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紅,張福紅
(哈爾濱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 15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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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哲學研究
梁漱溟倫理責任觀及其當代價值
——基于“他者”視角
陳紅,張福紅
(哈爾濱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 150001)
梁漱溟的倫理責任觀中蘊含著“他者”的向度,揭示了人的存在有一個“他者”維度。他以關系與義務闡釋“倫理”,強調倫理關系的重心是人與人之間的責任關系。在處理“我”與他者的關系上,梁漱溟堅持以“對方”為基點,提倡“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突出了他者的優(yōu)先性,“我”對他人擔負絕對的、無限的責任。梁漱溟進一步指出,體知“我”之責任與義務的機制是“理性”,即“無私的情感”。從“他者”維度考察梁漱溟的倫理責任觀,深入挖掘其思想內涵,對構建和諧人際關系、塑造富有責任感的理想人格、推進問責制的健康運行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梁漱溟;他者;列維納斯;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
梁漱溟作為現(xiàn)代新儒家的開創(chuàng)者,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倫理責任觀,也是其重建儒學的一個基本視角。他以關系與義務闡釋“倫理”,強調倫理關系的本質在照顧他人,為他人而犧牲自己。“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兩個主題提倡以“對方”為著眼點,彰顯了“我”對他者承擔責任的優(yōu)先性、絕對性和無限性。梁漱溟這一以“對方”為基點重新審視我者與他者責任關系的思路與法國哲學家列維納斯“他者”倫理學有某種相近之處,蘊含了“他者”哲學的特征及他者意識。列維納斯在對西方傳統(tǒng)本體論哲學批判的基礎上建構了倫理學,通過“他者”闡明了“為他者”負責是主體“我”存在的倫理意義與價值。鑒于此,本文基于列維納斯對“他者”內涵及“我”與他者關系的理解,試圖揭示梁漱溟倫理責任觀中蘊含的“他者”維度,以期為當代道德建設提供有益借鑒。
通過對比東西文化,梁漱溟指出,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根本特征是“倫理本位”,中國是“以倫理組織社會”。何謂倫理?“倫理的意思就是指一個情誼義務的關系,就是要彼此互相尊重,互相照顧,互相負有義務。極而言之,倫理的意思,是要犧牲自己去為對方?!盵1]854具體來說,“倫理”包涵關系與義務兩層意思。其一,以關系釋倫理。梁漱溟說:“倫者,倫偶,即謂在生活中彼此相關系之兩方,不論其為長時相處抑為一時相遭遇者?!盵2]738“倫理本位者,關系本位也?!盵2]95他認為,自我并不是獨立存在的個體,人從出生便有與之相關系的人,隨著個人的成長與生活的開展,又逐漸發(fā)展出四面八方、若近若遠、數(shù)不盡的關系,人生實際存于各種關系之上。它以家庭成員間的天然倫理關系為基點,進而推廣至社會生活、國家生活,使全社會之人以直接間接的關系聯(lián)系起來。此種種關系,即是種種倫理。其二,以義務釋倫理。在關系論的前提下,梁漱溟進一步指出,每種關系都有相應的“理”,“倫理”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理。其“理”如何?即彼此互相照顧。一切相與之人,隨其相識之深淺久暫,自然有情分,因情而有義。父義當慈,子義當孝,兄之義友,弟之義恭,等等。所以說,“倫理關系,即是情誼關系,亦即是相互間的一種義務關系?!盵2]82“倫理上任何一方皆有其應盡之義;倫理關系即表示一種義務關系。一個人似不為其自己而存在,乃仿佛互為他人而存在?!盵1]94倫理的本義就是讓人認清彼此相關之理,在各種倫理關系中,自覺承擔相應的責任與義務。顯然,梁漱溟以關系釋倫理與以義務釋倫理是統(tǒng)一的,其實質是強調“我”與他者之間是一種責任關系,“我”對他者負責,“我”與他者互相負責。換言之,“倫理”的核心即是“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
