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增欣+李芝+黃娟
摘 要:《駱駝祥子》是京味小說的典型代表。本文以小說的四個英譯本為切入點,從稱呼語、詛咒語、地名三個方面分析體現(xiàn)“京味”文化負載詞、詞組、俗語的翻譯,并通過具體實例,對比四英譯本中不同譯者在北京文化負載詞翻譯策略以及譯文效果方面的差異。研究表明,異化翻譯為主的翻譯策略對推動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有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駱駝祥子 京味文化 四英譯本
一、引言
老舍先生是京味小說的奠基人?!恶橊勏樽印愤@部京味作品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孔慶東,2004)。北京方言帶有一種強烈的文化特色,語言中的雅、白、俚、俗,體現(xiàn)著說話者的社會地位和文化背景。京味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有兩層含義:一是題材的京味,即傳神地描繪出北京地區(qū)的文化風俗;二是語言的京味,使用純正地道的北京口語。(許自強,2000)
目前為止,《駱駝祥子》共有四種英譯本。分別是1945年伊萬金的譯本;1979年吉恩詹姆斯的譯本;1981年施曉菁的譯本;2010年葛浩文的譯本。自葛浩文譯本出版之后,不少學者希望針對《駱駝祥子》四種譯本進行對比分析,比較有影響力的有李越(2013)、李娜(2012)、孫會軍(2013)等。這些研究大多針對小說語言特色或者譯者翻譯策略的對比研究,至今還未有學者關(guān)注小說最突出的“京味”文化特色的翻譯。
本文從文化翻譯的視角,針對小說《駱駝祥子》的“京味”特色,對比分析四位譯者“京味”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特點。
二、文化負載詞的界定及《駱駝祥子》中最具京味特色的文化負載詞
(一)文化負載詞的界定
文化負載詞在有些文獻中被稱為文化專有項或詞匯空缺,是語言系統(tǒng)中最能體現(xiàn)語言承載的文化信息、反映人類社會生活的詞匯。哈維·弗朗哥·艾克西拉(Javier Franco Aixela)認為:文化專有項是在文本中出現(xiàn)的某些項目,由于在譯語讀者的文化系統(tǒng)中不存在對應項目或者該項目有不同的文本地位,因此其在源文中的功能和含義轉(zhuǎn)移到譯文時發(fā)生翻譯困難(張南峰,2004:19)。國內(nèi)學者廖七一(2000:232)把文化負載詞定義為“標志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詞組和習語、俗語。這些詞匯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的活動方式。受地理因素、歷史因素、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等影響,每一種文化都形成一些特定的詞匯,如詛咒語、俗語、古代詩詞、宗教神話色彩詞等詞匯,都能鮮明地表現(xiàn)一個民族的文化特征。
(二)《駱駝祥子》中突出體現(xiàn)京味特色的文化負載詞
基于前文對文化負載詞的介紹,本研究從稱呼語、詛咒語、地名三個方面對《駱駝祥子》中體現(xiàn)“京味”文化負載詞、詞組俗語等分別舉例說明。
1.具有“京味”特色的稱呼語
京味的稱呼語別具特色,比如北京方言中喜歡使用敬稱“爺”“勞駕”“主兒”等。例如:
(1)劉四爺。(老舍,2002:30)
(2)我一個人的叔叔。(老舍,2002:79)
(3)這一派哥們的希望大概有兩個。(老舍,2002:12)
(4)勞諸位的駕。(老舍,2002:80)
(5)勞諸位哥兒們的駕。(老舍,2002:82)
2.具有“京味”的地名
在當時的北平,一些特定地名已經(jīng)成為文化符號,有其特定的意義和功能,比如小說中多次提到的“天橋”“白房子”和老字號“瑞蚨祥”“鴻記”等。
(6)臨完上天橋吃黑棗(老舍,2002:89);天橋上見。(老舍,2002:90)
(7)像他那個歲數(shù)的小伙子們,即使有人管著,哪個不偷偷的跑“白房子”?(老舍,2002:47)
(8)大概字號還很老,至少也和瑞蚨祥,鴻記差不多。(老舍,2002:62)
3.具有京味的粗話或詛咒語
小說用生動的語言再現(xiàn)了當時北京下層人民的真實生活。由于下層人民文化修養(yǎng)不高,在其生活中不乏一些粗話或詛咒。例如:
(9)地道窩窩頭腦袋。(老舍,2002:51)
(10)當王八的吃倆炒肉。(老舍,2002:52)
(11)你別先倒打一瓦。(老舍,2002:57)
