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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朗肖和巴特論作者之死

      2016-12-20 08:47:42
      當代作家評論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巴特布朗書寫

      鄧 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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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朗肖和巴特論作者之死

      鄧 剛

      羅蘭·巴特在1968年發(fā)表的“作者之死”一文,明確地宣布作者這個概念已經(jīng)不再有效。實際上,早在1955年,布朗肖在《文學(xué)空間》一書之中就已經(jīng)表述了類似的觀點。通過對于這兩個文本的解讀,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兩位思想家的同一與差異:一方面,兩人都不滿意于傳統(tǒng)的文學(xué)觀,特別是以“作者”為中心的通過結(jié)合創(chuàng)作者的生平、思想、心理來解讀作品的傳統(tǒng)文學(xué)史觀;另一方面,兩位思想家也有著不同的關(guān)注點,對于布朗肖來說,他試圖通過“寫”與“讀”的某種辯證關(guān)系,來重建一種書寫理論;對于巴特而言,他的目的是要建立一種全新方式的文學(xué)批評。

      一、布朗肖:在書寫者與閱讀者之間

      在群星璀璨的20世紀法國文學(xué)界和思想界之中,布朗肖并不是最有名的一個。在著名作家巴塔耶看來,布朗肖卻是在其時代之中卻是最有原創(chuàng)性的,揭示了人類生存之中的種種奇異的面向,從而可以和尼采、卡夫卡等人并肩。*Georges Bataille:Maurice Blanchot,Lignes(3/2000).1955年,布朗肖發(fā)表了一部文學(xué)批評和理論方面的著作,書名為《文學(xué)空間》(Espace littéraire)。這部書既有對于作品、書寫、想象的理論探討,也不乏對于若干重要文學(xué)家,如馬拉美、荷爾德林、卡夫卡、里爾克等人及其作品的評論。實際上,這本書也可以說是對薩特在1947年發(fā)表的《什么是文學(xué)?》的一種回應(yīng)。*Hannes Opelz:Blanchot et Sartre,Les temps modernes,(2007/2).

      布朗肖一開始就區(qū)分了書(livre)和作品(oeuvre),也就是說,寫一本書和寫一部作品并非一回事。作為一個作家,從來都無法確定他是否真正地完成了一件作品,他所知道的,只能是他完成了這本書、那本書。他寫道:“作家寫一本書,但書還不是作品,只有當作品被作品本身所宣布時,作品才是作品,在一種屬于其本身的開始之暴力之中,只有當作品成為寫作著的某人與閱讀作品的某人之間的某種開放著的親密性,作品才存在為一個事件?!?Maurice Blanchot,L’espace littéraire,Paris,Gallimard,1955,p.13.在布朗肖看來,如果沒有讀者出現(xiàn),那么對于作者而言,一本書只不過是一些無意義的語詞的堆積而已。僅僅作者寫出一本書,并不意味著一個作品的誕生,而只能在作者與讀者的互動之間,在某種“開放的親密性”(intimité ouverte)之中,作品才成其為作品。不是作品屬于作家,而是作家屬于作品。在布朗肖看來,作品是無限的(infinie),是朝向作者和讀者的開放的空間。

      這樣,在布朗肖看來,在作品之中,作家要放棄說“我”(je),在寫作的時候“喪失言說‘我’的能力”(perd le pouvoir de dire 《je》)。在“我”消失之時,在“我”沉默之處,語言本身卻呈現(xiàn)出來,呈現(xiàn)為意象(image)。這種語言,這種力量,這種無名的、無可言狀的東西,將不斷地言說,“那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束的不斷言說著的東西”(ce qui parle sans commencement ni fin)。*②③④⑤ Maurice Blanchot,L’espace littéraire,Paris,Gallimard,1955,p.18、24、202、202、203.