“他者”是列維納斯倫理思想的核心概念。當后現(xiàn)代主義對主體進行批判與解構時,列維納斯則致力于對主體的辯護與拯救,展現(xiàn)了不同于后現(xiàn)代哲學的獨特之處。他認為,西方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主體是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主體,追求絕對的同一性、整體性,這必然導致對他者的遺忘、壓制與占有,進而成為引發(fā)西方各種危機的根源。為此,列維納斯在倫理學視域下,將思考的起點從“我”轉向“他者”,以“他者”為基點重新界定了主體的內涵。他認為,真正意義上的主體不是一種與客體對立的“我”,也不是存在論上的孤獨存在者,而是始終與他者交往中的“我”,是一個倫理性主體,一個為他的主體。從他者一面來說,他者不僅不是被“我”所吸收、所同一化的對象,反而是自我主體建構的前提與基礎。當他者的面孔呈現(xiàn)于“我”面前時,倫理要求就顯現(xiàn)在他者臉上,而“我”必須對其做出相應的“回應”,這就是“我”對他者所應承擔的責任。因此,“我”與他者之間不是二元對立關系而是倫理關系,確切地說,是一種責任與義務的關系。
馬克思曾說:“作為確定的人,現(xiàn)實的人,你就有規(guī)定、就有使命、就有任務,至于你是否意識到這一點,那都是無所謂的?!盵3]329從某種意義上說,人的存在可以理解為責任的存在,每個人在其人倫交往中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與義務。無論是列維納斯對“主體”概念的重新界定,還是梁漱溟對“倫理”內涵的詮釋,最終目的都是強調人的存在是一種責任的存在,人與人之間是一種責任關系。在他們看來,相遇即是一種責任,“我”對他者承擔著無限的、絕對的倫理責任。
(一)梁漱溟倫理責任觀的“他者”意蘊
梁漱溟的倫理責任思想包括:“以對方為重”與“互以對方為重”?!皩Ψ健辈粏渭冎复耍€包含團體和國家?!耙詫Ψ綖橹亍奔磸膶Ψ降牧x務出發(fā),不僅是對個人的道德要求,也是處理“我”與他者之間關系的基本原則?!盎ヒ詫Ψ綖橹亍奔丛趯Ψ截撠煹幕A上又加入了他者對“我”實踐責任的回應,是處理社會各種關系的理想原則。梁漱溟雖未將“對方”上升為哲學概念來理解,但就其內涵而言,“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確實蘊含了“他者”哲學的某些特征或他者意識,與列維納斯的“他者”倫理學有某種相似之處。它不僅突出了“我”對他者的承認,堅持他者優(yōu)先性,同時提出了“我”對他者應承擔絕對的、無限的義務,揭示出人的存在有一個“他者”的維度。正如余英時所說:“梁漱溟的義務學說——人要從對他人或團體的義務出發(fā),則與列維納斯對他人的責任的學說若合符節(jié)?!盵4]162
第一,“我”對他者承擔責任的優(yōu)先性。毋庸置疑,列維納斯倫理思想的內核、主體建構的前提即是承認他者的的存在,突出他者的優(yōu)先性。在他看來,他者是絕對的、無限的他者,是獨立于我者之外他者,在自我建構之前就已經存在。所以說,“主體性不是為己的,首先是為他的。”[5]96他人的倫理需求是第一位的,他人具有優(yōu)先性。這在梁漱溟“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的責任思想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通過對義務與權利的闡釋,對個體道德反省方式的思考,梁漱溟既承認了他者的存在,又肯定了他者的優(yōu)先地位,指出“我”首先要承擔對他者的義務。他說:“各人盡自己義務為先;權利則是待對方賦予,莫自己主張。這是中國倫理社會所準據(jù)之理念?!盵2]94梁漱溟認為,處于倫理關系的個人不是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為前提,而是講求對對方的責任在先,意識到“我”的本分在對他者負責,首要任務是扮演好個人在社會關系中的各種角色。而權利則是每個人盡其義務之后衍生出來的,或者說,權利來自他者的認可。當“我”履行對他者的義務時,他者同時也在踐行對“我”的責任,那“我”自然就在享受權利之列,但這并不表示一個人以對方為重,就要求對方也一定以我為重。從對他者負責的角度出發(fā),“我”首要考慮的是是否領會了他者的倫理要求,是否履行了對他者的倫理義務,而他者是否盡其責任則不是“我”所能干涉?;诖耍瑐€體的道德反思則表現(xiàn)為“只許責己不許責人”[1]88。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固然存在于彼此,但主動解決問題自是在我,如果被動地等待對方便違背了道義,失了自覺。所以,古人將“慎獨”作為修身的重要方法,講究凡事要“反求諸己”“盡其在我”。
