是不要把詞語形象和聲音本身混為一談,它和跟它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概念都是心理現(xiàn)象。

      上述循環(huán)還可以分為:

      1.外面部分(聲音從口到耳的振動)和包括其余一切的里面部分;

      2.心理部分和非心理部分,后者既包括由發(fā)音器官發(fā)出的生理事實,也包括個人以外的物理事實;

      3.主動部分和被動部分:凡從說話者的聯(lián)想中樞到聽者的耳朵的一切都屬主動部分,凡從聽者的耳朵到他的聯(lián)想中樞的一切都屬被動部分;

      最后,在腦子里的心理部分中,凡屬主動的一切(c →i)都可以稱為執(zhí)行的部分,凡屬被動的一切(i→c)都可以稱為接受的部分。

      此外,我們還要加上一個聯(lián)合和配置的機能。只要不是孤立的符號,到處都可以看到這個機能;它在作為系統(tǒng)的語言的組織中起著最大的作用。

      索緒爾認為,要徹底了解這種作用,我們必須離開個人行為,走向社會事實,因為個人行為只是言語活動的胚胎。

      在由言語活動聯(lián)系起來的每個個人當中,會建立起一種平均數(shù):每個人都在復制(當然不是很確切地,而只是近似地)與相同的概念結(jié)合在一起的相同的符號。

      這種社會的進化是怎么來的呢?上述循環(huán)中的哪一部分可能是跟它有關(guān)的呢?因為很可能不是任何部分都同樣在里面起作用的。

      我們首先可以把物理部分排除。當聽到一種我們不懂的語言的時候,盡管聽到一些聲音,但由于我們不了解,因而仍然處在社會事實之外。

      心理部分也不是全部起作用的:執(zhí)行的一方是沒有關(guān)系的,因為執(zhí)行永遠不是由集體,而是由個人進行的。個人永遠是它的主人;我們將它叫作“言語”。

      由于接受機能和配置機能的運用,在說話者當中形成了一些大家都覺得是相同的印跡。索緒爾提出:我們究竟應該怎樣去設(shè)想這種社會產(chǎn)物,才能使語言看來是完全跟其他一切分立的呢?

      如果我們能夠全部掌握儲存在每個人腦子里的詞語形象,也許會接觸到構(gòu)成語言的社會紐帶。這是通過言語實踐存放在某一社會集團全體成員中的寶庫,一個潛在地存在每一個人的腦子里,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潛在地存在一群人的腦子里的語法體系;因為在任何人的腦子里,語言都是不完備的,它只有在集體中才能完全存在。

      基于如上分析,索緒爾把語言現(xiàn)象分為言語活動(1angage)、言語(parole)和語言(langue)三個概念,它們之間是彼此聯(lián)系而又互相區(qū)別的。

      “言語活動是多方面的、性質(zhì)復雜的,同時跨著物理、生理和心理幾個領(lǐng)域,它還屬于個人的領(lǐng)域和社會的領(lǐng)域。我們沒法把它歸入任何一個人文事實的范疇,因為不知道怎樣去理出它的統(tǒng)一體?!盵1](P30)“因此,言語活動的研究就包含著兩部分:一部分是主要的,它以實質(zhì)上是社會的、不依賴于個人的語言為研究對象,這種研究純粹是心理的;另一部分是次要的,它以言語活動的個人部分,即言語(其中包括發(fā)音)為研究對象,它是心理-物理的?!盵1](P41)

      “把語言和言語分開,我們一下子就把(1)什么是社會的,什么是個人的;(2)什么是主要的,什么是從屬的和多少是偶然的分開來了。”[1](P35)

      言語“是人們所說的話的總和,其中包括:以說話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個人的組合;實現(xiàn)這些組合所必需的同樣是與意志有關(guān)的發(fā)音行為。所以在言語中沒有任何東西是集體的;它的表現(xiàn)是個人的和暫時的?!盵1](P42)

      言語“是個人的意志和智能的行為,其中應該區(qū)別開:說話者賴以運用語言規(guī)則表達他的個人思想的組合;使他有可能把這些組合表露出來的心理-物理機構(gòu)?!盵1](P35)

      與言語相反,語言“是言語活動事實的混雜的總體中一個十分確定的對象?!茄哉Z活動的社會部分,個人以外的東西;個人本身不能創(chuàng)造語言,也不能改變語言;它只憑社會的成員間通過的一種契約而存在?!盵1](P36)“這是通過言語實踐存放在某一社會集團全體成員中的寶庫,一個潛存在每一個人的腦子里,或者說得確切些,潛存在一群人腦子里的語法體系;因為在任何人的腦子里,語言都是不完備的,它只有在集體中才能完全存在?!盵1](P35)

      “語言以許多儲存于每個人腦子里的印跡的形式存在于集體中,有點像把同樣的詞典分發(fā)給每個人使用。所以,語言是每個人都具有的東西,同時對任何人又都是共同的,而且是在儲存人的意志之外的。語言的這種存在方式可表以如下的公式:

