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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家倫與顧頡剛的治學與交往

      2016-09-12 06:50:29文|丁
      傳記文學 2016年8期
      關(guān)鍵詞:羅家倫顧頡剛新潮

      文|丁 乙

      羅家倫與顧頡剛的治學與交往

      文|丁 乙

      羅家倫(1897-1969)與顧頡剛(1893-1980)的治學方向雖然不盡相同,但他們的治學路徑大體一致;至少在羅家倫完全涉入政壇以前,兩人也是志同道合、常相過從。即使在羅家倫棲身政壇以后,兩人亦時常有書信往來,尤其是每當顧頡剛遇有困難時,羅家倫總能伸出援助之手。但由于性格秉性、人生追求、政治理念的差異,兩人最終還是漸行漸遠,直至分道揚鑣。

      羅家倫與顧頡剛相識于“五四”前后的北大。1916年夏,北京大學在上海招考新生,24歲的顧頡剛報名應(yīng)試,隨即被錄取。他于秋天負笈北上,入北京大學文科中國哲學門,與他同年入學的還有傅斯年。1917年秋,畢業(yè)于復(fù)旦公學的羅家倫通過北大的新生考試,于這一年秋升入北京大學,主修外國文學。

      羅家倫入學之初,顧頡剛與傅斯年已升入二年級,他們兩個同住在西齋丙字12號宿舍。9月開學之后,羅家倫幾乎天天去傅斯年宿舍:“傅孟真同房子的有顧頡剛。俞平伯、汪敬熙和我,都是他房間里的不速之客,天天要去,去了就爭辯?!笨梢姰敃r這個宿舍學術(shù)氛圍相當濃厚,“頗有談?wù)撝畼贰薄.敃r在羅家倫看來,顧頡剛不善言辭,“精心研究他的哲學和古史,對人非常謙恭”。由于羅家倫與傅斯年的親密無間,而傅斯年又與顧頡剛同寢,羅家倫也自然與顧頡剛成了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這段交往開啟了兩人數(shù)十年的友誼。

      師生間問難質(zhì)疑,坐而論道,是當時北大學風的一大特色,這種風氣在1918、1919年間最為盛行。傅斯年經(jīng)過顧頡剛的推薦,轉(zhuǎn)投胡適門下以后,胡適的家也就成了傅、顧、羅等人“討論爭辯肆言無忌的地方”。在這里,顧頡剛與傅斯年、羅家倫無拘無束地爭論新文化運動與文學革命的諸多問題,不斷碰撞出學術(shù)思想的火花。在胡適等人的鼓勵與提攜之下,傅斯年、羅家倫等很快成長為新文化思想的宣傳者與實踐者,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新潮》雜志的創(chuàng)辦。

      1918年秋,傅斯年、羅家倫、徐彥之、康柏清等為了文學革命,進而為新文化運動呼號,在蔡元培、胡適、陳獨秀的支持下,于1918年11月發(fā)起成立新潮社,出版《新潮》雜志,并邀請胡適做他們的顧問。顧頡剛此時雖在蘇州養(yǎng)病,但也密切關(guān)注著這項事業(yè)。因為這項事業(yè)的緣起本身就與他有很大的關(guān)系。傅斯年回憶當年創(chuàng)辦《新潮》的緣由時就曾提到:“六年的秋天,我和顧頡剛君住在同一宿舍同一號里,徐彥之君是我們的近鄰。我們幾個人每天是必要閑談的。有時說到北京大學的將來,我們抱很多的希望,覺得學生應(yīng)該辦幾種雜志……頡剛的朋友潘介泉君,我的朋友羅志希君,常加入我們這閑談?!笨梢?,顧頡剛確實是《新潮》雜志最早的發(fā)起人與謀劃者。至于《新潮》這一名稱,則是由羅家倫提出的。

      《新潮》創(chuàng)設(shè)之始,傅斯年任主任編輯,羅家倫任編輯,顧頡剛作為首批入社成員,經(jīng)常給傅斯年、羅家倫去信提出各種意見,不斷給予他們鼓勵。如他在1919年1月16日的日記中記道:“寫覆志希書,以社事相勖?!彼?2月為《新潮》作了一篇文章《對于舊家庭的感想》,是《新潮》上刊登的第一篇批判舊家庭的文章。顧頡剛生怕所作文字被其父親看見,故在文章中用了筆名“顧誠吾”。該文著重批判舊家庭中毒害、禁錮人們頭腦的名分主義、習俗主義、運命主義,并抒發(fā)了自己對這一年多來家庭遭遇的悲憤與無奈:“舊家庭里因為沒有是非,沒有愛情,所以根本上不認有人格的存在。他們看著自己是長輩的所有物,要長輩去處置?!@固然很可以維持秩序,沒奈何拗戾人類的性情,滅沒人生的快樂。一個人若是機械造的,當然可以受這等的支配,不幸而不是機械造的,就處處流露出勉強的樣子和苦痛的實在了?!边@無疑是顧頡剛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

      關(guān)于此,羅家倫后來回憶道:“我著重于談文學和思想問題,對于當時的出版界常常加以暴裂的批評……頡剛的文字,多半是關(guān)于掊擊舊家庭制度和舊社會制度,關(guān)于婦女問題,也有許多篇文章加以討論,在當時大家以為是駭人聽聞的話。”其中一篇《婦女人格問題》,還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這篇文章后來傳到當時的教育總長傅增湘手中,傅便當即“示意蔡孑民,要他辭退了兩個教員,開除了兩個學生,就是當時所謂四兇”。婦女解放確實是當時社會上的一個重大問題,羅家倫也曾在《新潮》第二卷第一號上寫過一篇與之類似的文章,題為《婦女解放》,細致地分析了西方婦女解放的潮流與理論,并且對比中國婦女的實際地位與情況,強調(diào)必須實現(xiàn)男女平等的理由以及在中國實行的必要,其目的是探尋中國婦女的解放之路。羅家倫不僅文筆斐然,而且他的文字對許多社會現(xiàn)象都有一種非常深刻的理解與認識,這一點也是令顧頡剛非常欽佩的,為此,他常常向妻子殷履安推薦羅家倫的文章與觀點。如對于上述那篇《婦女解放》,顧頡剛在1919年9月29日給殷履安的信中就迫不及待地向她引薦:“《新潮》二卷一號里,有羅志希的一篇《婦女解放與兒童公育》,很費心力做的;等下個月出版時,寄給你看?!庇秩?,顧頡剛身邊有個同學自殺,羅家倫曾在《晨報》上對此作過一篇評論,這篇評論的觀點也使顧頡剛非常服膺。他在1919年11月21日的信中提到:羅家倫在文章指出,“現(xiàn)在新舊社會過渡的時代,有覺悟的人,隨處都要感著困苦不安,容易走到自殺的一條路上去。補救他的方法,有三樣:(一)確立新的人生觀(二)美術(shù)的生活(三)朋友交際的生活。這三條是的確不差?!庇纱瞬浑y看出兩人價值觀之相近。

