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婧
(南首爾大學教養(yǎng)學部,韓國忠清南道天安市 31020)
18世紀中韓文人交流墨緣:《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
劉 婧
(南首爾大學教養(yǎng)學部,韓國忠清南道天安市 31020)
朝鮮洪大容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隨朝貢使臣出使清朝,到達北京后與在京準備科舉的杭州三文士嚴誠、潘庭筠、陸飛建立了密切的交流關系,洪大容一行在京期間以及回國后都與清代士人有大量的書信往來。洪大容回國后整理了一系列有關燕行的文獻資料,其中清人寄送的手札墨跡在當時也相繼裝幀成帖。今年初由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影印翻譯的《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了清人寄送給洪大容的書信原件六冊。這不僅是研究洪大容編纂的一系列燕行文獻的重要素材,也是整理和??鼻迦酥煳脑寰庉嫷摹度障骂}襟集》的重要參考文獻,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洪大容;嚴誠;潘庭筠;陸飛;《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日下題襟集》;中韓文人交流
朝鮮文人洪大容(1731 - 1783年)使行團一行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10月出使清朝,12月抵京。此次出使的三使臣為:正使順義君李烜(1712 -?),副使參判金善行(1716 - 1768年),書狀官執(zhí)義洪檍(1722 - 1809年)。洪大容和友人金在行作為陪同一同隨往,洪大容是洪檍的侄子,而金在行是金善行的堂弟,這兩人作為軍官通德郎的身份跟隨出使。這些朝鮮使臣在乾隆三十一年正月到北京后與清人嚴誠(1732 - 1767年)、潘庭筠(1742 -?)、陸飛(1719 -?)相遇,他們在京期間及分別之后都有大量的書信和詩文交流。他們之間的交流資料主要有往來手札、酬唱詩文、筆談記錄、書畫題詞等。對于這些詩文資料的整理,清人嚴誠去世后,其友人朱文藻分別編輯了《日下題襟合集》與《日下題襟集》[1-2]。洪大容在返回朝鮮后編纂了多種與他此次出使燕京有關的文獻,本文要討論的《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中所收書信原件就是清人與洪大容之間交流文獻的一部分。
《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了洪大容在世時親自整理裝幀的六冊書信原件。因原裝幀題名不一,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在今年2月影印出版時重新命名為《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此部影印本既保存書信原貌,又附有點校文和韓語翻譯。它的出版,不僅為學界提供了一部研究18世紀中韓兩國文人直接交流的原始文獻資料。也為重新整理和厘清洪大容編纂的燕行系列文獻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基礎資料,尤其為洪大容編輯的《杭傳尺牘》《干浄附編》等在內的書信抄本資料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獻依據。同時,這部書信原件也是研究清人朱文藻編輯的《日下題襟集》抄本系列的重要參校本。對《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書信的內容還有待中韓學界展開廣泛深入的研究。限于篇幅,本文中只介紹這部書信原件的內容和洪大容編輯這部手札帖的過程和傳承,同時對與清人朱文藻所編《日下題襟集》的關聯(lián)性及這部手札原件的文獻價值做一探討。
對于《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清人手札的情況,鄭珉教授已經在《崇實大學基督教博物館所藏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六冊的特點和資料價值》解題①《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出版, 2016) 解題.中對此部手札帖的內容做了較為詳細的說明[3]。因此文用韓語寫就,解題中亦有一些內容和觀點需要進一步的梳理和補充,本文在鄭珉教授研究的基礎上將做進一步的整理分析,文中參考鄭珉教授解題文章中的內容亦不再出注。