      1+1+1+……=1(集體模型)”。[1](P41)

      言語和語言“這兩個對象是緊密相聯(lián)而且互為前提的:要使言語為人所理解,并產(chǎn)生它的一切效果,必須有語言;但是要使語言能夠建立,也必須有言語。從歷史上看,言語的事實總是在前的。如果人們不是先在言語行為中碰到觀念和詞語形象的聯(lián)結(jié),他們怎么會進行這種聯(lián)結(jié)呢?另一方面,我們總是通過聽見別人說話才學會母語的;它要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經(jīng)驗,才能儲存在我們的腦子里。最后,促使語言演變的是言語:聽別人說話所獲得的印象改變著我們的語言習慣。由此可見,語言和言語是互相依存的;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chǎn)物。但是這一切并不妨礙它們是兩種絕對不同的東西?!盵1](P41)

      索緒爾把語言比作樂章,把言語比作演奏,把語言和言語的關(guān)系比喻為樂章和演奏的關(guān)系。他說:“在這一方面,我們可以把語言比之于交響樂,它的現(xiàn)實性是跟演奏方法無關(guān)的;演奏交響樂的樂師可能犯的錯誤絕不會損害這種現(xiàn)實性?!盵1](P40)這是一個非常貼切的比喻。

      二、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

      “語言是一種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tǒng),因此,可以比之于文字、聾啞人的字母、象征儀式、禮節(jié)形式、軍用信號等等,等等。它只是這些系統(tǒng)中最重要的?!盵1](P37~38)

      據(jù)此,索緒爾又把語言比喻為代數(shù)。他說:“語言可以說是一種只有復雜項的代數(shù)。”[1](P169)例如,德語名詞數(shù)的變化,Nacht(夜,單數(shù)):N?chte,(夜,復數(shù))。這個語法事實可以用a/b這一符號來代表,但是,其中的a、b都不是簡單項而是復雜項,它們分別從屬于一定的系統(tǒng)之下。Nacht有名詞、陰性、單數(shù)、主格等特征,它的主要元音為a;N?chte有名詞、陰性、復數(shù)、主格等特征,它的主要元音為?,結(jié)尾加了e,ch的讀音從/x/變?yōu)??/。這樣,就可以形成許多對立,所以叫作復雜項。每個符號孤立地看,可以認為是簡單項,但是從整體來看,則都是復雜項。“語言的實際情況使我們無論從哪一方面去進行研究,都找不到簡單的東西;隨時隨地都是這種相互制約的各項要素的復雜平衡?!盵1](P101)

      “語言符號連結(jié)的不是事物的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后者不是物質(zhì)的聲音,純粹物理的東西,而是這聲音的心理印跡,我們的感覺給我們證明的聲音表象?!?/p>

      “我們試觀察一下自己的言語活動,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音響形象的心理性質(zhì):我們不動嘴唇,也不動舌頭,就能自言自語,或在心里默念一首詩?!盵1](P101)

      由于語言符號是一種兩面的心理實體,因此索緒爾把它表示為如下圖:

      圖2:語言符號是一種兩面的心理實體

      索緒爾把概念和音響形象的結(jié)合叫作“符號”,把概念叫作“所指”(signifié),把音響形象叫作“能指”(signifiant)。他說:“我們建議保留用符號這個詞表示整體,用所指和能指分別代替概念和音響形象。后兩個術(shù)語的好處是既能表明它們彼此間的對立,又能表明它們和它們所從屬的整體間的對立?!盵1](P102)

      由索緒爾的定義可以看出,能指和所指都是心理的東西,而由能指和所指組成的符號,似乎也只是心理的東西。這種觀點,在他解釋“語言”和“言語”的時候也說過:“言語活動是異質(zhì)的,而這樣規(guī)定下來的語言卻是同質(zhì)的。它是一種符號系統(tǒng);在這系統(tǒng)里,只有意義和音響形象的結(jié)合是主要的;在這系統(tǒng)里,符號的兩個部分都是心理的。”[1](P36)

      “語言符號雖然主要是心理的,但并不是抽象的概念,由于集體的同意而得到認可,其全體即構(gòu)成語言的那種種聯(lián)結(jié),都是實在的東西,它們的所在地就在我們腦子里?!盵1](P37)

      這種本質(zhì)上是心理的語言符號有什么特點呢?索緒爾指出了兩個特點:

      第一,符號的任意性。

      “能指和所指的聯(lián)系是任意的,或者,因為我們所說的符號是指能指和所指相聯(lián)結(jié)所產(chǎn)生的整體,我們可以更簡單地說:語言符號是任意的。”[1](P102)

      符號的任意性原則“支配著整個語言的語言學,它的后果是不能枚舉的;人們經(jīng)過許多周折才發(fā)現(xiàn)它們,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原則是頭等重要的?!盵1](P103)