      在作品中,作家不再用“我”說話,也就是說,在作品中,不是作家本人在言說,作家只是一個中介,替某個無名的“他者”言說。取代“我”的,是某種中性的“他”(il)。布朗肖寫道:“寫作,就是進入到對于孤獨的肯定,在這種孤獨之中,幻想預(yù)示著這種孤獨。也就是放任時間的不在場的危險,讓永恒的開始統(tǒng)治著。這就是從‘我’過渡到‘他’,從而在我身上發(fā)生的并不會在任何人那里發(fā)生,是無名的,因為這只和我相關(guān),在一種無限的分散之中不斷重復(fù)?!雹?/p>

      寫作,就是構(gòu)建一個意象化(imaginaire)的領(lǐng)域,這個意象化的領(lǐng)域,是現(xiàn)實的時間之外的,無所謂過去,無所謂現(xiàn)在,無所謂將來,因此是“時間的不在場”(absence du temps)。因此,在這個領(lǐng)域之中,在“我”身上發(fā)生的,“我”所講述的,只是一個虛構(gòu)領(lǐng)域的事件,正如電視電影所常見的,在片頭出現(xiàn)“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在這樣一個“意象化”的領(lǐng)域,寫作者當然是孤獨的。

      在布朗肖的文學(xué)理論中,伴隨著作者的隱退,是讀者的出場。因此,布朗肖提出了一種全新的閱讀理論。在他看來,只有通過閱讀,作品才成其為作品。“書在某種程度上,需要讀者,來成為一個雕塑,需要讀者來將自身肯定為某種無作者因此也無讀者的東西?!雹蹮o人閱讀的書,只能說是未完成的作品。而在閱讀過程中,作品得以再次被書寫?!伴喿x使得作品成為作品”(elle fait que l’oeuvre devient oeuvre)。④閱讀不是一種交談,不是為了發(fā)現(xiàn)作者想說什么、作者的意圖。閱讀也不是要去質(zhì)疑作品,或盲目地向作品表示服從。真正的閱讀是一種敞開(ouvrir)、一種迎接(accueillir)、一種贊同(consentir),讓存在者存在(laisser êctre ce qui est)。

      在布朗肖看來,在非文學(xué)的書和文學(xué)書之間,存在著一種封閉和開放、固定和變化的區(qū)別:

      非文學(xué)的書,是作為由特定的含義所構(gòu)成的網(wǎng)絡(luò)而給出的,如同現(xiàn)實的肯定的集合;在被某人閱讀之前,非文學(xué)的書已經(jīng)被所有人所閱讀,正是這種事先的閱讀保證了其特定的存在。但是,其源頭在于藝術(shù)的書,在世界之中沒有這樣的保證,當這樣的書得到閱讀時,這書還從未被閱讀過,只有在通過這種唯一的閱讀所開啟的空間之中,這書才達到其作為作品的存在,而這種閱讀每一次都是第一次閱讀,每一次都是唯一的閱讀。⑤

      這意味著,作品對于讀者而言,每一次閱讀,都是一個作品的誕生,都是一次重新開始。非文學(xué)的書,局限在既有的意義網(wǎng)絡(luò)之中,指向某種特定的用途;而文學(xué)之書、藝術(shù)之書,則有待通過閱讀來開啟新的意義空間。

      在布朗肖看來,閱讀是一種類似海德格爾現(xiàn)象學(xué)所說的,讓存在者是其所是的揭示的過程:

      閱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添加;閱讀只是讓存在是其所是;閱讀是自由解放,并不是這種解放給出了存在或者把握了存在,而是這種解放迎接、同意,說“是”(Oui),通過這個“是”所敞開的空間,任由作品之令人驚奇的決斷得以自我肯定,作品之所是的肯定——除此之外,別無他物。*② Maurice Blanchot,L’espace littéraire,Paris,Gallimard,1955,p.202、205.