1.《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書信內容
《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了當時洪大容裝幀成帖的六冊書信原件②本論文中所附圖片全部引自上揭書中所收清人手札, 以下不再另注.(見圖1、圖2)。這六冊手札帖分三匣裝幀而成。
第一匣由紅色緞面裱紙,收有一冊書信原件,題名為《樂敦墨緣》③鄭珉教授解題中第1冊題名因未能辨認出“樂”字, 以《○敦墨緣》標題. 不過, 依據模糊筆跡可以辨認出應是“樂”字.(見圖3),裝幀紙張版廓為30×20 cm?!皹范啬墶鳖}詞下端有“三徑珍賞”題記?!叭龔健睘槌r著名譯官文人吳慶錫(1831 - 1879年)別號。卷后有吳慶錫之子吳世昌④吳世昌(1864 - 1953年), 字仲銘, 號葦滄. 韓國近代書法藝術家、批評家、書畫收藏家. 其父為韓末漢語譯官文人吳慶錫(1831 - 1879年). 吳世昌善于書畫鑒賞, 有《槿域畫匯》《槿域印籔》等傳世.的題后記,另有日本學者藤冢鄰(1879 - 1948年)的“昭和戊寅季秋藤冢鄰敬觀”拜觀記(見圖4)。
第1冊《樂敦墨緣》收錄了嚴誠等清人發(fā)給洪檍及其子洪大應的16封書信,另有潘庭筠、嚴誠、鄧師閔等贈唱和詩文十數(shù)篇。這主要由三部分組成:一是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2月5日至19日在京期間嚴誠、潘庭筠等給洪檍的手札和詩文;二是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趙煜宗寄給洪大容的書信;三是鄧師閔、孫有義、陸飛、潘庭筠等在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至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發(fā)給洪檍及其子洪大應(葆光)的書信。從這些書信內容來看,這一冊收錄的書信只有洪大容本人書信一封,其它都是其叔父洪檍和從弟洪葆光收到的清人書信。這些書信有一部分也被選錄入洪大容編輯的《干浄附編》和清人朱文藻整理的《日下題襟集》中。
第二匣由木板裝幀成匣,共三冊,包括第2冊、第3冊、第4冊,題名為《薊南尺牘》(見圖5)。裝幀版廓第2冊、第3冊同為30.5×21.2 cm,第4冊為30.5×20.8 cm?!八E南”即河北省薊州的南部,是朝鮮使臣出使北京時往返的必經之路。此匣中因所收三冊書信的發(fā)信人是居住在河北省三河縣的孫有義、鄧師閔,所以命名為“薊南尺牘”。
第2冊收錄有五封書信和兩件附箋問目,這些書信主要是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至四十三年(1778年)間孫有義和鄧師閔寄給洪大容的書信;第3冊收錄有八封書信和一件附箋答目;第4冊收有八封書信和附箋詩文,冊首是潘庭筠寄手札(見圖6),后面收錄的則是鄧師閔在同年所寫書信。之后則收錄了姚廷亮、徐光庭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所寫手札,以及嚴誠之兄嚴果在乾隆四十年(1775)1月所寫手札。這些手札都是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3月一起通過鄧師閔之手轉寄給洪大容的,所以洪大容把這些書信裝幀在了一起。
第三匣收錄了第5冊、第6冊兩冊,第5冊為綢緞裝幀,第6冊為木板裝幀。此匣題名為《古杭赤牘》(見圖7),裝幀用紙版廓為23.3×14.8 cm。第5冊收錄九封書信,這些書信是杭州士人嚴誠、潘庭筠、陸飛,以及嚴誠之兄嚴果、潘庭筠表兄徐光廷在洪大容回國之后的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至三十四年(1769年)之間寫給洪大容的書信。內容主要是離別后對洪大容的思念,拜托編輯朝鮮詩文集,以及對洪大容周邊學人有關學識的討論等。
第6冊收錄有四封書信,是嚴誠離世后其兄嚴果、嚴誠之子嚴昂、朱文藻寄給洪大容的書信和次韻詩(見圖8)。這些書信中也有一部分收錄在了洪大容編輯的《干浄附編》《燕杭詩牘》和《日下題襟集》中。這些書信雖然是在嚴誠去世之后的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寫就,因當時郵寄不便,直到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7月才和嚴誠的詩文集《鐵橋全集》一起轉交到了洪大容的手中,因而這些書信也裝幀在了一起。
