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壽
(華東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20)
·陳獨秀研究·
關于陳獨秀遺文資料的整理與出版
徐光壽
(華東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20)
作為中國近代著名思想家、革命家和學者,在陳獨秀跌宕起伏的一生中,無論其個人遺文資料,還是作為革命家尤其政黨領袖的國家檔案,均極為豐富。其個人遺文資料,1949年前即在其老友、學生和親屬們的大力推動下開始整理和出版,但主要是在改革開放新時期得到全面的整理和出版,主要有《陳獨秀文章選編》、《陳獨秀年譜》(兩種)、《陳獨秀著作選》、《陳獨秀著作選編》和《陳獨秀文集》。近20余年來,有關陳獨秀的中外國家歷史檔案陸續(xù)解密、整理和出版,主要是《中共中央文件選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和《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1920—1945)》的正式出版和公開發(fā)行,使陳獨秀遺文資料的發(fā)掘、整理和出版工作有了重大突破,大大推進和深化了對陳獨秀的研究。
陳獨秀;遺文;整理;出版
陳獨秀(1879—1942年)被譽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旗手、五四運動的總司令、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和早期的主要領導人,近代中國著名的思想家、革命家和學者。在其跌宕起伏的一生中,無論其個人的遺文資料,還是作為革命家尤其政黨領袖的國家檔案,均極為豐富。這兩種檔案資料,都是陳獨秀研究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彌足珍貴。
先看陳獨秀的遺文資料。陳獨秀一生著述甚豐,無論政論文章、學術著作還是往來信件,至今仍難窮盡。其編輯、出版、印行大致分為1949年以前和1978年以后這兩大歷史時期,其中第二時期可分為20世紀80年代、90年代和21世紀初3個階段。
1949年以前陳獨秀遺文檔案的收集、整理、印行,大致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獨秀文存》的印行。最早結集出版印行的,是陳獨秀自行選編、1922年11月由其同鄉(xiāng)兼老友汪孟鄒創(chuàng)辦的上海亞東圖書館初版印刷發(fā)行的《獨秀文存》共3卷4冊,至1934年3月竟印行了10版。陳獨秀在《自序》中稱:這幾十篇文章“都是我的直覺,把我自己心里要說的話痛痛快快的說將出來,不曾抄襲人家的說話,也沒有無病呻吟的說話,在這一點,或者有出版的價值。在這幾十篇文章中,有許多不同的論旨,就此可以看出文學是社會變遷底產物,在這一點,也或者有出版的價值。既有出版的價值,便應該出版?!?任建樹主編:《陳獨秀著作選編》第2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2頁。1933年出第9版時,蔡元培為之作序:“大抵取推翻舊習慣,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態(tài)度;而文筆廉悍,足藥拖沓含糊等病;即到今日,仍沒有失掉青年模仿文的資格?!?《蔡元培全集》第6冊,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271頁。給予了高度評價。該書匯錄了陳自1915年9月至1921年8月所撰寫的論文、隨感錄及通信,是研究五四和建黨時期陳獨秀的重要資料。這個階段也是陳獨秀一生事業(yè)的巔峰時期。亞東版的《獨秀文存》今已極為罕見。
安徽是陳獨秀的故鄉(xiāng),是新時期陳獨秀研究的中心之一,也是陳獨秀遺文資料較為豐富的地區(qū)之一。1987年12月,“為適應中國近代史、中共黨史和陳獨秀問題研究的需要”,安徽人民出版社重版《獨秀文存》合訂本,連續(xù)編碼。所作的調整在于,對卷三通信中的次序作了調整,把陳獨秀的信置前,別人的信作為附錄置后,別人的信仍全錄于文存,“這有利于了解陳獨秀某些思想產生的來龍去脈,有利于研究工作者查找和探求”*陳獨秀:《獨秀文存》,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重版說明。。
第二階段是陳獨秀逝世后的收集、整理。陳獨秀晚年定居四川江津期間,原北京大學學生、江津縣城一中學教員何之瑜,受北大校友會之托,參與了照顧陳獨秀的生活。1942年5月陳獨秀逝世后,何之瑜“恪遵遺囑,收管遺著”*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下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5、413、421、422頁。,擔任葬儀、收支和遺著整理等事宜。6月6日他在《獨秀先生病逝始末記》中記錄了陳獨秀病逝的整個過程,并在次年2月20日記錄了陳獨秀逝世后“關于遺稿之整理,家屬之安置,經費之收支及墓道之修筑等事,已先后就緒”。他在“遺稿之整理”事項中寫到:
關于文字學及聲韻學,已請魏建功教授負責整理;客署約臺靜農、方孝博兩教授來津,參加初步工作。將遺稿中之關于文字學及聲韻學者,如小學識字教本、連語匯編、古音陰陽八百用例表等十余種,及尚未成編之零星遺稿,均分類登記;并抄錄付本,以待出版。至于先生之散文及詩詞,散失甚多,蒐集不易,擬請陳鐘凡、臺靜農兩教授從事蒐輯工作。其他關于政治思想之論文,早已披露于各種刊物,茲征得家屬之同意,不加整理*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下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5、413、421、422頁。。
