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占英
坦白認定的疑難問題
吳占英
文章結(jié)合有關司法精神,就坦白認定上的疑難問題進行了探究。認為對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應從分工分類法視角入手。認定單位犯罪坦白,既要考慮單位意志整體性和單位犯罪處罰方式多元性的特點,又應考慮坦白與自首本質(zhì)上的高度競合性。應對過失犯罪的坦白予以特別關注。
坦白與自首 立功界分 共同犯罪坦白 單位犯罪坦白 過失犯罪坦白
我國刑法典增設坦白制度較晚,故而對其研究也相對薄弱。在此背景下,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一些有關坦白認定方面的問題有時就不容易解決。“實現(xiàn)社會公平正義是法治的價值目標”*杜睿哲:《差別司法正義及其程序運行機制》,《甘肅社會科學》2016年第2期。,“人們期待法律承載正義,期待司法實現(xiàn)正義”*王洪:《司法的不法與司法的不正義(上)》,《政法論叢》2014年第10期。。故此,根據(jù)有關坦白制度的理論并結(jié)合有關司法解釋精神,就坦白認定上的疑難問題進行探究不無意義。
(一)共同犯罪坦白的特殊性
“在法學研究過程中,各種思維范式和分析工具均會因論題的需要而有不同程度的運用?!?郭武:《當法律遇上函數(shù)——法學研究中的函數(shù)思維芻議》,《甘肅社會科學》2015年第6期。共同犯罪的坦白與單獨犯罪的坦白一樣,其成立要滿足同樣的要件。我國刑法典關于坦白的規(guī)定,對于這兩者是同樣適用的,其并未對共同犯罪的坦白特別強調(diào)。但是,事物之間有共性也有個性,而共性總是寓于個性之中的。因而善于發(fā)現(xiàn)事物的個性對于加深對共性的認識,有其獨特價值。
通過觀察我們發(fā)現(xiàn),共同犯罪的坦白與單獨犯罪的坦白相比,其個性表現(xiàn)在:共同犯罪的行為人所如實供述的“自己的”罪行與單獨犯罪者所如實供述的“自己的”罪行不同。在單獨犯罪的坦白中,行為人所如實供述的“自己的”罪行就是純粹的行為人個人實施的罪行,這一罪行絕不會把其他犯罪人實施的罪行牽扯進來;而在共同犯罪的坦白中,行為人所如實供述的“自己的”罪行就不僅僅是其個人實施的罪行,其還應包括如實供述與行為人“共事”的他人所參與的共同犯罪的犯罪事實。這一“個性”是由共同犯罪的性質(zhì)決定的。共同犯罪的性質(zhì)決定了每一共同犯罪人的犯罪行為是整個共同犯罪行為整體之一部分,因而行為人犯罪后僅交代其本人實施的部分行為而不供述其他同案犯共同犯罪事實,也就無法說清其個人的罪行。*馬克昌:《刑罰通論》,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380頁。
(二)幾種非共同犯罪坦白的情形
在總體上了解了共同犯罪坦白的特點后,我們首先要撇清對于一些形似共同犯罪實則非共同犯罪的情形不能按照針對共同犯罪中坦白犯的要求要行為人供述相關罪行。
典型情形有二:一是同時犯?!八^同時犯,是指二人以上的行為者沒有共同實行犯罪的意思聯(lián)絡,同時或在近乎同時的前后對同一目標實行同一犯罪的情況?!?馬克昌:《犯罪通論》,第486頁。由于同時犯并非共同犯罪,行為人之間既無共同實行犯罪的意思聯(lián)絡,也缺乏共同犯罪所形成的整體犯罪行為,故各行為人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行為時,彼此均無供述對方犯罪的義務。換言之,行為人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時不交代對方罪行的,不能認為行為人的供述行為不構(gòu)成坦白。二是實行犯過限。在實行犯過限的場合,行為未過限的共同犯罪人坦白時只對他們謀議的共同犯罪的事實有如實交代的義務,而對行為過限者的過限行為則無如實供述義務。對于不供述同案犯超出部分的罪行的,不能因此否定行為人對他們謀議共同犯罪事實進行如實交代的坦白性質(zhì)。除上述典型情形外,還有些復雜的形似共同犯罪實則是非共同犯罪的情形,也是不能按照對共同犯罪中坦白犯的要求,要行為人供述相關罪行的首先是二人以上共同過失犯罪之情形;其二是二人以上基于不同的罪過形式共同實施危害社會行為之情形;第三是二人以上實施犯罪時故意內(nèi)容不同之情形。
(三)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
⒈研究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應當采取的思路