      “任意性這個詞還要加上一個注解。它不應該使人想起能指完全取決于說話者的自由選擇(我們在下面將看到,一個符號在語言集體中確立后,個人是不能對它有任何改變的)。我們的意思是說,它是不可論證的,即對現(xiàn)實中跟它沒有任何自然聯(lián)系的所指來說是任意的?!盵1](P104)

      “能指對它所表示的觀念來說,看來是自由選擇的,相反,對使用它的語言社會來說,卻不是自由的,而是強制的。語言并不同社會大眾商量,它所選擇的能指不能用另外一個來代替?!盵1](P107)

      “人們對語言說:‘您選擇罷!但是隨即加上一句:‘您必須選擇這個符號,不能選擇別的。已經(jīng)選定的東西,不但個人即使想改變也不能絲毫有所改變,就是大眾也不能對任何一個詞行使它的主權(quán);不管語言是什么樣子,大眾都得同它捆綁在一起?!盵1](P107)

      自然會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既然語言符號是任意的,那么,為什么我們不能看到由這些符號所組成的語言的普遍的、突然的變化呢?

      索緒爾指出了四種阻礙這種變化的因素;

      1.符號的任意性:“符號的任意性本身實際上使語言避開一切旨在使它發(fā)生變化的嘗試”[1](P109)。由于符號的任意性,我們不能夠論證哪一種能指更為合理的問題。例如,“姐妹”這個詞為什么法語要用“s?ur”而不用“sister”(英語的“姐妹”),“牛”這個詞為什么德語要用“Ochs”而不用“b?uf”(法語的“?!保?,等等,那是沒有什么道理可說的。這樣,也就缺少符號變化的基礎(chǔ)。

      2.構(gòu)成任何語言都必須有大量的符號:這一事實使得符號難于改變。

      3.語言系統(tǒng)的性質(zhì)太復雜:他說,“因為這個系統(tǒng)是一種很復雜的機構(gòu),人們要經(jīng)過深入思考才能掌握,甚至每天使用語言的人對它也很茫然。人們要經(jīng)過專家、語法學家、邏輯學家等等的參與才能對某一變化有所理解;但是經(jīng)驗表明,直到現(xiàn)在,這種性質(zhì)的參與并沒有獲得成功?!盵1](P110)

      4.集體惰性對一切語言創(chuàng)新的抗拒:“語言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每個人的事情;它流行于大眾之中,為大眾所運用,所有的人整天都在使用著它。在這一點上,我們沒法把它跟其他制度作任何比較。法典的條款,宗教的儀式,以及航海信號等,在一定時間內(nèi),每次只跟一定數(shù)目的人打交道,相反,語言卻是每個人每時都在里面參與其事的,因此它不停地受到大伙兒的影響。這一首要事實已足以說明要對它進行革命是不可能的。在一切社會制度中,語言是最不適宜于創(chuàng)新的。它同社會大眾的生活結(jié)成一體,而后者在本質(zhì)上是惰性的,看來首先就是一種保守的因素。”[1](P111)

      索緒爾繼續(xù)寫道:“語言之所以有穩(wěn)固的性質(zhì),不僅是因為它被綁在集體的鎮(zhèn)石上,而且因為它是處在時間之中。這兩件事是分不開的。無論什么時候,跟過去有連帶關(guān)系就會對選擇的自由有所妨礙?!盵1](P111)

      “時間”與“說話的大眾”組成了表明語言實質(zhì)的背景?!巴鐣α康淖饔媒Y(jié)合在一起的時間的作用”,使得“離開了時間,語言的現(xiàn)實性就不完備,任何結(jié)論都無法作出。”[1](P116)“要是單從時間方面考慮語言,沒有說話的大眾——假設(shè)有一個人孤零零地活上幾個世紀——那么我們也許看不到有什么變化;時間會對它不起作用。反過來,要是只考慮說話的大眾,沒有時間,我們就將看不見社會力量對語言發(fā)生作用的效果?!盵1](P116)

      第二,能指的線條性。

      能指屬聽覺性質(zhì),只在時間上展開,而且具有借自時間的特征:

      1.它體現(xiàn)一個長度。

      2.這長度只能在一個向度上測定:它是一條直線。

      這是一個似乎為常人所忽略的基本原則。它的后果是數(shù)之不盡的,它的重要性與符號的任意性規(guī)律不相上下,語言的整個機構(gòu)都取決于它。

      三、內(nèi)部語言學和外部語言學

      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是語言,由于語言有它的內(nèi)部要素,也有它的外部要素,所以語言學也可以有內(nèi)部語言學和外部語言學之分。索緒爾關(guān)于語言的定義,就是要把一切跟語言的組織、語言的系統(tǒng)無關(guān)的東西排除出去,這些東西,可用“外部語言學”這個術(shù)語來統(tǒng)稱。

      外部語言學要研究的內(nèi)容有:

      第一,語言學和民族學的一切接觸點,語言史與種族史或文化史之間的關(guān)系,一個民族的風俗習慣在語言中的反映等。

      第二,語言和政治史的關(guān)系。一個民族征服另一個民族并對它進行殖民化等重大的歷史事件,對許多語言事實有無可估量的影響,高度的文明有利于某些特殊語言(如法律語言、科學術(shù)語)的發(fā)展。