      在這里我們隱約可以看到海德格爾的影響,布朗肖和勒維納斯是終生的好友,而勒維納斯是最早將胡塞爾和海德格爾的思想引入法國的學(xué)者之一,因此布朗肖熟悉海德格爾的思想并將其引入到自己的文學(xué)理論之中,是不足為奇的。對于布朗肖而言,閱讀并不是一個由主體進行的一種康德式的主動綜合或者主動分析,而是一種迎接,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一種被動的行為,從而讓作品本身自行開啟,讓語言和文字的意義自行敞開,形成某種自然光明,從而最終照亮讀者的心靈。因此,閱讀的本質(zhì),就是在這種敞開之中,體會到某種輕松而透明的“是”(Oui),某種原初的肯定。“這種當下的、令人高興的、透明的‘是’的自由狀態(tài),就是閱讀的本質(zhì)?!雹?/p>

      二、巴特:作者之死與讀者之生

      1967年,羅蘭·巴特在Aspen Magazine雜志發(fā)表了一篇題目為“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的英文文章。1968年,發(fā)表了這篇文章的法文版。一定程度上,這篇文章可以視作關(guān)于巴特的文學(xué)觀的一個概括。正如艾倫所言:“巴特的‘作者之死’是巴特后結(jié)構(gòu)主義發(fā)展中的對批評、書寫、文本和組成它的符號的關(guān)系的一種有用的、壓縮了的表達?!?〔愛爾蘭〕格雷厄姆·艾倫:《導(dǎo)讀巴特》,第87頁,楊曉文譯,重慶,重慶大學(xué)出版社,2015。

      這篇短文的開頭,巴特引用了巴爾扎克的短篇小說《薩拉辛》中的一段話。然后提問,“誰這樣說話?”這個問題是無法回答的。巴特進而指出:“寫作是對一切聲音,一切源頭的摧毀。”*⑤ Roland Barthes,La mort de l’auteur,in Oeuvres complètes,vol.III,Paris, Seuil,2002,p.40.自從敘述開始,“聲音就失去其本源,作者進入其本身之死亡,書寫開始了”。⑤即使在說故事、講故事的時候,也無所謂作者,與其說“我說故事”,不如說“故事說我”、“故事通過我被說出”,“我”不過是敘述活動中的中介。在原始社會,人們只會羨慕講述者的能力,而從來不會羨慕講述者的天才,也就是說那時還不存在作者。即使有人有能力憑空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想象的故事,也并不被人們視為作者。爸爸或者媽媽給寶寶講故事,這些故事是大人們通過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但這里并沒有“作者”。在農(nóng)村,老人們能夠講述一些通過一代又一代的口耳相傳而流傳下來的民間傳說和故事,這里也沒有“作者”。

      在巴特看來,“作者”這個概念,其實是現(xiàn)代性的產(chǎn)物,是一個“現(xiàn)代人物”(personnage moderne)。也就是說,現(xiàn)代社會興起的同時,也伴隨著英帝國的興起,伴隨著法國的理性主義,宗教改革運動,這時出現(xiàn)了個體的優(yōu)越性,從而出現(xiàn)了個體主義。萊布尼茨的單子論正是對于這種個體主義在哲學(xué)上的高度抽象的某種反映。這種個體主義的一個邏輯后果,就是在文學(xué)上出現(xiàn)并且重視“作者”的概念。從這種觀點出發(fā),文學(xué)史和文學(xué)批評都傾向于從作者的生平、個性、思想等來研究作品,而這一點正是巴特所特別反對的。事實上,巴特在《論拉辛》一書中的第三篇文章“歷史或文學(xué)”之中,就已經(jīng)對這樣一種從歷史出發(fā)來研究文學(xué)的理論和實踐都進行了嚴厲的批判。巴特指出,長期以來,人們都視文學(xué)為產(chǎn)品(produit),但是卻忽視了作為創(chuàng)造活動的文學(xué)本身,從而用文學(xué)史取代了文學(xué)?!叭欢?,在歷史之中被重新定位的文學(xué)存在,不再是一種存在?!?Roland Barthes,Sur Racine,in Oeuvres complètes,vol.II,Paris,Seuil,2002,p.184.于是,作為產(chǎn)品的文學(xué)觀念漸漸失效。

