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明
(上海師范大學哲學系,上海 200234)
首先,第4沉思的標題是“論真理和錯誤”。推敲以下,我們不難看出,按道理:“和”兩邊的名詞應該是同一平面的。但顯然,“真理”和“錯誤”顯然不是同一階的詞,“真理”顯然是一個二階語詞,而“錯誤”卻是一個一階語詞,也就是說,與“錯誤”同一階的詞是“正確性”。所以按道理,其論題要么就是“論真理”,要么就是“論正確性與錯誤”,“論真理與錯誤”這個命題顯然很不倫不類。而這么明顯的錯誤,我相信笛卡爾不會看不出來。那么,問題來了:他之所以將第四沉思固執(zhí)地命名為“論真理與錯誤”,其用意何在?并且第四沉思一開始,笛卡爾是說“……所以他肯定沒有給我那樣的一種判斷能力……”②,這邊用的還是“判斷”一詞;接下來他說“……我在心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錯或假的原因……”③,這里已經(jīng)用了“錯”或“假”;接下來“……即由于我心里的認識能力和選擇能力或由于我的自由意志……”④,這里就已經(jīng)用了“選擇”這個詞,而沒有用“判斷”這個詞;還有“……于是我就很容易陷于迷惘,并且把惡的當成善的,或者把假的當成真的來選取了。”⑤這里就更是直截了當?shù)貙ⅰ皭号c善”和“假與真”打包放在一起了。事實上,我在這里并沒有窮盡第四沉思中將判斷能力與選擇能力模糊在一起以及將“惡與善”和“假與真”放在一起的句子。而笛卡爾之所以苦心孤詣地將判斷能力與選擇能力模糊在一起以及將“惡與善”和“真與假”放在一起與其將論題命名為“論真理與錯誤”,其意圖當然是一致的。而隨著以下分析的展開,看看該意圖能否被暴露。
笛卡爾說“錯誤,就其作為錯誤而言,并不取決于上帝的什么實在的東西,而僅僅是一種缺陷……錯誤并不是一種存粹的否定,也就是說,不是單純的缺陷或者缺少我不應該有的什么完滿性,而是缺少我似乎應該具有的什么認識?!雹蘅梢钥闯?,錯誤就其作為錯誤而言其實是一種缺陷,其并不是一種類似于認識與選擇的,上帝賦予的實體性的能力。并且笛卡爾說“在考慮上帝的性質時,我認為,如果說他給了我某種不完滿的,也就是說,缺少什么必不可少的完滿性的功能的話,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工匠越是精巧熟練,從他的手里做出來的活計就越是完滿無缺的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們可以想象由一切事物的至高無上的創(chuàng)造者所產(chǎn)生的東西,有哪一種在其各個部分不是完滿、完全精巧的呢?”⑦所以說,錯誤并不是能力方面的缺失,而是由于能力的有限性所導致的缺陷。而既然錯誤是一種缺陷,上帝就不用對它負責。因為缺陷是非實體性的存在,而上帝只對能力負責,能力相對于缺陷是實體性的存在。但這里仍然存在兩個問題:第一,為什么犯錯誤不能是一種實體性的能力;第二,為什么上帝只對實體性的能力負責,而不對非實體性的缺陷負責。對于問題的解決,笛卡爾訴諸的是上帝的“完滿性”。即上帝的完滿性意味著上帝絕對不會欺騙我們,絕對不會賦予我們犯錯誤的能力,而只會賦予我們獲取真理的能力,所以犯錯誤不是一種實體性的能力,所以上帝因此不必對錯誤負責,而只對真理負責。那么,錯誤到底是怎樣產(chǎn)生的?或者說,為什么能力的有限性會產(chǎn)生錯誤?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首先理解什么是“理智“,什么是”意志”,因為對這兩個概念的理解直接關系到這個問題的解決。