      第三,語言和各種制度如教會、學校等的關(guān)系。這些制度和一種語言的文學發(fā)展又有密切的聯(lián)系。文學語言在任何方面都超越了文學為它制定的界限,例如沙龍、宮廷、科學院都對它發(fā)生影響。還有文學語言同地方方言發(fā)生沖突的問題。語言學家還應該考察書面語和口語的相互關(guān)系,因為任何文學語言都是文化的產(chǎn)物,最終都會使它的應用超出口語的范圍。

      最后,凡是與語言在地理上的擴展和方言分裂有關(guān)的一切,都屬于外部語言學的范圍。

      外部語言學可以把各種細節(jié)一件件地堆積起來而不致感到被系統(tǒng)的老虎鉗鉗住。

      而內(nèi)部語言學則不容許隨意的安排。索緒爾指出:“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它只知道自己固有的秩序。把它跟國際象棋相比,將更可以使人感覺到這一點。在這里,要區(qū)別什么是外部的,什么是內(nèi)部的,是比較容易的:國際象棋由波斯傳到歐洲,這是外部的事實,反之,一切與系統(tǒng)和規(guī)則有關(guān)的都是內(nèi)部的。例如我把木頭的棋子換成象牙的棋子,這種改變對于系統(tǒng)是無關(guān)緊要的;但是假如我減少或增加了棋子的數(shù)目,那么,這種改變就會深深地影響到棋法。”[1](P46)“在任何情況下,人們都會提出有關(guān)現(xiàn)象的性質(zhì)問題,而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必須遵守這條規(guī)則:一切在任何程度上改變了系統(tǒng)的,都是內(nèi)部的。”[1](P45)

      四、語言的系統(tǒng)性與符號的價值

      語言的符號不純粹是語言的事實,而是系統(tǒng)的組成要素,這個系統(tǒng)代表了語言。進入系統(tǒng)中的符號的功能,是由系統(tǒng)的組成成員的各個要素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來決定的。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中的所有要素形成一個整體。正如象棋可以歸結(jié)為各個棋子的位置的組合一樣,語言是一個僅僅以它的各個具體單位的對立為基礎(chǔ)的系統(tǒng)?!跋缕宓臓顟B(tài)與語言的狀態(tài)相當。棋子的各自價值是由它們在棋盤上的位置決定的,同樣,在語言里,每項要素都由于同其他各項要素對立才能有它的價值。”[1](P128)

      “系統(tǒng)永遠只是暫時的,會從一種狀態(tài)變?yōu)榱硪环N狀態(tài)。誠然,價值還首先決定于不變的規(guī)約,即下棋的規(guī)則,這種規(guī)則在開始下棋之前已經(jīng)存在,而且在下每一著棋之后還繼續(xù)存在。語言也有這種一經(jīng)承認就永遠存在的規(guī)則,那就是符號學的永恒的原則?!盵1](P128)

      索緒爾進一步用下棋來解釋“價值”?!氨确揭幻蹲渥?,本身是不是下棋的要素呢?當然不是。因為只憑它的純物質(zhì)性,離開了它在棋盤上的位置和其他下棋的條件,它對下棋的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只有當它披上自己的價值,并與這價值結(jié)為一體,才成為現(xiàn)實的和具體的要素。假如在下棋的時候,這個棋子將弄壞了或者丟失了,我們可不可以用另外一個等價的來代替它呢?當然可以。不但可以換上另外一枚卒子,甚至可以換上一個外形上完全不同的卒子。只要我們授以相同的價值,照樣可以宣布它是同一個東西。”[1](P155~156)

      由此可見,在語言這樣的符號系統(tǒng)中,各個要素是按照一定規(guī)則保持相互平衡的,同一性的概念常與價值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反之亦然。

      詞既然是系統(tǒng)的一部分,就不僅具有一個意義,而且特別是具有一個價值。例如,法語的“mouton”(羊,羊肉)跟英語的“sheep”(羊)可以有相同的意義,但是沒有相同的價值。這里有幾個原因。特別是當我們談到一塊燒好并端在桌子上的羊肉的時候,英語說“mutton”(羊肉),而不說“sheep”。英語的“sheep”和法語的“mouton”的價值不同,就在于英語除“sheep”之外,還有另一個要素“mutton”,而法語的詞卻不是這樣,也就是說,“mouton”一詞在法語詞匯系統(tǒng)中的地位與英語“sheep”一詞在英語詞匯系統(tǒng)中的地位不一樣??梢?,詞的價值不是由標志它的客觀對象的關(guān)系來確定的,而是由它對其他詞的關(guān)系及其在該語言中的地位來決定的。價值就是系統(tǒng)的功能,價值就是語言事實在該語言系統(tǒng)中的意義。

