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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金圣嘆的《史記》評點

      2018-04-02 19:21:10賀詩菁
      關(guān)鍵詞:金圣嘆才子全集

      賀詩菁

      (復(fù)旦大學(xué) 中文系,上海 200433)

      《史記》既是一部史學(xué)巨著,又是一部文學(xué)經(jīng)典的認知早已深入人心。但在古代,文人學(xué)者對《史記》的關(guān)注,從一開始偏重史學(xué)價值,到逐步發(fā)現(xiàn)、闡釋、接受并重視其文學(xué)價值,再到將之奉為文學(xué)經(jīng)典著作,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漸進的文學(xué)經(jīng)典建構(gòu)過程。《史記》的文學(xué)性研究,進入明代中后期,又達到一個新的高潮。明代關(guān)注《史記》的學(xué)者除延續(xù)原有的評論方式外,又添以評點等方法,其中吳興凌稚隆的《史記評林》匯集前賢時人之說,可謂總結(jié)性巨著。然而,明人對《史記》的敘事方法、藝術(shù)風(fēng)格、語言技巧等方面雖說都有詳實評述,但直至凌稚隆所錄諸家,都沒有從理論上完整論述《史記》之所以為文,以及《史記》之文是如何創(chuàng)作的。自金圣嘆起,才開始探索這些問題。他還探討了《史記》與小說的關(guān)系,又對《史記》論贊的寫作手法和語言技巧加以研究,其中所論頗有見地。

      一、 以“才子書”論《史記》

      金圣嘆以才子書論《史記》,是《史記》研究中的新起點。他說:“圣嘆本有才子書六部,《西廂記》乃其一。然其實六部書,圣嘆只是用以一部手眼讀得。如讀《西廂記》,實是用讀《莊子》、《史記》手眼讀得;便讀《莊子》、《史記》,亦只用《西廂記》手眼讀得”。*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二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年,第855頁。其他三部才子書是《離騷》、《杜詩》和《水滸》。鐘錫南指出:“他的才子書基本上涵蓋了傳統(tǒng)意義上所有的文學(xué)體裁”。*鐘錫南:《金圣嘆文學(xué)批評理論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79頁。六部才子書,按六略分類,《莊子》屬諸子,《離騷》、《杜詩》歸詩賦,《史記》歸六藝,《水滸》、《西廂》不知所屬。按四部分類,才子書中無經(jīng)類,《莊子》屬子部,《離騷》、《杜詩》歸集部,《史記》屬史部,《西廂記》、《水滸》在四部中無所屬。金圣嘆以才論六部書,是打破了原有的分類方式,將它們重新歸類,全部劃入自設(shè)的新類別,即“才子類”。將原本不同類別的著作并成一類,這種做法在金圣嘆之前就已有之。李贄就曾將《杜子美集》、《蘇子瞻集》、《水滸》、《李獻吉集》和《史記》一并稱為宇宙內(nèi)“五大部文章”,*參見周暉撰,張增泰點校:《金陵瑣事·續(xù)金陵瑣事·二續(xù)金陵瑣事》,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年,第52頁。就其內(nèi)容而言,是五部文學(xué)作品。李贄將史傳與詩歌、散文、小說并列,集合成一個新概念,但可惜的是,他仍用舊的名稱來表述,沒有賦予舊辭一個新義,至少在他留存下的文字材料中無此記錄。金圣嘆始發(fā)展此觀點,綜合史傳、詩歌、散文、小說、戲曲五體,概括共性,賦予新名詞——“才子書”或“才子文”?!安抛游摹币辉~,見《小題才子書》。該書扉頁寫“小題才子文”,版心題為“小題才子書”。不管是“文”還是“書”,以“才子”作為一種類別,把《史記》歸入其中,這是一個新見解。在才子類中,《史記》等六部書只是六個典范,根據(jù)《天下才子必讀書》所選篇目來看,這一類文本還有《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和韓非、賈誼、司馬相如、班固、陶潛、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軾等人的部分文章。金圣嘆以六才子書取代時論所謂的八大家,應(yīng)看到不只是文學(xué)史上代表作的變化,也是作品分類的變化、文學(xué)內(nèi)涵與外延的變化。