圖1 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出版的清人寄洪大容手札帖
圖2 手札帖影印本收錄清人嚴誠寄洪檍手札
圖3 手札帖第1冊《樂敦墨緣》題簽
圖4 《樂敦墨緣》吳世昌題記, 藤冢鄰拜觀記
圖5 第2冊《薊南尺牘》裝幀封面
圖6 第4冊《樂敦墨緣》收錄潘庭筠寄洪大容手札
圖7 第5冊《古杭赤牘》封面
圖8 第6冊《古杭赤牘》收朱文藻寄洪大容次韻詩
此外,韓國翰林大學博物館也藏有一冊《薊南尺牘》(見圖9,圖10)①翰林大學博物館所藏《薊南尺牘》的情況, 鄭珉教授在《十八世紀韓中知識人的文藝共和國》(文學園地出版社, 2014年)中曾做過一些介紹. 另外, 翰林大學博物館曾在2012年以“東亞知識人的交流”為主題做過展覽, 之后有圖錄刊行(韓國翰林大學博物館. 《〈東亞知識人的交流〉圖錄》2012年). 筆者經翰林大學中文系金敏鎬教授的幫助得到圖錄并且能親睹此帖, 在此深表謝意. 圖9和圖10引自翰林大學博物館圖錄.。此帖中收錄了清人兩渾②“兩渾”極有可能是洪大容的誤記, 是否是清人的名號還有待考證.、周應文、鄧師閔、孫有義、趙煜宗、朱德翙、翟允德等發(fā)送給洪大容的20余封書信[4]。此部《薊南尺牘》帖和前面所言洪大容裝幀的第二匣中的“薊南尺牘”應是在同一匣中所藏,之后流散出去。這部手札帖封面題有“萬二千峯草堂舊藏,乙丑端陽節(jié),無號道人題簽”,可知此帖曾被李漢福③李漢福(1897 – 1940年), 號壽齋、無號, 書畫家, 1923年畢業(yè)于日本東京美術學校. 尤擅長書畫鑒賞, 與日本學者藤冢鄰交往密切.收藏,應是在1925年5月又重新做了裝幀。此帖中亦有日本學者藤冢鄰的收藏印,可知此部《薊南尺牘》應為藤冢鄰收藏本。而美國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藤冢鄰抄本《燕杭詩牘》中的一部分書信也與此帖相符。如前面所言,《樂敦墨緣》中亦題有藤冢鄰的拜觀記,藤冢鄰也曾對《中士寄洪大容手札》中的書信做過抄錄和拍照保存,當時極有可能專門對洪大容所藏清人手札做過調查,只是沒能把洪大容保存的手札原件全部收藏到手,可能只是收藏了其中的一部分。
圖9 翰林大學博物館藏《薊南尺牘》封面
圖10 翰林大學博物館藏《薊南尺牘》收錄兩渾與洪大容手札
綜上可知,《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了50余封書信和20余篇詩文,而翰林大學博物館所藏《薊南尺牘》也收有20封書信,現(xiàn)學界公開的洪大容裝幀保存下來的書信和詩文原件就有70余封。這些書信和詩文主要是洪大容和杭州士人嚴誠、潘庭筠、陸飛在燕京期間及分別后的手札,另外也有孫有義、鄧師閔及周圍友人的書札。這些書札時間跨度有十年之久,書信內容豐富,既有慰問之義,也有對學術、文學的討論,是研究18世紀中韓兩國士人交流的寶貴文獻資料。
2.《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中所收手札帖的編輯及傳承
對于洪大容編輯的以上書帖的具體過程和傳承,鄭珉教授在解題中也做了詳細的考察,在此基礎上筆者擬再做進一步的梳理和補充。洪大容對于首次裝幀清人寄來的手札內容,在他寫給潘庭筠的書信《與潘秋庭筠書》中有所提及:
弟以四月十一日渡鴨水,以五月初二日歸鄉(xiāng)廬。以其十五日諸公簡牘俱妝完,共四帖,題之曰古杭文獻;以六月十五日而筆談及遭逢始末,往復書札并錄共成三本,題之曰干會友錄。當時晚暑,蟬聲益清,每以便服緇巾燕坐于響山樓中,隨意翻閱,樂而忘返,撫其手澤,如見伊人,是所以謂朝思暮遇也①洪大容, 《湛軒書》(1939年活字本)卷一, 《與潘秋庭筠書》.。
由書信內容可知,洪大容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五月二日回到故鄉(xiāng)后就立即開始著手整理了在京時所收到的杭州士人的手札資料,至五月十五日為止整理完成四帖,題名為《古杭文獻》。之后的一個月里洪大容又整理了他們在京時的筆談記錄,至六月十五日整理成三本,題名為《干浄衕會友錄》。
洪大容對于自己回國后所整理的這部《古杭文獻》,在書信中也告訴了杭州友人潘庭筠和陸飛,陸飛在回復給洪大容的信中有如下內容:
從蘭公處已得見致渠手札,所云古杭文獻與會友錄,具見不忘故人。第文獻則不敢當,飛意竟從老實題曰杭友尺牘;干不雅,擬易之曰京華筆談何如?①陸飛致洪大容書信《湛軒賢弟啟》(1767年初).