何之瑜還遵照原北京大學教授、時任武漢大學校長、陳獨秀同鄉(xiāng)老友王星拱來函的囑咐,擬定了陳獨秀遺文資料的收集辦法共4點*此件現藏北京大學圖書館。。隨后何又邀請魏建功、臺靜農、方孝博3教授于1942年8月16—18日來到江津,將陳獨秀的文稿和書籍“都分類編號登記,做了初步的整理工作”*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下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5、413、421、422頁。。后續(xù)整理與出版工作由何之瑜繼續(xù)辦理。次年4月29日,何編成《獨秀叢書目錄》,分寄陳的生前友好征求意見。
雖然抗戰(zhàn)期間出版條件極為有限,但在王星拱、沈尹默、傅斯年、段錫朋等陳獨秀老友、學生和親屬們的大力推動下,同為陳獨秀老友的商務印書館總編輯王云五欣然應諾在抗戰(zhàn)結束后盡快安排出版。戰(zhàn)后伊始,雙方即簽署了出版協議。根據收集情況,1947年秋,陳獨秀遺文付梓商務印書館。1948年5月30日在陳獨秀逝世6周年之際,何之瑜公布了《陳獨秀叢著總目》,其中僅陳獨秀語言文字學、音韻學等遺著即有12部之多。另有論文、隨感錄和通信等編成《獨秀文存》1—4集,還有《獨秀書信》、《獨秀叢著拾遺》等遺文。商務印書館決定先行出版《古音陰陽入互用例表及其它》、《實庵字說及其他》、《小學識字教本》、《中國拼音文字草案》、《獨秀文存》第1集、《獨秀文存》第4集、《甲戌隨筆》等7冊,其余5冊則有待“匯齊遺稿”*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下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5、413、421、422頁。。其中首次出版的、最受關注的當屬《古音陰陽入互用例表及其它》、《小學識字教本》和《中國拼音文字草案》三部書稿。
《古音陰陽入互用例表及其它》匯集了陳獨秀7種音韻學論著,有重要學術價值。商務印書館1949年3月排出清樣,大16開本,共271頁。遺憾的是,由于政權易手,滄海桑田,商務印書館未能完成該書的出版。不過,如同其它著作一樣,該書手稿和清樣一直完好地保存著,直到1980年改革開放之初,仍被收藏于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1993年,著名學者唐寶林將清樣手稿推薦給中華書局出版,直到2001年才正式出版,書名改為《陳獨秀音韻學論文集》。應出版社之請,唐寶林寫下題為《陳獨秀的音韻學研究》的代序,第一次綜合介紹了陳獨秀一生從事音韻文字學研究的情況,人們終于看到陳獨秀研究音韻學的全貌和高深的造詣?!霸摃子?000冊,很快銷售一空?!?參見唐寶林:《陳獨秀全傳》,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726、858—859頁。
《小學識字教本》是陳獨秀畢生的文字學研究成果。其前身是《字義類例》,在獄中始作《實庵字說》和《誤字初階》,并完成了初稿。晚年以主要精力補充和修訂,并更名《小學識字教本》,成為文字學巨著。其目的在于解決漢字難認、難記、難寫的“三難”問題,以推進其一貫主張的漢字拼音化。雖然尚有小部分未能完成,但上篇已經完成并交稿,教育部所屬國立編譯館和教育部長陳立夫都很贊賞,卻因對書名意見不合而作罷,僅油印50冊分贈梁實秋、王星拱等學界名流,遂得以傳世。1971年,梁實秋在臺灣以《文字新銓》首次影印出版并再版,卻無作者陳獨秀大名。而在大陸,幾經周折,1995年四川成都的巴蜀書社出版了《小學識字教本》,但卻遭到嚴重的刪削和改動*參見唐寶林:《陳獨秀全傳》,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726、858—859頁。,令人唏噓。
令人欣喜的是,2009年任建樹主編《陳獨秀著作選編》時,將上述兩書收錄其中,單獨編成獨立的第6卷,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歷經滄桑,民國時期未能完成的陳獨秀學術著作,終于正式出版了。此時距商務印書館計劃出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甲子。
相比之下,《中國拼音文字草案》的命運則更加滄桑。直到20世紀末,該書稿仍存放于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據唐寶林先生說,陳獨秀之子陳鶴年的長女陳禎祥2000年前后去香港前,唐寶林曾陪她去中共中央黨校(這時這批檔案已經移交給在中央黨校辦公的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查閱此稿。她很想把此稿復印出來,但是檔案管理人員看得很嚴,她始終沒能得手。她很快去了香港。此后不久,中央黨史研究室傳出此稿不見了。因為這時唐寶林又聽到中國社科院語言研究所的同事說,他去查閱此稿時也沒有找到。這事以后就沒有人知道了。
第二個時期,即改革開放以來,陳獨秀遺文檔案的編輯、出版,大致分為3個階段。
1951年12月初,公安部在全國范圍組織了一次對托派的大逮捕行動,陳獨秀的遺文和托派資料被集中存放于上海市公安局檔案館。因此,在改革開放前30年間,除各種編印的“陳獨秀批判資料”和少量經過嚴格篩選、供大批判使用的散見于《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等陳獨秀文章選輯,內地并無其他任何正式出版的專門的陳獨秀遺文集,但港臺地區(qū)卻有涉及,如前述臺北語文研究中心以《文字新詮》出版了陳獨秀《小學識字教本》(1971年版)一書,郅玉汝主編《陳獨秀年譜》(香港龍門書店1974年版)對陳的遺文亦有涉及。
改革開放后,隨著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逐步恢復和重新確立,陳獨秀研究領域不斷拓展,研究工作也不斷深入,陳獨秀遺文檔案資料的整理和出版工作被提上日程。30多年來,僅大陸出版的《陳獨秀文章選編》、《陳獨秀著作選》、《陳獨秀著作選編》和《陳獨秀文集》等綜合性遺文資料,目前至少已有4種。而此間正式出版的專題性的陳獨秀遺文資料和年譜等,更在10種以上。其中唐寶林、林茂生的《陳獨秀年譜》與王光遠的《陳獨秀年譜》,按譜主生卒年份,依次摘選了陳獨秀的部分遺文資料。