第二,“我”對他者承擔責任的絕對性。張東蓀在談論人格與人性問題時指出,在中國思想史上,傳統(tǒng)的態(tài)度總是不承認個體的獨立性,而把個人視為“依存者”(depending being)?!耙来妗辈粌H是指個體在生存上必須依靠于他人,更是指生活中“我”對他者必須盡一種責任,從某種程度上說,“我”為責任而生。[6]81-82梁漱溟對此觀點十分贊成。他說:“所努力者,不是一己之事,而是為了老少全家,乃至為了先人為了后代?!麄兌加幸环N神圣的義務感。在盡了他們義務的時候,睡覺亦是魂夢安穩(wěn)的?!痹僬?,“當其厭倦于人生時,總是在這里面(義務感和遠景)重新取得活力,而又奮勉下去?!盵2]88不難發(fā)現(xiàn),此處的“義務”并不是帶有強制性意味的法律義務,而是從“情感”上來的道德義務,源于人的生命本性。梁漱溟認為,情、義是人與生俱來的特征,在相互關系中,其情其義是既定的,如父母對子女有情感,亦即有義務,往往為了子女而忘記自己、犧牲自己,子女對父母也是如此。也就是說,我與他者之間實際上是一種相互綁定的、固定的關系,處于各種關系中的“我”對他者有著不可推卸的、絕對的責任。而這種必須滿足他者倫理要求才能求得個人“安穩(wěn)”的觀念顯然與列維納斯“人質”概念所表達的意思相近。列維納斯說,自我是“他人的人質”,“從我到我自己終極的內在,在于時時刻刻都為所有的他人負責,我是所有他人的人質?!盵7]121這意味著“我”是一種被動性的“為他的主體”,“我”對他者不由自主地負有絕對的責任。在踐行責任的過程中,倫理主體“我”才有可能建構,個人德性才得以完善。
第三,“我”對他者承擔責任的無限性。梁漱溟說:“中國的社會事實是倫理本位的,以對方為重,以自己為輕,于此發(fā)生了義務觀念;而這個義務又是無窮盡的,所以遇事必須克己讓人才行。”[8]254這里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承擔對他者的責任與義務是倫理的核心內容;二是自我對對方的義務、責任具有無限性。就倫理意義而言,這種無限性不單指時間的長短,更是指對對方負責的過程是無限的,體現(xiàn)于自我生命的各個方面。究其原因,“我”與他者的倫理關系是不能消除的,建立在關系基礎上的情感又是既定的,有情即有義,那么,我者對他者存在著絕對的、無限的責任。列維納斯也說:“在任何時候,人都不能說,我已經完成所有對他者的責任了?!盵5]105責任意味著無限,“我”對他人擔負的責任是無止境的。他常常從“面孔”這一概念談到“他者”,或者說,“面孔”是指代他者的一個隱喻。但列維納斯意義上的“面孔”不是我們通常理解的具體的可見的面孔或臉,而是“不可見性”的“面孔”,具有“他異性”和“無限性”的特征。正是基于此認識,列維納斯堅稱“他者”才不能被“我”所同一化、不能被“我”所占有。當“我”與他者“面對面”時,他者之臉召喚著“我”要對他人負責,對他人作出“回應”,而當“我”完成對“他者”當下的責任時,他人又會提出進一步的責任,在不斷的倫理要求中,我的“回應”也具有無限性。
在“以對方為重”的基礎上,梁漱溟又提出了“互以對方為重”的責任觀。尤其是在鄉(xiāng)村建設的社會實踐中,他逐漸體悟到,家庭成員間的倫理態(tài)度不能全然適用于社會,人與人之間必須相互尊重才能推動鄉(xiāng)村工作的順利進行。他說:“倫理社會所貴者,一言以蔽之曰:尊重對方。”[2]91“所謂尊重對方,就是說:于相互的關系中,那方面以這方面為主,這方面以那方面為主?!盵1]902“所謂倫理者無他義,就是要人認清楚人生相關系之理,而于彼此相關系中,互以對方為重而已?!盵2]91“互”字有互動、相互之意,“互以對方為重”傳遞的是一種互相負有責任,互相照顧,互相尊重之意,其著眼點在于“我”與他者之間發(fā)生的相互的責任關系上。這里的“我”與“以對方為重”中的“我”雖同為責任主體,內涵卻不盡相同。“以對方為重”中的個人是義務關系中的單向付出者,只知義務而無權利觀念,而“互以對方為重”中的個人則是與他者處于互盡義務關系中的個人,兼具權利與義務兩面。梁漱溟認為,只有“我以你為重,你以我為重,互以對方為重才能得到均衡”[8]307。
誠然,“以對方為重”“互以對方為重”都強調個人對于他人所應承擔的責任與義務,承認他者是責任主體建構、自我德性修養(yǎng)的基準點,但前者僅僅關注責任一方,傾向于個人擔負責任的單向性,而后者則著眼于責任關系雙方。在關系論視閾下,僅僅從個人角度討論責任并不全面,重點應放在個人與他者之間發(fā)生的相互責任關系上。“互以對方為重”不僅蘊含主體“我”對對方負責之意,還加入了他人對“我”實踐責任的回應,追求的是責任主體間權利與義務的對等性與雙向性。換言之,我者同時也是他者眼中的他者,他者對“我”同樣履行相應的義務。而列維納斯“他者”倫理思想突出強調“我”與他者之間是一種絕對不對稱的責任關系,“我”對他人的命令與要求要絕對服從,而沒有涉及他者對“我”的回應。從此方面來看,梁漱溟的倫理責任觀無疑具有一定的超越性。