      法語復數(shù)的價值跟梵語復數(shù)的價值不一樣,盡管它們的意義大體上相同。梵語有三個數(shù),而不是兩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胳膊”“我的腿”等等都要用雙數(shù)),認為梵語和法語的復數(shù)有相同的價值是不正確的,因為梵語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按法語的規(guī)則采用復數(shù)?!坝纱丝梢姡瑥蛿?shù)的價值決定于在它之外和周圍的一切?!盵1](P162)

      斯拉夫語有規(guī)則的區(qū)分動詞的兩種體:完成體表示動作的整體,好像是時間上沒有任何過程的一個點;未完成體表示在時間的線上正在進行的動作。這些范疇會給法國人造成很大困難,因為他們的語言沒有這些范疇;如果它們是預先規(guī)定的,情況就不會是這樣。所以我們在這些例子里所看到的,都不是預先規(guī)定了的觀念,而是由系統(tǒng)發(fā)出的價值。

      因此,索緒爾得出結(jié)論:“語言是形式而不是實體?!盵1](P169)②

      價值的概念是索緒爾語言學說的基本概念,它是“系統(tǒng)”的概念所派生出來的概念之一,與索緒爾在分析語言系統(tǒng)的過程中所提出的其他概念交織在一起?!巴恍缘母拍畛Ec價值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反過來也是一樣?!盵1](P156)“價值的就包含著單位,具體實體和現(xiàn)實性的概念?!盵1](P156)

      由于價值決定了符號的功能,因此,價值的概念是索緒爾語言學說的體系中具有樞紐性意義的概念之一。

      五、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

      在索緒爾看來,語言是一個具有價值的符號系統(tǒng),而任何研究價值的科學,在研究自己的對象時,必須區(qū)別共時的觀點和歷時的觀點,也就是說,要把它們放在同時軸線和連續(xù)軸線上來研究?!安还茉谑裁吹胤蕉紤撘勒障聢D分出:(1)同時軸線(AB),它涉及同時存在的事物間的關(guān)系,一切時間的干預都要從這里排除出去;(2)連續(xù)軸線(CD),在這軸線上,人們一次只能考慮一樣事物,但是第一軸線上的一切事物及其變化都位于這條軸線上?!盵1](P118)(見圖3)

      圖3:同時軸線和連續(xù)軸線

      索緒爾指出:把一段樹干從橫面切斷,我們將在斷面上看到一個相當復雜的圖形,它無非是縱向纖維的一種情景;這些縱向纖維,如果把樹干垂直切開,也可以看到。這里也是一個展望依存于另一個展望:縱斷面表明構(gòu)成植物的纖維本身,橫斷面表明這些纖維在特定平面上的集結(jié)。但是后者究竟不同于前者,因為它可以使人看到各纖維間某些從縱的平面上永遠不能理解的關(guān)系。

      “對研究價值的科學來說,這種區(qū)分已成了實際的需要,在某些情況下并且成了絕對的需要。在這樣的領(lǐng)域里,我們可以向?qū)W者們提出警告,如果不考慮這兩條軸線,不把從本身考慮的價值系統(tǒng)和從時間考慮的這同一些價值區(qū)別開來,就無法嚴密組織他們的研究?!盵1](P119)

      “價值系統(tǒng)越是復雜,組織得越是嚴密,正因為它的復雜性,我們越有必要按照兩條軸線順次加以研究。任何系統(tǒng)都不具備這種可與語言相比的特點,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這樣準確的價值,這樣眾多,這樣紛繁,這樣嚴密地互相依存的要素?!盵1](P119)

      所以,索緒爾主張區(qū)分兩種語言學——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有關(guān)語言學的靜態(tài)方面的一切都是共時的,有關(guān)演化的一切都是歷時的。同樣,共時態(tài)和歷時態(tài)分別指語言的狀態(tài)和演化的階段?!盵1](P119)

      索緒爾認為,“我們研究語言事實的時候,第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是,對說話者來說,它們在時間上的連續(xù)是不存在的。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種狀態(tài)。所以語言學家要了解這種狀態(tài),必須把產(chǎn)生這狀態(tài)的一切置之度外,不管歷時態(tài)。他要排除過去,才能深入到說話者的意識中去。歷史的干預只能使他的判斷發(fā)生錯誤。要描繪阿爾卑斯山的全景,卻同時從汝拉山的幾個山峰上去攝取,那是荒謬絕倫的;全景只能從某一點去攝取。語言也是這樣:我們要集中在某一個狀態(tài)才能把它加以描寫或確定使用的規(guī)范。要是語言學家老是跟著語言的演化轉(zhuǎn),那就好像一個游客從汝拉山的這一端跑到那一端去記錄景致的移動?!盵1](P120)

      因此,“語言學在給歷史許下了過大的地位之后,將回過頭來轉(zhuǎn)向傳統(tǒng)語法的靜態(tài)觀點。但是這一次卻是帶著新的精神和新的方法回來的。歷史方法將作出貢獻,使它青春煥發(fā)。正是歷史方法的反戈一擊將使人更好地了解語言的狀態(tài)?!盵1](P121)