      何謂“才子”?《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自漢至魏,四百余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沈約撰:《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778頁。舉司馬相如、班固、曹子建與仲宣之文,作為三個階段的代表作。才子一詞在此有詩文作家之意,這是沈約等南方文人的用語。時代稍晚于沈氏的北方文士,也有在相近的意思上使用該詞的。如《周書》卷四一《庾信傳》論詩文變化,言:“賈生,洛陽才子,繼清景而奮其暉”。*令狐德棻等撰:《周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43頁。以才子指稱有才學(xué)、擅詩文之人。以上兩種含義,到唐代成為了普遍觀念。歷宋元至明后期,金圣嘆又作了新發(fā)揮。他吸納李贄“五大部文章”說,且添加子部的《莊子》和劇本《西廂記》,將它們合而為一,既充實“才子書”外延,又對其內(nèi)涵做出新闡釋,形成了一個新的文學(xué)觀。

      在金圣嘆看來,才子書是才子所撰之書。要理解“才子書”、“才子”,要賦予“才子書”、“才子”以新意,關(guān)鍵是要對“才”作出新解釋?!安胖疄檠圆囊?。凌云蔽日之姿,其初本于破核分莢;于破核分莢之時,具有凌云蔽日之勢;于凌云蔽日之時,不出破核分莢之勢,此所謂材之說也。又才之為言裁也。有全錦在手,無全錦在目;無全衣在目,有全衣在心;見其領(lǐng),知其袖;見其襟,知其帔也。夫領(lǐng)則非袖,而襟則非帔,然左右相就,前后相合,離然各異,而宛然共成者,此所謂裁之說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頁。在上述引文中,金圣嘆以植株喻人之先天資質(zhì),以裁縫喻人之后天努力,將“才”理解為人所具有的先天資質(zhì)和后天努力所獲得的創(chuàng)造力的合體。在他看來,有先天資質(zhì)的人,還需要在后天的學(xué)習(xí)中培養(yǎng)出一種創(chuàng)造能力。如手里執(zhí)一塊錦,于心中化成衣衫??吹揭骂I(lǐng),知道衣袖是怎樣的;看到衣襟,推知衣帔的樣子。這靠的是剪裁,剪裁是人通過努力學(xué)習(xí),后天所獲得的一種創(chuàng)造性能力;創(chuàng)造力強的裁縫,還能在衣料裁剪時,即知曉日后成衣必是左右、前后彼此相合,萬分妥帖的。金圣嘆以植株、裁衣二例,生動形象地喻明了人之才乃先天資質(zhì)與后天習(xí)得的合一,人才中的精英乃優(yōu)秀資質(zhì)與高超創(chuàng)造力的完美融合。才子是以文字藝術(shù)塑造形象、創(chuàng)作各式精妙作品供人閱讀的文人。

      金圣嘆又談到才子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對此,他細分為四層闡述。其一,談古今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不同認識?!疤煜轮?,徒知有才者始能構(gòu)思,而不知古人用才乃繞乎構(gòu)思以后;徒知有人者始能立局,而不知古人用才乃繞乎立局以后;徒知有才者始能琢句,而不知古人用才乃繞乎琢句以后;徒知有才者始能安字,而不知古人用才乃繞乎安字以后”。*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頁。金圣嘆首先指出,今人認為作家運用其才華創(chuàng)作,當(dāng)在構(gòu)思、立局、琢句、安字之前,古人則認為應(yīng)在之后。其二,他進一步指出前者,即今人認識中的才子作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外未嘗矜式于珠玉,內(nèi)未嘗經(jīng)營于慘淡,然放筆,自以為是”,*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頁。是一種茍且活動。后者,即古人認識中的才子作家,則是“心之所至,手亦至焉;心之所不至,手亦至焉;心之所不至,手亦不至焉”。*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頁。在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心與手在意的唯有作品,心無旁騖、手無旁事,反復(fù)推敲,一字一句寫得十分慎重。其三,他提到才子運用才能所寫出的文章,可分三種境界:圣境、神境和化境,其中以化境為最高。所謂化境,即對應(yīng)第二層提到的“心之所不至,手亦不至”,可謂意在言外,而又能為讀者所領(lǐng)悟。此意在言外,是讀者欲如此說而又不能為之者。最后,論述文章寫作的難易和古今人心目中才子的不同標(biāo)準。“故依世人之所謂才,則是文成于易者,才子也;依古人之所謂才,則必文成于難者,才子也。依文成于易之說,則是迅疾揮掃,神氣揚揚者,才子也。依文成于難之說,則必心絕氣盡,面猶死人者,才子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16、15頁。金圣嘆認為“文成于難”,為創(chuàng)作而“心絕氣盡”者方為才子。