在笛卡爾看來,“理智”就是一種認識能力,并且認識能力指僅僅是領會我所能領會的東西的觀念,但是我并不能對這些觀念進行判斷與選擇??梢钥闯觯芽枴袄碇恰钡奶攸c之一是它的有限性。對于這一點,很顯然存在一個重大的問題:為什么它是有限的?而笛卡爾是通過訴諸整體的完滿性來解決這一問題的,他說“當人們探求上帝的作品是否圓滿時,不應該單獨拿一個造物孤立起來看,而應該總地把所有的造物都合起來看。因為,如果它是獨一無二的,它或許能有什么理由好像是十分不完滿的;可是,如果把它看成是整個宇宙整體的一部分,它在它的本性上就是非常圓滿的。”⑧所以,當我懷疑為什么上帝沒有創(chuàng)造出和上帝具有同樣的完滿性認識能力的“我”時,笛卡爾的意思是:上帝是不會創(chuàng)造出這樣完滿性的“我”的,因為整個宇宙都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如果整個的一切被造者都具有同樣的完滿性,那么這種整齊劃一性就使得多樣性成為不可能,而多樣性的缺失會使得整個被創(chuàng)造的宇宙缺少完滿性。也就是說,宇宙中個體被造物的完滿性必須讓位于整體的完滿性。或者說,宇宙整體的圓滿性會使個體在本質上是圓滿的,雖然就單獨來說個體是不圓滿的。所以,“我”單獨看來是不完滿的,產(chǎn)生的結果就是我的認知能力也是不完滿的,是有限的。這是“理智”有限性的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是:“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本性是極其軟弱、極其有限的,而相反,上帝的本性是廣大無垠、深不可測、無限的,我再也用不著費事就看出他的潛能里有無窮無盡的東西,這些東西的原因超出了我精神的認識能力?!雹嵋簿褪钦f,上帝是完滿、無限的,他怎樣安排并不都是我所能理解的,所以他當然可以安排我的認知能力是有限的,所以我的認知能力是有限的。
關于“意志”,笛卡爾有這樣的表述:“……它(意志)僅僅在于我們對同一件事能做或不能做(也就是說,肯定它或否定它,追從它或逃避它),或者不如說,它僅僅在于為了確認或否認、追從或逃避理智向我們提供的東西,我們做得就好像并不感覺到有什么外在的力量驅使我們似的。”⑩按照G哈特費爾德的理解,笛卡爾在這里區(qū)分了兩種意志,一種是無所謂的自由意志,另一種是自發(fā)性的自由意志。這兩種自由意志的共同點在于:它們都不受外部力量的驅使;不同點在于:前一種自由意志是一種無所謂的判斷與選擇,或者說是由于受到理智認識能力的局限而做出的一種自由的選擇,這種自由強調的僅僅就是具有一種自由選擇的能力。用笛卡爾的話說“當我由于沒有任何理由迫使我傾向于這一邊而不傾向于那一邊時,我所感覺到的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不過是最低程度的自由。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與其說是在意志里表現(xiàn)出一種完滿性,不如說是在知識里表現(xiàn)出一種缺陷……”?而自發(fā)性的自由則是更多地強調受內在驅動力的驅使而進行的選擇。正如笛卡爾指出:“如果我總是清清楚楚地認識什么是真,什么是善,我就絕不會費事去掂算我到底應該采取什么樣的判斷和什么樣的選擇了,這樣我就會完全自由,絕不會抱無所謂的態(tài)度。”?
