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德意志最柔軟的記憶，都裝在它三百歲的肚子里

魏瑪是一個人口只有6萬的小城，體量上和巴黎、上海完全無法相比，卻真正是“小而美”的典范?！肮诺湮含敗贝竺ΧΓ斈攴▏蟾锩湍闷苼稣鞣蔫F流橫掃整個歐洲時，這里卻是一片寧靜祥和，引得群賢畢至，歌德、李斯特、安徒生……讓這座大公國的小小國都成了德意志乃至半個西方的精神首都。

從偉大的歌德，到小說藝術(shù)從現(xiàn)實到現(xiàn)代的中興之祖托馬斯·曼，再到“包豪斯之父”格羅皮烏斯，這些年代、行業(yè)各異的先賢們有何共同點？答案是：他們都曾住在位于魏瑪集市廣場上的大象飯店（Hotel Elephant）。這家飯店“星光”最為璀璨的一次是85年前，德國國民議會在魏瑪劇院召開，誕生了著名的《魏瑪憲法》，那時正是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德國乃至歐洲處于一個短暫而自由、令人懷念的美好時代，而大象飯店至今仍通體洋溢著這一美好時代的氣氛。

大象飯店1696年開業(yè)，只比魏瑪大公國的成立稍晚一點，是歐洲仍在營業(yè)的最古老的飯店之一。位于入口正上方的二樓老陽臺十分有名，當年歌德的情婦安娜·阿瑪利亞（Anna Amalia），也就是當時的魏瑪公爵夫人，曾在那里守望著愛郎。20世紀末，飯店被喜來登集團收購、成為德國第一家豪華精選酒店后，按1：1的比例定制了一批在此下榻過的名人的雕像，放在這個陽臺上，每年更換一個。我入住的時候，走在集市廣場的另一頭，遠遠地就能看到高高瘦瘦的托馬斯·曼在陽臺上跟我打招呼。

這家飯店是一位藝術(shù)家朋友推薦給我的，不過她自己的經(jīng)歷讓人有點哭笑不得：她和先生為紀念“錫婚”度假旅行，因為歌德和包豪斯，她選擇了魏瑪大象酒店，不料她那位霸道總裁老公卻不解地問：你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老遠地來趟歐洲，找個縣城玩也就算了，咋還選了個老招待所呢，裝修、家具都那么舊……其實也難怪朋友老公這么說，大象飯店面積的確不大，一共99間/套客房，家具和內(nèi)裝更是“舊到不行”：從橡木地板和墻壁嵌板，到橡樹油手工灰泥工藝，再到鑄就浴室的Nero Assuloto大理石，都遠在希特勒上臺之前就有了，現(xiàn)在根本找不著;雖然材料貴重，樣式卻樸實無華，但細看便能發(fā)覺，高度實用的柚木家具，代表了“二戰(zhàn)”前包豪斯設(shè)計的最高水平，尤其是歷史名人套房，萊昂內(nèi)爾·法寧格套房就完全保留了這位包豪斯代表人物當年在此生活、工作時的樣子，不少家具是其親手設(shè)計、打造、布置的。德國著名女星麗莉·帕爾默因為主演以歌德愛情故事為原型的電影《綠蒂在魏瑪》（1974年，根據(jù)托馬斯·曼的同名小說改編）而與這間酒店結(jié)緣，在她下榻過的同名套房里，放著她在這部電影里穿過的服裝和一些珍貴劇照。

我在預訂郵件中順嘴提到我是托馬斯·曼的粉絲，結(jié)果飯店無償為我升級到了托馬斯·曼套房。距離這位大文豪入住的時間已有將近一百年，橡木、柚木和灰泥的氣息依然清晰可聞，包豪斯風的大床足夠讓三四個人在上面打滾，墻上的畫作，居然是大藝術(shù)家 Armin Mueller-Stahl的真跡“Die Manns”，頗有《布登勃洛克一家》從文字中立了起來的感覺。

飯店中的大象凱勒餐廳（Elephantenkeller）也有數(shù)百年歷史，它顛覆了我對德國菜的刻板印象，除了鮮釀扎啤、清淡的脆皮鴨腿配面團、具魏瑪本地特色的醋燜牛肉（Sauerbraten），還提供本地產(chǎn)的紅酒。以前只知德國有不錯的白葡萄酒，沒想到魏瑪郊外還有幾乎是德國唯一的小片紅葡萄酒產(chǎn)地，出品的圖林根紅酒，口感和這里的鄉(xiāng)土料理殊途同歸，爽口卻不失厚重。侍酒師直言不諱地說：“別看我們戰(zhàn)后被劃到了東德，別忘了，這里曾經(jīng)是德語世界中最有文化的地方，圖林根人講究的時候，維也納人還在跟著學步呢！”

有文化，必定會生活、會吃，在這一點上，大象酒店可以充分地替魏瑪代言——原蘇東地區(qū)的第一家米其林餐廳，就在“大象凱勒”隔壁，以當年歌德的情婦、公爵夫人安娜·阿瑪利亞的名字命名。餐廳環(huán)境優(yōu)雅，將人一下帶回到屬于歌德和阿瑪利亞的浪漫時代，從三道到七道的意式大餐，口感扎實，價格較之意大利便宜差不多一半，只是這餐廳比公爵夫人的架子還大，只做晚餐，每周一、周二、周日都要休息，每年1月、2月更是整月閉門謝客。我和熱情的餐廳經(jīng)理打趣說：你們做正宗意式大餐，不怕破壞魏瑪精神首都的傳統(tǒng)嗎？他卻不以為然：“幾百年前意餐就是德國人心目中的高檔菜了啊，歌德、李斯特都是愛這些菜勝過本民族菜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