      所謂才子,在金圣嘆看來,就是具有優(yōu)良的形神材質(zhì),能夠通過曼妙的精神創(chuàng)作活動,以文字藝術(shù)塑造形象,寫出各式精妙作品供人閱讀的文人。他們創(chuàng)作的才子書則是各類文體中的最高成就,是古往今來當(dāng)之無愧最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他認為,作為才子的司馬遷能夠?qū)懗伞妒酚洝?,必定和莊子、屈原等人經(jīng)歷了相同的創(chuàng)作過程,達到了同樣的境地,這才讓《史記》得以成為恢弘巨作?!肮嗜羟f周、屈平、馬遷、杜甫,以及施耐庵、董解元之書,是皆所謂心絕氣盡、面猶死人,然后其才前后繚繞、得成一書者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16、15頁。進一步推而廣之,任何時代的作家想要完成流傳后世的經(jīng)典著作,首要條件就是嘔心瀝血,經(jīng)歷一段形同死人的創(chuàng)作歷程,非如此不能成書。金圣嘆認為,才子有共同性,也有不同點?!胺蚬湃酥乓舱?,世不相延,人不相及。莊周有莊周之才,屈平有屈平之才,馬遷有馬遷之才,杜甫有杜甫之才,降而至于施耐庵有施耐庵之才,董解元有董解元之才?!?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15、16、15頁。金圣嘆眼中,各人有各人之才,司馬遷的才,不同于莊周、屈原、杜甫、施耐庵等人,他的才具有獨特性,這種特性是通過時代上的比較得出的。遺憾的是,由于金圣嘆來不及點評《史記》全文,我們看不到他的以“才”評《史記》具體論述,所見到的只是他總論《莊子》、《離騷》、《杜詩》、《史記》、《西廂記》和《水滸》時概括而來的,作為總結(jié)性的一般之論,而非具論。

      二、 據(jù)論贊批《史記》

      此類論述流轉(zhuǎn)至今的部分,收錄在《天下才子必讀書》的《史記》一章,評點對象以司馬遷的史論、論贊為主。在金氏之前,亦有對贊語的評點性文字,但都零星散落于各人的筆記和評點本中,遠不及他的全面細致,可以說,金圣嘆首次系統(tǒng)地對《史記》中大部分論贊(共九十余篇)作了梳理和評注。他的點評多以旁批和總論的形式出現(xiàn),對論贊的字法、句法、內(nèi)容、段落曲折變化等都有所論及。

      先談字法。《魯周公世家贊》載:“觀慶父及叔牙閔公之際,何其亂也?”又“至其揖讓之禮則從矣,而行事何其戾也?”旁批評曰:“一何其”、“二何其”,總論云:“只用兩何其字,參差成文”。*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75~276、299、273、308頁。一針見血點出了這兩字的重要性。他在旁批中還對某些字作具體分析。如《范雎蔡澤列傳贊》曰:“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羈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強弱之勢異也?!苯鹋剑骸按恕弧峙c下‘及’字,俱不照常用。然,乃從‘一切辯士’轉(zhuǎn),不從‘二人’轉(zhuǎn);及,亦從‘一切辯士’及,不從‘無遇’及?!?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75~276、299、273、308頁。如此分析,使讀者更易感受史公用字,更能理解《史記》,理解司馬遷行文之意。

      句法方面,金圣嘆也頗多議論?!秴魏蟊炯o贊》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時,黎民得離戰(zhàn)國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無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稱制,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wù)稼穡,衣食滋殖?!彼执速潪槿?,總評說:“此是三段文字,都是倒裝句法。若順寫之,應(yīng)云孝惠高后之時,刑罰希,民滋殖。彼不出房戶而致此晏然者,以黎民新離戰(zhàn)苦,甚欲休息也。言外,便見以前數(shù)十年,生靈涂炭?!?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75~276、299、273、308頁。點明史公用倒裝句法,意在言外,以啟讀者思考。又如措筆之法,他在批《季布欒布列傳贊》中舉了兩例,贊云:“以項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于楚,身屨典軍,搴旗者數(shù)矣,可謂壯士?!笔@于“氣”字后批道:“如此五字,止為欲寫成‘壯士’一句也??晌虼牍P之法矣?!庇衷诰浣K說:“如此寫成季布壯士,卻止欲寫其‘不死’也,可悟措筆之法矣。”*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75~276、299、273、308頁。