      共時語言學把語言當作一個系統(tǒng)來研究,而歷時語言學的研究對象不成系統(tǒng)。換言之,共時語言學僅僅與語言有關(guān),而歷時語言學則與言語有關(guān)。

      “于是,語言學在這里遇到了它的第二條分叉路。首先,我們必須對語言和言語有所選擇;現(xiàn)在我們又處在兩條道路的交叉點上:一條通往歷時態(tài),另一條通往共時態(tài)。”[1](P141)

      “共時語言學研究同一個集體意識感覺到的各項存在并構(gòu)成系統(tǒng)的要素間的邏輯關(guān)系和心理關(guān)系。歷時語言學相反地研究各項不是同一個集體意識所感覺到的相連續(xù)要素間的關(guān)系,這些要素一個代替一個,彼此間不構(gòu)成系統(tǒng)。”[1](P143)

      一旦掌握了這個二重的分類原則,我們就可以補充說:語言中凡屬歷時的,都只是由于言語。一切變化都是在言語中萌芽的。任何變化,在普遍使用之前,無不由若干個人最先發(fā)出。

      現(xiàn)代德語說:ich war(我從前是),wir waren(我們從前是),可是在古代德語中,直到16世紀,還是這樣變位的:ich was,wir waren(現(xiàn)在英語中還說:I was,we were)?!皐ar”是怎樣代替了“was”的呢?有些人受了“waren”的影響,于是按類推作用造出了“war”;這是一個言語的事實。這個形式一再重復,為社會所接受,就變成了語言的事實。

      可見,在索緒爾學說中,共時語言學與歷時語言學的區(qū)分在客觀上來源于語言與言語的區(qū)分。

      我們能夠既在共時態(tài)中,又同時在歷時態(tài)中來研究語言及其現(xiàn)象嗎?索緒爾作了否定的回答:“這兩種觀點——共時觀點和歷時觀點——的對立是絕對的,不容許有任何妥協(xié)。”[1](P122)

      例如,拉丁語“crispus”(波狀的、卷皺的)給法語提供了一個詞根“crép-”,由此產(chǎn)生出動詞“crépir”(涂上灰泥)和“décrépir”(除去灰泥)。另一方面,在某一時期,人們又向拉丁語借了“dēcrepitus”(衰老)一詞,詞語不明,并把它變成了“dērcérpit”。這樣,今天說法語的人們在“un mur decrépi”(一堵灰泥剝落的墻)和“un home décrépit”(一個衰老的人)之間建立了一種關(guān)系,盡管在歷史上這兩個詞彼此毫不相干。例如,人們現(xiàn)在往往說“l(fā)a fa?ade décrépite dune maison”(一所房子的破舊門面)。可見,在共時觀察的語言系統(tǒng)中,那些從歷時的觀點看來完全是不同的東西,卻可以得到相反的評價。而實際上,歷時事實同它們產(chǎn)生的共時的靜態(tài)事實之間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索緒爾指出:“所以,要把這樣一些不調(diào)和的事實結(jié)合在一門學科里將是一種空想。在歷時的展望里,人們所要處理的是一些跟系統(tǒng)毫不相干的現(xiàn)象,盡管這些現(xiàn)象制約著系統(tǒng)?!盵1](P125)

      那么,共時語言學與歷時語言學哪一種更為重要呢?索緒爾認為,共時觀點比歷時觀點更為重要,因為對說話者來說,“它是真正的、惟一的現(xiàn)實性”[1](P130)。換句話說,如果語言學家只注意歷時的背景,那么,他看到的絕不是語言,而只是一系列在形式上變化著的語言現(xiàn)象。

      他批評歷史比較語言學:“自有近代語言學以來,我們可以說,它全神貫注在歷時態(tài)方面。印歐語比較語法利用掌握的資料去構(gòu)擬前代語言的模型;比較對它來說只是重建過去的一種手段。對各語族(羅曼語族、日耳曼語族等等)所作的專門研究,也使用同樣的方法;狀態(tài)的穿插只是片斷的、極不完備的。這是葆樸所開創(chuàng)的路子,他對語言的理解是混雜的、猶豫不定的?!盵1](P120)

      他也批評傳統(tǒng)語法:“傳統(tǒng)語法對語言的有些部分,例如構(gòu)詞法,毫無所知;它是規(guī)范性的,認為應該制定規(guī)則,而不是確認事實;它缺乏整體的觀點;往往甚至不曉得區(qū)別書寫的詞和口說的詞,如此等等?!盵1](P121)

      他贊揚波爾·洛瓦雅爾語法:“波爾·洛瓦雅爾語法試圖描寫路易十四時代法語的狀態(tài),并確定它的價值。它不因此需要中世紀的語言;它忠實地遵循著橫軸線,從來沒有背離過。所以這種方法是正確的。但并不意味著它對方法的應用是完備的?!盵1](P121)