      顧頡剛在回憶當年新潮社創(chuàng)辦前后的情景時,曾指出:“我記得羅家倫在《新潮》二卷一期上發(fā)表的一篇題為《古今中外派的學說》一文,對我曾產(chǎn)生過一定的消極影響。我當時很贊成他那種只鉆研學問,不問外事的說法?!绷_家倫這篇《古今中外派的學說》大體上是批駁社會上存在的一種風氣與現(xiàn)象,即“現(xiàn)在中國有一派人,自以為‘學貫古今,道通中外;融會貫通,無所不曉,于是凡是外國所有學說,中國從前都是有的,外國所有的器物,中國從前都是有的——不但有,而且比外國現(xiàn)在的精?!痹诹_家倫看來,這派人不僅包括遺老,而且還有不少學生,羅將他們統(tǒng)稱為“古今中外派”。而顧頡剛的這段文字寫于1960年,所謂“消極影響”無疑是特定時代下的政治話語。從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顧頡剛對于羅家倫為人品性之敬佩、思想學問之推崇。而事實上,顧頡剛自己其實也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如他在給葉圣陶的信中就曾提到:“我前天寫一封信給志希,我說我希望勉力讀十年書,來做新潮社的健全的社員?!?/p>

      盡管兩人身處兩地,但書信往來頻仍。這一時期兩人信件往來的主要內(nèi)容大體是羅家倫邀請顧頡剛多向《新潮》投稿,并且等到顧回到北平后希望能多為《新潮》做事。盡管顧頡剛自己承認“對于《新潮》,可稱是一個忠實的社員”,然而由于家里的瑣事與自己的身體,因此對于這項事業(yè)并不能“十分盡力”。面對羅家倫的一再邀請,顧頡剛對他承諾“下半年我到北京后,自然要在新潮社當些職務(wù)”,但“不愿當編輯更不愿做干事,而僅僅想做個編輯部的書記”,做紙上接洽的事情。而他本人回到北大以后初步的打算是“想此十年中作為休養(yǎng)時期,以自修為主,余暇作文發(fā)表,十年后便可以文字盡量的供給社會了”??梢婎欘R剛雖然非常支持《新潮》的事業(yè),但由于家庭環(huán)境以及自身因素,并不想太多地從事于這樣的工作,他還是想以讀書、學術(shù)為志業(yè)。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參加新潮社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寫文章。”

      不久以后,五四運動爆發(fā),羅家倫在五四運動期間扮演了旗手的角色,他被推為游行時的三人代表之一,那份著名的《北京學界全體宣言》也是由他親筆起草。消息傳到蘇州后,顧頡剛極為關(guān)注,并于5月9日寫信給羅家倫,勸其將風潮擴大:“現(xiàn)在我們所希望的,總得在根本上動一回……所以這回的事非得擴大不可,非得一根本解決不可?!睘轫憫?yīng)五四運動,顧頡剛也曾在家鄉(xiāng)與葉圣陶、王伯祥等摯友多方聯(lián)絡(luò),發(fā)起辦一周報,名為《自覺》,不過最終因經(jīng)費困難而作罷。顧頡剛不僅在思想、行動上努力與羅家倫保持一致,而且面對別人對傅斯年、羅家倫的攻擊與詆毀,他也多方解釋,為其辯護。顧頡剛在給好友葉圣陶的信中解釋道:“孟真、志希被同學逐出,難保無這事,卻親近軍閥的行為斷斷不可相信,他們?nèi)羰沁@樣的言行背謬、志氣薄弱,我不但從今不敢相信他人,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了?!辈⑶艺J為他們兩人人品極為信得過:“我同孟真相識五年,同居一年,他的性情知道的很詳細。對于志希雖相識不過一年,因他與孟真來往很密,所以也頗能知曉。他們兩個直是《紅樓夢》里的黛玉、晴雯,不是與他們友好的人沒有一個不怨他恨他。孟真、志希兩個人不消說得是絕不肯瞻顧世故的,他們見著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就要加以評論——常人所謂之罵——攻擊。”在他看來,羅家倫也是“生性直爽,與孟真竟難弟難兄”。顧頡剛同時也為他們感到一些惋惜:“他們兩人都是天才,只以不善處世,鬧得名譽受了污蔑?!?/p>

      1920年,羅家倫等人在紐約合影(后排左羅家倫、右馮友蘭、中間坐者為楊振聲)

      五四風潮漸漸平息以后,1919年秋,傅斯年考取山東省庚款官費留學生,即將赴英留學。11月19日,新潮社改組,羅家倫接任《新潮》編輯的職務(wù),也成了新潮社唯一的編輯,而顧頡剛也是其中的一名重要職員,負責代派、贈閱、交換等事項,這便更加拉近了兩人的距離。1920年5月5日顧頡剛給羅家倫的回信表明羅家倫此前曾去找過顧頡剛。而此時羅家倫已受蔡元培的推薦,獲得了實業(yè)家穆藕初提供的獎學金,即將于秋天赴美留學。羅家倫之所以在行前去找顧頡剛,意圖非常明顯,是想讓顧頡剛接任《新潮》的編輯,由此也不難看出羅家倫對顧頡剛的信任與器重。顧頡剛在1920年5月 30日寫給妻子殷履安的信中這樣寫道:“兩旬之前,志希到我寓里來,說他要出洋了,社事要我主持;允許代我京中某事,問我要多少薪水才夠用?!彼^兩旬前,正是5月初。信中表明,羅家倫不僅將社事囑咐給顧頡剛,而且還愿意代他謀求工作。

      然而這對于正在為家庭操勞且有志于學業(yè)的顧頡剛來說,確系無法承擔的重任。顧不得已回了一封長信給羅家倫,將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與家庭狀況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在羅家倫面前,希望他能夠理解。顧頡剛在這封中先從自己的家庭入手,表達了自己在家庭與學問之間無法協(xié)調(diào)的無奈:“我自問我好學之心,實在比別人強,幾乎沒一分鐘不想到學問”,“我對于學問,既極躭深好,而家庭的不安,教我永遠得不到學問”,“所以我對于家庭的處置,職業(yè)的追求,實在抱了無限的隱痛。沒有法子,只好犧牲我個人的幸福罷”。

      后來的一句話透露出兩人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我抱了這種的心思,從沒有對人這般的說過。因為我自知學問淺薄,講不到做事業(yè)。請你看了,也不要告人知道,增加我的慚愧?!笨梢婎欘R剛把羅家倫引為知己,才將這一心中的計劃向羅家倫和盤托出。