在撇清了一些形似而神非的非共同犯罪的情形不能按照對共同犯罪的坦白處理的問題后,接下來要探討的是共同犯罪的坦白認定問題。與共同犯罪自首的認定類似,共同犯罪的坦白認定所要處理的是共同犯罪人所要交代的“自己的罪行”的范圍問題。在此問題上,有學者按照我國刑法典規(guī)定的主犯、從犯、脅從犯和教唆犯幾種情形分別對共同犯罪人所要供述的罪行的范圍進行了闡釋;也有人將實行犯、組織犯、教唆犯和幫助犯從分工分類法視角對共同犯罪人所要供述的罪行的范圍進行了說明;*陳興良:《當代中國刑法新境域》,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574~575頁。相關司法解釋似乎是從作用分類法視角對共同犯罪人所要交待的罪行的范圍予以詮釋:“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除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還應當供述所知的同案犯,主犯則應當供述所知其他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參見1998年4月17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
筆者認為,研究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問題,以分工分類法視角為佳。這是因為:研究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問題,是為了弄清各共同犯罪人的犯罪事實,而分工分類法是按照共同犯罪人行為的性質(zhì)和活動分工特點分類的,它既能較好地反映出犯罪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分工、地位,也能較好地反映出共同犯罪的復雜情況??梢哉f,它能較好地滿足我們的研究需求。作用分類法能夠較好地反映出各共同犯罪人在共同犯罪中所起作用的大小,從而能較好地解決量刑問題,但在坦白犯所處的訴訟階段,首要的不是解決量刑問題,而是查明各共同犯罪人的犯罪事實。故研究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問題,以分工分類法為視角更具合理性。
從此思路出發(fā),筆者認為,前述按照刑法典規(guī)定的主犯、從犯、脅從犯和教唆犯幾種情形分別對共同犯罪人所要供述的罪行的范圍進行闡釋的觀點就顯得不倫不類;相關司法解釋的視角也有問題,而且其在要求行為人供述自己的罪行時對主犯和非主犯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即要求主犯在交代其他同案犯時,“應當供述所知其他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而對非主犯在交代其他同案犯時所提出的要求僅是“應當供述所知的同案犯”顯然不妥。因為僅僅要求非主犯供出其所知同案犯而不要求其供出同案犯的犯罪事實,是無法搞清整個共同犯罪的整體犯罪事實情況的。正如有觀點所言:“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人,只有其在如實供述自己所直接參與實施的共同犯罪事實的同時,還對其所知道的、與其有密切聯(lián)系的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亦如實交待,方能將自己的罪行講清楚?!?周家海:《自首制度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46頁。再說,對主犯與非主犯提出不同的認定標準實踐中不好把握,因為在坦白犯所處的訴訟階段,誰是主犯并不明朗,在此情況下,相關司法解釋所提的要求就難以落實。還有,司法解釋僅提到主犯、從犯而未提到脅從犯,就算其采用的是作用分類法這也并未將其完全貫徹到底。
⒉對共同犯罪坦白的認定
(1)組織犯應供述的罪行范圍。組織犯在犯罪集團中起著組織、策劃和指揮作用,故而,組織犯坦白時必須如實交代自己的組織、策劃和指揮行為以及其所了解的受其組織、策劃和指揮的犯罪集團中的一般成員的罪行。
(2)教唆犯應供述的罪行范圍。教唆犯乃唆使他人實施犯罪之人,其他人所實施之犯罪正是其教唆行為之結(jié)果。因此,教唆犯坦白時必須如實交代自己的教唆行為,同時還要如實交代其所了解的被教唆者受其教唆而實施的罪行。拒不交代或虛假交代的,不認定為坦白。
(3)實行犯應供述的罪行范圍。在簡單共同犯罪中,由于每一犯罪者都是實行犯,因而其中一人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時,必須交代與其共同實施犯罪的其他實行犯的罪行,否則,就不可能說清自己的罪行,進而不成立坦白。在復雜共同犯罪中,由于犯罪者之間分工不同,因而實行犯在坦白自己罪行時,必須如實交代同案中其所了解的組織犯、教唆犯、幫助犯的罪行,案件中存在其他實行犯的,還要如實供述其所了解的其他實行犯的罪行。
(4)幫助犯應交代的罪行范圍。幫助犯乃共同犯罪中起輔助作用之人。此類人雖并不直接實施具體犯罪成立條件所需之實行行為,但其對犯罪的推進乃至完成起輔助作用,所以幫助犯在坦白自己罪行時,必須如實交代自己的幫助行為,同時還要如實供述受其幫助之人的罪行。