洪大容在給潘庭筠的信中不但告訴了自己編輯友人手札的事情,清人陸飛還向洪大容提出了自己對手札帖題名的意見。不過現(xiàn)在出版的這部手札帖第1冊題名為《古杭赤牘》,應是洪大容參考了陸飛的意見,把“文獻”改成了“赤牘”。至于“干浄衕會友錄”,后來則改成了“干浄衕筆談”,而洪大容沒有完全聽從陸飛的意見改成“京華筆談”,其原因應是朝鮮士人認為“干浄衕”是自己在京時居住過的場所,這種實際地名對于朝鮮人更有親切之感,而“京華”一詞則過于浮華縹緲,易產生不實之感。
對于洪大容編輯的這些與清人的交流手札帖,朝鮮樸趾源也在為洪大容寫的書信《答洪德保書》(第三)中有所透漏:
炯也得香祖筆燕巖山居四字相贈,故已刻揭山齋。而其真本奉納合附古杭帖中,以為傳久之地如何?其印首章為暑月亦霜氣,名字及尾識稱德園,未知其字與號也。
此處樸趾源所言“古杭帖”,即是指洪大容所編輯的“古杭赤牘”文獻。文中所言鈐印“暑月亦霜氣”“德園”都是潘庭筠的別號,即是鈐在第一帖潘庭筠手札中的印章。另外,樸趾源在為洪大容寫的《洪德保墓志銘》中對洪大容所編的清人手札曾記有:“手自檢其杭人書畫尺牘諸詩文共十卷,陳設殯側?!雹诤榇笕荨墩寇帟? 樸趾源《洪德保墓志銘》.可見,在洪大容離世之后其編輯的清人手札還以錦緞裝幀珍藏在匣子里。不過,當時樸趾源所述“十卷”,應是十冊。故現(xiàn)今韓國基督教保存的六冊,以及翰林大學博物館保存的一冊手札應該是其中的一大部分,另外還有三冊下落不明。
對于這些手札的收藏情況,洪大容《乙丙燕行錄》中收錄有洪大容的孫子洪良厚(1800 - 1897年)在道光十年(1830年)和道光十二年(1832年)所寫信件,其中記錄了自己曾見到這些手札以及清人嚴誠的詩文集《小清涼室遺稿》的事情③《乙丙燕行錄》為洪大容以韓文書寫的赴清日記. 韓國基督教博物館藏有10卷10冊本, 內題為“湛軒燕錄”. 韓國藏書閣藏有20卷20冊, 是在韓國基督教藏本的基礎上的增補本, 韓國國立中央圖書館曾在1996年以藏書閣底本影印出版, 韓國金泰俊教授寫有《乙丙燕行錄解題》(明知大學出版社, 1983), 可供參考. 此燕行錄后附有洪大容孫子洪良厚的兩封書信, 信中言及自己看到洪大容收到的清人手札和嚴誠的詩文集.??梢缘弥?,這些手札應該在道光十二年前后還保存在洪良厚家族中。
又,第1冊《樂敦墨緣》中有吳世昌的如下題記:
由題記可知,此冊是吳世昌在1938年所題。由題記內容可知這些手札曾被李尚迪④李尚迪(1804 - 1865年), 字惠吉, 號藕船. 朝鮮后期漢語譯官, 是朝鮮大學者金正喜的弟子. 多次往返清朝,擅長詩文, 與清代文人交流廣泛, 其詩文集《恩誦堂集》曾通過清人在燕京刊行.收藏,之后才轉入到吳世昌家中。李尚迪作為朝鮮后期的譯官文人,和清人有著密切的交流關系。而吳世昌之父吳慶錫即是李尚迪的弟子,這些手札能傳入吳世昌家族應該得益于吳慶錫與李尚迪的師生之誼。而吳世昌所言在40年之前見過這些手札,即指在1897年前這部手札帖已傳到吳慶錫手中。因李尚迪在咸豐六年(1856年)離世,大致可以推測出這些手札至少是在李尚迪離世的咸豐六年之后傳到吳世昌手中。
根據日本學者藤冢鄰題“昭和戊寅季秋藤冢鄰敬觀”記文,可知藤冢鄰在1938年九月也曾閱覽過這些手札。又據現(xiàn)存美國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藤冢鄰整理的洪大容和清人的交流書信集《燕杭詩牘》抄本,以及韓國金正喜博物館所藏藤冢鄰保存的《薊南赤牘》等手札帖的膠片資料,可以推測出藤冢鄰在這一時期曾經對這些資料做過拍攝和整理。
值得注意的是,在吳世昌和藤冢鄰于1938年前后閱覽這些手札時,洪大容的文集《湛軒書》也在次年以活字本刊行。而日本占領朝鮮時期的漢學家鄭寅普①鄭寅普(1893 - 1950年), 字經業(yè), 號薝園、薇蘇山人, 雅號為堂. 韓國近現(xiàn)代漢學家, 民族獨立運動者. 在日本占領朝鮮期間整理刊印了包括洪大容的《湛軒書》和丁若鏞的《與猶堂全書》等文人的詩文集.也是在這一年參與整理和??绷恕墩寇帟凡橹}寫了序文??梢缘弥?,在1938年前后,隨著洪大容詩文集的整理和出版,吳世昌和藤冢鄰得以在相近時期閱覽過這些手札,他們和洪大容后人以及周邊學人為出版洪大容的詩文集有過互動。只是,迄今為止還不能斷定,當時洪大容后孫洪榮善以及鄭寅普是否也參閱了這批手札原件。