      最后顧頡剛談到了新潮社的事業(yè):“我對于新潮社,自然極愿盡力。但文字上的盡力,終當待之四五年后?!倍M壳八軗蔚穆殑?wù)最好是介于編輯與書記之間:“我極愿做一個編輯上的事務(wù)員,做催稿、發(fā)稿、分件、作覆……至于編次文稿,及撰述文稿,我的學問實在及不來,只好緩幾年再說?!奔幢闳绱?,顧頡剛對于羅家倫所托付的重任還是應(yīng)了下來。經(jīng)過1920年10月28日的選舉,擔任第三屆主任編輯的是周作人,而顧頡剛的職務(wù)是編輯,并與毛子水、孫伏園等一同挑起了《新潮》的大梁。他事后回憶:“1920年羅家倫也畢業(yè)了,編輯工作就交由周作人擔任。周不是一個辦事的人,《新潮》二卷雖然名義上由他主編,但實際上他并沒有做過任何編輯工作,而主要是靠我們幾個人支撐著。”

      由于即將畢業(yè),羅家倫已有出國的計劃,而自身安排尚未有著落,因此在信的最后,顧頡剛請求羅家倫代他與郭紹虞在學校中謀求工作,尤其希望能介紹他們在圖書館工作。為此,羅家倫曾多次寫信給胡適,請其設(shè)法為顧頡剛謀一職務(wù)。如他在1920年5月31日給胡適的信中指出:“顧頡剛兄事前次蒙先生慨然允為設(shè)法,以完成他做書的志愿,是我很感激的。但是他的家庭,很想教他回家去做事;若是不幸回家,他一生學問的前途糟了。所以我想請先生始終成全,快一點為他辦妥;最好一方面在圖書館管理中文編目,一方面再為他在編譯會弄一個三四十元的事體,以維持他的生活(他的生活預(yù)算,先生看見過的)。頡剛的舊學根底,和他的忍耐性與人格,都是孟真和我平素極佩服的。所以使他有個做書的機會,其結(jié)果決不只完成他個人求學的志愿,而且可以為中國的舊學找出一部分條理來?!边@封信確實發(fā)生了不小的效力。顧頡剛之所以能留在北大圖書館擔任編目員一職,羅家倫無疑出了很大的力,這從顧頡剛給胡適的信中便能看出:“我的職事,承先生安排,使我求學與奉職融合為一,感不可言。薪水一事,承志希說及先生的厚意,更是感激?!边@師徒三人的情誼在這數(shù)封往還信件中表露無遺。

      由上可見,無論是家庭煩惱,還是治學抱負,顧頡剛都很愿意跟比他小一屆的這位青年才俊去抱怨、訴說與分享,雖然至今羅家倫的大部分回信,我們尚未能看見,但也可以知道,羅家倫對這樣一位摯友,也是非常關(guān)心與敬佩的,對他的人生理想與學術(shù)抱負也是非常的支持與贊同,甚至愿意將《新潮》這項他與傅斯年等篳路藍縷開創(chuàng)出事業(yè)的擔子讓給顧頡剛來挑,盡管后來顧頡剛出于種種緣由而拒絕,但亦足窺二人情誼之一斑。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兩人又幾乎同時從“學生萬能”的觀念中解脫出來。當初他們以為學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干成,所以羅家倫成為了五四運動的先鋒,顧頡剛在蘇州一直在鼓勵他將學生風潮擴大。但一年以后,也就是1920年5月前后,他們的思想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如羅家倫就曾自問:“假如現(xiàn)在把中國全部政權(quán)交給我們手里,我們怎樣辦法?……請問,我們自己對于全國的財政,對于全國的實業(yè),研究出了什么通盤打算的企圖……我從前覺得政治沒辦法,后來覺得社會沒辦法,最后覺得我自己沒辦法?!彼掷^續(xù)指出:“經(jīng)過一年之久,以前的儲蓄一齊發(fā)泄盡了。加之一年以來,大家的生活都是奔走呼號,哪里還有再來傾倒出來的呢?……所以我們?nèi)羰情L此下去,不但人才破產(chǎn),而且大家思想一齊破產(chǎn)?!辈浑y發(fā)現(xiàn)羅家倫此時的心境已經(jīng)再也不是當年的那種意氣風發(fā),而更多的則是迷惘與悲觀。這種情緒似乎也“傳染”到了顧頡剛身上。在五四運動一周年之際,顧頡剛應(yīng)羅家倫之邀請,作了一篇《我們最要緊著手的兩種運動》,刊載在《晨報·五四紀念增刊》上,值得一提的是,該文原名即為《對于群眾運動的懷疑》。他指出,要改造中國,便是要“使全國國民都有受教育的機會”,除此以外,更進一步來說,便是“學術(shù)運動”。此時正值各地掀起新一輪的學生情愿、罷課活動,顧頡剛對此并不贊同,寫這篇文章的意圖便在于喚醒學生,將他們從罷課活動中拉回到“學術(shù)運動”中來。

      由于顧頡剛中途休學一年,因此小他一屆的羅家倫與他同時畢業(yè)。1920年秋,因蔡元培的“特達之知”,羅家倫依靠實業(yè)家穆藕初提供的獎學金于秋天出國,先赴美國再到歐洲,先后就學于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德國柏林大學、法國巴黎大學,主修哲學與歷史等方面的課程,旁及民族學、教育學,從1920年到1926年前后一共歷經(jīng)六年,最后獲得哲學博士學位。而顧頡剛之前雖有出國之打算,但由于諸多因素,還是留在國內(nèi)從事學術(shù)研究。1920年從北大畢業(yè),此間先后任職于北大圖書館、國學門、商務(wù)印書館、廈門大學,擔任過助教、圖書館編目員、教授等職。正是在這段時間內(nèi),他發(fā)表了《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提出了“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觀點,在史學界刮起了“古史辨”的旋風,并因此暴得大名。

      1926年7月,羅家倫攜帶著從各個國家搜集的史料和千余冊圖書從法國回到中國,準備進一步落實其研究中國近代史的計劃。而顧頡剛也于當年7 月1日接受了廈大的聘書,南赴廈門,就任史學研究教授。9月,羅家倫回到南昌安頓家人,遭遇兵亂,后來僥幸逃過一死。顧頡剛在11月6日的日記中曾有過記錄:“伏園謂志?;啬喜箬脽o信息,未知是否給鄭俊彥害了。聞之驚疑交集。”“驚疑交集”四字足以反映出顧頡剛對老友遇難之傳聞的內(nèi)心活動。為此,顧頡剛在12月給羅的回信一開始便提到:“廣東傳來消息,說兄在贛失蹤,或者已經(jīng)殉難,使我大嚇一跳?!辈l(fā)出了“斯人如死,如中國近百年史何”之感嘆,可見其對羅家倫之殷切關(guān)心與期待。在得知羅家倫安然無恙后,顧頡剛也是“不勝大慰”。

