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益民
蘇州大學王金福教授認為:“文本的意義不是任何存在物,它是作品能夠傳達的作者的思想、情感,文本一經(jīng)產(chǎn)生,意義不變,文本的意義能為讀者正確理解?!睂W生閱讀一篇文學作品,就是一個文本意義建構(gòu)的過程,但學生不能獨立完成這個過程,要在教師的幫助下,一起完成。這樣一來,就需要遵循某些規(guī)律性的東西。我認為,文本意義的建構(gòu)需要落實在“語用”上。下面試通過幾個課例,闡述品悟語言,實現(xiàn)文本意義的建構(gòu)所需要遵循的一些規(guī)律。
一、原生價值
以《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第3課時為例。前面兩節(jié)課,教師已經(jīng)帶領學生學習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寫了什么”,并重點分析了第2段的寫景。在第3課時,師生需要完成3次語文活動:一是通過第1段和第9段,略論“百草園”是“我的樂園”;二是走進字里行間,研討“三味書屋”還是不是“我的樂園”;三是教師引入對散文主題的四種理解,讓學生進行辨析。這節(jié)課,學生的學習目標有兩個:一是練習從語言中體悟作者的精神生命;二是了解文本主題的多元性,并初步形成自己的見解。
如此設計課堂是出于以下考慮:文選式教材所選的課文,事先并非為語文教學量身定做。這些文章在進入教材之前,僅僅是作為信息交流的載體,或是傳達一種事實,或是傳達一種思想情感。文本的這種信息價值,李海林老師稱之為“原生價值”?!稄陌俨輬@到三味書屋》的原生價值是很豐富的,尤其值得讀者玩味的是文本語言與作者精神生命的關聯(lián)。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也就是說,文本語言是作者心靈的載體。有學者指出,中學語文教學最大的弊端,往往是教學生讀懂了文字,卻沒有讀懂作者在特殊語境中的心境。這一課的主問題是“走進字里行間研討‘三味書屋還是‘我的樂園嗎”,而探討“三味書屋”里的快樂是解決主題多元的關鍵。因此,在這節(jié)課的三次活動中,有兩次是教師試圖帶領學生回到魯迅當年的文化時空,從語言文字出發(fā),又回歸語言文字。
文本意義的建構(gòu),邏輯起點是解讀出文本的原生價值。師生要弄懂“學什么”或者“教什么”,而不是挖空心思去想“怎么學”,更不是“怎么教”。
二、文本體式
王榮生教授說:“閱讀,是某種特殊體式的具體文本的閱讀。在備課時,教師的文本解讀,要依據(jù)這種體式的特性。合適的文本解讀,有兩個特征:第一,閱讀取向常態(tài),也就是像正常人(具有較高閱讀能力的人)那樣來讀一個作品。第二,閱讀方法要契合這種文章體式本身的要求。這種體式的文章要讀什么,讀哪些地方呢?要合法,要有理據(jù)。”就像江蘇省中小學教學研究室段承校研究員指出的那樣,有些教師在上課時,不管是散文、小說、詩歌,還是說明文、議論文,一律采取“四步走”——“一讀檢查預習”“二讀整體感知”“三讀佳句賞析”“四讀延伸拓展”。這樣罔顧文本體式特征的課堂不僅有損語文教師的專業(yè)形象,而且也敗了學生的語文胃口。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體式是一篇散文,分析“長媽媽”“閏土的父親”“壽鏡吾”等人物形象,都是解讀小說的途徑。深入分析文章,其取向還是作者的思想情感,因為散文“姓‘散,名‘文,字‘自我”。走進字里行間,探究作者的精神生命,并由此辨析“主題四說”,將之作為本節(jié)課的主要教學目標,才是散文教學的正確路徑。
“體式”還有“這一篇”的意義。羅蘭的《秋頌》是蘇教版初中語文教材新增的篇目,這是一篇散文詩,具有明顯的“羅蘭小語”的體式特征。我?guī)ьI學生學習這節(jié)課的時候,以品味語言為主要學習任務,先找出描寫秋天景物的句子,選出一兩個最能形容這種景物的形容詞,然后再以此類推到秋天里的人,最后用這些詞語集體生成了一首詩。將散文改編成詩,“這一篇”“體式”的落點起到關鍵作用。
三、學科屬性
孫紹振老師曾指出一些語文教學的不良現(xiàn)狀:“方法,在根本上是錯誤的,實際上是從表面到表面的滑行。”“該講的,不講;不該講的,明明白白地擺在那里;沒有難度的,大講特講……白白浪費了自己和學生的生命。”上海師范大學吳忠豪教授將語文的核心素養(yǎng)歸納為“語言、思維、文化、審美”四個要素,并強調(diào),只有“語言”才是語文學科的本質(zhì)屬性。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課堂上,有一個學生在分析“我”做游戲、畫畫那段時說:“我認為‘三味書屋既是‘我的樂園,又不是‘我的樂園?!也徽撌亲鲇螒蜻€是畫畫,都是趁著先生‘讀書入神的時候,沒有在百草園里那般無拘無束。在先生讀書的時候,我們在下面偷偷地玩,這種偷來的快樂才是難忘的快樂。”這個孩子披文入情,一句“偷來的快樂”再現(xiàn)了魯迅當時的感受。這便是語文,是有生命感的語文。