第一階段,即1980年代,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的《陳獨秀文章選編》(以下簡稱《文選》)?!段倪x》分上、中、下三冊,共147萬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內地最早正式出版的陳獨秀個人遺文匯編,首次發(fā)行即達1.9萬冊。關于《文選》的出版和發(fā)行,需要說明的有兩點:一是其“出版說明”顯示,早在1981年4月即完成了編輯工作,直到3年后的1984年6月才得以出版。二是雖注明由新華書店發(fā)行,但特別說明僅為“內部發(fā)行”*林茂生、楊淑娟、王樹棣編:《陳獨秀文章選編》,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出版說明。,連編者的姓名都未出現在封面。顯然,該書出版不僅經受了嚴格的審查,且發(fā)行范圍也受到了明確的限制。
嚴格說來,《文選》其實是全國范圍多家學術單位團結協作的集體成果。早在撥亂反正時期,1981年,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在收集到北京、上海、江蘇、浙江等地陳獨秀后期與托派結合的檔案史料后,產生了編輯一部反映陳獨秀一生研究資料的想法。于是就提議由安徽學者(主要是安徽大學沈寂和安徽省社會科學院張湘炳)負責收集1897—1915年陳獨秀早期的資料,當時他們已經收集到陳最早的一篇文稿《揚子江形勢論略》和《陳氏義門宗譜》;由北京學者主要是北京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的林茂生、王樹棣、楊淑娟,收集編輯陳1915—1920年的資料,當時他們已經收集了陳獨秀在廣州的資料;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者任建樹等負責收集陳1920—1927年的資料;由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唐寶林等收集編輯陳在1927—1942年間的資料。4家單位收集的陳獨秀遺文資料匯總后,雖因種種因素沒能在人民出版社如期出版,但在中國人民大學林茂生和北京大學楊淑娟、王樹棣編輯及其努力下,幾經周折,最終由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出版,內部發(fā)行*一說“《陳獨秀研究資料》四卷本,至今沒有出版成”。因為出版前夕,政治空氣趨緊,“已經根據人民出版社要求編輯好的第一卷稿子,急剎車,打入冷宮,后來在我們和安徽的催促下,出版社給了一點賠償費,給安徽的編者,又給了其他三卷編者各100元,就算了事”。其實,沒有《陳獨秀研究資料》4卷本的前期準備,就不會有《陳獨秀文章選編》在1984年的迅速出版,兩者之間應存在一定的因果關系。。
然而,正如《文選》“出版說明”所言:“凡代表中共中央在黨內所作的報告,起草的指示等,均未收入。文字學等學術性著作、詩詞及譯文等亦未收入。來往書信,限于篇幅,一律不附來信”*林茂生、楊淑娟、王樹棣編:《陳獨秀文章選編》,出版說明。。因此,《文選》在選文上有著很深的時代烙印和歷史局限,難以反映陳獨秀的活動和思想全貌,尤其是陳獨秀晚年的思想。必須有新版的陳獨秀遺文集。
1980年代出版的單一性的陳獨秀研究資料也有數種,主要有:王樹棣、強重華、楊淑娟、李學文編輯的《陳獨秀評論選編》上、下冊,共73.6萬字,“收入了著名人物、史學工作者和知情人自1919年至1980年間寫的論文、編輯的資料和回憶錄共五十余篇”,“其中有毛澤東、李達、許德珩、蔡元培、包惠僧等對陳獨秀的重要評論和回憶,并附有《陳獨秀著作、譯文、書信、詩詞目錄》”*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上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編者說明,內容摘要。。與此同時,強重華、楊淑娟、王樹棣、李學文又編輯了《陳獨秀被捕資料匯編》,收入了自1913年至1937年陳獨秀5次被捕期間各種報刊對陳獨秀被捕之報導、評論、營救函電,當局的審訊、判決,以及陳獨秀本人的答辯和知情人的回憶錄共107篇,20.9萬字,由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
1980年代還出版了兩部《陳獨秀年譜》,一部是唐寶林、林茂生的《陳獨秀年譜》,1988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另一部是王光遠的《陳獨秀年譜(1879—1942)》,重慶出版社1987年出版。年譜作為遺文集的重要補充,歷來都是陳獨秀研究的重要資料。尤其是唐、林的《陳獨秀年譜》,雖然出版時間稍晚于王光遠的《陳獨秀年譜》,但該書從1982年11月初稿,經3次修改,于1987年4月定稿,“力求真實地反映陳獨秀一生的主要經歷”*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前言。,終于1988年12月出版。該書編寫時間漫長,輯錄遺文豐富,亦有珍貴的史料價值。
此外,水如編的《陳獨秀書信集》1987年由新華出版社出版,共38.2萬字,收集了陳獨秀從1910年至1942年間來往書信353篇,其中初次刊出44篇。這也是陳獨秀遺文資料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限于時代條件,一些重要的書信,如1927年八七會議后陳獨秀致中共中央和共產國際的6封信,以及陳1929年12月10日《告全黨同志書》和12月15日《我們的政治意見書》等黨內公開信,均未能收入,是個很大的缺陷。
第二階段,即1990年代,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陳獨秀著作選》(以下簡稱《著作選》)。