      羅家倫回國伊始,曾躊躇滿志,一心為學,欲為國人寫一部“科學的中國近代史”,為此,他還希望身邊的朋友對他進行督促,在學業(yè)上能夠更加精進:“我想若是我有真的知己,便應(yīng)當常常鼓勵我學術(shù)方面之可能的大業(yè),而當反對我,匡扶我,使我不墜入社會政治活動的歧途,以博一時的浮譽?!睆囊院髢扇瞬粫r的書信交往與學術(shù)交游來看,顧頡剛可以稱得上是羅家倫在學術(shù)上的益友。

      兩人對于學術(shù)的探討與交流始于北大同學期間。1920年5月間,顧頡剛曾給羅家倫寄去數(shù)封函件,表明自己的學術(shù)抱負與具體計劃并將自己的計劃按照時間順序與步驟呈現(xiàn)出來,條理非常清晰。首先一層意思為若讓他擔任圖書館中的中文書編目職務(wù),他將會用五年時間,從“拆散叢書”到“編輯現(xiàn)有書目”“到編輯訪求書目”,最終達到第五年以后能夠“隨時編輯購入即訪求書目、并隨時改舊目”這一目的。與此同時,若讓他擔任編譯會的職務(wù),他會在十年之內(nèi)著手落實兩種圖書的編輯:《中國圖書目錄》與《中國文明史》。等到這兩方面工作大致完成,他便打算“到國外去學習分類學及史學紀年,歸來后再著手做《中國圖書的學科目錄》,拿學科來分類,大概須六七年可以完畢”。與羅家倫所提倡的“一部科學的歷史當藉諸人協(xié)力研究”不同,顧頡剛在心底里認為這項工作若是“一個人負了責任,長期的做去,成績一定比分任的好”。在信中,顧頡剛再次提及自己對學問的見解與追求,指出早在預(yù)科時,自認醉心于章太炎的學說,想做一部“中國學術(shù)史”,后來覺得“學術(shù)的范圍狹,便想改做一部‘中國社會史’”。而他現(xiàn)今的想法,又與先前完全兩樣了:他希望在所有功課的基礎(chǔ)打牢以后,“一方面讀西洋文的史學書,一方面讀本國的故書;期以二十年,我便可成三部書:(一)‘世界文明史’(二)‘中國文明史’(三)‘中國書籍目錄’”。并且他認為當下首先要著手的便是“中國圖書目錄”,而這部書目是做成一部“中國文明史”的前提,在此基礎(chǔ)上,才可以做“中西學術(shù)溝通”的事業(yè)。這些在他看來,都是“整理國故”的具體計劃。目前尚未看見羅家倫對于這些信函的回復(fù)以及對于顧頡剛學術(shù)主張的回應(yīng),但是由于兩人同出自胡適門下這一緣故,這一時期兩人的學術(shù)理念應(yīng)是非常相近,在顧此時的學術(shù)主張與日后羅家倫對于近代史研究擘劃之間,一定存在諸多學術(shù)理念的摩擦與融合。這從六年后兩人再度聚首時的場景中能夠略窺一二。

      羅家倫回國抵滬后不到半月,顧頡剛1926年8月11日途經(jīng)上海,曾特地來拜訪過羅家倫,并與其作“長談”。不難想象,分別多年的兩位老友一定會就學術(shù)規(guī)劃、人生志業(yè)做一番深入交流與分享:羅家倫迫不及待地將自己在歐美游學的見聞、感慨,尤其是在其心中醞釀已久的關(guān)于中國近代史研究的擘劃吐露出來,顧頡剛也會將這些年他在古史上的見解與心得及其所發(fā)動的“古史辨”運動一吐為快。顧頡剛在隨后與胡適的信中也提到:“此次過滬,晤志希。他預(yù)備以畢生之力成《中國近百年史》一書,搜集材料已有數(shù)百種,將編為‘史料叢書’。廣州大學請他,他不愿入政治漩渦,故不去。明年如歷史研究所設(shè)立,大可邀之?!?/p>

      這六年(1920-1926)間,兩人雖未有書信交往與其他聯(lián)系(至少目前尚未看到),但從羅家倫回國伊始之際,便給顧頡剛寄去一封長信述及自己的研究計劃,即可看出,兩人對于彼此的學術(shù)與志業(yè)都頗為關(guān)心,而1926年9月8日所寫的一封信,連同羅家倫在國外時于1925年5月25日給張元濟所寫的那封長信,以及羅家倫在1931年所發(fā)表的那篇赫赫有名的長文《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意義和方法》這三篇文章,較為清晰、完整地反映了羅家倫對于中國近代史研究的見解、計劃以及他對近代史研究的方法。從這也能看出梁任公所謂“書信函札即著述”的確不無道理。

      這封信也是目前能見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羅家倫寄給顧頡剛的信件之一。信的開頭便表明顧頡剛曾邀請羅家倫前往廈門大學任教:“弟本可從諸公之后,但既許赴東南大學,只得先去一看。”而之所以去東南大學,更重要的一層原因在于“東南大學距上海較近,可以常向東方圖書館及亞洲文會借書”。羅家倫對于材料搜集的強調(diào),從信的開頭便已開宗明義地表達出來:“弟之研究,非有大總經(jīng)費搜集材料不可。廈大諸公如能從這方贊助,受益者不僅弟之研究,而為將來之學術(shù)界(即將來研究之人)。弟于中國近代史留心以來,不敢謂有研究,但于材料方面略知其所在及性質(zhì)”,并且一再強調(diào)材料搜集的緊迫性:“深感此時如不搜集,則多過一年,即困難一年”,而如若廈大能夠從事此事,及時搜求資料,建立一個碩大的資料庫,便可成為“研究中國近代史之寶藏及策源地”。

      羅家倫在信中提到“弟前次與兄談時,曾言及‘中國近代歷史博物圖書館’之夢想”,可見兩人在此之前已經(jīng)見過面,并且羅家倫曾當面向其闡述自己所追求并欲建立的史料庫“中國近代歷史博物圖書館”。而究竟如何實現(xiàn)這一夢想呢?羅家倫認為應(yīng)該先籌一筆固定獨立的經(jīng)費,委定給一個固定的人或者成立一個固定的委員會。至于具體操作辦法,當先從搜集圖書著手,而有以下幾種類別與搜集方法:“一、可以設(shè)法購得的原本史料;二、不可購得而可照像或抄寫的;三、尚可得到的絕版西文書籍關(guān)于中國史料者;四、隨時購買新出的西文書籍關(guān)于中國史料者;五、尚可得到,但是已經(jīng)絕版的中文書籍關(guān)于中國史料者;六、隨時購買新出的中國文的史料?!币源藖矸从^此前顧頡剛在給羅家倫信中對編纂目錄之學的強調(diào),似可發(fā)現(xiàn)兩人初步的打算皆在于整理與編訂史料,不僅僅只是羅家倫對外國文獻與材料的重視,正如前文所述,顧頡剛也期望能夠“到國外去研究分類學及史學紀年,歸來后再著手做《中國圖書的科學目錄》,拿科學來分類”,并且認為在此種“大整理”之后,才能著手做文明史。仔細考量二人的主張,無論就學術(shù)追求還是精神內(nèi)涵上并無二致,且都可以追溯到他們共同的老師胡適所提出的“以科學方法整理國故”那里。