      巴特在“作者之死”文章中繼續(xù)指出,已經(jīng)有很多作家嘗試著撼動人們習以為常的“作者”概念。在這方面,巴特所訴諸的,是馬拉美、瓦雷里、普魯斯特等作家。傳統(tǒng)的觀點認為,作者先于作品,作者在作品出現(xiàn)之前先生活、思考,從而哺育了作品,并最終成為作品的創(chuàng)造者。然而,19世紀和20世紀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實踐,改變了人們對于寫作的看法。巴特不再用作家(écrivain)一詞,而改用書寫者(scripteur)來指稱,這個詞的原義指的是書寫信息的人,而在法漢字典中,此詞還有“教皇詔書執(zhí)筆者;手抄本抄寫者”兩層含義。巴特寫道:“現(xiàn)代的書寫者,與其文本同時誕生?!?③④⑤ Roland Barthes,La mort de l’auteur,in Oeuvres complètes,vol.III,Paris,Seuil,2002,p.43、44、45、45.書寫者通過某種記錄而不是表達的行動,刻畫出一個“無源頭的場域”(un champ sans origine),或者說其源頭就是語言本身。這個場域倒是類似于布朗肖所說的文學(xué)空間。在巴特看來,這個場是一種多重維度的空間,是多種多樣的書寫的交匯,文本是一種編織物(tissu)。這樣,作家所做的,不過就是“模仿一種永遠在先的、從來都并非原創(chuàng)的行動;作家唯一的能力就是把各種書寫混合起來,使這些書寫互相反對,而不是使之互相依賴……”。③這樣,書寫者最終就是要形成了個巨大的字典,從而使得一種書寫能夠不斷地進行著。

      作者已死的話,那么傳統(tǒng)的“解讀”(déchiffrer)策略就不再有效。給一個文本指定一個作者,也就是把這個文本置入某種特定的框架之中,也就是使得這個文本變得封閉和固定。因此,巴特的策略不再是解讀,而是梳理(démêler)。文學(xué)的空間是可以被瀏覽的,但無法被穿透。結(jié)構(gòu)可以被追隨,但無法被追根究底。這樣,意義可以不斷處在生發(fā)的過程之中,而不再被某種既定的目的論所限定。在巴特文章的最后一段,我們讀到了他通過“作者之死”想要表達的“想說”(vouloir-dire)。

      這樣,揭示出書寫的整個存在:一個文本是由多樣的寫作形成的……但是,有一個場域,這種多樣性得以聚集,這個場域,不是像直到今天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是作者,而是讀者……一個文本的統(tǒng)一性不在其源頭,而在其命向(destination),但這種命向不能是個人化的:讀者是一個沒有歷史、沒有傳記、沒有心理的人;讀者僅僅是這個某人,他將所有的痕跡(trace)收集到同一個場域之中,而記述(l’écrit)就是由這些痕跡構(gòu)成。④

      傳統(tǒng)的文學(xué)史從不關(guān)注讀者,而只關(guān)注寫作的人。相反,巴特主張的是一種從閱讀出發(fā)展開的文學(xué)理論和文學(xué)批評,他只關(guān)注作品本身以及閱讀行為,而不關(guān)注寫作的人。所以不難想象他用這樣一句話結(jié)束了他的文章:“讀者之生,其代價就是作者之死”(La naissance du lecteur doit se payer de la mort de l’Auteur)。⑤換言之,巴特之所以強烈地批判“作者”理論,其實是為了推翻通過“作者”建構(gòu)起來的西方傳統(tǒng)的文學(xué)理論和文學(xué)批評,從而建立起一種以“閱讀”為重點和中心的新的文學(xué)觀。如果說在布朗肖那里,還在尋找在寫作者和閱讀者之間建立一種“開放性的親密性”,注意二者之間的交流和平衡,那么在巴特這里,這種平衡已經(jīng)完全被打破,巴特完全地偏向了閱讀者一側(cè)。正如他自己在一則訪談中所說的:

      對我來說,我認為我完全處在讀者的一側(cè)……我想做的,就是一種閱讀的理論,這種理論在我看來是我們的文學(xué)史所缺乏的。自從文學(xué)史在19世紀被建構(gòu)以來,文學(xué)理論基本上就是一種作者理論。所有的文學(xué)批評,無論是否學(xué)院派的,都基于對作者的追問;讀者的范疇從來沒有在理論上被奠基過。*Roland Barthes,Oeuvres complètes,vol.III,Paris,Seuil,2002,p.645.