      金圣嘆論的最多的是一段之內(nèi)的曲折,他認為要論一篇文章最精彩奇妙之處,則首推其中的曲折變化,“誠得百曲、千曲、萬曲,百折、千折、萬折之文,我縱心尋其起盡,以自容與其間,斯真天下之至樂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二冊),第857頁。司馬遷在《韓世家傳贊》中寫:“韓厥之感晉景公,紹趙孤之子武,以成程嬰﹑公孫杵臼之義,此天下之陰德也。韓氏之功,于晉未睹其大者也?!苯鹩谄湎屡耘骸扒劭犊??!?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82、300、287~288、302~303、286、291頁。他對《屈原賈生列傳贊》的總評是:“凡作四折文字,折折都是幽窅、蕭瑟、挺動、扶疏?!?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82、300、287~288、302~303、286、291頁。在金圣嘆看來,頓挫、抑揚等也是行文曲折的一種。他在總評《絳侯周勃世家贊》及《魏豹彭越列傳贊》中,也談到頓挫之法,并點出頓挫即曲折、即抑揚。*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82、300、287~288、302~303、286、291頁。

      金圣嘆還點出《史記》中的一些語句,實則寄托著司馬遷的情感?!冻跏兰屹潯罚骸皣畬⑴d,必有禎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國之將亡,賢人隱,亂臣貴。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趙任防與先生,豈有篡殺之謀,為天下僇哉?賢人乎,賢人乎!非質(zhì)有其內(nèi),惡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誠哉是言也!”金圣嘆在旁批中說:“慨然”、“別是一樣感嘆”、“又似又一層感嘆,亦平人無數(shù)感嘆”。*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82、300、287~288、302~303、286、291頁。他又認為《史記》中一些語句可引發(fā)讀者深思。如《伍子胥列傳贊》中,金圣嘆論嘆五處:“一嘆怨毒于人最甚”、“再嘆棄小義之可悲”、“再嘆乞食人有心事”、“再嘆隱忍是烈丈夫”、“再嘆不隱忍人無用”。在總評中強調(diào)此贊多感嘆,以此啟人思考,“逐嘆、逐嘆,俱宜沉思”。*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五冊),第282、300、287~288、302~303、286、291頁。

      三、 在史傳、小說的比較中評《史記》

      金批《水滸傳》第二十八回云:“夫修史者,國家之事也;下筆者,文人之事也。國家之事,止于敘事而止,文非其所務(wù)也。若文人之事,固當(dāng)不止敘事而已,必且心以為經(jīng),手以為緯,躊躇變化,務(wù)撰而成絕世奇文焉?!?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金圣嘆以此為理論基礎(chǔ),言明《史記》之文不同于其他史傳之文。他認為作為國家之務(wù)的修史,如北宋史學(xué)家宋祁的修史活動就是其中之典型,如此編成的史書,往往“毫無縱橫曲直,經(jīng)營慘淡之志者哉?”*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妒酚洝穭t不在此列,是“文人之事”。司馬遷“固當(dāng)不止敘事而已,必且心以為經(jīng),手以為緯,躊躇變化,務(wù)撰而成絕世奇文焉。”所以,“馬遷之傳伯夷也,其事伯夷也,其志不必伯夷也;其傳游俠貨殖,其事游俠貨殖,其志不必游俠貨殖也;進而至于漢武本紀,事誠漢武之事,志不必漢武之志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為什么司馬遷在為這些人物作傳時,要寄予一個不同于傳主之志的自身之志?因為他是在為自己寫文。在金圣嘆看來,司馬遷將歷史事實都視為自己為文的素材,他筆下的《史記》,不單單是對史實的記載,更是以史事為材料,抒發(fā)議論、表明心志之文。