      羅家倫隨即又提出三件具體可行的事宜,包括清宮重要檔案照像及抄一副本問題、赴北京研究清宮文件問題、設(shè)法購買忠王李秀成供詞問題等,希望顧頡剛能與廈大諸公商討,看是否能幫辦妥。尤其是赴北京研究清宮文件問題一事,羅家倫再次向顧頡剛表明了自己的治學方向與學術(shù)追求:“弟欲赴北京研究清宮文件問題?!诖藭r尚未叫喚之際,弟深愿前往北京,盡閱所有檔案;因去取之間,各人有各人眼光,而且將來亦斷不能全抄全照。京師圖書館中,弟亦擬收羅一次。此事與弟將來著作甚有關(guān)系?!币虼?,他希望能有一個Travelling Research Professor(or Fellow)能夠代他在北京專門“研究這個問題,兼辦選擇材料,管理發(fā)抄及照像事宜”。在他看來,關(guān)于此事,只有廈大能幫助他,因而希望顧頡剛助他一臂之力,而如果此事得成,羅家倫下一年即可來廈大教書。

      顧頡剛非常認同羅家倫對于近代史研究的計劃,認為其“非常周密”。在得知羅家倫與傅斯年回國后“都不想作文發(fā)表”后,他也指出:“專事作文發(fā)表固然無聊,但胸中實有意見,何必藏起呢?”“無論這件事能不能做,總以為寫出為是。寫出之后,才能使人注意,使人表同情。只要表同情的人多,事業(yè)自有成功之望?!辈⒘衿鋵⑦@方面的計劃以文字的形式寫出,刊登在《北大研究所國學門月刊》上。

      顧頡剛認為羅家倫在信中所提諸點均頗有價值,一年后,他從廈門大學轉(zhuǎn)往中山大學擔任史學系教授兼主任之際,仍未忘記此信。而按照顧頡剛以往的習慣,友人間往來論學的信函,如果他認為非常有益,都會選擇將其刊出,羅家倫此信也不例外。顧頡剛將此信加上《研究中國近代史的計劃》這樣一個標題,也刊登在《國立中山大學語言歷史研究所周刊》上。

      1927年4月,顧頡剛為中山大學購書事前往江浙滬一帶,5月31日抵南京,次日便去總政治部拜訪羅家倫,雖不遇,但傍晚時分,羅家倫亦來回訪,并且一起吃過晚飯后,還“同到丁園,晤鼎丞、養(yǎng)甫二先生”。6月2日,兩人又一同用餐。6月3日,顧頡剛便回到蘇州。過了幾日他給羅家倫回了一封信,開頭便說:“到寧后承蒙諸位在極忙冗的生活中招待我,非常感激?!彪S即在信中便說到了重點,在顧頡剛看來,“南京最好設(shè)立一個史料庫,自本年正式成立政府起,一切公文均保存在內(nèi),以備國都中各機關(guān)各學者的應(yīng)用。本年以前之公文,亦應(yīng)盡力收集。吾兄任編史委員長,此事大可即辦。將來黨軍到北京,即可合歷史博物館、故宮博物院、古物陳列所、近視圖書館、北大研究說(中藏明清檔案甚多)為一大規(guī)模之博物院,以故宮全部為院址,南自中華門,北至地安門皆在內(nèi),分為圖書、古物、史料三部。”顧頡剛同時指出在北京、南京、廣州三個方面同時設(shè)立機構(gòu),搜集史料,而廣東方面,則由他自己來“努力為之”,如此,“將來全國南北中各有搜集史料之機關(guān),于研究歷史上非常方便,而兄要做的近百年中國史也一定做的成了?!边@一點可以說與羅家倫的想法不謀而合。

      1928年12月,中山大學考古學會同人合影(右三為顧頡剛)

      此時顧頡剛在廣州中山大學已與魯迅鬧僵,勢有不可不走之勢,為此,顧頡剛也曾托羅家倫幫他設(shè)法。一方面是托羅家倫向正、副校長戴季陶、朱家驊商量,能否派他赴日留學,如若不能,也可以準他到各省購書,或是“專在研究所擔任學術(shù)事務(wù),絕對不擔任行政事務(wù)及各種教科”。如若這些方案都不可行,則另一方面請羅家倫幫其安排一個專門研究歷史的事情,這樣好供他編著一本中國通史讀本。就目前所掌握的材料來看,此事似沒有下文。不過,一年后,羅家倫便出掌清華大學,1929年5月,顧頡剛受燕京大學聘,并于9月抵平,兩人得以在北平再度聚首,重溫舊情。顧頡剛隨后兩年的日記中對兩人交往與交游著墨較多,但多只是簡單提及,詳細情形并未展開,筆者在此也不作延伸,不過有一事頗值一提。1930年初,顧頡剛曾邀請羅家倫來燕京大學作了一次演講,他在1月7日的日記中寫道:“為志希演講事打各處電話?!弊阋婎欘R剛對朋友之熱忱。次日,顧頡剛先上了一小時的課,便去聽志希演講,主題為太平天國,這正是羅家倫鉆研已久的研究。羅家倫在當日的日記中也留下了這次講演的記錄,正好彌補顧頡剛?cè)沼浱^簡略之失:“下午四時半,赴燕京大學歷史學會之召,演講太平天國,計分四段:(一)起因;(二)軍事經(jīng)過;(三)制度;(四)失敗之原因。費一時三刻,聽者約一二百人?!奔磸穆牨娙藬?shù)而言,這次演講應(yīng)該說是聲勢隆重,足證羅家倫名氣之大。此外,在羅家倫為數(shù)不多的幾頁日記中,也能發(fā)現(xiàn)顧頡剛的身影。1930年1月12日,他在日記中記道:“下午偕薇妹走至朗潤園,出園至頡剛家少坐。頡剛正在寫講義,關(guān)于上古之帝系部分,又在印將各版本??焙笮率綐它c之《史記》?!?/p>