(一)單位犯罪坦白認定的復雜性
與自然人犯罪坦白認定相比,單位犯罪坦白認定有其復雜性。這是由單位意志的整體性和單位犯罪處罰方式的多元性決定的?!皢挝蛔鳛橐粋€社會系統(tǒng),其首要特征是其整體性,在法律關系中,它以這種整體性出現(xiàn)?!?高銘暄、趙秉志:《刑罰總論比較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461~462頁。單位意志整體性表現(xiàn)在:一是某一事項或行為的實施是由單位決策機構(gòu)集體研究決定的;二是某一事項或行為是由單位有決定權(quán)的負責人做出決意實施的;某一事項或行為是由單位普通員工為本單位利益擅自決定實施,但事后得到單位認可的。從單位意志整體性視角分析單位犯罪坦白認定的復雜性,主要解決的問題是:司法實踐中如何認定實施坦白的自然人能否代表單位的意志,其坦白行為究竟是單位坦白抑或個人坦白。單位犯罪處罰方式的多元性是指,單位犯罪原則上實行雙罰制,但法律有特別規(guī)定時實行單罰制。這種處罰方式的多元性,同樣會影響單位犯罪的坦白認定。
筆者認為,認定單位犯罪坦白,一方面要考慮單位意志整體性和單位犯罪處罰方式多元性的特點;另一方面,由于坦白與自首本質(zhì)上存在高度的競合性,認定單位犯罪坦白時應注意參照2002年7月8日“兩高”及海關總署《關于辦理走私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和2009年3月20日“兩高”《關于辦理職務犯罪案件認定自首、立功等量刑情節(jié)若干問題的意見》中有關單位犯罪自首的規(guī)定。
(二)認定單位犯罪坦白應注意的問題
第一,單位集體決定或單位負責人決定坦白的,應認定為單位坦白。有觀點認為,由于單位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法律上擬制的人,所以單位犯罪后的坦白就只能由單位中的自然人代表單位為之,但單位中的自然人的坦白行為能否代表單位而被認定為單位犯罪的坦白行為,這要看該自然人的坦白行為能否代表該單位的意志。根據(jù)《刑法》的規(guī)定,能代表單位意志就單位犯罪而坦白的自然人有兩種:即單位犯罪中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以及經(jīng)單位授權(quán)、代表單位意志的其他直接責任之人。筆者認為,除上述兩種人能代表單位意志之外,其他自然人如經(jīng)單位授權(quán),也能代表單位意志就單位犯罪進行坦白。
第二,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被動歸案如實坦白交代單位罪行的,應認定為單位坦白;同時成立個人坦白。有觀點認為,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被動歸案并主動如實交代單位全部罪行,若還能交代其自身罪行,也成立個人坦白。筆者認為,這樣的表述有問題。根據(jù)2001年1月21日最高法院《全國法院審理金融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有關“單位犯罪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的認定”規(guī)定:“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是在單位實施的犯罪中起決定、批準、授意、縱容、指揮等作用的人員,一般是單位的主管負責人,包括法定代表人?!庇纱丝梢?,單位直接負責之主管人員被動歸案并主動如實交待所在單位所有罪行,這其中就應包括其自身的罪行。即此種情形既成立單位坦白同時也成立個人坦白,而不是依上述觀點所言,“若還能交代其自身的罪行”,才成立個人坦白。
第三,單位無坦白事實,直接責任之人主動投案并如實交代自己知道的犯罪事實的,對其應認定為自首;如系被動歸案而如實供述的,則應以坦白論。單位沒有坦白事實,自然對單位不能認定坦白;參與單位犯罪的直接責任之人未經(jīng)單位授權(quán)如實供述相關犯罪事實,其代表的只能是本人,其行為屬于個人行為。主動歸案且符合自首條件者,當然應以自首論;被動歸案又符合坦白條件者,則應認定為坦白。
第四,單位決定不予坦白,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歸案后自行坦白的,對其個人應認定為坦白;若系主動歸案并如實供述犯罪事實的,則應對該個人認定為自首。單位決定拒不坦白,自然不符合坦白的條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歸案后坦白,本來是可以代表單位的,但在單位決定拒不坦白交代犯罪事實的情況下,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自行如實交代相關犯罪事實,則其行為就不宜再代表單位,這種行為宜認定為個人行為,符合坦白條件的,認定為坦白,達到自首要求的,成立自首。