(12)甭犯牛勁。(老舍,2002:59);犯牛脖子
(13)別看傻大黑粗的,韃子拔煙袋,不傻假充傻。(老舍,2002:68)
(14)我打他媽的。(老舍,2002:78)
(15)給它個不論秧子。(老舍,2002:111)
(16)教一群猴兒王八蛋給吃了。(老舍,2002:113)
(17)別叫我往外說你的事兒,你什么屎沒拉過?(老舍,2002:116)
(18)來吊磅!好不要臉?。ɡ仙幔?002:154)
(19)放著你們這群丫頭養(yǎng)的?。ɡ仙幔?002:163)
三、京味文化負載詞四譯本分類對比分析
我們通過小說中出現(xiàn)的稱呼語、咒罵、地名的具體翻譯實例來體會四個譯本(簡稱為伊譯、吉譯、施譯、葛譯)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采取的文化缺省策略。
(一)有關(guān)稱呼語的翻譯實例
(20)劉四爺。(老舍,2002:30)
伊譯:Fourth Master Liu
吉譯:Liu
施譯:Fourth Master Liu
葛譯:Fourth Master Liu
除吉譯外,其他三位譯者都將“爺”字處理成“master”,這一翻譯體現(xiàn)北京口語中對人的敬稱為“爺”,處理比較精當。顯然,吉譯省去這一文化現(xiàn)象,譯文平淡,不能傳神地體現(xiàn)稱呼方面老北京的文化特色。另外,如果將其直譯成“grandfather”可能會造成讀者理解上錯誤。endprint
(21)這一派哥們的希望大概有兩個。(老舍,2002:2)
伊譯:整個段落內(nèi)容未翻譯。
吉譯:The members of this band of brothers generally have two hopes.
施譯:These fellows generally have two ambitions.
葛譯:This group of running brothers has two ambitions
對于“這一派哥們”的翻譯,施譯中處理成“These fellows”,過于籠統(tǒng),不能表達出作者原文中車夫們在整個行當?shù)臍w屬感。而吉譯“The members of this band of brothers”和葛譯“This group of running brothers”精妙地傳達了作者對車夫同行間難兄難弟般的情感。
(22)勞諸位的駕。(老舍,2002:80)
伊譯:Ai,I have troubled you all!
吉譯:Ah,thank you all very much,gentlemen
施譯:Ai,excuse me for putting you out!
葛譯:I have put you all to a great trouble.
這句話出現(xiàn)的語境是五十多歲的車夫老馬,饑寒交迫,暈倒在茶館,醒來后向茶館里喝茶的車夫和老板表示歉意的話。施譯“excuse me for putting you out”誤讀了“勞駕”在此語境中的含義;吉譯處理成“感謝”略有偏頗;相比之下,伊譯和葛譯處理比較恰當。
(二)具有“京味”的地名
(23)臨完上天橋吃黑棗。(老舍,2002:89)
伊譯:We end up eating a few of the hard black almonds on the execution ground at Heavens Bridge.
吉譯:End up in front of a firing squad at Tian Chiao.
施譯:End up at the TianQiao execution ground with lead jujubes in our chests!
葛譯:To be wind up wit black dates in our chest at the Tianqiao Execution ground.
天橋是過去對犯人執(zhí)行死刑的地方,孫偵探敲詐祥子并對其恐嚇。四個譯文中,都考慮到直譯可能會對譯文讀者造成理解上的障礙,都采取了直譯加解釋的方法,補充了“Execution ground/a firing squad”這一重要文化背景信息。對于“天橋”這一地名的翻譯,除伊譯將其翻譯為“Heavens Bridge”,其余都采用音譯翻譯,這樣的處理保留了文化的“異國情調(diào)”,有助于在平等的基礎上如實反映中國文化。另外,吉譯中“Tian Chiao”不符合當今中國拼音規(guī)則,容易誤導讀者。
(24)像他那個歲數(shù)的小伙子們,即使有人管著,哪個不偷偷的跑“白房子”?(老舍,2002:47)
伊譯:Steal out all the time to run among the “white house”
吉譯:Sneak out to the white houses.