      他為古典語法辯護:“曾有人責備古典語法不科學,但是它的基礎(chǔ)比之葆樸所創(chuàng)立的語言學并不那么該受批評,它的對象更為明確?!盵1](P121)

      “古代語法只看到共時事實,語言學已揭露了一類嶄新的現(xiàn)象。但這是不夠的,我們應該使人感到這兩類事實的對立,從而引出一切可能的結(jié)果?!盵1](P121)

      六、句段關(guān)系和聯(lián)想關(guān)系

      索緒爾認為,在語言的機構(gòu)中,一切要素都是按照“句段關(guān)系”(rapports syntagmatiques)和“聯(lián)想關(guān)系”(rapports associatifs)運行的。這兩種關(guān)系相當于我們心理活動的兩個形式,并產(chǎn)生各種不同的語言價值。

      什么是句段關(guān)系呢?

      在話語中,各個詞,由于它們連接在一起,彼此便結(jié)成了以語言的線條性為基礎(chǔ)的關(guān)系,排除了同時發(fā)出兩個要素的可能性,這些要素一個挨著一個排列在言語的鏈條上面,它們之間結(jié)成的關(guān)系,叫作句段關(guān)系。這些以長度為支柱的結(jié)合,叫做“句段”(syntagmes)。所以,句段總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連續(xù)的單位組成的。例如,法語的“re-lire”(再讀),“contre tous”(反對一切人),“1a vie humaine”(人生),“Dieu est bon”(上帝是仁慈的),“Si1 fait beau temps,nous sortirons”(如果天氣好,我們就出去),等等?!耙粋€要素在句段中只是由于它跟前一個或后一個,或前后兩個要素相對立才取得它的價值?!盵1](P171)

      什么是聯(lián)想關(guān)系呢?

      在話語之外,各個有某種共同點的詞會在人們的記憶里聯(lián)合起來,構(gòu)成具有各種關(guān)系的集合,這種不在前后相續(xù)的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而是在說話者的腦子里出現(xiàn)的聯(lián)系,叫作聯(lián)想關(guān)系。例如,法語的“enseignement”(教育)這個詞會使人們在心里自然地涌現(xiàn)出許多別的詞。

      圖4:聯(lián)想關(guān)系

      在圖4中,當說法語“enseignement”(教育)這個單詞的時候,會出現(xiàn)一些聯(lián)想關(guān)系:或者出現(xiàn)與“enseignement”的詞根相同的詞“enseigner”(教書——不定式動詞)、“renseignons”(我們教——動詞復數(shù)第一人稱),如圖中的①所示;或者出現(xiàn)與“enseignement”的意思相近的詞“éducation”(教育)、“apprentissage”(學習),如圖中的②所示;或者出現(xiàn)與“enseignement”的后綴相同的詞“changement”(變化)、“armement”(軍備),如圖中的③所示;或者出現(xiàn)與“enseignement”的發(fā)音相近的詞“clement”(寬大的)、“justement”(恰巧),如圖中的④所示。

      這些詞在某一方面都與enseignement有共同之點,產(chǎn)生聯(lián)想。

      索緒爾認為,在整個語言機構(gòu)中不外就是這兩種關(guān)系的運用。

      “語法的傳統(tǒng)區(qū)分可能有它們的實際用途,但是不符合自然的區(qū)別,而且缺乏任何邏輯上的聯(lián)系。語法只能建筑在另一個更高的原則上面。”[1](P188)

      “每一事實應該都可以這樣歸入它的句段方面或聯(lián)想方面,全部語法材料也應該安排在它的兩個自然的軸線上面。只有這樣分配才能表明我們對共時語言學的通??蚣軕撟髂男└淖??!盵1](P189)

      在《普通語言學教程》的結(jié)尾,索緒爾寫道:“我們剛才闖入我們這門科學的邊緣領(lǐng)域進行探索,從那里得出了一個教訓,雖然完全是消極的,但是因為符合本教程的基本思想,所以更加顯得饒有趣味,那就是:語言學的惟一的、真正的對象是就語言和為語言而研究的語言。”[1](P323)

      加了著重號的最后一句話后來被索緒爾研究者、瑞士語言學家哥德爾(R.Godel)考證出并不是索緒爾本人的原話,但是這句話確實體現(xiàn)了《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的基本精神。