在1938年之后,這批手札資料又多次輾轉于其它藏書家之手。這批手札中所鈐收藏印還有“石庭審正書畫”“金約瑟珍藏金石文字”“梅園鑒賞”“梅軒審定”印。可知這些手札曾經過李埈镕②李埈镕(1870 - 1917年), 字景極, 號石庭、松亭, 為興善大院君的嫡孫, 高宗的侄子, 擅長詩文.、金約瑟③金約瑟(1913 - 1971年), 號薪庵, 古文獻學者、藏書家, 也是虔誠的基督教信仰人. 他在20世紀初期收集和整理了大量的基督教書籍和古文獻, 去世后捐贈給了高麗大學圖書館, 高麗大學圖書館設有薪庵文庫保存其贈書.和金良善④金良善(1907 - 1970年), 號梅山, 是韓國現(xiàn)代考古學者, 牧師, 曾參與青丘會抗日運動. 平生收集和整理了大量的考古資料, 在1954年任命為崇實大學教授和韓國基督教博物館館長, 把自己收集的三千多件古籍資料捐贈給了韓國基督教博物館. 洪大容編輯的這批手札資料也是金良善收藏后捐贈給了基督教博物館的.之手,最后才被金良善教授捐贈給了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并且能保存至今。
綜上可知,洪大容裝幀保存的清人手札原件應為十冊,此次韓國基督教博物館所藏的六冊以《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為名影印出版,為我們提供了其中的六冊手札帖。另外有翰林大學博物館所藏《薊南尺牘》一冊,所以現(xiàn)在面世的洪大容所藏清人手札帖共為七冊。由樸趾源所記,洪大容整理的《古杭尺牘》原為四冊,而現(xiàn)在保存下來的改名為《古杭赤牘》的只有兩冊。所以《古杭赤牘》應該有兩冊遺失。而另外的一冊,至今還不能斷定其名稱及存世情況。
由以上介紹的《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所收錄清人手札帖的內容可知,這些書信原札都是洪大容出使燕京以及歸國后與杭州士人嚴誠、潘庭筠、陸飛、孫有義、鄧師閔等人之間的交流書信和詩文,這些書信和詩文是洪大容所收到和整理的和清人之間交流的文獻資料的一部分。如果從文獻整理的角度來全面把握乾隆三十一年朝鮮燕行使臣和清人之間交流書信和詩文資料的整體規(guī)模和數(shù)量,就有必要從朝鮮和清人兩方所收集和整理的文獻入手,進行整體的文獻發(fā)掘和梳理,以求得這些文人之間交流文獻的全貌。值得慶幸的是,洪大容燕行一行和清代文人交流的詩文現(xiàn)在大部分被保存了下來。之所以能保存下來,并且一部分文獻資料在當時和后世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也和他們都極為重視相互之間的友情,并對他們之間交流詩文的重視和珍愛有著重要的關系。這些信息在他們編輯的各種文獻資料中都有詳細記載。如:《日下題襟集》所列《安義君李基圣》簡歷中所記:
蘭公方與金宰相,問難不休,而順義君則題二詩,邀余和,余走筆應之。俄頃間,而順義君,已再疊韻,余亦再疊韻,往復數(shù)四,每人得十四首焉。連書于一紙上,余欲攜之歸,而順義君,已令人匿去矣,亦一奇人也。另有《日下題襟集》《金秀才在行》簡歷所記:
金、洪二君,頻來寓舍,每談竟日,白全帖子盡七八紙,或十馀紙,至其歸時,必藏而去,問之則云:“必與三大人看也”。故凡我輩所談,所謂三大人者,無不知之。
可以看出,嚴誠和朝鮮士人都爭相攜去他們之間的筆談和酬唱詩文。而被朝鮮使臣攜帶回去的數(shù)量可能更多,而嚴誠也因當時未能攜帶回去或是抄錄副本而感到萬分遺憾。
而從洪大容的記錄中也可以得知他們之間的交流詩文有很大一部分被清人潘庭筠攜帶回去的信息,如洪大容在《干浄衕后語》中也有如下記錄:
對于潘庭筠攜帶回去的書信和詩文資料,朱文藻在整理《日下題襟集》時也未能補入,所以在《日下題襟集》序中記曰:“而筱飲數(shù)詩存者亦錄之,其在秋處者未及也,題曰日下題襟集。”