      在巴特看來,作者只是為作品提供了一些形式,這些形式是空洞的,要使這些空洞的形式獲得意義,獲得內(nèi)容,獲得生命,必須通過閱讀和批評的工作,才能使得作品煥發(fā)生機?!耙徊孔髌返囊饬x不能單獨憑自身形成;作者所產(chǎn)生的,永遠都僅僅只是對于意義的一些猜測、一些形式,是人們填充了這些形式。”*Roland Barthes,Essais critiques,in Oeuvres complètes, vol.II,Paris,Seuil,2002,p.273.

      巴特也親自實踐了這樣一種閱讀理論。在1963年,他發(fā)表了《論拉辛》一書,對傳統(tǒng)的學(xué)院派文學(xué)批評進行了尖銳的批評。巴特在文學(xué)批評界的顛覆性觀點,也引來了學(xué)院派的強烈不滿,以畢卡爾(Raymond Picard)為首的一批學(xué)院派知識分子,紛紛撰文對巴特進行批評。而巴特也在后來的多篇文章中進行回應(yīng),特別是在1966年出版的《批評與真理》一書中,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回應(yīng)。在1968-1969,他連續(xù)兩年在巴黎的高等研究實踐學(xué)院講授一門課程,研讀和講解巴爾扎克的一篇短篇小說《薩拉辛》,這門課程的講稿經(jīng)整理后,于1970年出版,書名為《S/Z》。在第一章中巴特提出要對文本進行評估,他寫道:“我們的評估只能與某種實踐相關(guān),此實踐就是寫作?!?④⑤⑥ Roland Barthes,S/Z,in Oeuvres complètes,vol.III,Paris,Seuil,2002,p.121、122、122、123.巴特的評估是一種實踐,一種書寫的實踐,也就是說對書本的重新書寫(ré-écriture)?!爸匦聲鴮憙H僅在于散播,使之分散到無限的差異性的原野之中。”④他把作品視作一種“可書寫的文本”(texte scriptible),而不同于傳統(tǒng)文學(xué)批評視野中的“可解讀的文本”(texte lisible),因為后者總是已經(jīng)和某種科學(xué)的或者意識形態(tài)的解讀混淆在一起,而前者則是避免一切已有的偏見和解讀,直接進入到文本游戲本身,使讀者進入到書寫游戲本身。因此,巴特寫道:“可書寫的文本是一種永恒的現(xiàn)在,在此之上并沒有設(shè)置任何的結(jié)論;可書寫的文本,就是正在進行書寫的我們?!雹菘蓵鴮懙奈谋臼窃诓粩噙M行著的生產(chǎn)(production),而可解讀的文本卻只是已經(jīng)完成的產(chǎn)品。巴特將這樣的一種閱讀,稱之為詮釋(interprétation)。“詮釋一個文本,并不是給予某種意義,相反,詮釋在于欣賞文本所形成的多樣性?!雹?/p>