與《文選》相比,《著作選》的最大成就,在于對陳獨秀1927年以后的遺文、書信的大量選編。包括前述陳獨秀1927年八七會議后給中共中央的3封信、1929年給中共中央的1封信和兩封公開信、1930年給共產國際的1封信,及“九一八”前后發(fā)表的抗日文章,為陳獨秀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大大便利了陳獨秀研究。這些重要信件內容多數屬于首次公開,讓讀者得以全面了解到陳獨秀與中共中央的政治分歧,以及陳獨秀被開除黨籍的真正原因,讀來令人茅塞頓開。因此,《著作選》第二、第三卷的篇幅明顯增加,全部3卷共165萬字,超出《文選》的篇幅18萬字,主要就是陳獨秀晚年致中共中央和共產國際的信件以及有關托派的檔案資料。這可能也是拖延出版產生的唯一積極意義吧!這個成就首先得歸功于主要編輯人任建樹和責任編輯郝盛潮*直到20多年后的今天,筆者多次拜訪任建樹先生,他仍對郝盛潮當年的膽識和魄力稱贊不已。。
記得1992年5月,筆者有幸與任建樹先生同在陳獨秀的故鄉(xiāng)安慶參加陳獨秀逝世50周年學術研討會。更感幸運的是,由于筆者遲到,會務組已無空房可住,只好將我安頓到任先生的房間,竟然能與任先生同住一個房間達3天之久。這3天,我們白天參會和考察,晚間暢談,我榮幸地接受了任先生3天的教誨。在我承諾“一定保密”的前提下,他透露《著作選》二、三卷即將出版,不僅選編了1927年下半年至1930年上半年陳獨秀致中共中央和共產國際的信,而且收入了不少陳獨秀作為托派領袖的遺文資料,這些在全國都是第一次。我深知這些檔案資料的價值,當然守口如瓶。我的待遇是:任先生果真踐約——送我一套簽名的《著作選》。
《著作選》的第二個進步,是編輯、出版體例的逐步正規(guī)化。與《文選》相比,《著作選》不僅正式署出了3位編者任建樹、張統(tǒng)模、吳信忠的大名,而且冠以積極評價的“著作”之名。按照古代漢語的標準,著作專指創(chuàng)造性文章,是指前人沒有闡發(fā)過或沒有記載過的,或第一次出現的文章或書籍,才算“著作”。將“著作”一詞運用于陳獨秀的文章,顯然認可了陳獨秀遺文本身的創(chuàng)造性價值。對比極“左”思潮橫行時期的貶義詞“批判資料”和《文選》的中性詞“文章”而言,無疑是一次重要的進步。
然而,正如《文選》那樣,主要編輯工作完成于1980年代的《著作選》仍然存在明顯的時代烙印和歷史局限。主要表現于3個方面。其一,出版周期格外漫長。眾所周知,《著作選》的編輯、出版和發(fā)行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過程?!吨鬟x》也分3卷,第一卷早在1982年4月即已完成編輯工作,卻延遲到1984年9月才出版。更令人驚訝的是,同樣是在1982年4月完成編輯工作的第二、三卷,卻拖延到1993年才出版,前后相差十多年,令人唏噓!其二,內容選編仍有欠缺?!瓣惇毿闳温氈泄仓醒霑洉r,在黨內會議上的報告,以及起草的函電、文件等,凡當時未公開發(fā)表,解放以后也不見于內部書刊的,本著作概不列入選編范圍”*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1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編輯說明。。這不僅排除了陳獨秀擔任中共中央主要領導期間在歷次會議上的報告和發(fā)言,而且排除了陳獨秀為中共中央起草的各種通知、決定等重要文件,局限了《著作選》的內容,因而在篇幅上比《文選》并未增加太多。其三,發(fā)行范圍依然受限。雖說是正式出版,但《著作選》與《文選》一樣,第一卷仍明確規(guī)定為“限國內發(fā)行”??磥恚?980年代初國內的陳獨秀研究,仍處于“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jié)。
所以,直到《著作選》出版后的1990年代后期,國內仍有學者感嘆“陳獨秀在中國名人中,資料奇缺,可謂獨有”。他們大聲疾呼“必須花大功夫多方發(fā)掘”*《陳獨秀研究》第1輯編者:《建國后陳獨秀研究綜述》,沈寂主編:《陳獨秀研究》第1輯,東方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頁。。研究資料缺乏全面性、權威性,必然降低研究成果的學術質量。這不能不說是一大缺憾。令人高興的是,世紀交替以來,有關陳獨秀研究的檔案資料和遺文資料都有了突破性進展。
第三階段,即21世紀初,相繼出版了兩種重要的陳獨秀遺文集。
首先是6卷本精裝本《陳獨秀著作選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以下簡稱《著作選編》)的出版,仍由著名學者任建樹主編,李銀德、邵華副主編。《著作選編》的出版,是這個階段迄今以來陳獨秀遺文編輯出版工作中最主要的成就。其主要價值在于:
一是遺文資料的全面性、權威性。這是目前涵蓋面最廣、收入文章最全的陳獨秀遺文匯編,具有較高的文獻保存和學術研究價值,也是目前國內陳獨秀研究的最重要、最直接的遺文資料。令學術界難忘且感動的是,時年85歲高齡的任建樹研究員長期致力于陳獨秀著作的搜羅發(fā)掘、整理出版和生平研究工作,做出了獨樹一幟的貢獻。不顧年歲漸高,長期潛心搜集辨別資料,放棄個人應得報酬,在1990年代出版3卷本《著作選》的基礎上,又帶領“四老四新”的學術團隊*“四老”指任建樹、李銀德、邵華、黃河,“四新”指方慶寨、陳梅青、高寒、陳維民4位中青年。,竭十數年苦功,終成此集,令學界感動,學人感激!全書6卷280萬字,收入了陳獨秀1897年至1942年發(fā)表和未發(fā)表的各類論著近900篇。所選文章均依據權威資料和《新青年》、《向導》、《安徽俗話報》等重要報刊的影印件嚴格校對,尤其是選用了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和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的資料,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內容的權威和準確性。