從以上記錄中可以得知,當時清人嚴誠、潘庭筠,朝鮮正使李烜、洪大容和友人金在行這些直接參與筆談和酬唱交流的文人都各自帶走了一部分書信和詩文作品,尤其是在京期間這些文人在交流的過程中,都爭相保留交流的手札和筆談草稿,以至于這一行人在京期間進行的交流詩文、筆談等資料,雖偶留有副本,但大都有各自的底本,從而導致了各人都保留了其他參與交流者所沒有保存的一部分交流文獻資料。
如上所述,《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所收的手札帖和《日下題襟集》所收的書信和詩文都是朝鮮和清人交流過程中各自保存并整理的文獻。對于這些文獻之間的關系及價值,可歸納為如下幾點:
第一,《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所收的六冊書帖都是清人寄給洪大容(包括親友)的原件,這些書帖原件是洪大容歸國后在不同時期整理裝幀的書信,其跨度有十年之久。這些書信為研究洪大容和清人之間的學術、文學、文化交流提供了寶貴的文獻依據。另外,洪大容在歸國后也相繼整理了一系列燕行和與清人交流有關的筆談和書信文獻。同時,洪大容的友人李德懋在當時也整理有《天涯知己書》,后代學者也整理有《燕杭詩牘》等抄本等文獻。顯然,洪大容裝幀保存下來的這些手札原件為研究和校注以上相關文獻提供了重要的藍本,也為學界進一步研究18世紀中韓文化和學術交流,以及深入研究洪大容的學術和文學活動提供了寶貴的素材。
第二,《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的部分書信和詩文與《日下題襟集》中所收錄的內容相同。其中相同的部分有:第1冊《樂敦墨緣》中收錄的嚴誠在1766年2月5日給洪檍的手札,1766年2月19日給洪檍的一封手札和兩首次韻詩,潘庭筠在1766年2月5日寄給洪檍的手札;第5冊中收錄的嚴誠在1766年8月1日、1767年9月1日和次日寫給洪大容的手札;第6冊中收錄的嚴果在1770年12月15日寫給洪大容的手札,朱文藻在1768年1月25日寫給洪大容的手札。以上七封手札也收錄在了《日下題襟集》中?!度障骂}襟集》中在收錄這些書信和酬唱詩文的同時也收錄了對方的答信和次答詩文,如《樂敦墨緣》中收錄的嚴誠在1766年2月5日給洪檍的手札原件在《日下題襟集》中以《附鐵橋答洪書狀(文藻曰連下二篇俱從遺唾補入)》。而且,《日下題襟集》中收錄了相應的洪檍的書信為《與鐵橋》;而附在這些書信之后的酬唱詩文,《樂敦墨緣》中則收錄了嚴誠的和答詩?!度障骂}襟集》中不僅收錄了嚴誠的和答詩,同時也收錄了洪檍的唱和詩。這些相同的作品也同時印證了洪大容為朱文藻編纂《日下題襟集》所提供的文獻來源有一部分是直接取自清人的手札原件。
另外,《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的作品也有一部分是其它文獻中所未曾收錄的。而這些詩文作品則更為寶貴,為進一步了解這些朝鮮文人和清人交流全貌提供了更豐富的素材??傊?,《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所收書信原札是研究當時洪大容燕行一行與清人交流的重要寶庫,通過這些書信中所記兩國文人對歷史、學術、文學的見解,可以更清晰地把握18世紀中韓兩國學界的發(fā)展水平和相互的影響關系。
第三,《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收錄的書信原件和詩文為??薄度障骂}襟集》提供了參校資料。通過這些手札原件,不但在把握《日下題襟集》收錄書信和詩文的具體時間上提供了文獻依據,也為《日下題襟集》收錄詩文字句的??碧峁┝藚⒖家罁?。如《日下題襟集》收錄的嚴誠作《附鐵橋次金副使韻謝洪執(zhí)義詩》:“自憐帽影與鞭絲,浪跡真(遺唾作渾如)如鵲繞枝。道路始諳為客苦,風塵應媿識君遲(遺唾作風塵真媿識公遲)。敢忘一榻追陪日,深荷雙魚饋問時。夢想容輝猶在眼,再窺東閣更無期?!