      三、同而不和:布朗肖與巴特的分歧

      巴特是從象征來理解文學(xué)的,從這一點來看,他的思想完全符合結(jié)構(gòu)主義的一般特征。在《批評與真理》(1966)一書中,巴特指出,文學(xué)是由象征符號構(gòu)成的?!跋笳鳎皇菆D象,而是意義的多樣性?!?③④ Roland Barthes,Critique et vérité,in Oeuvres complètes,vol.II,Paris,Seuil,2002,p.784、785、796.因為符號本身就已經(jīng)具有意義的多重性,因此由多重意義的符號所組成的文學(xué)作品,必然具有意義的多元性。因此巴特寫道:“一部作品是永恒的,不是因為它把某種單一的意義強加給不同的人,而是因為作品對于同一個人就已經(jīng)啟示出不同的多種意義,盡管這個人穿越不同的時代總是說著同一門象征語言:書謀其事,人成其義(l’oeuvre propose,l’homme dispose)?!雹圻@里巴特改寫了一句法文諺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l’homme propose,Dieu dispose)。Dispose一詞,在這里意味著“安排、規(guī)劃、決定、支配、處置”等含義,propose意味著“給出、提議、建議、推薦、暗示、啟發(fā)”等含義。在巴特看來,一本書是一個世界,作品一旦成形,潛在地包含著無限的意義,但這些意義都需要通過閱讀和批評的工作,才有可能呈現(xiàn)出來。因此,作品有可能給出、建議或者暗示多種意義的可能性,而最終選擇哪種可能性,則是由閱讀者來支配的。由此出發(fā),巴特區(qū)分出面對作品或者文本的三種話語(parole)。第一種是“文學(xué)科學(xué)”(science de la littérature),其目的就在于揭示出作品的意義的復(fù)多性;第二種是“文學(xué)批評”(critique littéraire),其目的在于給予作品以某種特定的意義,并且以文字為中介表述出來;第三種是“閱讀”,即是與作品的直接接觸。

      巴特還進一步指出,那種基于作者的文學(xué)觀并沒有充分的理據(jù),而只是一種天真的信念。

      古典主義的文學(xué)批評,形成了一種天真的信念,認為主體是一種“充實的”東西,主體與語言的關(guān)系,是那種內(nèi)容與表達的關(guān)系。而求助于象征論述導(dǎo)致了一種相反的信念:主體并不是一種人們在語言之中應(yīng)該由之出發(fā)的一種個體性的充實物,相反,主體是一個空無(un vide),圍繞著這個空無,作者編織了一種無窮無盡地變化著的話語(parole),從而所有的、不說謊的書寫所意指的都并非主體的內(nèi)在屬性,而是主體的不在場。語言并不是對于某個主體的述謂,語言就是主體。在我看來,準確說來,正是這一點定義了文學(xué)。④

      顯然,對于巴特而言,文學(xué)之為文學(xué),根本不應(yīng)該到作者這一端去尋找,而應(yīng)該到作品這一端去尋找。語言本身就是主體,與其說是作者在寫作,不如說是語言本身在自行書寫,而作家不過是語言的一個工具或者一個載體而已。作者之死,作者的消失或者退隱,正是因為在作品之中,說話的其實是語言。

      與巴特相比,布朗肖一定程度上仍然忠實于傳統(tǒng)的文學(xué)觀,認為作品仍然是通過某種方式來揭示存在,讓存在自行揭示出來。但是問題在于揭示什么樣的存在,布朗肖對此有自己獨特的理解。受到黑格爾、海德格爾和薩特等人的影響,布朗肖認為人是一種否定的存在,人的特殊性就在于人可以不斷地否定自身,并且正是通過這種否定活動,才體現(xiàn)出人的自由。通過人的勞動,世界之中的存在者的存在被否定了,從而被遮蔽了?!拔覀兎穸舜嬖冢⑶?,在這種作為勞動和作為時間的否定之中,存在得以完成,人在‘我是’(Je suis)的自由之中挺立自身?!?②③ Maurice Blanchot,L’espace littéraire,Paris,Gallimard,1955,p.263、265、22.怎么樣克服這種遮蔽?在某種本質(zhì)性的孤獨(solitude essentielle)之中:“在平靜的日常生活之中,遮蔽被遮蔽了。真正的行動,即歷史的勞作之中,遮蔽傾向于變成否定。但是,在我們所說的本質(zhì)性的孤獨之中,遮蔽傾向于顯現(xiàn)出來?!雹谠谶@種本質(zhì)性的孤獨之中,寫作者從行動、勞動等解脫出來,進入到這種本質(zhì)性的孤獨,經(jīng)驗到一種“時間的不在場”(absence du temps)。這種“時間的不在場”意味著什么?一種純粹否定的模態(tài),一種“既無現(xiàn)在,也無在場”(sans présent,sans présence)的時間,但也不是一種過去。布朗肖如是描述:“它從來不曾發(fā)生,永遠不會有第一次,然而,它重新開始了,再一次重新開始,無窮無盡地重新開始。它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蹦敲催@個“它”是什么?“當我獨自一人時,仍然有著某人(Quelqu’un)在這里。當沒有任何人之際,某人仍然是那個在場。”之前所說的這個“時間的不在場”所說的時間,正是這個某人的時間。而這個某人又是誰?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但又可能是包括你、包括我在內(nèi)的任何人(On),這里布朗肖用的是法文詞On,接近于海德格爾所說的“常人”(das Man)?!叭魏稳藢儆谝粋€人們無法使其昭然若揭的領(lǐng)域,不是因為這個領(lǐng)域隱藏著一個異于一切揭示的奧秘,也不是因為這個領(lǐng)域是徹底的黑暗,而是因為這個領(lǐng)域?qū)⒁磺羞M入這個領(lǐng)域的東西都加以轉(zhuǎn)變,哪怕光亮,都轉(zhuǎn)變?yōu)闊o名的、非人格的存在,非真(Non-vrai)、非實在(Non-réel)始終在這個領(lǐng)域之中?!雹?/p>