但顯然,這里遇到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自由和必然的關系問題。而笛卡爾的解決方式相當巧妙。首先,笛卡爾區(qū)分了內在的的必然性和外在的必然性,并且首先將外在的必然剔除了出去,但是保留了內在的必然性,也就是內在的驅動力。按照我的理解,外在的必然性與自由之間并不是張力問題,而就是硬碰硬的矛盾,即有我沒你,有你沒我的關系。而內在的必然性是可以包含于自由之中的,所以只要解決內在的驅動力和自由之間的張力,自發(fā)性的自由意志就得以成為可能。而笛卡爾就是肯定了自發(fā)性自由的可能。舉例而言,在亞伯拉罕殺子的故事中,亞伯拉罕有自由嗎?顯然,亞伯拉罕是有自由的,他當然可以選擇殺或者不殺自己的孩子,但同時這種自由又是自發(fā)性的自由,他完全信仰心中的上帝,所以他不會不殺自己的孩子。所以在笛卡爾看來,自發(fā)性的自由也是自由,而且是更高程度的自由,自由與必然并非是完全對立的兩極。他說“為了能夠自由,我沒有必要在相反的兩個東西之間選擇這一個或那一個上抱無所謂的態(tài)度;而且,我越是傾向于這一個(無論是由于我明顯地認識在那里有善和真,或者由于上帝是這樣地支配了我的思想內部),我選擇得就越自由,并且采取了這一個;而且,上帝的恩寵和自然的知識當然不是減少我的自由,而且增加和加強了我的自由。因此,當我由于沒有任何理由迫使我傾向于這一邊而不傾向于那一邊時,我所感覺到的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不過是最低程度的自由。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與其說是在意志里表現(xiàn)出一種完滿性,不如說是在知識里表現(xiàn)出一種缺陷……”?可以看出,笛卡爾通過引進內在的自由概念,巧妙地解決了自由與必然的對立。并且,顯然笛卡爾是充分肯定了自發(fā)性的自由,并且認為無所謂的自由與其說是一種自由,不如說是知識的一種缺乏。我認為,對于自發(fā)性的自由也許還可以進行進一步的劃分,比方說,一道數(shù)學選擇題經(jīng)過老師的講解,我會做了并且選擇了正確的答案。而一個沙漠中口干舌燥的行者,看到一泓波光粼粼的湖水,選擇上前喝水。首先,這兩種選擇都是自發(fā)性的自由選擇,但這兩種選擇顯然是不一樣的。也許在笛卡爾以及G.哈特費爾德看來,類似以上的兩種選擇沒有必要進一步的進行劃分,因為這無關問題的解決。我想說的是,“自發(fā)”和“本能”是有區(qū)別的,以上的第一個選擇是自發(fā)性的選擇,而第二個選擇是本能性的選擇。自發(fā)和經(jīng)驗有關,本能與經(jīng)驗無關。所以,我認為G.哈特費爾德將自由區(qū)分為無所謂的自由與自發(fā)性的自由可能是有待商榷的,可能更好的劃分方法是將原來叫做自發(fā)性的自由叫做自為的自由,而自為的自由可以劃分為自發(fā)性的自由和本能的自由,而原來的無所謂的自由還是無所謂的自由。此外,至于現(xiàn)當代的哲學家中那些持不相容論看法的哲學家是否贊成笛卡爾這種解決自由與必然相對立的方案,則另當別論。
談到這里,真理與錯誤的問題已經(jīng)初步得到了解決。首先,上帝創(chuàng)造了“我”,并且賦予了我一些能力,其中有理智與意志兩種能力,理智的職能是認識能力。意志的職能是下判斷或者說是進行選擇。真理的產(chǎn)生來源于自為的自由意志下了正確的判斷,即遵循了理智清楚明白的認識,認識了真,善,美而后下的判斷,并且是上帝對此真理負責。而錯誤就源自于無所謂的自由意志做出的錯誤判斷,上帝對此并不負責。
當然,這里仍然存在一個問題,即:既然錯誤來自于自由意志的錯誤判斷,那么如果上帝不賦予我自由意志,使得我不具備下判斷的能力,我就不會產(chǎn)生錯誤,可上帝為什么還要畫蛇添足般的賦予我自由意志?對于該問題,我以為笛卡爾的解決方案也相當巧妙。笛卡爾指出“我之所以帶有上帝的形象和上帝的相似性的,主要是意志?!?并且還說“……假如意志為上帝有意加以限制,使其只肯定清楚明白的知覺,那么它就不是類的完滿性。”?從這里可以看出,意志自由使得”我“具有類的完滿性,我和上帝之間的相似性就在于我的自由意志,自由意志使我和上帝之間發(fā)生了更深層次的關聯(lián),那么它的優(yōu)先性等級當然是大于不犯錯誤的可能性等級。這里就是說,自由意志的存在必然以犯錯誤的可能性為代價,自由意志就意味著擁有犯錯誤的能力。如果沒有自由意志,我們當然不會犯錯誤,但此時我們難道不是幕前的木偶,而上帝則躲在幕后操縱著我,一切都是必然的。所以,完滿的上帝當然是寧愿將自由意志賦予我。