贝嗽娭兴餍∽⑺浴斑z唾”,即是洪大容在得知朱文藻編輯了《日下題襟合集》之后,為了進一步增補嚴誠的詩文而編輯的《鐵橋遺唾》①《鐵橋遺唾》是洪大容得知嚴誠去世后, 得知朱文藻編輯了他們的交流詩文《日下題襟合集》, 為了讓朱文藻進一步增補嚴誠詩文集而編輯的, 這部《鐵橋遺唾》原名應為《鐵橋話》. 對于《鐵橋話》的內容和《鐵橋遺唾》的關系, 筆者將另擬稿討論.。朱文藻在《日下題襟合集》的基礎上增補的《日下題襟集》主要是依據的這部文獻,雖然朱文藻是按洪大容提供的文獻基礎上進行的整理編纂,不過朱文藻在編纂過程中也做了大量的文句修改。如上詩詩句中的“渾如”改為“真如”;“風塵真媿識公遲”改為“風塵應媿識君遲”等。這些詩句的改動情況,說明了古代文人在對自己或他人詩文集進行編輯的過程中,時有對文句改動的例證。雖然對改動的原因要具體分析,但是可以說明,我們現(xiàn)在所能閱讀到的一部分詩文集,可能并不能全面反映創(chuàng)作者本人的水平或者是本意。
此外,因《日下題襟集》為朱文藻編輯的抄錄本,現(xiàn)在還未能發(fā)掘出嚴誠當時所保存下來的與朝鮮文人交流的原札。現(xiàn)今我們也只能通過《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所收錄的書信和詩文作品來把握他們當時交流的原始生態(tài)。此外,這些書信原件中所鈐印章、書箋、信封等原件,為我們更好地了解當時清人和朝鮮士人的直接交流方式和文化生活情趣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資料。
朝鮮洪大容燕行使行一行在乾隆三十年出使燕京,在京時與清人嚴誠、陸飛、潘庭筠等人進行了大量的交流,這些朝鮮使臣歸國之后也一直與清人保持著交流關系。洪大容與清人的交流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他們的交流不僅在18世紀的中韓兩國產生了強烈的影響,即使在19世紀和21世紀以來,這種交流依然對中韓學界有著重要的影響,這些影響關系可以從中韓以及日本學者的文獻記錄和研究成果中得以確認。
今年2月份韓國基督教博物館出版的洪大容保存的這六冊清人手札墨跡,是韓國學界首次公開的洪大容及親友與清人之間的交流手札原件,這些書信為進一步研究18世紀中韓兩國文人之間的交流提供了豐富的素材。這部手札中所收書信和詩文作品不僅對18世紀中韓兩國的歷史、政治、學術、文學的考察具有重要的文獻意義,也對18世紀一般士人之間的交流,提供了重要的范本。另外,這次公開的這批信札原件也有一部分是之前朝鮮燕行錄等文集中所未收錄的資料。這些文獻對深入研究洪大容編纂的燕行系列文獻,以及清人朱文藻所編《日下題襟集》等相關文獻都提供了重要的素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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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o-Korean Scholar Exchange in the 18th Century∶The Personal Letters Sent by Chinese Scholars to Hong Darong
LIU J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mseoul University, Tianan, Korea 31020)
Hong Darong (洪大容), who was a Chosun’s scholar, visited the Qing Dynasty in 1765 with the Korean tributary delegation. During his stay in Beijing, Mr. Hong established the intimate personal friendships with Yan Cheng (嚴誠), Pan Tingjun (潘庭筠) and Lu Fei (陸飛). These three