      那么,對于布朗肖而言,如何才有可能克服上述的這種遮蔽?通過在孤獨時的某種蠱惑(fascination)?!靶M惑是孤獨時的觀看,對于無法停留者和無法結(jié)束者的觀看,在這種觀看之中,盲目仍然是一種看見,看見不再是觀看的可能性,而是無法觀看的不可能性,被觀看的不可能性,這種觀看在一種永遠不結(jié)束的看見之中持續(xù)著:死的目光,變成一種永恒觀看的幽靈的目光”。布朗肖這段話寫得十分晦澀,但實際上,他想說的這種觀看,并不是感性意義上的觀看,而是某種“精神”的觀看,而且這個精神并不是某個經(jīng)驗意義或者先驗意義的自我,而是前面提到的,作為中性(le Neutre)的精神,作為常人的精神。通過這樣一種觀看,我們能夠進入到某種“中間場”(Milieu absolue),在這個中間場之中,事物變成了圖像(image),而這時這些圖像就成為對于那些被遮蔽的存在的某種揭示。因此,布朗肖寫道:“寫作,就是進入到蠱惑所威脅到的孤獨并加以肯定”*Maurice Blanchot,L’espace littéraire,Paris,Gallimard,1955,p.24.。盡管借助于孤獨、時間的不在場、蠱惑、中間場等詞語的迂回,對于布朗肖而言,寫作的本質(zhì),仍然在于通過某種方式去揭示存在,使存在者如其所是地呈現(xiàn)出來。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布朗肖這里,作者的隱退,是因為在作品的產(chǎn)生過程中,寫作并非為了表達作者,而是為了某種中性的存在得以敞開和顯現(xiàn),為了讓存在者之存在得以顯現(xiàn)。當然,僅僅通過寫作還不足以使作品成其為作品,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的,還需要通過讀者的閱讀和檢驗,從而只有在寫作者和閱讀者之間建立起某種開放的親密性,作品才成其為作品。值得補充的是,在布朗肖和巴特兩人的思想中,都能找到對于“中性”的概念的重視,盡管兩人對于這個概念的理解非常不同。對于這一點,法國學(xué)者馬爾蒂(Eric Marty)已經(jīng)作出了充分的闡述。他認為,布朗肖是從否定的方面來理解中性的,從而中性是一種分離,一種痛苦;而在巴特那里,中性是純粹的表面,是一種原初的肯定,是一種快樂。①Eric Marty:Maurice Blanchot,Roland Barthes,une“Ancienne conversation”,in Les temps modernes,2009/3.