      為證實此論點,他首先指出,在時間長河中客觀存在過的歷史和作為主觀歷史的史書中,君相與文人儒生的地位、作用大相徑庭。在客觀歷史中,“凡以當(dāng)其有事,則君相之權(quán)也,非儒生之所得議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參與大事的永遠是君相,文人儒生只是邊緣人士。而在代表主觀歷史的史書中,情況則恰好相反,“若當(dāng)其操筆而將書之,是文人之權(quán)矣;君相雖至尊,其又惡敢置一未喙乎哉!無他,君相能為其事,而不能使其所為之事必壽于世。能使君相所為之事必壽于世,乃至百世千世以及萬世,而猶歌詠不衰,起敬起愛者,是則絕世奇文之力,而君相之事反若附驥尾而顯矣”。*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在史書面前,文人儒生等撰寫者為大,君相其人其事只不過是撰史材料,是筆下文字。其次,他發(fā)現(xiàn)文人筆下之史與客觀歷史有所區(qū)別,以《史記》來說,“是故馬遷之為文也,吾見其有事之巨者而檃栝焉,又見其有事之細者而張皇焉,或見其有事之闕者而附會焉,又見其有事之全者而軼去焉,無非為文計,不為事計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也就是說,司馬遷作《史記》,并不是原封不動地記錄下歷史事件,而是從寫文、明志的目的出發(fā),運用概括(“檃栝”)、強調(diào)(“張皇”)、編排(“附會”)和省略(“軼去”)等手段,對史料做了整合加工,歷史如何展現(xiàn)取決于他的用意和敘述方式。再次,金圣嘆還發(fā)現(xiàn)了兩種史書在傳播中命運各不相同。那些不為事計而為文計的史書,“但使吾之文得成絕世奇文,斯吾之文傳而事傳矣”;那些為事計而不為文計的史書,“必欲但傳其事,又令纖悉不失,是吾之文先已拳曲不通,已不得為絕世奇文,將吾之文既已不傳,而事又烏乎傳耶?”*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為文計的史書文學(xué)性強,后人必大加傳播,連帶書中所記的史事也大為流傳;為事計的史書則傳播不暢,連帶書中所記之事也不被人所知。通過這一對比論述,金圣嘆想闡明一個觀點,即使僅從史事流傳于后世的情況而言,作為“絕世奇文”的《史記》也遠勝于“止于敘事”*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530、529、529、529、529~530、530、530、530頁。的史書。后者在金圣嘆而言,則主要是指官修正史。

      金圣嘆還通過與小說相互比較的方式來評論《史記》。他在《讀第五才子書法》中把《史記》與《水滸》做了對比,先說寫作目的,次談寫作方法。就寫作目的言,《史記》“須是太史公一肚皮宿怨發(fā)揮出來”。*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然而,金圣嘆并不一言以蔽之,認為所有書皆是如此,有些書的問世,純粹是對文學(xué)美的追求。故緊接所引上文,他又說“《水滸傳》卻不然。施耐庵本無一肚皮宿怨要發(fā)揮出來,只是飽暖無事,又值心閑,不免伸紙弄筆,尋個題目,寫出自家許多錦心繡口”。*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如此,他在“發(fā)揮宿怨”說外添了個“錦心繡口”,即言明《水滸傳》之作乃是為主動表現(xiàn)文學(xué)美。就寫作方法言,他先肯定了《水滸傳》在寫作方法上與《史記》具有相似性和繼承關(guān)系,“《水滸傳》方法,都從《史記》出來,卻有許多勝似《史記》處。若《史記》妙處,《水滸》已是件件有”。*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同時,又指出兩者有所不同,“其實《史記》是以文運事,《水滸》是因文生事。以文運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卻要算計出一篇文字來,雖是史公高才,也畢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順著筆性去,削高補低都由我”。*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金圣嘆用“以文運事”、“因文生事”高度概括了基于實事的史傳文學(xué)與虛構(gòu)小說寫作的根本性區(qū)別。前文提到,金圣嘆認為寫史是文人之事,最優(yōu)秀的史書都是要成絕世奇文的。為達成這一目的,不能靠單純記錄某年某月某人某事,如此只能留下一堆履歷式的檔案,少了文采,又怎能流傳后世?而《史記》之所以能成為傳誦千古的奇文,關(guān)鍵就在于“以文運事”,不單單以史筆記述,而是文筆與史筆互惠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耙晕倪\事”和“因文生事”都是以文學(xué)手法敘事寫人,而文學(xué)總離不開人物形象的刻畫、細部的具體描摹、氣氛環(huán)境的烘托渲染等因素。《史記》要被讀者接受為文學(xué)作品,單靠描述史實是遠遠不夠的,許多地方需要運用合理想象進行再創(chuàng)作,對真實歷史作補充、修飾和還原,《史記》的某些部分可以說是司馬遷加工創(chuàng)作后的產(chǎn)物。這種創(chuàng)作雖然也具文學(xué)性質(zhì),但與小說創(chuàng)作又有截然不同之處。史傳文學(xué)撰寫大前提是必須忠于真實歷史,絕不允許作者脫離或違背史實,肆意虛構(gòu)和改寫史料。誠如錢鍾書所言“史家追敘真人實事,每須遙體人情,懸想事勢,設(shè)身局中,潛心腔內(nèi),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幾入情合理。蓋與小說、院本之臆造人物、虛構(gòu)境地,不盡同而可相通”。*錢鍾書:《管錐編》(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166頁。而小說是“因文生事”,事非真事,人也非真人,全都順著作者的想法,只要滿足了藝術(shù)真實性,就能夠任意虛構(gòu)??梢哉f,能否隨意虛構(gòu)和想象,是史傳和小說最基本的分水嶺。

