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泱川 王玄覽 于挽平
摘要:《群書鈔方》是明代名臣丘溶編撰的一部方抄類醫(yī)方書。全書由明以前各類文史書籍中所載藥方匯成,是目前已知現(xiàn)存的唯一一部由海南籍歷史名人撰寫的醫(yī)著。本文簡述《群書鈔方》的內容、體例和書目收錄情況;以其原序、跋及全文為基礎,考證該書成書、刊印的歷程;依托多種書目,在實地調研的基礎上明確該書的現(xiàn)存版本及其館藏,并利用各版本的內容特征考證其沿革與流傳情況;最后簡析了該書的文獻學研究價值。
關鍵詞:丘睿;《群書鈔方》;成書歷程;版本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5707(2016)03-0053-04
《群書鈔方》是我國明代的一部醫(yī)方書,作者是海南人丘溶。作為丘氏唯一一部存世的醫(yī)學著作,該書博采群方,體例獨特,在明清兩代的藏書家和醫(yī)家中有一定影響。本文以《群書鈔方》的成書、刊刻歷程和版本情況為主要研究內容。筆者以該書序、跋中的相關記敘為證據和線索,旁參丘溶生平和其他史實,初步考證了其成書、初刻、二刻的時間和基本過程;同時通過研究數(shù)個現(xiàn)存版本的刊者序、題識、印記,亦對其各自的形成源流進行了初步探索。筆者希望本文可拋磚引玉,引起學界興趣,開展對《群書鈔方》一書的深入研究。
1.概述
1.1作者簡介
丘溶(1421-1495年),字仲深,號深巷,明中期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歷仕景泰、正統(tǒng)、成化、弘治四朝,曾任翰林院侍講學士、國子祭酒、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等職。丘溶與同鄉(xiāng)海瑞一起被譽為“海南雙壁”;錢穆先生稱其“不僅為瓊島一人物,乃中國史上之一第一流人物也”。丘氏一生著述頗豐,于經史之學有《大學衍義補》《朱子學的》《世史正綱》存世;亦涉獵詩、文、戲劇,著有《瓊臺詩話》《瓊臺會稿》《五倫全備記》《投筆記》等。此外,因家學淵源,丘溶于醫(yī)藥頗有研究,曾著《本草格式》《重刻明堂經絡前后圖》等書,惜已亡佚。本文所述《群書鈔方》,是目前已知唯一存世的丘溶醫(yī)學著作。
1.2內容及體例
在大部分古籍書目的著錄中,該書書名題作“群書鈔方”或“群書抄方”,也有些文獻記載為“群書日抄”。此名反映了其內容來源和寫作方法,正如書之序文所云,“乃(丘溶)出其平日所讀儒書中所得醫(yī)方,粹成一帙”,該書由丘氏將唐宋至元明的歷代文史、筆記、志怪小說中記載的藥方匯編而成,屬于方抄類型的方書。全書共載方103首,引書36種;以書為綱,以方為目,將記載于某書中的醫(yī)方集中在一起,這種寫作體例迥異于歷代方書;在具體條文中,先將提煉、總結出的醫(yī)方及藥物組成,并藥味劑量、服用方法按方書的格式列于前,再將來源文獻置于后,保留引文的原貌,既是實用的方抄,也是合格的“書抄”。
2.歷代史志、書目、本草典籍著錄及引用情況
雖然正史和地方志對《群書鈔方》沒有記載,但明代至清初多部重要的私人藏書目錄對此書卻有收錄。筆者調研結果顯示,最早著錄《群書鈔方》的書目是明代高儒編纂的《百川書志》,其后該書之名又見于朱睦桴《萬卷堂書目》、晁琛《寶文堂書目》以及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此外焦竑的《國史經籍志》和《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匯編·經籍典》也著錄了該書。除了綜合性書目,該書之名還見于《本草綱目》的文獻引用目錄以及日本丹波元胤(丹波元堅之兄)編纂的醫(yī)學專門書目《醫(yī)籍考》。此外,該書的條文在明清之際還屢次被其他醫(yī)學文獻引用,如明代李梃撰著的《醫(yī)學入門》,清代魏之琇撰著的《續(xù)名醫(yī)類案》,日本丹波元堅《雜病廣要》。屢次見諸書目與醫(yī)籍,說明該書在明清文人及醫(yī)界中有一定的影響。
3.成書及刊刻歷程
《群書鈔方》從寫作成書到初刻、再刻的歷程,可以從該書日本天保九年(公元1838年)抄本中的自序、書引、書跋中的記述進行考證。
3.1寫作緣起和正文完成