      對于布朗肖和巴特而言,作者之死,或者寫作者的消失,已經(jīng)是某種不言而喻的事情。實際上,這也是包括勒維納斯、德里達、???、拉康等人的共識。但是,在這些表面看來互相一致的觀點背后,其實每位思想家對于書寫、文本、閱讀、詮釋,都有著不同的看法。就布朗肖和巴特而言,兩人最根本的分歧也許可以歸結(jié)為以下兩點:一,對于布朗肖而言,寫作者消失之后,作品之成為作品,僅僅在于寫作者與閱讀者之間建立起的一種開放的親密性;而在巴特這里,作者之死意味著一種接受美學(xué)的誕生,作品的意義,僅僅只有通過閱讀,以及以閱讀為基礎(chǔ)的文學(xué)批評,才有可能讓意義生發(fā)出來。二,對于布朗肖而言,之所以要說寫作者消失,是因為他認識到:在作品中,并不是某個“我”在說話,而是要讓位于某個中性的“他”,實際上,最終是要讓存在者的存在本身說話;而在巴特看來,所謂主體只是某種“空無”,語言本身即是主體,最終是讓語言本身說話。在筆者看來,布朗肖和巴特兩位思想家,從不同的側(cè)面,揭示出文學(xué)之作為文學(xué)的復(fù)雜性、多樣性。兩種觀點之間的差異和分歧,正是文學(xué)的復(fù)雜性和多樣性的見證,這也使得我們必須正視他們的理論思考中的積極因素,從而進一步思考和探索文學(xué)藝術(shù)和人類創(chuàng)造活動的多種可能性。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重大項目“歐洲生命哲學(xué)的新進展”(項目編號:14ZDB018)子課題“法國生命哲學(xué)的新發(fā)展”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 李桂玲)

      COTEMPORARY WRITERS REVIEW (Bimonthly)

      Main Contents No.4,2016ZhuDefa

      The Poetic Dimension Should Be Accented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4

      LiYunlei

      Why Not Go Home,When Our Fields and Gardens Are Overgrown

      ——Chang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Land in China since the 1980s /13

      WeiHua

      Tendency and Problems in Researches on Christianity and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 Recent Twenty Years:A Survey on the Basis of Academic Works /31

      HeShaojun

      “Change” and “Non-change” in Sun Huifen’s Fiction Writing:OnTheNewBookofShangtangVillage/39

      ShenYanxia

      Writing about City as Hometown:With Deng Yiguang’s Writings about Shenzhen as Example /59

      HanWei

      “Truth in the Life” and “Throb in the Heart”:On Chen Zhongshi’s Prose Writing /81

      ZhangXin

      A Reading History of Zhang Xianliang /88

      GuanJianhua&ZhangLi

      “The Professional”:On Jin Renshun’s Novel Writing /98

      ShuWenzhi

      Rain and Snow Surviving the Years:On the Culture Implication of the NovelRainandSnowinaYimaoYearby Xiong Yuqun /106

      ShiXibin

      The City in a Countryman’s Eyes:Some Notes about Jia Pingwa /114

      WuJiayan

      Under the Shallow Burial of History and Time:On Fang Fang’s NovelAShallowBurial/120

      HaoYu

      How Are the Former Campus Poets Now: Reading Xu Fang’s Poem and Prose Writings in Recent Years /132

      XuXiaonan

      A Paradise Bird in Poetry Flying Towards the Sun:What Yuan Xuefang’s Poems Bring to Us /136

      QiuZhiwu

      The Predicament of Realist Poetry:How Can “Reality” Be “Poetic” /145

      ZhaoTiancheng

      Another Autobiography of Wang Meng:The Birth of the Short StoryTheEyeoftheNight/154

      XieShangfa

      Shen Congwen Fever in the Threshold of the 1980s /165

      LiGang&XieYanhong

      Anthologies in English Version and Overseas Transmission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WithTheColumbiaAnthologyofModernChineseLiteratureas Viewpoint /175

      YuRuihua&ZhangLian

      Translation and the External Influence of Literature Works /183

      Trans.By Ray McIntyre

      鄧剛,哲學(xué)博士,上海交通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哲學(xué)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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