第五,因涉嫌單位犯罪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如實供述司法機關已經(jīng)掌握的單位犯罪的其他罪行的,對單位和該個人均應以坦白論;如實交代司法機關未知的單位犯罪其他同種罪行的,對單位和該個人也應以坦白論。
第六,因涉嫌單位犯罪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直接責任人如實交代司法機關未掌握的其他罪行的,對直接責任人以坦白論;如實交待司法機關未知的其參與的單位犯罪的其他同種罪行的,對直接責任人亦以坦白論。
第七,因涉嫌單位犯罪而被動歸案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在受訊問期間(尚未被采取強制措施),如實交待司法機關已知的單位犯罪的其他罪行的,對單位和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均以坦白論;如實交代司法機關未知的單位犯罪的其他同種罪行的,對單位和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亦均以坦白論。
第八,因涉嫌單位犯罪被動歸案的直接責任人員,在受訊問期間(尚未被采取強制措施),如實交代司法機關已知的其參與的單位犯罪的其他罪行的,對其以坦白論;如實交代司法機關未知的其參與的單位犯罪的其他同種罪行的,對直接責任人員亦以坦白論。
第九,單位坦白后,坦白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逃跑或翻供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及其單位均不成立坦白,但不影響對其他直接責任之人個人坦白的認定;如若其他直接責任之人坦白后有逃跑或者翻供情形的,其坦白不能成立,但這并不影響單位坦白或者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個人坦白的認定。翻供允許有條件的反復。翻供人翻供后在一審判決前又能如實交代的,仍應認定坦白成立。
有人認為,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或直接責任之人代表單位歸案如實交代所在單位罪行后,為個人免遭懲罰之苦而逃避裁判的,對單位歸案的認定不產(chǎn)生影響,因為該直接負責的主管之人或直接責任之人的歸案行為,已經(jīng)對司法機關查處單位犯罪起到了重要作用,因此,即使行為人供述后又逃跑,也不影響單位歸案效力的判定。*③ 高鋒志:《自首與立功制度及司法適用》,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20、121頁。筆者認為,“接受審査和裁判”是法律對犯罪歸案者提出的一項本質(zhì)性的要求,這一要求要犯罪歸案者必須履行犯罪歸案后不逃跑的義務,否則即不能成立坦白。據(jù)此,上述觀點是不能成立的。
第十,關于單罰制的單位犯罪中是否需要認定單位坦白的問題。根據(jù)《刑法》第31條的規(guī)定,對單位犯罪的處罰原則上實行兩罰制,但法律有特別規(guī)定時實行單罰制,在《刑法》中表現(xiàn)為只處罰單位犯罪中的有關人員,即該犯罪單位的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直接責任人員。有觀點認為,在單罰制的情況下,對單位歸案如實供述犯罪事實的行為無需認定,因為認定無實際意義。*張震宇:《結(jié)合一起濫伐林木案談單位犯罪自首問題》,《檢察實踐》2004年第4期。另有觀點則認為,對單位歸案如實供述犯罪事實的行為加以認定,具有理論與現(xiàn)實的雙重價值,其有利于單位犯罪理論體系完整性的建構(gòu),而且對于承擔刑事責任的單位成員而言,更具有從寬處遇的現(xiàn)實價值。③
筆者認為,在單罰制的情況下,單位歸案后如實坦白供述單位本身的罪行,這一坦白的事實是不容否認的。在單罰制的情況下,《刑法》規(guī)定不處罰犯罪的單位,因而從刑事處罰的角度講,對單位的坦白行為加以認定,對犯罪單位來說確無實際意義;但由于單位犯罪可能還會觸犯其他法律法規(guī),對單位坦白事實加以認定,也許可以在其他法律法規(guī)對單位進行處罰時作為從寬考慮的因素適當發(fā)揮作用。另外,對單位坦白事實的認定,應當成為對于承擔刑事責任的單位成員量刑時適當加以考慮的一個因素。因此,無論從實現(xiàn)公平、正義這一刑法首要價值*柳忠衛(wèi)、郭琳:《“刑法的刑事政策化”的理論解讀》,《政法論叢》2015年第4期。的角度看,還是從司法公開、陽光司法、解決司法公信力不足的角度看,在單罰制的單位犯罪中,認定單位犯罪坦白都是必要的。
