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從盧梭人民主權理論的核心“公意”出發(fā),由邏輯推演到“公意”的執(zhí)行即法律的產生,再到政府的設立,最后探討盧梭思想是否能實現自己所言的“自由”目的。
【關鍵詞】 盧梭 人民主權 公意 法律 政府 自由
羅伯斯庇爾說,盧梭是法國大革命的先驅,而后來的雅各賓專政給“被精神導師”的盧梭帶來了狼藉聲名,甚至導致后來有人稱盧梭為“極權主義民主之父”。薩托利卻認為,“就其有轉化為反面理想的革命潛能,但盧梭思想并沒有革命的目的。”導致對同一個思想家、同一份文本有不同解讀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闡釋者自身的價值、能力和實踐追求等。筆者認為原因之一是盧梭文本本身“理性與修辭”的結合與張力的特點突出,一如羅爾斯所言,“在法語世界的思想家中,盧梭作品文學性與思想性的結合是無與倫比的”。革命需要口號,需要激情動人的口號,而盧梭的文字恰恰激情奔放,具有鼓動性,故被革命者所用。但思想研究者依激進革命及其后果的路徑去放大其理論弱點和漏洞卻是不應該的。所以我們研究更需要探求其思想邏輯性的一面。
一、“公意”探析
盧梭認為,人生來就是自由和平等的,國家只能是自由人之間自愿結合的產物。這一結合行為形成了有道德的共同體:“我們每一個人都把我們自身和我們的全部力量置于公意的最高指導之下”。因此,人們訂立契約結合在一起是出于繼續(xù)生存的需要,而契約產生的共同體以公意作為最高指導,而其目的就是實現自由。
雖然盧梭人民主權理論的核心概念是“公意”,但是盧梭并沒有直接給出“公意”完整而具體的定義。我們可以從其相關的論述中尋找和理解其基本特征。第一,公意以“共同的福祉亦或稱為共同的利益”為最高目的追求,即“公意之所以成為公意……在于其間有使人們結合起來的共同的利益”。公意只考慮共同的利益,眾意則考慮的是個人的利益。第二,既然公意是以公共利益為最高目的追求,那公意必然是一種最高的指導原則?!拔覀兠恳粋€人都把我們自身和我們的全部力量置于公意的最高指導之下?!薄吧鐣敧氁粺o二地按照這個共同利益來治理?!钡谌?,公意永遠正確、不會出錯。公意強調統(tǒng)一性和整體性,是整體的“公共人格”的意志,不是簡單的所有的個人的意志總和,而眾意才是。普遍的、絕對的、客觀的、正確的公意是政治權威和政治秩序的根本來源。最后,公意永遠不會被摧毀。這一特征和上一特征緊密相連,因為公意絕對永遠正確,那說明它是客觀的,獨立于人類的意志之外的。
總之,盧梭提出的“公意”就是想要找到一個“自然秩序和反映這種秩序的自然理性(自然法)的代替物”作為其理論演繹的基礎和中心。具體地,從公意的運作、體現和表達來說就是“法律來源于公意,正如它們先前源于自然法一樣”。
二、法律至上
盧梭曾說,自己理論的主旨就是在解決“如何找到一個能把法律置于一切人之上的政府形式”。也即“法律至上”。公意作為一個比較抽象的存在,要使其獲得活力運作起來并表達其意志,才能使人們認識公意,遵循公意。而這一行為只能訴諸法律。也就是說,法律是公意的行為,一種普遍性的規(guī)定,不考慮個別的問題。