所以,表面上看,笛卡爾的思路是順著第三沉思證明出的上帝存在以及上帝的完滿性來證明上帝對于真理負責,錯誤由無所謂的自由意志負責。對于真理負責的解決高明在引進自為的自由意志,使得自由與必然之間的張力得以化解,由此得出上帝對真理負責。而錯誤由無所謂的自由意志負責,即無所謂的自由意志越界性地運用到理智所沒有或者是沒有清楚理會的事物上去。
承接笛卡爾對于“理智”的理解,我認為其中存在這樣幾個問題:第一,上帝沒有創(chuàng)造出和他一樣完滿的我,不僅僅在于個體的完滿性必須讓位于大全的完滿性。還在于:上帝能否創(chuàng)造出和他同樣圓滿的我。如果創(chuàng)造出來了,那么我不也是上帝?但顯然上帝只能有一個,所以這是不可能的;并且創(chuàng)造出來的我顯然是不可能和上帝同樣圓滿的,因為我既然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我就是他因,而上帝是自因,所以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上帝不能創(chuàng)造,那就和他的完滿性相悖。第二,我的不完滿性為什么導致了除意志以外的所有能力的的有限性,為什么不可以通過僅僅一個方面能力的有限性而另外所有其他方面的能力仍然是無限圓滿的來保證我的不完滿性,從而很可能使我的認知能力也是無限的。第三,對于說明理智的有限性時的第二個理由難道不是萬金油式的理由嗎?上帝是無限的,圓滿的,他的行為是我們所不能完全理解的,這個理由當然可以解釋為什么我的理智的有限性,但是這個理由同樣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可以成為一切問題的理由,可以成為一切問題的理由顯然只是一個托詞而已,其實什么也沒有說。所以說,笛卡爾通過訴諸宇宙整體的多樣性而帶來的圓滿性來說明我的不完滿性以及由此而來的我的認識能力的有限性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綜上所述,關鍵在于對“完滿性“這個概念的辨析。
承接笛卡爾對于證明真理由上帝負責,錯誤必須由無所謂的自由意志負責這樣一個問題,我認為其中也存在著問題。第一,自由意志的運用確實是由我做出的,所以我的確要對錯誤判斷負責,但是難道就因此說上帝就不用擔負一點責任嗎?比方說,沒有駕照的我借他人的車駕駛而撞了人,車主在明知我沒有駕照的情況下還將車借給我難道不用擔負責任嗎?完滿的上帝在將自由意志賦予我的同時,肯定是知道當我運用時會出錯的,所以當我出錯時,他也是應該負連帶責任的。第二,按照笛卡爾的解釋,上帝是將中止判斷的想法放進我的判斷能力里了,既然我已經(jīng)有終止判斷的想法,并且這種想法是上帝賦予的,我就不會犯錯誤,可是事實上我犯了錯誤,這難道不側面說明了上帝的不完滿嗎?如果笛卡爾辯解說,這是一種想法,而不是一種實體性的能力,并且是蘊含于我的能力之中的,這種想法只是起一種緩和作用,也就是說提高中止判斷的次數(shù),減少錯誤判斷的次數(shù),這種說法確實有一定的說服力,但是如果從絕對的觀點看,這不還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區(qū)別嗎?本質上還是沒有區(qū)別的。第三,上帝賦予我自由意志也就意味著賦予了我犯錯誤的能力,但這并不意味著我一定會犯錯誤。也就是說,上帝為什么沒有賦予我中止判斷的能力?或者說,由于上帝寧愿犧牲我不犯錯誤的可能性,而賦予我自由意志,從而具有類的圓滿性,但是上帝為什么不僅僅只賦予我自為的自由意志,但不賦予我無所謂的自由意志,從而既保證了我既具有自由意志,又避免了犯錯誤的可能性,這豈不是兩全其美?難道說上帝無法做到這一點?這恐怕解釋不通。所以說,按道理上帝應該給我一種中止判斷的能力。即使上帝不賦予我中止判斷的能力,而在我即將做出錯誤判斷的時候,上帝也應該站出來指證,可是他并沒有站出來。