二是學術態(tài)度的嚴肅性和嚴謹性。《著作選編》超過原3卷本《著作選》200多篇,115萬字,校正舊編中錯、別、漏字句上千處。但是,編入書中的檔案文件,目前僅限于中共中央和共產國際以及聯共(布)中央已經公布的、并有陳獨秀本人簽署或與他人合署的文件。某些宣言和決議雖確知由陳獨秀草擬,但未見署其名,不能確認,故均未選入*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1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編輯說明。,顯示了嚴謹的學術態(tài)度。大量增加的是陳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前后主持特別委員會的發(fā)言,五卅運動中在《熱血日報》上發(fā)表的文章,在南京獄中寫給汪原放的54封書信,入川后寫給臺靜農等人的近百封書信等等。
三是重要資料的學術性、珍貴性?!吨鬟x編》第6卷專門收錄了陳獨秀文字學、音韻學著作,尤其是收入了從未在大陸正式出版的陳獨秀語言學代表作《小學識字教本》,并影印了他的部分信札。如前所述,《小學識字教本》書稿從梁實秋珍藏的專家手描版整理而來,由國立編譯館油印50冊分贈專家,梁實秋分得一冊,日后帶往臺灣,請專人描清字跡不清處,影印500冊,仍感不佳,再請人費時十月,將全稿重描無誤;為免于審查,書名改作《文字新詮》,隱去作者姓名與《自敘》,代之以梁序,方于1971年由臺灣語文研究中心影印出版,《小學識字教本》得以傳世。梁實秋私下告訴友人,此為陳獨秀遺作。此次收入《陳獨秀著作選編》為第6卷,足可使之藏之名山、傳之后世,永為后人所征用。
無疑,《著作選編》是目前涵蓋面最廣、收入文章最全的陳獨秀文章匯編,具有極高的文獻保存和學術研究價值。
其次,《陳獨秀文集》(以下簡稱《文集》)1—4卷精裝本的出版。因人民出版社2013年推出“中國共產黨先驅領袖文庫”而將陳獨秀遺文出版納入其中?!段募冯m僅186萬字,比《著作選編》減少很多,但《文集》的出版仍有其特定的含義和價值,值得關注。
《文集》是人民出版社在新中國成立60周年啟動的編輯出版工程“中國共產黨先驅領袖文庫”叢書的一種,被列為國家出版基金項目和“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規(guī)劃項目。它的出版具有兩大顯著特點:一是叢書規(guī)格高。不僅出版社權威,而且是“中國共產黨先驅領袖文庫”叢書,其地位當然不同凡響。二是書名大氣,直稱“文集”。至于其史料價值,似不如《著作選編》高。說來話長,人民出版社正是在陳獨秀主持中共中央工作期間于1921年9月創(chuàng)辦的第一個出版機構,已存在近百年。1949年后成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政治、意識形態(tài)書籍的官方出版社。
再次,陳獨秀詩集的整理和出版。陳獨秀是革命家,也是詩人。他作詩甚多,丟失的也不少。搜集、整理、注釋、考證陳獨秀的詩,是很有價值的學術活動。
關于陳獨秀詩歌的收集和發(fā)表(出版),最早應追溯到著名史學家陳旭麓先生對《金粉淚五十六首》的注釋和發(fā)表。經過從1980年1月到1982年3月的多次修改,《中共黨史資料》1982年第4期全文刊載《金粉淚五十六首》全文及陳旭麓的注解*任建樹主編:《陳獨秀著作選編》第5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9—137頁。,引起不小反響。1986年,曾經發(fā)現陳獨秀最早文章《揚子江形勢論略》的安慶市文化局張君搜集、編印了第一部《陳獨秀詩選》,因故未能正式出版,只能作為內部交流資料*安慶市陳獨秀研究會編注:《陳獨秀詩存》,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200頁。。1993年,任建樹、靳樹鵬、李岳山在此基礎上編成《陳獨秀詩選》,由吉林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是國內第一部正式出版的詩集。2003年,陳獨秀家鄉(xiāng)安慶市陳獨秀研究會李銀德、黃河等,在前述《陳獨秀詩選》的基礎上,又收集了一批陳獨秀遺存的詩歌、對聯,近200首,更為全面,編輯出版了《陳獨秀詩存》,正式出版,是目前最全面的一部陳獨秀詩集。
關于陳獨秀詩歌的研究和爭鳴也很熱烈。《安徽史學》1985年第1期刊載的張湘炳撰寫的《陳獨秀早期的兩組“佚”詩考析》還引發(fā)了一場學術爭鳴——該刊同年第5期刊載沈寂的商榷文章《亦談陳獨秀的“佚”詩與“隱居”》,1998年第1期又刊載了唐寶林的《關于〈陳獨秀的兩首詩〉新證》,討論得頗為熱烈。2005年,安徽省炳燭詩書畫聯誼會匯編眾多專家、學者和詩人的研究成果編成《陳獨秀詩歌研究》一書*安徽省炳燭詩書畫聯誼會編:《陳獨秀詩歌研究》,國際炎黃文化出版社2005年版。,則是目前國內研究陳獨秀詩歌思想和藝術成就的第一本專集。
復次,關于陳獨秀晚年被捕期間的遺文資料已得到全面的收集、整理和出版。1932年的被捕是陳獨秀一生中5次被捕的最后一次,也是關押時間最長的一次。以南京大學奚金芳、伍玲玲為代表的一批學者,在唐寶林、長掘佑造等中外學者的指導和支持下,在陳獨秀親自發(fā)展的第一個工人黨員、中共三大中央委員徐梅坤老人等鼓勵下,從2003年開始,經過10多年的辛勤工作,其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全面搜集陳獨秀自1932年10月15日第5次被捕,至1937年8月23日被國民政府減刑出獄近5年間的相關資料,編輯出版《陳獨秀南京獄中資料匯編》,分上下兩卷,共100多萬字,由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出版。這為研究囚禁時期的陳獨秀提供了迄今為止最完整、最豐富的歷史資料*陳謙平:《多元視角與陳獨秀研究》,奚金芳、伍玲玲主編:《陳獨秀南京獄中資料匯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頁。。
這些資料主要取自收藏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江蘇省檔案館、上海市檔案館、上海市圖書館、上海市徐家匯藏書樓、南京市江寧區(qū)檔案館和南京大學圖書館的原始檔案文獻,發(fā)表在《中央日報》、《申報》、《世界日報》、《大公報》、《益世報》等民國時期5種主要報刊的陳獨秀案的相關報道、書信、文稿,兼及《救國時報》、《紅旗周報》和《時事新報》等報刊,甚至還有《密勒氏評論報》、《大美晚報》和《中國論壇》等英文報刊上的相關報道和評論,力求全面,彌足珍貴。全書共計涉及110多種中外報刊和大量原始檔案,并進行了大量研究與考證,最后精選列入本書的史料達到500多項。
