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視角簡析《總統(tǒng)先生》中的獨裁統(tǒng)治

郭慧婷

[摘要]《總統(tǒng)先生》，危地馬拉作家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的代表作。小說主要描繪了上世紀初期，由一起看似偶然的殺人事件而引發(fā)的一場政治陰謀。小說中，所有故事及人物之間的糾葛都和當時的獨裁統(tǒng)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本文基于以往研究的成果上，試圖通過著重分析乞丐流浪漢——佩萊萊這個人物形象，用一種新的視角向讀者揭露當時的獨裁統(tǒng)治及各階層在黑暗統(tǒng)治下的生存狀況及他們之間的是非恩怨。

[關鍵詞]獨裁統(tǒng)治；總統(tǒng)先生；新視角；佩萊萊；“母親”形象

[中圖分類號]1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6）06-0190-03

一、作品簡介及影響

《總統(tǒng)先生》是危地馬拉作家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這部氣勢恢宏的悲劇性諷刺作品奠定了他一流作家的地位。本書以1898-1920年執(zhí)政的危地馬拉總統(tǒng)埃斯特拉達·卡布雷拉為原型，用漫畫式的夸張手法塑造了一個兇殘、陰險的獨裁統(tǒng)治者的形象。作品對拉美寡頭政治給予了深刻的剖析，披露了獨裁政治的腐敗。

盡管這部小說的主題緊緊地圍繞著獨裁統(tǒng)治，但是作者獨有的漫畫式的寫作方法，三言兩語就能生動的刻畫出一個人物性格，甚至是社會的一個橫斷面，這種張弛有度的精彩描寫給讀者留下很深的印象。在這部小說中，阿斯圖里亞斯還融人了多種文學元素：比如，取材于印第安土著神話傳說的魔幻元素的融人、傳統(tǒng)線性敘事時間的大膽打破以及無所不知的第三人稱敘事者在各種場景和對話中的巧妙穿插。

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作者創(chuàng)造了一種“美洲的語言”，就此北大教授趙德明曾這樣評論：“他特別重視語言的表現(xiàn)力和它的心理效果，他往往拋開語法，直接向生活探求更生動、更有活力的語言表現(xiàn)形式?！痹谶@部小說中，語言的靈活運用更是多樣化：象聲詞、指小詞的運用，押韻、口語化的表達，還運用了許多如明喻、暗喻、照應等修辭手法，使作品更具可讀性。小說中集中捕捉各色人物在特定條件下，如恐懼、彷徨、焦慮時的心理活動，將之投影于外物，反映人心在扭曲的現(xiàn)實下的畸形變異。這種置讀者與其中的手法讓我們更真切地體會到當時的政治恐怖。比如描寫將軍涉水逃亡時，眼瞅著水面盡是“綠色的麻臉、閃光的眼睛和白色的牙齒”；寫流浪漢佩萊萊逃亡時，“驚聞風吹樹林發(fā)出的禿鷲般的叫聲”等等。凡此種種，獨特的文學風格以及兼容并蓄的創(chuàng)新手法讓這部作品大放光彩。

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作者既沿用了傳統(tǒng)的思維方式又融入了某些超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使現(xiàn)實與夢魘渾然一體，為作品披上了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小說深刻地揭示了當時的社會局勢和矛盾，其重要的社會認知意義時至今日仍值得研究和推敲。

二、主要研究成果

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這個名字在國內并不為人熟知，關于他作品的譯介也不算豐富。目前國內學者對《總統(tǒng)先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通過對“總統(tǒng)先生”和卡拉·德·安赫爾及卡米拉這幾個主要人物形象的分析來對當時的獨裁統(tǒng)治進行批判。筆者在這里對以往的主要研究成果簡單借鑒，并通過自己的理解和認識進一步加工和豐富，讓小說中這些主要人物更豐滿的呈現(xiàn)，以便讀者能更清晰的了解小說的內容和主題。

（一）獨裁統(tǒng)治的大祭司：總統(tǒng)先生

反獨裁反壟斷資本是阿斯圖里亞斯終身的寫作主題。作者繪聲繪色地為我們描畫了一幅煉獄里生活的景象，“社會不公”與“陰謀報復”是整部作品的主要議題。這部小說的靈魂人物——總統(tǒng)先生，融合了當時拉美許多國家獨裁統(tǒng)治者的個性特點：殘暴毒辣、奸詐虛偽，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典型性。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連街上的石子也會恐懼得發(fā)抖”，全文從頭至尾彌漫著一種恐怖而絕望的氣氛。