在《秋頌》的課堂上,我和學生一起“輕輕地”走進文本,恰有一種“點秋江白鷺沙鷗”的淡然。我們走進羅蘭筆下的秋天,發(fā)現(xiàn)了下面這些景物:楓樹、秋林、落日、秋院、閑云、秋風、秋水?!白怨欧昵锉帕?。”這些景物在羅蘭的筆下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我讓學生圈畫出最能體現(xiàn)這些景物特征的關鍵詞。通過對這些詞語進行選擇和闡釋,整節(jié)課,我和學生一起徜徉在文字所營造出的秋色里。
四、學情分析
語文課堂的“少慢差費”,學界時有詬病。有人因而提出“學生會的堅決不教”的教學主張,也就是說,教師要教的,是學生讀不會、不喜歡、讀不好的地方。葉圣陶先生說:“教師不教學生先自設法理解,而只是一篇篇講給學生聽,這并非最妥當?shù)膸椭?。”教學內(nèi)容的選擇要根據(jù)學情,而根據(jù)學情的前提是了解學情。如何了解學情?我的辦法是請學生完成一張預習單,并附上文本的背景資料,圍繞文本的原生價值來設置題目。預習單最后一欄必定是“每課一問”。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預習單上,學生提出的問題有:“百草園”和“三味書屋”有什么關系?“百草園”是“三味書屋”的襯托嗎?全班共有10個人提出這個問題,占總?cè)藬?shù)的35%,于是這節(jié)課就圍繞這個“最有價值的問題”展開。
臺州學院陳隆升教授把學情分析分為三個階段: 一是教學設計,即分析學生的學習起點,并依據(jù)學習起點確定教學目標,選擇教學內(nèi)容和教學方法;二是教學實施,即組織學習活動,關注學習狀態(tài);三是課堂評估,即對學習結(jié)果進行評估,并依據(jù)評估情況調(diào)整計劃。因此,教師了解學情并不是對學生的情況泛泛而論,而是要針對某一篇具體課文,去探測學生的學習經(jīng)驗——哪些地方讀懂了,哪些地方?jīng)]讀懂,哪些地方能讀好,哪些地方讀不好。更為重要的是,教師要依據(jù)所了解的學情確定教學設計、教學內(nèi)容,并與教學方法的組織發(fā)生必要的關聯(lián)。
五、思維能力
訓練語文思維是語文課的重要目標。語言是表達思維的工具,思維是語言表達的核心內(nèi)容。思維應具有廣闊性、深刻性、批判性、靈活性、條理性和創(chuàng)造性。思維是語文智力的核心。運用語言交際的聽說讀寫活動,主要是進行想象、分析、綜合和判斷,貫穿在思維過程中。好的課堂不是告訴學生答案,而是交給學生追尋真理的方法。
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課堂上,“師生讀書”這個環(huán)節(jié)有兩組對話:一組是關于標點的對話,一組是關于“人聲鼎沸”這個詞語的理解的對話。一個學生說:“‘人聲鼎沸表示大家讀書不情愿,便是討厭?!边€有一個學生說:“‘人聲鼎沸不是大家讀書不情愿,而是魯迅至今想起,仍覺得好玩罷了?!毕襁@樣充滿交鋒與碰撞的對話,在這節(jié)課中屢次出現(xiàn)。
《秋頌》的7個段落描寫了7種景物,無一不透著“羅蘭小語”的精致與韻味。在課上,我請學生在比較中選擇,在選擇后誦讀,在誦讀中品味,在品味后再讀,直到把關鍵詞讀進他們的心里?;仡櫚鍟涫准由稀懊涝凇币辉~,竟然有了幾行詩的模樣:
明澈的秋天/美在颯爽的楓樹/美在孤傲的秋林/美在酡紅如醉的落日/美在寂寥的秋院/美在澹澹然、悠悠然的閑云/美在純凈的秋風/美在一塵不染的秋水
我和孩子們齊聲誦讀:“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蔽覀兎路饘ふ业搅肆_蘭筆下秋天的足跡——那一行行楓葉掩蓋的足跡。
然后,我提出“大家覺得這首詩寫完了嗎?”的問題,學生搖搖頭。接下來,我又提出“第9段在結(jié)構(gòu)上有什么作用?”“第9段總結(jié)出秋天怎樣的特點?”“最后一段是在寫秋,還是寫人?”等問題, 引導學生根據(jù)段落大意,為前面那首詩加上幾句,構(gòu)成一首完整的詩:
這閑與逸的本色啊/如人的透徹與瀟灑/又如閑閑的/遠遠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是人/不是秋!
讀者對文本的解讀都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下的解讀,因而對文本意義的把握是相對的。但這種相對的理解中也包含著絕對的成分, 即正確理解作品原意的成分。從課堂教學的角度來說,原生價值、文本體式、學科屬性、學情、思維能力這五者共同影響著意義的建構(gòu),而語言是最重要的切入點。
(作者單位:江蘇省鎮(zhèn)江市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