(二)梁漱溟倫理責任觀的體知方式——“理性”
在厘清個人對他者“負何責”之后,接下來便過渡到“如何負責”的問題。梁漱溟認為,“理性”是體知“我”對他者責任的機制。在他看來,人的思維方式及行動方式依賴于“理性”,“理性”不僅是人類生命的本體,也是人之為人的根本特征。
依據(jù)不同的語境,梁漱溟對“理性”進行了不同的界定與闡釋,但歸根結底,他所理解的“理性”偏重“情”之一面,特指一種人所固有的、驅動人之德性得以提升的道德情感。所謂“理性”,即“‘平靜通曉而有情’之謂也”[8]314?!吧w理智必造乎‘無所為’的冷靜地步,而后得盡其用;就從這里不期而開出了無所私的感情(impersonal feeling)——這便是理性。”[2]125“所謂理性,要無外父慈子孝的倫理情誼,和好善改過的人生向上?!盵8]186從理智與“理性”的相互關系來看,梁漱溟又說:“理性、理智為心思作用之兩面:知的一面曰理智,情的一面曰理性?!笨梢哉f,理智與“理性”都關乎“理”,但卻代表不同的“理”,前者偏向于事理、物理,對知識把握的“理”,而后者之“理”是一種“情理”,與人的道德行為相關,告訴人們應該如何與他人相處。物理秉持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不夾雜任何情感,而“情理”見著在感情上,以“無私的感情”為核心。就二者的關系而言,“理智者人心之妙用;理性者人心之美德。后者為體,前者為用。”[2]614梁漱溟一改早期完全批判的態(tài)度,重估了理智的價值,認識到理智不僅具有認知功能,更具反本能傾向的抑制功能。正是這種功能克服了本能的感情沖動,使人保持心理寧靜,使“有私的感情”轉變?yōu)椤盁o私的情感”成為可能。誠然如此,理智也只是生活的工具,人類生存的一種手段,需要作為人類生命本性的“理性”來支配與引導。不難發(fā)現(xiàn),梁漱溟對“理性”的詮釋承接了中國哲學理性觀念“情”與“理”相結合的傳統(tǒng),一方面將“理性”與“心”聯(lián)系起來,另一方面又與“情”相溝通。但他突出“理性”價值層面意義,而以理智替代傳統(tǒng)理性觀念中所蘊含的認知功能,強調“無私的情感”,即“理性”是人類異于其他存在的內在特征,是驅動人類發(fā)生道德行為的根源。
基于對“理性”的獨特理解,梁漱溟認為,借助于“理性”活動,人們便可體認到“我”對他者應盡的倫理義務,體察到“我”與他者間的相互義務。在“無私的感情”作用推動下,人們能夠自覺自愿地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履行自身的義務。實際上,體認與踐履責任是同時進行的,當“我”發(fā)揮“理性”精神認識到個體責任時,在某種程度上說,“我”也在履行這一責任,而這一過程又是自我建構及德性提升的過程。既然人與生俱來就具備“無私的感情”,“盡性”便能體知責任,為何現(xiàn)實中卻常見不道德、不負責任的現(xiàn)象?原因即在于“理性”被欲念所遮蔽,被私心所熏染,心思為官體所奴役。因此,梁漱溟主張對人們進行“精神陶煉”,以涵養(yǎng)其情感,啟發(fā)其“理性”精神。
綜上,梁漱溟以“對方”為著眼點的倫理責任觀與列維納斯“他者”倫理學確實具有某種相同之處,揭示了人的存在有一個他者維度。因此,從“他者”視角理解梁漱溟的倫理責任觀,不僅對構建和諧人際關系具有助推作用,同時也為培養(yǎng)富有責任感的理想人格、推進問責制的健康運行提供了有益思路。
(一)梁漱溟“他者”倫理責任觀為構建和諧人際關系提供了有益借鑒
毋庸置疑,和諧的人際關系不僅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關鍵所在,同時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有力支撐。隨著全球化趨勢的深化和現(xiàn)代化進程的推進,人們的主體意識不斷覺醒和增強,這無疑為現(xiàn)代化建設提供了動力。但從側面來看,主體意識的強化也造成了諸如個人主義、自我中心主義、利己主義趨勢的加重。特別是在市場經濟的刺激下,人們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之心不斷膨脹,一味地索取而遺忘了自我作為責任主體對他人及社會、國家所應承擔的責任與義務。換句話說,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更在意自己作為權利主體的存在,而弱化了對他者的關心與尊重,致使“我-他”關系趨于緊張,由此產生了許多問題。在此情形下,如何正確認識和處理好自我與他者的關系,緩和二者矛盾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梁漱溟以“對方”為著眼點來考察責任的內涵,提升自我的“他者”意識,承認“他者”的存在,試圖建立一種新的自我與他人、集體、國家的和諧關系。這種從對對方義務出發(fā)的責任觀不僅對個人至上、自我中心主義價值觀具有糾偏的作用,同時也對構建和諧人際關系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