這部集民國檔案文獻、報刊書籍、往來書信、本人著述于一爐的資料匯編,分成“被捕與引渡”、“押解南京”等9個專題,展示在我們面前的是陳獨秀從被捕、營救、庭審、辯訴、判刑入獄到減刑出獄的全過程的專題歷史,具有較高的文獻價值與史料價值,體現出資料收集全面、注釋準確新穎和學術色彩顯著等特點。尤其是第9專題“陳獨秀獄中著述”,分為“政論與詩文”和“文字音韻學著述”兩個部分,分別收集了陳獨秀此間33種和13種遺文,其中不乏首次公開面世的珍貴文獻。
最后,近年來陳獨秀的遺文仍在陸續(xù)被發(fā)掘。信件方面,北京大學歐陽哲生發(fā)表了《新發(fā)現的一組關于〈新青年〉的同人來往書信》*《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這是作者2002年4月在美國華盛頓參加亞洲學年會時從胡適長子胡祖望家意外得到的。包括陳獨秀1920年5月7日致胡適、李大釗,5月11日致胡適,5月19日致胡適,5月25日致胡適,7月2日致高一涵,9月5日致胡適,12月21日致胡適、高一涵,1921年1月9日致胡適,1925年2月5日致胡適,2月23日致胡適等15封信件,是研究《新青年》從一個同人刊物轉變?yōu)橐粋€宣傳馬克思主義和俄羅斯革命的中國共產黨機關刊物這一歷史過程的最重要的文獻材料,也是研究陳獨秀從激進民主主義者轉變?yōu)轳R克思主義者這一歷史進程的重要材料之一部分。
關于論文、講演,上海市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上海革命歷史博物館籌備處所編《上海革命史資料與研究》,以書代刊,一年一部,重視挖掘和發(fā)布陳獨秀遺文。如第14期就刊載了陳曉明的《新發(fā)現的陳獨秀一篇講演錄》以及講演錄全文《我們怎樣改造思想》,是陳獨秀1921年11月19日應邀赴上海浦東中學青年自覺會發(fā)表演講的內容,屬于首次發(fā)表*《上海革命史資料與研究》(14),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496—508頁。。該文對于研究建黨前后陳獨秀的政治思想,具有一定的價值。另有上海市檔案館2014年編輯出版了精裝兩厚冊的《上海市檔案館藏中國近現代名人墨跡》中就有一封陳獨秀1917年8月9日致蔡元培的信札,主要是舉薦胡適到北大任職一事。該函具有史料和藝術雙重價值。該館主辦的《檔案春秋》月刊2016年第1期就刊出了這封從未面世的親筆函全文,認為“此信對填補和充實那一段時期的史料,其重大意義不言而喻”*管繼平:《一封未經刊載的佚函——陳獨秀致蔡元培》,《檔案春秋》2016年第1期。。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半個多世紀以來,陳獨秀遺文散佚不少,必將繼續(xù)有所發(fā)現,并及時發(fā)表,以助對陳獨秀的全面研究,以便早日編成學術界期待已久的《陳獨秀全集》。
盡管已有4種陳獨秀遺文匯編,但平心而論,陳獨秀遺文資料仍然很不全面,一是作為政黨領袖的陳獨秀尤其是其晚年遺文的大量缺失,二是與陳獨秀相關的國內檔案和前蘇聯國家檔案資料都嚴重缺乏,給研究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整理出版有關陳獨秀的國家歷史檔案資料勢在必行,且迫在眉睫。
改革開放以來,有關陳獨秀的國家歷史檔案資料的整理和出版,大致分為3個階段。
首先,中國共產黨歷史檔案的部分解密。一是1990年前后《中共中央文件選編》的1—4卷出版。1989年至1999年,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的《中共中央文件選編》1—18卷,首次大量公布民主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檔案。其中第1—4卷部分收錄了有關陳獨秀及黨的早期其他領導人的檔案資料,雖然其中大多已經收入此前出版的《文選》和稍后出版的《著作選》,本身的史料價值并不高,但陳獨秀的遺文能夠出現在這樣高規(guī)格的中共中央文件中,本身就是地位和重要性的體現。然而,由于種種因素,中國共產黨自身歷史檔案資料整理和發(fā)布的速度尚不夠快。
二是《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的出版。在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之際,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共同編輯,于2011年6月出版了一套民主革命時期黨的重要歷史文獻《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2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該書收錄了中共成立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各個歷史時期形成的重要文獻,包括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中央全會等重要會議的文件,中共中央的重要決議、決定、宣言、通知、通告、指示,中央領導人的重要報告、講話、文章、電報、書信等。全書26冊,約1350萬字,收入各類文獻3600多篇,其中300余篇為第一次公開發(fā)表。該書也收錄了陳獨秀有關中共成立和中國革命的主要著作,雖然并無多少史料價值,但出現于這樣高規(guī)格的大型綜合性文獻,本身就是重要性的體現。