scholars came from Hangzhou who were preparing for their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Beijing. Hong Darong and his fellow scholars had correspondence with Chinese scholars when and after they lived in Beijing. Hong Darong sorted and edited a serious of document literature about their visit in Beijing such as letters, poetry, the written diary and written convers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Chosun scholars. Amongst these raw data, Mr. Hong transcribed and kept the letters which were received from Chinese scholars. In February, 2016, the book called The Personal letters from Chinese scholars to Hong Darong (《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 was published by Korean Christian museum publisher, including 6 volumes of original letters sent by Chinese scholars, compiled by Hong Darong. The original copies of these letters are not only the valuable material to study a series of documents compiled by Hong Darong for his Beijing tour, but also the significant reference documents for Rixia tijinji (《日下題襟集》) which was compiled by Chinese scholars, Zhu Wenzao (朱文藻). All these documents possess the important documentation value towards the study of Chinese literary scholars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Hong Darong; Yan Cheng; Pan Tingjun; Lu Fei; The Personal Letters Sent by Chinese Scholars to Hong Darong (《中士寄洪大容手札帖》); Rixia tijinji (《日下題襟集》); Sino-Korean Scholar Exchange
G256
A
1674-3555(2016)06-0094-10
10.3875/j.issn.1674-3555.2016.06.01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劉慧青)
2016-06-21
Funding for this paper was provided by Namseoul University.
劉婧(1976- ),女,山東濟寧人,助教授,博士,研究方向:韓國古典文學,中韓古代文學比較,東亞古代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