施譯:Stealthily frequented brothels.
葛譯:Slipped off to a whorehouse from time to time.
“白房子”是最下等的妓院。伊譯和吉譯采取了直譯,可能導致讀者誤以為英語中的美國白宮(White House)。施譯和葛譯采取意譯,不能很好地實現(xiàn)文化傳輸?shù)哪康?。最好采用直譯加解釋的翻譯策略,即“the White House”,the cheapest brothels.
(24)大概字號還很老,至少也和瑞蚨祥,鴻記差不多。(老舍,2002:62)
伊譯:The Auspicious Water Beetle or the Sign of the Wild Swan.
吉譯:long-established shops in Peking.
施譯:省略未翻譯
葛譯:Establishment like the Ruifuxiang Company and Hongji.
既然瑞蚨祥,鴻記是老北京最負盛名,眾人皆知的老字號店鋪,此文化信息理應將其作為一種傳統(tǒng)文化信息傳遞給異域讀者。伊譯將其翻譯為Auspicious Water Beetle or the Sign of the Wild Swan,增加了讀者理解的難度,妨礙了原文的文化含義的傳達。吉譯只是對兩個老字號進行了籠統(tǒng)的解釋“l(fā)ong-established shops”,沒有提及具體的店名;相比之下,葛浩文更好地傳遞了這一文化信息。
(三)具有京味的粗話或詛咒語
(25)我打他媽的。(老舍,2002:78)
伊譯:Ill smack the mothers of a_uh_uh!
吉譯:I got up a a motherfucking.
施譯:Ive pulled the mother-fucker.
葛譯:Ive been fucking at it.endprint
“他媽的”是典型的京罵。吉譯和施譯將英語文化和北京傳統(tǒng)的粗話結(jié)合起來,既能達到傳遞原文含義的目的,又不至于造成讀者理解障礙。而伊譯可能讓讀者不知所云,葛譯完全歸化的做法有文化隱含之嫌。
(26)地道窩窩頭腦袋。(老舍,2002:51)
伊譯:Youve certainly got a head like a dough-cake?。≒84)
吉譯:What a head full of dough you have?。≒57)
施譯:You really are a block-head!(P67)
葛譯:Youre a real bonehead?。≒72)
施譯和葛譯采取了意譯的策略;伊譯和吉譯則采用直譯,更能體現(xiàn)人物性格特征,有助于文化傳遞,同時也不會造成讀者理解障礙,這種做法值得提倡。
(27)給它個不論秧子。(老舍,2002:111)
伊譯:Hed give them something that would show them he didnt care what happened.
吉譯:So hd just let thme have it regardless of the consequences.
施譯:What did he care?
葛譯:So what the hell?。≒163)
“不論秧子”直譯達不到翻譯效果,所以四位譯者無一例外采用了歸化的翻譯方法。相比四個譯文,葛浩文的“what the hell!”最能契合原文中祥子一無所有、灰心失意的心情。
四、結(jié)語
文化缺省是翻譯過程中非常普遍的問題,也是譯者深感棘手的問題。上文的實例對比分析表明以下三個方面:第一,《駱駝祥子》中獨特的京味和京韻文化在有些譯文中并未得到充分體現(xiàn),有些譯者為了省事或為了譯文讀者閱讀便利,將原文的文化因素和京味特色略去不譯,這在強調(diào)文化傳遞的情況下是不可取的。第二,有些譯者沒有充分考慮原文作者想要表達的語境效果,或是對中國文化尤其是對北京文化和北京方言缺乏透徹的了解,導致譯文的誤譯或歧義,這也是譯者需要重視的問題。第三,就翻譯策略而言,譯文應最大限度地重視原文。對文化因素的翻譯,應盡可能使用異化的翻譯方法,如果直譯不足以讓讀者領(lǐng)會原文的含義,可以采取直譯加解釋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傳遞中國文化,才能真正實現(xiàn)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戰(zhàn)略,加速文化融合。
(本文受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編號:2015ZCQ-WY-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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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增欣 李芝 黃娟 北京林業(yè)大學外語學院 10008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