這種“法律至上說”在目的上是要實現正義即自由與平等,因為“如果一個人依附他人了(也就是失去了自由,筆者注),則國家共同體就會少去這個人的力量……而沒有了平等,自由就不存在”。在法律的內容上,法律規(guī)定的是權利和義務的結合,但它不考慮個人或個別的行為,而考慮全體臣民和抽象的行為。在法律的制定上,盧梭認為需要一個理性和超然的近乎神明的立法者的協助,因為“人民總是希望自己幸福,但他們總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幸福?!钡菂f助立法者只是起草法律并沒有立法的權利,因為主權的核心是立法權,而主權不可轉讓,因此立法權“是屬于人民的,而且也只能屬于人民”。在法律的適用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吧鐣s是在公民之間將奠定這樣一種平等,使他們每個人都遵守同樣的條件,從而享受同樣的權利”。最后在法律的執(zhí)行上,體現強制性。“誰拒不服從公意,整個共同體就要強迫他服從公意,這就是說要強迫他自由”,而法律是公意的規(guī)定,故換言之也就是說“服從人們?yōu)樽约核贫ǖ姆刹拍茏杂?,不然就要迫使他服從法律”。這當然是從社會公約和公意達成后,法律的執(zhí)行上而言——不過是任何人都要遵守法律的另一種說法。有人也提出這是多數對少數的暴政的一個根源,在最后一部分會有討論。
盧梭的法律至上體系是公意的具體闡發(fā)和表達,那誰去執(zhí)行法律和維護自由呢?答案就是代理其行動的公共力量——政府。
三、政府的設立
人民的立法權確立之后,就需要確定行政權,因為立法權和法律考慮的是普遍的規(guī)定性的行為,要想讓立法權意志行動起來,必須要有針對個別行為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就是政府。政府只不過是主權者的執(zhí)行人,“創(chuàng)建政府的行為不是一項契約,而是一項法律。行政權力的受托者不是人民的主人,而是人們任命的官吏;只要人民愿意,人民既可以委任他們也可以撤換他們”。這樣就規(guī)定了政府的性質——政府是主權的派生,“任務是執(zhí)行法律和維護自由”。
那么哪一種政府形式是最好的呢?盧梭認為不可一概而論,但最重要的是按法律治理——“凡是按法律治理的國家……才是按公共的利益來治理”。在盧梭眼里,對于有邪惡取向的政府必須加以防范,以保持主權的權威。首先,規(guī)定政府必須按法律治理,而只有這樣的政府才是合法的。其次,人民要定期集會。雖然人民通過法律設立了政府,把行政官員都選舉出來,但這都還不夠。“他們還需要舉行固定的和按期舉行的集會,以便人民在規(guī)定的日子可以按照法律合法地舉行會議?!钡R梭同時也在告誡人們,這種做法必須慎重考慮,“除非到了政府已經變得和公眾的利益不相容的時候,就千萬別去觸動已經確立的政府”。第三,設立保民官制,維持政治的平衡。它具有超然性,不是常設機構,也不是國家體制的固有部分,可見是一種理想的設置。最后,保持輿論的功能和作用。盧梭認為,公眾的輿論是不能被壓制的,相對于成文的法律而言,輿論可以不斷獲取新的力量,“可以在其他法律行將衰亡失效的時候,它可以使它們獲得新生或是取代他們”。
四、“自由”追問
政治本質上就是要解決個人、社會和國家的權限邊界關系,即如何實現“服從和自由的協調一致”。而盧梭最終選擇了這樣一種方案——自己為自己立法,“服從人們?yōu)樽约核贫ǖ姆刹拍茏杂伞?。以上我們以文本為基礎,探討了盧梭人民主權理論的核心概念及其體現和運行的內涵。下面我們將對這個概念及其之間的內在邏輯機理進行梳理,來探究盧梭的努力是否能達到其終極目的,即“自由”。
第一,盧梭自然狀態(tài)下人的狀態(tài)。因為這是社會契約論的邏輯起點。由第一部分的分析可以知道,盧梭筆下自然狀態(tài)的人是自由的,是一種“以個人體力為界限的天然的自由”,既然是以個人體力為界限而又遇到了阻礙只能采取聯合的形式,但這種形式必須達到和自然狀態(tài)下的“以往一樣地自由”,不然有計算理性的人們也不會訂立契約,進入政治社會。
