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海蕓
摘要:有關被害人陳述制度,在刑事理論和司法領域存在諸多困擾,被害人陳述的證據(jù)學分類成為部分學者批判的對象;由于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而產(chǎn)生的被害人地位尷尬,使刑事司法實踐中被害人陳述角色緊張;國家壟斷刑事案件偵查與公訴(刑事自訴案件除外),刑事被害人陳述面臨著公權力的巨大壓力。
關鍵詞:刑事被害人陳述刑事訴訟法公權力機關
一、被害人陳述的尷尬地位
我國《刑事訴訟法》明確規(guī)定被害人的訴訟當事人地位(加法條),但由于被害人一般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犯罪經(jīng)過、體貌特征和自己受害的時間、地點、經(jīng)過等具體的案件事實有比較清楚地了解,對案件偵破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刑事訴訟法》也將被害人陳述規(guī)定為法定證據(jù)之一。由此便產(chǎn)生了被害人角色尷尬以及對被害人陳述作為法定證據(jù)的質疑。
首先,作為訴訟當事人的被害人與作為證人的被害人陳述在刑事訴訟中的角色緊張主要體現(xiàn)在對被害人陳述交叉詢問?!对沼⒚婪ㄔ~典》將交叉詢問定義為:“交叉詢問是指在聽審或開庭審理程序中,一方當事人對對方提供的證人進行的詢問。反詢問應在提供證人的本方對該證人進行主詢問之后進行,目的在于核查證人的證言或質疑證人或其提供的證言的可信性,如指出證言與證人先前所作證言中的矛盾之處,向證人提出質疑,誘使證人承認某些事實以削弱證言的可信性等。”我國庭審方式在對人證的質證方式上引入了英美對抗制庭審中的交叉詢問,《刑事訴訟法》五十九條規(guī)定:“證人證言必須在法庭上經(jīng)過公訴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辯護人雙方質證并且查實以后,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jù)?!坝纱耍徊嬖儐栔贫缺阍谖覈淌聦徟兄杏辛嗣鞔_的體現(xiàn)。一方面,就被害人而言,根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作為訴訟當事人的被害人有權出庭參與全部審判過程,也可以委托訴訟代理人出庭參加訴訟。在法庭調(diào)查階段,被害人經(jīng)審判長許可后有權對公訴人提供的證人進行詢問,那么,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對公訴方提供的證人進行的詢問屬于何種性質?雖然公訴人和被害人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共同利益,但兩者是不同主體,公訴人提供的證人并非被害人提供的證人,所以,被害人詢問會造成詢問主體混亂,詢問規(guī)則模糊等尷尬。另一方面,交叉詢問由控辯雙方律師主導,在我國則是由公訴人和辯方律師主導,法官補充。庭審實踐中,無論被害人還是犯罪嫌疑人對案件發(fā)生經(jīng)過進行陳述時,都只是控辯雙方的證人,是交叉詢問的對象,而非主體,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實行主詢問、反詢問、再主詢問、再反詢問的交叉詢問。我國《刑事訴訟法》并未對交叉詢問規(guī)則作出規(guī)定,在法庭審理中被害人陳述作為證據(jù)進行質證時,被害人淪為被詢問對象,被告人為詢問人,被告人和被害人相互交叉詢問的怪相由此而生,報復性詢問使交叉詢問演變?yōu)殡p方互相攻擊的護盾,也難以發(fā)揮交叉詢問固定爭點的作用。
筆者認為,應明確被害人的證人地位,取消其刑事訴訟當事人資格。理由有以下幾點:第一、我國刑事訴訟法表面上明確了被害人刑事訴訟當事人地位,并且在刑事訴訟中被害人也全程參與審判,但從制度的實質內(nèi)容看,在刑事公訴案件中(被害人提起刑事自訴案件以及刑事附帶民事案件除外),被害人并不具備當事人所享有的權利。被害人無權獨立啟動公訴案件,對檢察機關做出的不起訴決定,被害人有權在收到不起訴決定書之日起七日內(nèi)向上一級人民檢察院申訴,請求提起公訴。因此,我國法律雖賦予被害人當事人資格但在訴訟程序中并未發(fā)揮實質性的角色職能,其當事人地位只是徒有其表。第二、雖然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有權參加刑事審判,但實踐中被害人很少參加法庭審判。綜上,規(guī)定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對其權利保障并不具有實質性幫助,因此,取消被害人的刑事訴訟當事人資格,明確其證人地位,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被害人陳述角色沖突問題。
二、國家公權力對被害人陳述的“污染”
國家公權力對犯罪行為的追訴有利于撫慰被害人的心理創(chuàng)傷,財產(chǎn)犯罪案件中,國家追訴還可以彌補被害人的財產(chǎn)損失,但偵查的目的是為了實現(xiàn)國家刑罰權,而非僅僅滿足被害人的報復欲望。特別是在公訴案件中,國家權力表現(xiàn)出強職權性,刑事訴訟程序由國家機關依職權啟動,被害人意志幾乎被忽略。如上文論述,我國刑事訴訟法明確了被害人刑事訴訟當事人地位,但一般而言,因被害人和檢察機關存在共同利益——使被告人受到刑法懲罰,所以在實踐中,往往將被害人視為檢察機關的輔助人,也理所應當更警惕被害人陳述夸大犯罪事實和誣告陷害。但事實并非完全隨預想發(fā)展,被害人作為正常自然人,司法實踐中被害人意愿與追訴機關的意志也存在諸多出入,甚至有時完全相反。時間的一維不可逆性,犯罪行為一旦結束便無法還原,被害人對案件事實經(jīng)過的陳述便成為偵查機關必不可少的了解犯罪過程的來源,因此,幾乎所有存在被害人的刑事案件中,偵查機關都會不遺余力的獲取被害人陳述。實際處于輔助追訴地位的被害人必須依偵查機關的需要提供證言,否則會面臨公權力的巨大壓力,甚至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有關被害人陳述的真實性討論,大部分觀點集中于被害人因對被告人的報復心理而作出夸大性陳述,從而影響其證明力。然而,被害人陳述真實性的另一個側面則是,處于輔助追訴地位的被害人面對公權力機關的巨大壓力時作出違背其真實意愿的陳述,使被告人蒙受冤屈。我國檢察機關的性質定位是司法機關,提起刑事公訴追訴被告人刑事責任的同時還代表國家維護正義,既要收集有罪證據(jù),又要注意收集無罪證據(jù),維護公平正義。然而,現(xiàn)代刑事訴訟理論及司法實踐證明,集相反職能于一身不具有現(xiàn)實可能性。不合理的考核標準、國家維穩(wěn)需要、黨的政策要求都往往使公權力機關傾向于收集有罪證據(jù),加之不完善的質證規(guī)則,使虛假的被害人陳述作為定案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