      總而言之,在與“止于敘事”的正史、列傳,與“高低由我”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對比中,金圣嘆為《史記》定了性,言明《史記》的傳記是文章,也闡明了什么是史傳文、怎樣寫史傳文。

      四、從閱讀接受談《史記》

      對讀者而言,讀書必有接受,亦有舍棄,于《史記》也不例外。這里僅從閱讀接受的角度,談金圣嘆的《史記》研究。

      金圣嘆認為讀書要有所接受,則先要明白作者之意,領(lǐng)會寄寓書中的基本思想。他在《讀第五才子書法》中說:“大凡讀書,先要曉得作書之人是何心胸。”*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指導(dǎo)讀者在讀書時需了解作者之心胸,明確作者著書之旨意,遵照此法讀書,有助于更好地領(lǐng)悟書中內(nèi)容,明辨書中是非對錯,接受時懂得該如何取舍。

      在閱讀書籍的選擇上,金圣嘆強調(diào)要讀原創(chuàng)之書,要讀才子之書。他視為才子書的《史記》、《莊子》、《離騷》等,也都是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作品。

      金圣嘆論閱讀時、閱讀后的接受,重在該書的文字。他所說的文字,指怎樣簡潔地用文字來表達思想情感,怎樣合理安排所表述的內(nèi)容,構(gòu)成一定語句、段落和結(jié)構(gòu)。這是金氏讀書法,較之他人之讀書法與眾不同之處。讀《史記》時,他也要求讀者時刻留心作者文字,曾言:“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讀書,都不理會文字,只記得若干事跡,便算讀過一部書了。雖《國策》、《史記》都作事跡搬過去?!?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三冊),第28、28、29、29~30、28、34頁。主張讀書之法,在于知悉情節(jié)之外的文字表述。他還認為不同之書的文字表達有其一致之處。因而,讀懂了一部才子書的文字之法,也就能明白其他才子書的文字之法。“然其實六部書,圣嘆只是用一副手眼讀得。如讀《西廂記》,實是用讀《莊子》、《史記》手眼讀得;便讀《莊子》、《史記》,亦只用讀《西廂記》手眼讀得。”又說:“他若得讀圣嘆《西廂記》,他分明讀了《莊子》、《史記》?!?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二冊),第855~856、856頁。讀某本書之法,即讀一切書之法,這體現(xiàn)出金圣嘆在讀書法上有了一般普遍性的認識,對各類文學(xué)體裁的一般寫作方法有所了解。這種從寫作學(xué)、文章學(xué)角度去品評《史記》的讀書法,非常值得贊許。其著眼點,不在讀者的思想,不在對客觀世界及其包含的道理的理解,不在開拓并深化自己的思維,而是在追求文字表達的能力與技巧。金圣嘆曾云:“仆昔因兒子及甥侄輩,要他做得好文字,曾將《左傳》、《國策》、《莊》、《騷》、《公》、《谷》、《史》、《漢》、韓、柳、三蘇等書,雜撰一百余篇,依張侗初先生《必讀古文》舊名,只加‘才子’二字,名曰《才子必讀書》。蓋致望讀之者之必為才子也?!?金圣嘆著,陸林輯校整理:《金圣嘆全集》(第二冊),第855~856、856頁。在他看來,《史記》既是適宜教學(xué)的閱讀材料,亦是習(xí)文寫作的范本教材,希望后輩通過閱讀此書,習(xí)得高超文字技巧,以成才子。