鑒于過失犯罪之過失與故意犯罪之故意“截然不同”*〔意〕杜里奧·帕多瓦尼:《意大利刑法學原理》,陳忠林譯,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年,第216頁。,而我們通常所討論的坦白又是故意犯罪的坦白,故對過失犯罪的坦白予以特別關注十分必要。
探討過失犯罪的坦白認定,須注意坦白對于過失犯罪而言有無實際價值的問題。有人認為,過失犯罪發(fā)生之后,犯罪嫌疑人一般均能做到主動承擔責任,積極減輕危害后果,并配合司法機關查清有關案情。此外,過失犯罪以實際造成一定程度的危害后果為成立條件,原因較易查明,犯罪嫌疑人和犯罪事實容易分析。因此,一般不會發(fā)生犯罪嫌疑人不交代自己罪行的問題。*高銘暄:《新中國刑法學研究綜述》,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478頁。
筆者認為,坦白對于過失犯罪有實際意義,過失犯罪同樣存在坦白的余地。這是因為:
其一,《刑法》第67條第3款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雖不具有前兩款規(guī)定的自首情節(jié),但是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可以從輕處罰;因其如實供述自己罪行,避免特別嚴重后果發(fā)生的,可以減輕處罰?!睂Ψ晌谋镜奈牧x分析要遵循語句邏輯規(guī)則。從此規(guī)定看,法條并沒有把過失犯罪的坦白情形排除在外。因此,認為坦白對于過失犯罪無實際意義沒有法律依據(jù)。這就是說,只要犯罪嫌疑人犯罪后實施的悔罪行為符合我國刑法典規(guī)定的坦白成立要件,不管其所犯的罪行是故意犯罪還是過失犯罪,均成立坦白。
其二,從意志因素看,犯罪嫌疑人對自己由于過失所造成的危害結(jié)果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因而,發(fā)生過失犯罪后,犯罪嫌疑人一般的確能積極主動地承擔責任,積極采取減輕危害后果的措施,并配合有關部門查明案情;但無論故意犯罪還是過失犯罪,其后果都是要接受刑罰處罰的,而刑罰處罰必然包含痛苦或者其他通常認為是令人不舒服的后果,*周家海:《自首制度研究》,第179頁?!霸谒痉▽嵺`中,在過失犯罪后想方設法逃避承擔罪責的過失犯罪人并不鮮見”*Hart,Prolegomenon to the Principles of Punishment in H.L.A.Hart,Prolegomenon and Responsibility 4-5(1968).。因此,將坦白交代的過失犯罪的犯罪嫌疑人與拒不認罪者或者被迫供認者區(qū)別開來,對前者施以從寬處遇是完全必要的。
其三,過失犯罪以實際造成一定程度的危害后果為成立要件,查清犯罪事實、犯罪嫌疑人以及事故原因的確有較為容易的一面,但這并不能成為否定過失犯罪成立坦白的理由??v使司法機關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犯罪事實及事故的原因,確定了犯罪嫌疑人,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否定犯罪嫌疑人坦白的價值。我國刑法確立坦白制度,一方面是為了提高訴訟效益,另一方面是基于對犯罪人矯正的考慮。過失犯罪的情況較易查清,似乎可抵消坦白制度的效益價值,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司法機關欲詳知事故全貌與細節(jié),知曉犯罪嫌疑人口供還是十分必要的。此外,過失犯罪發(fā)生后,犯罪嫌疑人是否坦白反映了其人身危險性大小,關乎日后對其開展矯正的難易。實踐證明,犯罪嫌疑人到案后,能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就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了自己認罪悔過的心理,這種人就較易于改造。*郎勝:《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釋義》,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年,第303頁。此外,并非所有過失犯罪的案情都能順利查明,有相當一部分責任事故的案情是紛繁復雜的,此種情形下,犯罪嫌疑人歸案后如能如實坦白自己罪行,這對于進一步查明案件就顯得格外重要。
責任編輯:萬小燕
D9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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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330(2016)05-0086-06
吳占英,法學博士,南昌理工學院法學院教授(江西南昌 33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