三是中國共產黨誕生地上海等地有關中共創(chuàng)建檔案資料的解密。2016年紀念建黨95周年之際,上海市檔案館解密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警務日報》、早期國民黨人研究馬克思主義的主要陣地《星期評論》、被列入“上海市檔案文獻遺產”名錄的1920年初版的《共產黨宣言》中譯本以及1920年11月7日《共產黨》月刊創(chuàng)刊號,都是珍貴的檔案資料。其中1920年8月22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警務日報》(S.M.Police Daily Report)在“中國情報”一欄,出現了工部局警務處長麥高云(K.J.McEuen)呈送工部局總辦利德爾(N.O.Liddell)的報告,就有關于陳獨秀組建“一社團”的內容*李紅:《晨曦初啟:檔案里的紅色源流》,《檔案春秋》2016年第6期.。
其次,20世紀末21世紀初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有關資料的翻譯與出版。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的前身就是共產國際檔案館、蘇共中央社會主義理論與歷史研究院、中央黨務檔案館、俄羅斯現代歷史文獻保管與研究中心*李穎:《陳獨秀與共產國際》,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1991年12月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國家檔案機構和管理辦法隨之發(fā)生重要調整,其標志是1993年《關于俄羅斯聯邦檔案館館藏及檔案館管理的基本法》的頒布與實施,為此,俄羅斯檔案館收藏數十年之久的大量罕見檔案資料首次開放并陸續(xù)出版。其中最使中共黨史學界感興趣的,是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的開放。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關系的大量檔案即存于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
從1994年起,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與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東亞研究會及洪堡大學,利用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的館藏文獻,聯合編輯了有關聯共(布)、共產國際對華政策的檔案文件集《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1920—1945)》。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與俄方簽訂協議,被授權在中國內地獨家翻譯出版。1997年起,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1—17卷)。叢書前12卷由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和中央文獻出版社于1997—2002年間陸續(xù)出版,13—17卷由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出版。叢書收錄了一批由陳獨秀署名的報告、信件和共產國際、聯共(布)關于中共中央和陳獨秀的文獻,多數均為首次發(fā)布。
這些檔案文獻資料彌足珍貴!有人驚嘆:叢書的面世使“歷史的天空豁然開朗”*丁泓:《歷史的天空豁然開朗——讀1927年共產國際、聯共(布)解密檔案有感》,《同舟共濟》2005年第11期。!叢書(1—7卷)收錄了大量從未公布過的珍貴文件,其中包括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和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會議記錄及發(fā)往中國的各種指示,共產國際代表發(fā)自中國的報告,關于中國政治經濟形勢的報告,聯共(布)中央及共產國際領導人同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的書信來往,以及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代表、蘇俄外交官、蘇俄政治軍事顧問和駐華機關工作人員的文件,等等。這些材料,既反映了聯共(布)、共產國際的對華政策及其演變、實施情況,又體現了中共中央對它們政策的接受情況以及在中國實施所取得的實際效果。所有這些,都為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陳獨秀與共產國際關系這些課題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的檔案資料,為對一些傳統(tǒng)的疑點難點問題的突破和解決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
正如這套檔案資料的俄文版編者在前言所說:資料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是“真實歷史的文獻資料”,“揭示了內部的‘工作’關系,揭示了聯共(布)和共產國際駐華代表的立場和行為,向讀者介紹了莫斯科同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的相互關系,以及莫斯科對中國兩黨內部發(fā)展進程的影響。”*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卷,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版,第2頁。也如國內學者所指出,“可以說,這套檔案文獻的出版是我們黨史界的一大幸事,尤其對我們這些長期跟蹤研究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關系的人員來說更是如此?!?李穎:《陳獨秀與共產國際》,第4—5頁??梢哉f,叢書的翻譯和出版,拓展了陳獨秀研究的新視野,提升了研究的新境界。