      《史記》被金圣嘆視為一部典型的才子書,它的性質(zhì)發(fā)生變化的同時,閱讀《史記》的目的也發(fā)生了變化。從《史記》成書以來,學(xué)者文人或是推重太史公的史才、史識,以《史記》為二十四史之首,關(guān)注它的史學(xué)價值;或是同時肯定太史公的史才和文才,以《史記》為“良史至文”,*王世貞為凌稚隆《史記評林》作序,曾言:“自今而后,有能昭明司馬氏之統(tǒng),而稱良史至文者,舍以棟奚擇哉?”參見凌稚隆輯校,李光縉增補:《史記評林》(第一冊),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3頁。關(guān)注它的史學(xué)價值的同時,也一并注意它的文學(xué)價值。然而不管是哪一種,都涉及到史書這一方面,對《史記》文學(xué)性的關(guān)注永遠與它的史學(xué)性聯(lián)系在一起。就連李贄,雖然純粹從文章角度加以評說,把《史記》與詩歌、散文、小說并列,作出了新定性;但他這么做的大前提依然是承認《史記》是“良史至文”的觀點,他對《史記》的肯定和評價依然是從史和文兩方面入手。*李贄對《史記》的評論,涉及史才、史實、文才等方面。參見李贄:《藏書·續(xù)藏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8頁。李贄:《焚書·續(xù)焚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97、201、211頁。金圣嘆則不然,他讀《史記》時一般都把它看作一部純粹的文學(xué)作品,從他在《天下才子必讀書》以及《水滸傳》、《西廂記》等書中對《史記》的零散評點中,可以直觀地看出這一點。這些評點大多是文學(xué)性的,有些探討了《史記》的文章風(fēng)格,有些評點了《史記》的敘事方法,還有一些分析了《史記》的寫作技巧。在金圣嘆看來,《史記》就是一部精妙絕倫的文學(xué)著作,閱讀《史記》的目的就是分析、探討、學(xué)習(xí)、關(guān)注它的文學(xué)價值。他并非不知道《史記》是一部史書,也并非沒有注意到它史學(xué)經(jīng)典的身份和在中國史學(xué)上的價值,但這不是他關(guān)注的焦點。金圣嘆人為地屏蔽了《史記》身上“良史”的標(biāo)簽,在他眼中,《史記》僅僅只是“至文”,是一部純粹的文學(xué)經(jīng)典,他所看重的只是《史記》的文學(xué)價值。在這一刻,《史記》的文學(xué)性真正獨立地彰顯了出來。

      五、 余 論

      金圣嘆的《史記》評點,除涉及論贊的部分外,皆散見各處,未單獨成冊。在他的批評體系里,這些評點雖然沒有小說戲曲理論那么引人注目,但其中的不少獨到的理論見解,依然為《史記》研究者們所關(guān)注。如集合《史記》與其他文學(xué)體裁名著構(gòu)成“才子書”,又如論述史傳文學(xué)與小說關(guān)系的“為文計,不為事計”、“以文運事”、“因文生事”等觀點,廣為人們贊賞和認同。他從閱讀接受角度,視《史記》為純粹的文學(xué)經(jīng)典,這種對其文學(xué)性的關(guān)注和認同,在當(dāng)時可說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引起文史學(xué)者爭議的同時,亦推動了后來研究者對《史記》文學(xué)的建構(gòu),促使以吳見思、方苞等為代表的清代學(xué)者們更好地從文學(xué)角度鑒賞《史記》,重申和揭示《史記》作為文章典范的重要意義。吳見思曾在《史記論文序》中說:“然史遷即非古今之信史,其文實為古今之至文?!?吳見思、李景星著,陸永品點校整理:《史記論文·史記評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頁。這種說法,與金圣嘆首要關(guān)注《史記》的文學(xué)特質(zhì),視為純粹的文學(xué)經(jīng)典,即視為至文的見解極其相似,兩人觀點可能是一脈相承。在漫長的《史記》文學(xué)價值的發(fā)現(xiàn)過程中,金圣嘆的《史記》評點可以說是不容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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