      關(guān)于羅家倫在清華大學被逐一事,顧頡剛也密切關(guān)注,頗為擔心。1930年5月23日,“清華學校學生攻志希,請其自動辭校長,疑有政治背景?!绷_家倫于6月7日離開清華南下后,其夫人張維楨尚未跟去,7月30日,羅夫人也即將南下,為此顧頡剛邀她晚飯,為其踐行。席上,張維楨對于羅家倫的遭遇,曾對在座諸位說道:“熟皂隸打重板子?!痹陬欘R剛看來“此諺至確”,他認為“閩粵中之攻擊我者,清華中之攻擊志希者,皆熟皂隸也”??梢姡欘R剛對于羅家倫的遭遇,確實感同身受。當天,便給羅家倫寄去一信,勸慰道:“此次之事,固甚痛心,但亦是現(xiàn)在這世界所常見的事,不值得生氣也?!辈参克@也許并不是壞事,倒是可以有時間重操學業(yè),在學問上有所突破:“顧兄遭此橫逆,不要灰心,努力于‘自己的園地’的修治。等到你自己的園地墾殖完工時,這輩無聊的搗亂者早已化為飛塵了?!绷_家倫在清華大學遭遇的不順,系仕途上的挫折,顧頡剛?cè)耘f在學業(yè)上勸其奮進,努力開墾自己的學術(shù)園地,并認為只有自己的學術(shù)造詣日臻完善之時,煩心之人便會自行消退。他寫道:“弟之所以寧愿賣身于教會學校,正好與這幫活動任務(wù)斷絕關(guān)系,使弟不致成他們之眼中釘,而得專心致志到學問上,成就我理想中的著作。故賣身其名,超然其實。我昂視能在這超然的環(huán)境中五年或十年,我就可以對于以前攻擊我的人得到最后的勝利了!”這應(yīng)該是顧頡剛發(fā)自內(nèi)心的聲音,他在事業(yè)中也經(jīng)常陷入人事糾葛的漩渦,也時常在日記中用這樣一種“打鐵還需自身硬”的語調(diào)安慰自己。

      或許是顧頡剛的勸慰起到了效果,或許是羅家倫自己意識到有必要將自己多年來對于近代史研究的思考與經(jīng)驗進行一番總結(jié),1931年,正在武漢大學訪學的羅家倫終于利用這段閑暇之時撰成一篇長文,取名《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意義與方法》,發(fā)表在武漢大學《社會科學季刊》上。兩人對于彼此的著作與思想也是非常關(guān)注,顧頡剛時常翻看羅家倫的《新民族》等著作,而他自己編著的《古史辨》也時常成為羅家倫的枕邊書。

      不過,雖然羅、顧兩人師出同門,但兩人的治史理念也并不盡然相同,對于羅家倫一味注重編訂材料而很少從事著述的做法,顧頡剛并不完全贊同,他在1930年7月31日寄給羅家倫的信中說:“以前兄擬編輯史料叢刊,希望把這個工作仍舊做下去……乃現(xiàn)在青年學子喜治古史而不喜治近代史,弟每嘆息。推其緣故,只因古史方面有弟等鼓吹,而近代史方面,兄等乃不作鼓吹也。竊謂此事鼓吹之責,兄義不容辭,應(yīng)急以研究方法昭示青年,使毋向二千年前的故紙堆中鉆去(古書自應(yīng)有人讀,但只要有幾十個專門家去讀就夠了)。兄常謂不敢寫文,此固是鄭重,但好久不寫終要不能寫,且材料搜集是不會完的,如要等材料搜完而后作文則實無此事。故有許多地方不得不魯莽一點,只要許人駁詰或常自修改,則一時魯莽固無甚弊害也。”這樣一種迥異反映到日后的學術(shù)成就上,便會發(fā)現(xiàn)顧頡剛早已是著作等身,而羅家倫的著述確實寥寥。

      關(guān)于國民改造,兩人的觀念與思想也非常相近。自羅家倫離開清華大學南下后,兩人分多合少,但這并不妨礙兩人通過書信切磋學術(shù)、交流思想。兩人對國家、對社會都有著一種關(guān)懷。如顧頡剛在1932年2 月13日,寄給羅家倫的信中就曾提到:“兄那日告我諸點,弟均甚同意。弟意,今日所急,自是折沖御辱;若建國大計,非心理之改造不為功。不幸二十年來,日趨于急功近利,無復(fù)在根本上作工夫者,坐使一般人皆以‘混混’為人生觀。國民精神昏庸衰老如此,欲求國之不亡,何可得也?!薄拔抑喂攀?,非消極也,非玩物喪志也,蓋欲使古書只成為古書而不成現(xiàn)代之倫理,古人只成為古人而不成現(xiàn)代之思想權(quán)威,為國民心理驅(qū)除其毒腐耳。我自信,如果讓我從容做上一世,必可把國人崇古之觀念屏落大半。然環(huán)顧同人,有如此事業(yè)心者乃絕少。常為興嘆。今聞兄言,喜有同調(diào)?!庇蛇@段文字不難看出,兩人在社會改造思想方面極其相近。具體而微,大致有以下幾點:一、仍以“五四”時期所流行的觀點,認為必須要改造大眾的心理,促進國民精神上的進步、民族文化精神的振興;二、疑古,消除人們崇古之觀念。

      進而言之,兩人雖都是學問中人,都一心為學,但其實骨子里都有一顆“改造社會”的抱負心。如羅家倫在即將回國時,就曾對自己的知音女友張維楨說過:“我現(xiàn)在的志愿,是學問上一點重大點的貢獻。我所愿過的是一種學者的生活?!钡瑫r,他還進一步表示:“我將來對于社會,于學術(shù)余暇,或者還要盡一小部分批評指導的責任。”等真正回到國內(nèi),國民革命的風起云涌、社會大眾的精神低下,很快就打亂了羅家倫原先的計劃。羅家倫1932年在中央黨部總理紀念周上發(fā)表題為《國難期間知識分子的責任》的演說,他指出,無論哪一個國家,在重大的國難關(guān)頭凡是能轉(zhuǎn)危為安、因禍得福者,必定是其國內(nèi)有一部分人,能夠轉(zhuǎn)移風尚,領(lǐng)導青年,可以重新振作民族精神,這種責任主要是寄希望于優(yōu)秀的知識分子。而他自己,無疑就是要做這樣有擔當、負責任的知識分子。

      還有一件事頗值一提。顧頡剛在1933年4月12日的日記中記道:“故宮檔案,全遷滬上,深恐黃梅雨后,想著中生蠹魚,數(shù)百年不亡于北平者而一二年中竟亡于上海。因作志希書,勸其在京設(shè)法,開館保存之,且用中央大學學生作整理之事?!鳖欘R剛之所以會選擇給羅家倫寫信商量保存故宮,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羅家倫此時已為中央大學校長,無論在學界還是政界均有較高威望,方法很多,由他出面,此事應(yīng)該能辦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在顧頡剛心目中,羅家倫是個懂得檔案有多么寶貴的人,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此事辦妥。且這種事,只有托付給自己熟識的人去做,方才能使他放心。