丘溶在自序中寫道,“仆偶讀宋劉跂《暇日記》,見其所載避難止小兒哭法,因嘆此法平世誠無所用之幸,不幸而遇禍亂,其全活嬰孺之命當不可計。然單方不能以孤行,自是讀諸家書遇有成方輒手鈔之”,這說明丘溶寫作《群書鈔方》的緣起是因偶然讀到《暇日記》中的“避難止小兒哭法”(將用甘草煎湯浸漬過的棉團塞入小兒口中以止哭),產生了將平日所讀各類書籍中記載的醫(yī)方記錄下來匯成一書的想法并付諸實踐。自序落款為“歲甲午瓊山丘溶書于玉堂之署”,查丘氏為官時期只有一個甲午年,即明成化十年(1474年),故是年應為整部書內容編撰完成的時間。
3.2海澄的初刻和朱英的再次刊印
該書卷首有明成化乙未科進士,也是丘溶的同鄉(xiāng)及門生海澄所作的《群書鈔方引》一篇,該書寫作完成后初次刊刻的過程在此書引中有所反映。其中記載:“澄以歲乙未(公元1475年)登進士第,又明年拜為建陽縣知縣,將之任……先生乃出其平日所讀儒書中所得醫(yī)方,粹成一帙,名曰‘群書鈔方,授澄,俾攜至書坊鋟諸梓以行世”。可見,丘溶是在海澄進士及第后的第二年,即1476年將書稿交付海澄,希望他能夠將其刊印出版,流傳后世。再查《群書鈔方》卷尾有時任兩廣總督朱英所作的《跋<群書鈔方>后》一篇,其中記載:“禮部侍郎、國子祭酒瓊山丘仲深先生以其在翰林日所集《群書鈔方》,印本一冊,囑為刻之”。也就是說丘溶后來曾將該書的一個“印本”交與朱英再次刊印,這一“印本”應該就是海澄刊刻的版本,也就是該書的初刻本。
值得注意的是,朱英在書跋中提到,丘溶將初刻本交給他的時候,職銜已是國子祭酒。根據《丘溶年譜》,丘氏從侍講學士升任國子祭酒是在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故朱英收到印本的時間應不早于這一年,而書跋落款為“成化十八年壬寅八月中秋日誠巷老人書于總制百粵之堂”,則丘溶將印本交付朱英刊刻的時間應不晚于成化十八年(公元1482年)。而為何已交海澄完成刊刻的印本要再付朱氏之手?答案可從海氏序中所云“因以俸祿之余畀書書林朱銘刻諸梓”進行推測。根據《明代翻刻宋本研究》一書中記載,明代官員刻書的經費,有官員捐俸自費,亦有官府出資。當時官員俸祿較低,自費刊印的數(shù)量和質量均無保證;而政府出資的“官刻”,經費則相對充足,故質量較高,流傳更廣。清代袁棟《書隱叢說》云:“官書之風至明極盛,內而南北兩京,外而道學兩署,無不盛行雕造”,而且所刻之書遍及經史子集,甚至小說、傳奇的官刻也不鮮見。朱英總督兩廣時便刊刻過《宋史》,后來此版送交南京國子監(jiān)成為該書的“南監(jiān)本”。所以,丘溶很有可能是將海澄刻印、發(fā)行量極少的《群書鈔方》交給位高權重的朱英,希望他能利用官刻之便再次刊印此書,使之流布更廣。
4.現(xiàn)存版本及其形成源流
4.1當代書目對《群書鈔方》現(xiàn)存版本的記錄
無論是海澄的初刻本,還是朱英的二刻本都已不存于世,而關于此書的現(xiàn)存版本及其館藏情況,當代幾種權威書目的意見亦有分歧。《中醫(yī)古籍書目提要》《全國中醫(yī)圖書聯(lián)合目錄》《北京五大圖書館現(xiàn)存中醫(yī)書簡目》均記載只存一個版本,即日本天保九年丹波元堅抄本(據記載藏于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圖書館,即今中國醫(yī)學科學院圖書館,后查詢未見);《嶺南文獻國外傳播簡目》則記載存2個版本,分別為不著年日本抄本(據記載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和日本天保十年寫本(據記載藏于日本東京內閣文庫);《北京圖書館善本特藏部藏·中國古代科技文獻簡目(初稿)》記載該館收藏有該書明刻本1卷。
4.2現(xiàn)存版本及館藏情況
筆者調查了上述所有館藏地的書目,發(fā)現(xiàn)《群書鈔方》目前現(xiàn)存版本有3種,且均為孤本。分別是:(1)明代何孟春輯刻本,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原北京圖書館)。該版本單冊不分卷,系合刻本;半頁8行,行18字,白口,四周單邊。(2)日本天保九年丹波元堅抄本,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該版本單冊不分卷;半頁8行,行18字,小字雙行,無版框、界欄、行格;有丹波元堅和藏書家小島尚質的題識以及諸多收藏印記。(3)日本天保十年抄本,現(xiàn)藏日本東京國立公文書館內閣文庫。該本版式與丹波元堅抄本同,不著抄錄者。