“總統(tǒng)先生”前后五次出現(xiàn)在小說中，但作者從始至終沒有正面描寫這個人物，讀者只能從報紙公告內容、其他人物的言行、心理和他們的命運描寫當中去辨認這個獨裁者的形象?！八笨偸嵌阍谀缓螅菬o形的，卻無處不在。他每每在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鍵時刻從幕后走到前臺，手持主宰人物命運發(fā)生變化、把控小說走向的指揮棒。因此我們不得不說，“總統(tǒng)先生”是小說的編劇、導演，他掌控和安排著劇中人物的命運，現(xiàn)實中更是掌握國家命運和人民生死的大祭司。

（二）獨裁統(tǒng)治的爪牙：卡拉·德·安赫爾

卡拉·德·安赫爾的刻畫可以說是作者筆下一個魔鬼與天使的較量的人物。幾乎每次他的出場，都會伴隨著這樣的評價：“他向魔王撒旦一樣，外貌英俊，內心險惡”。他的一生經歷了各種角色的轉變：總統(tǒng)的爪牙、卡米拉的丈夫、幫將軍逃走的勇士、被總統(tǒng)背叛和拋棄的炮灰。整篇小說中，安赫爾從惡勢力轉變成一個具有良知的人，但最后卻遭到了總統(tǒng)的背叛被殺致死。更加諷刺地表現(xiàn)出總統(tǒng)先生的殘暴惡毒，也是作者唏噓在那樣一個黑暗的時代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

三、煉獄里可憐的靈魂：佩萊萊

佩萊萊，生活在煉獄的可憐人，獨裁統(tǒng)治的迫害者。這一部分我們試圖通過重點分析佩萊萊這個人物形象，以一個底層階級的全新視角去揭露當時的黑暗統(tǒng)治及隱藏在獨裁統(tǒng)治背后的社會矛盾和陰謀。佩萊萊，原意是指一種舊布玩偶，常出現(xiàn)在狂歡節(jié)中的小人物形象，小說中是一個小乞丐的綽號。為了讓讀者更清晰的了解這個人物，本文作者將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他進行分析：生存環(huán)境、逃亡經歷及角色作用。

（一）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

小說一開始是這樣描述乞丐們的生存環(huán)境：“黑夜在聚集星星的同時也把那些乞丐聚集在了一起。同樣凄慘的命運讓他們棲身于總統(tǒng)門廊下，互相之間說著壞話、彼此辱罵著……在這個拾荒者家庭里既沒有枕頭也沒有信任，各自棲身，沒有娛樂，像小偷一樣把自己的“財產”枕在頭下睡……”。通過這些描述我們可想而知這些乞丐所生存的環(huán)境是多么的惡劣和不堪，然而在“同命運者”之間既沒有憐憫也沒有信任，正如小說中描述的所有的乞丐寧愿把食物喂狗也不會用來接濟不幸的同伴。本是處在社會最底層，同睡在一個“大家庭”里的成員，不但沒有一絲的同理心更是互相猜忌、辱罵甚至陷害。

流浪漢佩萊萊正是殘喘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那么我們不禁要問，隱藏在流浪者之間的麻木冷酷以及統(tǒng)治階級和低層階級的關系和這些表象背后的深層原因是什么呢？顯然所有這一切都和軍政高壓統(tǒng)治以及黑暗統(tǒng)治下的畸形社會脫不了干系。

（二）逃亡生涯中的苦難經歷

通過描述乞丐佩萊萊殺人后逃亡生涯的苦難經歷，以一個新的角度（不再以統(tǒng)治階級的角度而是轉向苦難階層的角度去看待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進一步揭露當時的黑暗局勢。自殺死帕拉萊斯上校之后，佩萊萊開始了逃亡生涯：“佩萊萊穿梭在城市彎曲而狹窄的小巷中，既不敢驚動一草一木更不敢吵醒夢中沉睡的人……”“半夢半醒中，佩萊萊一直在細雨中奔跑，惡狗時不時地尾隨著他，毫無目的的、沒有方向的、氣喘吁吁地舌頭耷拉在外面的狂奔著…….”在他的整個逃亡生涯中，那些荒蕪偏僻的地方成了暫時的避風港。不管是現(xiàn)實還是在夢里，他都感到極度的恐懼和害怕，除了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還得承受腿部摔傷的疼痛。最終，逃到一個垃圾場，他認為那里是被庇護的天堂：在他身上堆滿了廢紙、爛傘架、紙盒、瓷器碎片、爛草帽、雞蛋殼、棉絮、剩飯菜。在那里他沉睡著，所有的垃圾成了他的庇護神。對于一個乞丐來說，垃圾既給他提供了填飽肚子的食物又讓他暫時得以安身休息。阿斯圖里亞斯把這個乞丐最后的日子安排在這里，并通過一個砍柴人和一個小孩的對話向我們赤裸裸地展示了當時社會的殘酷無情和對底層人生命的無視與草菅。小孩問：“是誰打了這個可憐的人？”砍柴人答：“從來不缺這樣的人?！迸迦R萊的一生悲慘而凄涼，最終被擊斃在主教宮殿的周圍，一個象征權力和統(tǒng)治的地方。作者特意的安排是為了更赤裸的揭露軍政獨裁和專制統(tǒng)治：權力機關任意踐踏社會底層。體現(xiàn)了作家既控訴對當局的不滿又憐憫處在底層人的悲慘遭遇。