      自羅家倫離開清華大學南下以后,歷任武漢大學教授,中央政治學校教務(wù)主任、教育長,中央大學校長等職,在學者型官僚這一條路上越走越遠。而顧頡剛則投入到民眾教育的事業(yè)中去。在此期間,兩人分多聚少,只有在重慶時,有過一段交集,但這并不妨礙兩人之間的友情,兩人時常通過書信往來。由于顧頡剛致力于民眾通俗教育,雖偶也進入國民黨體制內(nèi),但與政治畢竟還隔了點距離,而羅家倫則早已是官場中人,且地位、身份均較顧頡剛為高,故在兩人的通信中,會時常看到這樣的情形,顧頡剛為某某事請求羅家倫。

      “九一八”事件爆發(fā),顧頡剛又積極投入到抗日宣傳活動中,征求大鼓詞語劇本,創(chuàng)辦“三戶書社”,后改為“通俗讀物編刊社”,大量印行抗日宣傳冊,為抗日救國搖旗吶喊。通俗讀物編刊社是顧頡剛親手推動建立的,融入他很多心血。對顧頡剛這樣一巨大的轉(zhuǎn)變,余英時曾從三個層面加以解釋:第一,“他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參與者,從傳統(tǒng)的士大夫向現(xiàn)代知識人過渡,盡管這一過渡并不徹底,但至少在顯意識的層面,他希望把學術(shù)研究所取得的新知識推廣到全社會,發(fā)揮一種啟蒙的作用?!钡诙懊褡逦C,特別是日本侵略為他的文化事業(yè)提供了極重要的發(fā)展契機。”第三是顧頡剛與傅斯年在“學術(shù)上的風氣與爭衡”。

      在通俗讀物編刊社成立之初,顧頡剛也曾在第一時間告訴了羅家倫:“通俗讀物編刊社現(xiàn)已正式成立,出版期刊有二種、各日報副刊達十余種,并力鼓吹,當可達到喚起民眾之目的?!睆倪@封信中也可以得知,編刊社尚未成立之時,羅家倫就已允諾要給編刊社捐助款項。此后到1933年12月間,顧頡剛所主辦的通俗讀物編刊社經(jīng)濟來源已告枯竭,將無以為繼。他首先想到的是教育部,其次就想到了羅家倫,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羅家倫對其知之甚深。另一方面則是羅家倫在政界、學界的人脈較多。因此,顧頡剛認為“倘使你能夠提倡,那么,我這件事一定可以做成了”。

      經(jīng)過羅家倫的多方聯(lián)絡(luò),通俗讀物編刊社的事終于有了著落。顧頡剛1934年2月26日給羅家倫的信開頭就指出:“接到來信了,快樂極了,我究竟有這樣一位老朋友!”由此不難看出顧頡剛得到友人幫助后的興奮與感激。通過羅家倫的溝通聯(lián)絡(luò),最后由時任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長、中央政治會議秘書長的葉楚傖來替通俗讀物編刊社進行編印。同時,羅家倫也答應(yīng)為顧頡剛在中央大學進行募捐。

      1936年1月11日,顧頡剛啟程前往南京,一方面為禹貢學會募集捐款,另一方面也是為通俗讀物編刊社的經(jīng)費再次謀劃,到1月21日離京赴杭一共十天時間,期間顧頡剛與羅家倫曾多有交往。如1936年1月14日,“訪羅志希于中央大學,與之同歸,飲酒。志希送至中央研究院史語所”。1月15日,“到西康路顏宅赴宴。十一時,志希送歸”。這段時期兩人的交往,真可用親密無間來形容。在顧頡剛行將離別時,羅家倫終于將捐款籌集完畢,并交付顧頡剛,顧也在1936年1月20日的日記中記下:“到中大訪志希,領(lǐng)捐款……志希捐通俗讀物社五百元,可感也?!绷_家倫不僅為顧頡剛籌集捐款,而且還為其多方聯(lián)絡(luò)黨政要人,如2月11日兩人再度聚首時,顧頡剛作了如下日記:“八時,志希汽車來接,到其家點。同到葉楚傖處談話。出,同到史語所。”為此,他曾專門寫信對羅家倫訴以感激之情:“弟此來諸承指導,獲有前進之希望,無任欣幸?!?/p>

      羅家倫之所以愿意對顧頡剛伸出援助之手,并且對顧頡剛的社會事業(yè)鼎力相助,一方面是因為兩人的交情與私誼,另一方面更是源自于兩人共同的社會關(guān)懷。顧頡剛在給羅家倫信中曾提到他之所以辦通俗讀物編刊社的原因,并且敘述了自己由靜謐的書齋生活轉(zhuǎn)向從事社會事業(yè)的過程:“我想你是能清楚知道的,我沒有絲毫要在社會上活動。但是到1931年的春天,我們作了一次考古旅行,到了陜西、河南、河北、山東諸省,今年春天又到了山西、察哈爾諸省,我的思想就大變。我覺得書房生活固然不該棄掉,但除此之外總須做一點社會事業(yè)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然之故,我所看見的農(nóng)村民眾實在太苦了,就是上古的洪水時代也不過這樣苦了,而且有兩件往古所沒有的災(zāi)難,就是鴉片、白面、梅毒的深入與普遍。眼看幾十年中,不但亡國,而且滅種。這有幾千年歷史的中國,要在我們手里宣告閉幕。我們的力量固然微弱,但良心的壓迫,使得我們知道應(yīng)當獻出這一點微弱的力量,稍稍挽救這個劫運?!泵鎸Υ朔榫?,顧頡剛實在難以再躲在安靜的書齋與象牙塔中:“本來我的精神是集中在學問上的,從此以后,總覺得在研究學問之外,應(yīng)當做些救國救民的事,我要學范仲淹‘以天下為己任’了?!辈浑y看出“良心的壓迫”確實激發(fā)了顧頡剛內(nèi)心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這一點應(yīng)該是最能打動羅家倫的地方,也是他所能感同身受的,因為早在1928年9月間,羅家倫也有過類似的舉動與感慨。當時,河北、河南、陜西等地發(fā)生了嚴重的旱災(zāi),各地民眾迫于饑餓,不得已而有流動、逃荒之舉,然而當時的行政院不僅沒有采取得當?shù)拇胧?,反而下達了禁止災(zāi)民出境的訓令。此時,羅家倫剛到清華大學校長任上沒多久,便“越俎代庖”地給時任國民政府委員、考試院院長的戴季陶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對行政院訓令的不滿:“看見各報所載禁止災(zāi)民出境的訓令,發(fā)生很大的憂慮和感觸?!痹谒磥?,這件事在政府看來不過是感覺“招待麻煩,但是在北方災(zāi)區(qū)的民眾,便有生死的問題”。他明確指出了現(xiàn)在政府賑災(zāi)的不利與災(zāi)民逃難的原因:“老實說現(xiàn)在的辦賑,是效能很少,緩不濟急的”,“如此之重的災(zāi)情,加上如此之緩的運書,如此之絀的財政,而令垂斃災(zāi)民株守災(zāi)區(qū)靜候辦法,縱有逃命之路,復(fù)被禁阻,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為此,他提出了兩個建議:“一、消極的,請變更行政院次相同令;二、積極的,由中央會同各省速行籌辦災(zāi)民殖邊事宜?!辈┣蟠骷咎漳軌蛟趪鴦?wù)會議或中央政治會議上提議。這封信件完全是羅家倫以私人的名義寫給戴季陶的,此舉在其他人看來,顯得有些“多管閑事”,但于羅家倫而言,確實系發(fā)自肺腑。據(jù)此對照上述顧頡剛信中所談幾點,顧頡剛、羅家倫兩人憂國憂民、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之形象,可以說躍然于紙上。正是出于這樣一種社會關(guān)懷,羅家倫在面對顧頡剛的請求時,才會義不容辭,幫助其籌措捐款。