4.3現(xiàn)存版本的形成源流
《群書鈔方》的3個版本屬于2個流傳系統(tǒng)。其一為明代何孟春輯刻本,它是《群書鈔方》現(xiàn)存刊刻時間最早的版本,也是唯一的刻本。該本與何氏所著《群方續(xù)鈔》合刻,但獨立成冊,其中并未收錄海澄序及朱英跋。按照何氏在《群方續(xù)鈔》自序中的記述,該本形成的時間,“正德庚辰,春任巡撫云南等處都御史時,為軫恤民患事,照得當職往年見故閣老瓊山先生《群書鈔方》。因憶諸家書中方尚有遺漏……遂并他凡所記,鈔而刻之”,當為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其后該版本未見有翻刻,現(xiàn)僅存一冊。
第二個系統(tǒng)則是以中國流傳到日本的版本為底本,形成了日本天保九年和天保十年(公元1839年)的2個抄本。天保九年本由日本著名醫(yī)學文獻學家丹波元堅抄寫完成,這一點從該本跋的落款“天保戊戌閏四月十三日丹波元堅識”推得。這一抄本的底本應以朱英刻本為據,而與何孟春輯刻本無關,因為它保留了原書的序、跋,而又沒有任何何氏《群方續(xù)鈔》的內容,所以是目前比較接近該書初刻、二刻本原貌的一個版本。關于這一底本何時流入日本已經無從知曉,但是丹波元堅何時獲得這一底本卻可以考證。在現(xiàn)存丹波元胤《醫(yī)籍考》中,《群書鈔方》的存世版本著錄為“未見”,而丹波元胤實際上在完成了《醫(yī)籍考》的初稿后便于1827年辭世,該書是經過丹波元胤弟丹波元堅的校訂后于天保二年(1831年)才成書出版的。截止這一年,丹波元堅肯定還未發(fā)現(xiàn)《群書鈔方》的底本,否則他會對相關著錄進行修正,他獲得底本的時間應為《醫(yī)籍考》出版后至《群書鈔方》抄本形成的1838年之間。而該抄本后來如何輾轉來到臺北故宮博物院則相對容易考證。根據書上“宜都楊氏藏書記”“星吾海外訪得秘籍”“楊守敬印”等印記,可以確定是由清末著名的文獻學家、藏書家楊守敬從日本帶回,作為其“觀海堂藏書”中的一冊在其去世后由國民政府購入,歸北平故宮博物院收藏,后遷入臺北故宮博物院。
日本流傳系統(tǒng)中的第二個版本,即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內閣文庫收藏的天保十年抄本,在版式上與丹波元堅抄本一致,甚至連每頁的行數(shù)及每行的字數(shù)都與之相同,但字跡上2本有出入,無法推斷抄錄人。該本無天保九年本中丹波元堅和藏書家小島尚質的跋文,亦無任何私家收藏印記,只在封面和尾頁上有“昌平坂學問所”的墨印。根據《明治維新史》一書的記述,昌平坂學問所原名“昌平簧”,是日本江戶幕府的直屬學校,明治維新后改名“昌平學?!薄T摍C構除了教育職能外還負責文獻的出版和收藏,故該機構的藏書屬于日本的公藏書系統(tǒng)。日本歷史上有多位重要的民間藏書家將自己的收藏捐獻給該機構,或是提供刻版以供其再版發(fā)行,故這一寫本極有可能是昌平坂學問所派人摹寫丹波元堅抄本而成。
5.文獻研究價值
《群書鈔方》為名宦大儒所作醫(yī)著,在成書之后屢有著錄和引用。惜乎該書版本稀少,流布不廣,以至后世少人問津。筆者在經過初步的文獻學調研后,認為此書深具價值。
《群書鈔方》是目前已知唯一存世的丘溶醫(yī)學著述,也是已發(fā)現(xiàn)的唯一存世的由海南籍歷史名人所著之醫(yī)學古籍,其于丘溶的學術成就、中國醫(yī)學史、海南地域醫(yī)學史及海南地方文獻等方面都是珍貴且重要的史料文獻,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該書體例獨特,迥異于同類著作,對于中醫(yī)方書類文獻結構、體例研究很有意義。
該書的2個重要版本都是在日本形成的,其中之一在19世紀末回歸中國,屬于典型的海外回歸古籍。其中天保九年抄本存有抄錄者和歷任藏家的跋文、印記,流傳有序,對于研究明代醫(yī)籍在國外的流傳歷程和版本沿革也有重要的意義。
該書存世稀少,但卻保存完好,不乏善本;且在序、跋中對于刊刻的情況有明確的的記載,又屢見于歷代書目,在版本研究方面還有很大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