第二,契約訂立過程中人們轉讓的權利。盧梭開始說,契約的結合者要把一切權利全部轉讓給整個集體。因為大家平等地都要轉出。但是他又談到了“每個個人的生命和自由是天然獨立于公共人格之外的,因此,必須對公民和主權者之間各自的權利有一個明確的區(qū)分”。這兩個說法仿佛矛盾。但是我們要抓住其關鍵詞——公共約定,也就是說盧梭所說的全部轉出的權利只能是有利于共同體的。代入試想一下,可能大家會約定把自己全部的權利不管是不是有利于共同體都轉出去,但是更多時候每個人都會約定自留一些權利和財產吧。這樣理解是不矛盾了,但是盧梭又為何不像洛克一樣明確個人的財產、生命和自由屬于不可轉讓的權利呢?本部分開始說到,盧梭想要以個人與共同體的一致來實現個人的自由,他想告訴大家可以約定全部轉出也可以約定不全部轉出,全靠自愿的約定,因為公約建立的本質就是要實現個人的自由,尊重個人的意愿。
第三,契約訂立后公意、主權者、法律和個人的自由。首先,前面已經提到,盧梭提出的公意是自然法的代替物。一方面盧梭強調公意具有客觀性,不依賴于人;另一方面,他又把抽象公意的呈現認為是人的意志,即主觀多數可以充當公意的解釋者,就像貢斯當對盧梭的批判那樣,“多數人同意并不足以使社會的行為合法化”。而按照自然法的分析進路便能豁然開朗,人們制定法律要以自然法或高級法為終極正確的依據,而每個人都有權利來憑借理性發(fā)現和宣布自然法或高級法,最終形成的法律不是被人為意志的制定,而是人們發(fā)現自然法后的思想的自由地博弈和說服的結果。也就是說自然法是一種理想的完美,人類不可能實現這種完美,只能靠理性來認識和逼近,通過說服和博弈來形成法律。其次,關于“強迫自由”之說。有人理解為這是多數對少數的暴政的一個根源。筆者認為這樣理解是誤解。因為這里看不出是社會公約形成前或是公約達成過程中的約定即公意可以強迫個人自由,代入想之,這樣一個不平等的公約沒人會同意,就像盧梭批判霍布斯所說的,“以下說法是荒唐的:我同你訂立一個一切義務全由你承擔,而一切好處全歸我所有的約定”。
第四,政府權限和個人自由。對于這點,本文第三部分已說得比較清楚了,在盧梭眼里,政府總是有抵制主權者的傾向并很可能會蛻化,需要各種方法來防止政府篡權來保障個人自由。但有這么幾點還是需要特別指出。首先,盧梭并不像通常所認為的那樣與權力分立制衡原則決然分裂。主權是不可分割,但是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并不是主權本身,而是主權派生的東西,是主權的組成部分,是主權的行使。因此,三權分立制衡與主權不可分割并不矛盾,可以看成是三權的合力運行體現主權意志。其次,盧梭反對代議制,反對的是有獨立意志的代表剝奪了人民意志的表達。但是如果代表只是委任者,是辦事員,沒有自己的獨立意志,那么就是可以采用委托型的代議制。與之相對的,密爾是獨立型代表的支持者,他認為代表應該有自由量裁權用于緩沖議會決策,防止多數暴政的發(fā)生。筆者同意盧梭的看法,代表不應該有獨立意志,無論對錯都應該表達委托者的意圖。如遇到錯誤發(fā)生的情況,代表應該和委托者充分溝通和交流,進行說服,不能強力違反委托者的意愿。當然代表也可以擅自采取不同于委托者意愿的行為,但是事后必須接受委托者依程序進行的處理,即使是最后事情的發(fā)生證明代表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綜上所述,盧梭并沒有提出一種無自由的民主理論,反而是其理論從開始到論證結束都是在尋求保障自由的制度安排。雖然其方案有可再探討和錯誤之處,但是我們無法懷疑他的意圖。
作者簡介:戚成增(1991—),男,漢,山東 棗莊。碩士研究生,中國海洋大學,西方政治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