既然上帝沒有站出來,從一定意義上看,他難道不是助長了我做成錯誤判斷的行為嗎?他難道不應該負責任嗎?笛卡爾對此的解釋是“在某種意義上,我(沉思者)能夠做成這些行為比我不能做成這些行為,在我的本性上有著更多的完美性……只要我把我自己看成是獨一無二的,就好像世界上只有我自己似的,如果上帝把我造成為永遠不弄錯,那么我就會比我現(xiàn)在圓滿得多??墒俏也荒芤虼司头裾J在某種意義上,宇宙的某幾個部分難免錯誤比一切部分都錯誤,會有更大的完滿性。”?這里的第一層意思似乎是說,錯誤的選擇在一定意義上也體現(xiàn)了自由意志,雖然這種自由是無所謂的自由。但如果是這樣,區(qū)分出無所謂的自由意志和自為的自由意志又有多大的意義?第二層意思是:即使上帝使“我”永遠不犯錯誤,但是這對于是否能夠增加宇宙的完滿性,這很可疑?;蛘邚目隙ㄒ饬x上看,如前文所述,宇宙的完滿性要包括個體的差異性。并且上帝出于整體宇宙的完滿性的考慮,故而要犧牲我的圓滿性。但這種解釋正如前文所述,其解釋力甚微。最后,笛卡爾認為自發(fā)性的自由意志源于我們清楚明白的認識到真善美,但是語言,風俗習慣,固有傳統(tǒng),執(zhí)著信念等是否已經(jīng)確立了一些先入之見?正如陳亞軍所說“羅蒂的哲學先輩如皮爾士早就指出,我們不可能不用語言思考,而語言的意義不可能不受到先前語言的制約,笛卡爾式的懷疑只能是一種矯揉造作的理論上的懷疑,實際根本不可能?!?
以上分析表明,對于論題:將真理保證的權力讓渡給上帝,將錯誤的責任留給無所謂的自由意志。笛卡爾的論證過程表面上相當高明,尤其是區(qū)分出自為的自由意志與無所謂的自由意志,并且邏輯也比較合理。但誠如前文所述,以我的能力都可以指出其論證過程中的諸多漏洞,那么,作為天才的笛卡爾竟然會想不到?當然不是!所以,笛卡爾之所以這樣精心布置此局,畫出這樣一塊巨大的餡餅,實旨就在于確立理智的正確性,有效性與合法性,并且其想方設法地將認知層面的判斷與價值層面的選擇,將真理與正確性,將善惡真假這些原本不應該混在一起的概念進行打包,目的就是想擴大理智起作用的范圍。這個范圍不僅包括一般的認識判斷,而且包括實踐上的價值選擇。所以,從這里我們也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看到為什么后來的康德要對理性本身進行批判,為什么要對理性進行劃界。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這里,笛卡爾表面上是想論證命題“上帝對真理負責,錯誤由自由意志負責”,實則是想將真理的權力讓渡給理智。典型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就是說,上帝既然無法對“真理”負責,那么對此負責的只能是人類理智。而這其中的道理其實并不難理解:鑒于提出“日心說”的布魯諾的遭遇,膽小的笛卡爾不可能傻乎乎地站在無神論的立場上樹立對于人類理智的絕對信心。但他為了既表明自己的真實立場,又不公然與基督教教義相沖突,他所能選擇的最好方式當然是將“對真理負責”這頂高帽子戴在上帝頭上。而事實上他的真實立場是:人類理智對真理負責,上帝只是一個幌子而已,有沒有上帝并不重要。從這里就可以看出:笛卡爾是名副其實的“近代哲學之父”!
注 釋:
①李俐.拒絕就位的身體[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345.
②笛卡兒.第一哲學沉思集[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59.
③同上,59.
④同上,62.
⑤同上,64.
⑥同上,60.
⑦同上,60.
⑧同上,61.
⑨同上,61.
⑩同上,63.
?同上,64.
?同上,64.
?同上,63-64.
?同上,63.
?G.哈特費爾德.笛卡爾與《第一哲學的沉思》[M].尚新建,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200.
?笛卡兒.第一哲學沉思集[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67.
?陳亞軍.羅蒂與普特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