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檔案的面世,使陳獨秀遺文資料的發(fā)掘有了重大突破,大大推進和深化了對陳獨秀的研究。據統(tǒng)計,1920—1931年的7卷中,陳獨秀的名字共出現382次,包括陳獨秀所寫信件6封,收到信件6封和電報6封,參加會議9次。在陳獨秀籌建中國共產黨以及處于黨的最高決策層的1920—1927年間,陳獨秀名字共出現178次,包括陳獨秀寫給共產國際東方部、共產國際代表的信件6封,收到信件1封和電報5封,參加會議9次。而在1920—1927年的同時期中,李大釗的名字出現14次,毛澤東的名字出現9次。可見,陳獨秀與共產國際和聯共(布)中央的聯系何等密切,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有關陳獨秀的資料是何等豐富,這批檔案資料對于陳獨秀研究又有多么的重要!
正是因為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揭示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事實,中國官方和學界在許多問題上改變了對陳獨秀的看法和評價,出現了對陳獨秀研究的新一輪熱潮。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據解密檔案統(tǒng)計,“從1923年到1927年,蘇共中央為討論中國問題召開的會議是122次。作出過738個決議。另外還有大量國際執(zhí)行局的決議。如此具體的遙控著中國的革命。”對這些決議,陳獨秀很多都是經過“不同意”、甚至“對抗”到“不得不同意”的。因此,2004年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在紀念任弼時誕辰100周年大會的講話中,首次提出“共產國際和陳獨秀的右傾錯誤”*胡錦濤:《在紀念任弼時同志誕辰一百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04年5月1日。的提法,顯然,共產國際在前,陳獨秀在后,前后之分即為主次之別,意即大革命失敗的主要責任者是共產國際,陳獨秀承擔次要責任。終于使從大革命失敗以來持續(xù)70多年的關于大革命失敗責任問題的爭執(zhí)塵埃落定。
此外,進入21世紀,美國、英國等其他一些國家的歷史檔案陸續(xù)出版和刊行,其中不乏與陳獨秀有關的檔案資料,同樣值得收集和珍惜。限于篇幅,茲不一一。
責任編輯:汪謙干
Sorting-out and Publication of Chen Du-xiu’s Writings and Materials
XU Guang-shou
(College of Marxism,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1620,China)
As a famous thinker,revolutionary,party leader and scholar in modern China,Chen Du-xiu had written a lot and been documented a lot in his protracted,tortuous life.Driven greatly by his friends,pupils and relatives,the sorting-out and publication of his writings had begun even before 1949.The comprehensive sorting-out and publication of his writings and documents about him,however,were done in the new period of Reformation and Openness.The results are mainly as follows.SelectedCompilationofEssaysofChenDu-xiu,ChronicleofChenDu-xiu’sLife(two kinds),SelectedWorksofChenDu-xiu,SelectedCompilationofWorksofChenDu-xiu,andCollectedWorksofChenDu-xiu.In the recent 20 plus years,official historical archives concerned Chen Du-xiu at home and abroad have been progressively declassified,sorted out and published,and chief of them areSelectedCompilationofDocumentsoftheCPCCentralCommittee,SelectedCompilationofMainDocumentsoftheCPCsinceitsFounding,TheCommunistPartyoftheSovietUnion(Bolshevik),theCommunistInternational,andChina(1920—1945).The formal issuance of publications mentioned above has thus made a great break-through in the uncovering,sorting-out and publishing of writings by and materials concerned Chen Du-xiu and pushed forward and deepened the study of Chen Du-xiu enormously.
Chen Du-xiu;writings left by one deceased;organize;publish
K827
A
1005-605X(2017)01-0151-08
徐光壽(1964- ),男,安徽巢湖人,華東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