（三）佩萊萊的角色作用

首先，人物線索作用。盡管這個角色只出現(xiàn)在了小說的前幾章節(jié)中，但他的影響卻貫穿整部作品。被眾人認為是傻子的佩萊萊，在同類中經常受排擠、被嘲笑。最終因不堪一位上校的譏笑和侮辱，一怒之下殺死了他，這正是整個政治陰謀的導火索。正是因為他的一時失控，導致卡納萊斯將軍被政治迫害及引發(fā)后續(xù)一系列陰謀的制造和事件的發(fā)生。

其次，為實現(xiàn)閱讀上的美學享受，作者創(chuàng)造了這樣一個人物形象。為更好地理解這層含義有必要引出“母親”這個人物形象，她影響了佩萊萊的一生。從前幾章的描述中我們不難看出佩萊萊對“母親”這個詞特別的敏感，晚上夢囈也總是會發(fā)出“媽媽”這個詞匯，所以經常遭到其他乞丐的嘲笑和譏諷，每當這個時候佩萊萊也總是表現(xiàn)得很狂躁異常，很反感他人的“玩笑”。所以當帕拉萊斯上校再次開他母親的玩笑時，流浪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瘋狂的向他撲去，雙手插向將軍的眼睛，撕咬著他的鼻子，不斷地拳打腳踢直到對方一動不動。在佩萊萊的心里母親的形象不容玷污，值得用生命去維護。文中我們不止一次的描寫佩萊萊夢到他的母親，向她訴說著自己的痛苦以求得到母親的愛憐和庇護。字里行間透露的是兒子的孤獨無助和對母親無限的依賴和惦念。當他身陷囹圄，失去希望的時候，為他提供庇護和精神支持只能是母親。

再把視角轉向阿斯圖里亞斯本人，看看“母親”這個形象對他的意義。作者曾在一首詩中這樣寫道：媽媽，是你創(chuàng)造了我，我是你的東西。一方面，作者的母親本人瑪利亞·羅薩雷斯·阿斯圖里亞斯的宗教信仰，讓作者在不公與苦難中得到庇護，同時母親對他的作品創(chuàng)作提供了很多的靈感。另一方面，“母親”在這里也蘊含著祖國母親的形象，是神圣的大地的象征。作者借佩萊萊這個人物形象，既表達了對媽媽的感恩也體現(xiàn)了對祖國母親的維護與愛。凡是侵犯和蹂躪“母親”的行為在作家看來都是不可饒恕的。作者的故鄉(xiāng)危地馬拉，可以說是歷經磨難的中美及拉美國家的一個縮影，是苦難和悲慘的聚集地。被西班牙侵占了數(shù)世紀后，艱難的獨立戰(zhàn)爭迎來的卻是百余年的軍事獨裁政權。期間危地馬拉人始終生活在黑暗和恐懼之中。作者用自己的筆作為利劍，直指對當局統(tǒng)治的不滿和對祖國母親的憐憫與愛惜。

四、獨裁統(tǒng)治夾縫中的期寄

小說《總統(tǒng)先生》關注作家祖國本土現(xiàn)實，直擊本國獨裁統(tǒng)治的黑暗與殘酷。阿斯圖里亞斯本人曾這樣評論：這是一本完全關于政治的書，在獨裁統(tǒng)治的啟發(fā)下，作者試圖描繪一個真正存在的獨裁者的形象和他在危地馬拉撿政了22年的統(tǒng)治……獨裁就像一劑毒藥，一劑毒蜘蛛的劇毒。在我的小說中，包含了社會的各個階層，在文中可以看到他們之間是如何的互相利用、侵害、轉換和吞噬。獨裁專制是一個民族所能遭受的最大的災難。

乞丐佩萊萊作為底層階級的一個典型代表，他的所有苦難與不幸遭遇都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黑暗與不公。在對這個人物的刻畫上，作家既表現(xiàn)了對他不幸的憐憫，也在控訴造成這種不幸的殘酷現(xiàn)實。盡管整部小說充滿了陰謀，道不盡的控訴與不滿，但同時作者也對祖國的明天寄予了希望：卡米拉和安赫爾的孩子歷經磨難后在政治夾縫中誕生，并隨后同他的母親在鄉(xiāng)下隱居多年，作者寥寥幾筆卻給我們呈現(xiàn)了對新生命新希望的期寄。

（責任編輯：桂杉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