      《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于1916年在洛桑出了第一版(1972年在莫羅的《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莫羅評注本》中,對第一版中的許多問題詳加注釋,但除序言和注釋外,仍保留了第一版頁次),1928年出現(xiàn)日譯本,1931年出現(xiàn)德譯本,1933年出現(xiàn)俄譯本,1959年出現(xiàn)英譯本,1980年才出現(xiàn)中譯本。盡管其中有些譯本出現(xiàn)得比較晚,但是,索緒爾關(guān)于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的思想,關(guān)于語言和言語區(qū)分的思想,關(guān)于共時語言學與歷時語言學區(qū)分的思想等,對現(xiàn)代語言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法國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的及門弟子梅耶在《歷史語言學和普通語言學》第一冊緒言中指出:“每個世紀都有它的哲學的語法。中世紀曾試圖在邏輯的基礎(chǔ)上建立語法,直到18世紀,普通語法只是邏輯的延長。19世紀把自文藝復興以來在物理科學和自然科學里所用的觀察事實的方法擴展到心理事實和社會事實,以至把每種語言的語法表現(xiàn)為事實的總和??墒侵钡浆F(xiàn)在,這些事實差不多還沒有整理。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的筆記曾向我們指出了怎樣去著手整理,但是要用語言本身的觀點去整理語言事實還剩下一個很大的工程?!雹?/p>

      美國著名語言學家布龍菲爾德(L.Bloomfield)在對薩丕爾(E.Sapir)《語言論》的評論中,贊許索緒爾給“語言研究的新方向提供了理論基礎(chǔ)”④。這個“語言研究的新方向”就是現(xiàn)代語言學,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一再強調(diào)說,索緒爾是現(xiàn)代語言學的奠基人。

      法國語言學家本溫尼斯特(E.Benveniste)在索緒爾逝世50周年的紀念會上對索緒爾的學術(shù)貢獻作過這樣的總結(jié):“在研究人類和社會的各種科學里,語言學已經(jīng)成為一門成熟的科學,成為在理論研究上及其技術(shù)發(fā)展方面最活躍的學科之一。而這門革新了的語言學,肇源于索緒爾,語言學通過索緒爾而認識了自己,并團結(jié)成一支隊伍。在同語言學交叉的各種思潮中,在語言學眾說紛紜的不同流派里,索緒爾所起的作用是不容懷疑的,這一顆閃閃發(fā)光的種子被他的弟子們接受下來,已經(jīng)化為萬丈的光芒,并勾畫出一派處處有他存在的風光。”⑤

      本溫尼斯特的這段話是在50多年前講的,他明確指出,索緒爾語言學理論的星星之火,已經(jīng)被他的弟子們繼承下來,發(fā)展成了燎原的大火,放射出萬丈光芒了。這一評價是公允的。

      又是50年過去了,現(xiàn)在我們進入了信息網(wǎng)絡(luò)時代,已經(jīng)放射出萬丈光芒的索緒爾語言學理論是否應當在這個信息網(wǎng)絡(luò)時代更加有所發(fā)展,這是我們這一代索緒爾的弟子值得認真思考的問題。

      注釋:

      ①德·索緒爾對于心理現(xiàn)象的分析,一般采用了德國赫爾巴特

      (Herbart)聯(lián)想心理學的術(shù)語和概念,這使他和新語法學派很接近。試參看德爾勃呂克德《語言學的基本問題》和保羅的《語言史原理》?!凶g本校注。

      ②這句話的法文原文是:“l(fā)a langue est une forme et non une

      substance”(見法文原本第169頁)。中譯本把“substance”譯為“實質(zhì)”,欠妥,我們這里把它改譯為“實體”。

      ③A.Meillet,Linguistique Historique et Linguistique

      Générale,I,Paris,1948,P viii.

      ④L. Bloomfield,Classcal Weekly,1922,p142~143.

      ⑤E.Benveniste,Problèmes de lingistique générale(1),

      Paris,Gallimard,p45,1966

      參考文獻:

      [1][瑞士]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高名凱譯,岑麒祥、葉蜚聲

      校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瑞士]索緒爾.第三次普通語言學教程[M].屠友祥譯.上海:上

      海人民出版社,2002.

      [3]岑麒祥.瑞士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和他的名著《普通語言學教

      程》[J].國外語言學,1980,(l).

      [4]許國璋.關(guān)于索緒爾的兩本書[J].國外語言學,1983,(l).

      [5]肖國政主編,馮志偉校訂.現(xiàn)代語言學名著選讀[M].北京:北京

      大學出版社,2008.

      [6]馮志偉.現(xiàn)代語言學流派(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14.

      [7]馮志偉.索緒爾的生平.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8月16日,

      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8]馮志偉.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

      年8月22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9]馮志偉.言語活動、言語和語言.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8月23

      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0]馮志偉.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8月25日,

      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1]馮志偉.語言符號的任意性.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9月23日,

      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2]馮志偉.語言能指的線條性.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10月5日,

      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3]馮志偉.內(nèi)部語言學和外部語言學.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年10

      月20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4]馮志偉.索緒爾論語言的系統(tǒng)性與符號的價值.馮志偉文化博

      客,2014年11月23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5]馮志偉.索緒爾論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馮志偉文化博客,

      2014年11月25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6]馮志偉.索緒爾論句段關(guān)系和聯(lián)想關(guān)系.馮志偉文化博客,2014

      年12月9日,http://blog.sina.com.cn/zwfengde2011.

      [17]馮志偉.對于索緒爾語言符號特性理論的再認識[J].當代外語

      研究,2013.

      (馮志偉 浙江杭州 杭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3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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