(二)梁漱溟“他者”倫理責任觀為責任人格的培養(yǎng)提供了新的視角
在當代中國社會,人們將追求個性自由視為自我實現(xiàn)的理想目標,將自由人格界定為理想人格,而忽視了責任人格的塑造。事實上,自由人格的實現(xiàn)有一個責任的維度,確切地說,有一個為他者負責的維度,離開責任境遇來思考自由人格是不可能的。梁漱溟的倫理責任觀昭示這一點:責任優(yōu)先于自由,承擔對他人的責任是實現(xiàn)自由的前提。當前,我國正處于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關鍵時刻,需要公民具備強烈的責任感、擔當意識及奉獻精神。但通常情況下,國家通過法律約束、教育、鼓勵等方式培養(yǎng)公民責任感、塑造責任人格,側重點在“我”之一方。而梁漱溟則以異于自我的“他者”為邏輯起點,意識到只有當“我”實踐對對方責任和義務時,當“我”與對方相互負責時,主體“我”的人格才可能得以建構,“我”才能享受真正的自由。這一將責任人格的培養(yǎng)納入“對方”視野下,喚醒自我“他者”意識的方法為現(xiàn)代社會責任人格的培養(yǎng)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和途徑。
(三)梁漱溟“他者”倫理責任觀對問責制健康推行具有一定啟示意義
毋庸置疑,問責制的有效推行對社會治理具有重大的意義與價值,不僅有利于培養(yǎng)官員的責任感,也益于打造一支高素質的專業(yè)隊伍。從理論上看,問責制確立的背后實際上是對責任內涵的確證和倫理責任的認可。在一些重大事件發(fā)生后,對相關的領導進行問責,深層蘊含了對其人格的拷問,是對他者的尊重。從某種程度上說,問責制不是以追究責任、懲戒官員為最終目的,而是為了督促其恪守職責,履行義務,強化公職人員“為他”的責任意識。梁漱溟從道德層面闡述“義務”,將“對方”放在首位,強調“我”對他者的責任優(yōu)先,對他者負有絕對的、無限的責任,在道德反思上則應采取克己、責己、“讓人”的態(tài)度。他希冀通過自我內在的修養(yǎng)將責任意識真正根植于人們的內心,約束和改變他們的行為方式,使他們自覺地肩負起對他人、社會及國家的道德責任。從長遠來看,這些觀念對問責制的有效推進是必要的,對其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只有將制度的保障、法律的約束與增強官員倫理責任感相結合,將“他律”與“自律”相統(tǒng)一,才能構建一個更健康、更完善的問責制和治理環(huán)境。
盡管梁漱溟倫理責任思想蘊含了“他者”哲學的某些特征,但應清楚地認識到,倫理責任只是其倫理思想的一部分,“他者”也只是管窺其思想的一個視角,并不能反映出其完整的倫理觀。梁漱溟的倫理思想豐富且繁復,不僅繼承和發(fā)揚了儒家的倫理思想,借鑒了西方哲學的某些觀念,同時也適應時代需要融入了他自己的觀點。因此,我們必須堅持用全面、發(fā)展的眼光看待梁漱溟倫理思想,深入挖掘其思想內涵與價值,以期為現(xiàn)代化建設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提供理論借鑒和道德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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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娟〕
2015-12-03
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項目“宋明新儒學普及方式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大眾化路徑研究”(15KSD06)
陳紅(1971-),女,山東寧陽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博士,從事比較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B261;B82
A
1000-8284(2016)09-002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