      1943年前后,政府任命羅家倫為新疆監(jiān)察使,羅家倫知道顧頡剛有志于邊疆史地之學,為此曾邀請顧頡剛一道去西北,這在顧頡剛的日記中得到了反映。他在1943年2月1日的日記中記道:“志希任新疆監(jiān)察使,欲拉予同去,此固予之所愿,但手頭真有若干事待做,其擺脫得下乎?”此時顧頡剛正在重慶柏溪的文史雜志社任職,并發(fā)起史地通俗叢書編輯社,從事編輯《中國名人傳》之事。他曾在1943年5月18日給羅家倫寄去一封信,闡明了這樣幾層意思:一、未能陪同羅家倫赴西域的原因,“承邀作西域之游,弟未能遽應(yīng),實以發(fā)動‘名人傳’工作之故”;二、懇請羅家倫對這樣一份事業(yè)加以宣揚,使其在“著手之初即有經(jīng)濟后援”。

      羅家倫自1947年5月赴印度就任中華民國首任駐印大使,直至1949年底印度宣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后轉(zhuǎn)赴臺灣,這三年時間內(nèi),羅家倫除偶爾因公事回國外,鮮有時間與國內(nèi)的摯友會面。據(jù)顧頡剛?cè)沼涳@示,兩人最后一次會面是在1947年2月4日陳立夫的宴會上,飯后兩人還曾“閑談”。此時顧頡剛正為大中國圖書公司忙碌,羅家倫即將赴印。兩人日后也間或有書信往來,可惜現(xiàn)在已無從看見。在時代的變遷之中,兩位交往了三十年之久的北大同學連說聲道別的機會都沒有,這恐怕是被迫分離于兩岸的眾多學人的一個縮影。

      羅家倫對于政治的抱負早已有跡可循。如果說羅與顧兩人的友誼奠定于“五四”時候的北大,但其實,兩人志業(yè)的迥異也起始于此,從羅家倫在五四運動中的表現(xiàn)便能窺探一二。五四運動爆發(fā)后,羅家倫曾避居在上海兩三個月,期間,他不僅謁見了孫中山,與其“劇烈辯論”,縱論天下大事長達三小時之久,而且還與當時國民黨核心骨干如胡漢民、戴季陶、廖仲愷等時有接觸,互相切磋對于時局的見解。正有論者所指出:“這是羅家倫與國民黨發(fā)生政治聯(lián)系的肇始,為其日后加入國民黨陣營、躋身政壇提供了一種機緣?!北M管羅家倫在回國之初一再聲明要靜心從事學術(shù),但面對當時國內(nèi)政治失序、經(jīng)濟凋敝、內(nèi)憂外患相交織這樣一種特定的時空背景,他還是毅然而然地投入國民革命的洪流,甘心成為“打倒軍閥除列強”的“革命”隊伍中的一名小卒。這便不難解釋為何羅家倫1926年回國之初受聘東南大學時,方東美就能從平常與羅家倫的聊天中發(fā)現(xiàn)他對政治有某種抱負。

      而顧頡剛則與之不同,如前文所述,當羅家倫邀請顧頡剛繼任《新潮》雜志社編輯時,表面上看顧頡剛是以家庭事為由相推諉,其實即便家里無事,他亦不會接受此請,因為他篤定從事學術(shù)研究的事業(y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參加新潮社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寫文章?!倍髞碇噪x開書齋走向社會,辦《禹貢》雜志、通俗讀物編刊社,挑起社會教育事業(yè)之大梁,并不是想棄學從政以“作政治活動”。外界坊間曾有謠言說顧頡剛想作“政治活動”,對此,他一笑置之,并感嘆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予不忍民族之覆亡,而彼輩乃以為圖利祿,一何可笑?!泵鎸W術(shù)與政治的兩歧,顧頡剛并不是沒有動搖過,顧頡剛畢竟是一位五四運動的先驅(qū)人物,當年曾參與過新潮社的擘劃與創(chuàng)建,“蔡元培所提倡‘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的精神,在他那里充分體現(xiàn)了出來,雖然這二者之間永遠是緊張的”。然而從顧頡剛?cè)蘸蟮慕?jīng)歷與遭遇來看,他“并沒有任何政治野心,也未嘗企圖發(fā)展政治或社會勢力”,所以他的事業(yè)都是從“學術(shù)領(lǐng)域中延伸出來的文化事業(yè)”。而顧頡剛之所以愿意向政治靠近,更多的恐怕還是因為他想借政治來推動、實現(xiàn)他的社會抱負。余英時對于顧頡剛與國民黨政府的關(guān)系,也曾有一段較為平允而又精當?shù)恼撌觯侯欘R剛“在氣質(zhì)上是一位學人,在專業(yè)上是古史研究,政治在他的整體生命中并不占重要的位置,但是他恰好生在一個內(nèi)憂外患并作的時代,中國‘士’的傳統(tǒng)在他身上激發(fā)出現(xiàn)代的社會意識和民族意識,這是他的‘事業(yè)心’的原動力”。

      羅家倫與顧頡剛都誕生于一個動蕩的時代,一個救亡圖存壓倒一切的時代,一個新舊文化急速嬗變的時代,在政治與學術(shù)之間徘徊、彷徨,或許是他們所面臨的共同抉擇與命運。羅家倫是為實現(xiàn)國民革命而從政,顧頡剛是為推動他的社會事業(yè)而與政治發(fā)生關(guān)系,兩者之間相差無幾,且出發(fā)點都是一樣的,即“救亡圖存”,只不過在具體實踐過程中的差異較大。羅家倫是完全投入到革命洪流中,并進而躋身體制內(nèi);顧頡剛則是與國民黨政權(quán)若即若離,保持了相當?shù)木嚯x,他雖然參與了一些政治活動,與不少國民黨要人如朱家驊等交往甚密,并且為推動他的事業(yè)而不可避免地與政治發(fā)生了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但“顧頡剛自始至終保持著人格獨立和精神自由”。這是兩人在1949年選擇一走一留的根本原因。

      責任編輯/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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