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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新編

      2018-07-28 04:25:34何君華
      當(dāng)代小說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沅水于勒牡蠣

      何君華

      河的第三條岸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yè)。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fù)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fù)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shè)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成來問訊。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fù)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余人各復(fù)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shù)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fù)得路。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

      ——陶淵明《桃花源記》

      1

      我和父親是在春天的最后一個月到達桃源村的。事實上,桃源村并不是那個村莊的名字,這個名字是我取的,因為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曾向村人問起,只是這樣臨時稱呼它。

      我之所以清晰地記得是在春天的最后一個月,是因為那時沅水河兩岸的桃花已經(jīng)開始掉落了。

      我在武陵生活了一輩子(其實也就是十四年而已),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大一片桃花林。不光是我,我的父親在這沅水河里打魚一輩子,也不知道這里有這樣一片桃花林存在。

      我和父親都覺得應(yīng)該去看看這片桃花林的盡頭在哪里,于是我們都忘了打魚的事情,只顧撐著船沿河而去。

      沅水河支流密布,我們不知拐了多少道彎,仿佛將我們一生中所有的彎道都走盡了,也沒能找到桃花林的盡頭。

      “要不我們回去吧?”我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向父親輕聲提議。

      父親沒有回答我,看起來他并沒有停止尋找的意思,于是我們的船繼續(xù)沿著花海進發(fā)。

      2

      桃花林是在一處支流的水源處終止的。我想這對于父親來說,實在是個解脫,因為他撐船的手早已是筋疲力盡。

      這對于我來說,何嘗不也是個解脫呢?因為我終于可以上岸了,或許我能夠在岸上找到些吃的,墊墊肚子總是好的。

      父親系好船,我們便向這條支流的水源處走去。那是一條小溪。說它是小溪的確恰如其分,只有一股小小的水流緩慢地流淌出來。如果不是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你甚至都不容易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

      小溪是從一條窄窄的山谷里流淌出來的。我和父親不得不側(cè)著身體才能鉆進去。

      如果不是頭頂上那一縷不盈尺的光線,我甚至疑心我們是不是鉆進了一個山洞。好在這“山洞”并不算大,沒走多久,我們就走出了“洞口”。

      3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我走出“洞口”時所看見的情景。是的,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

      我看見了—個奇幻的世界,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世界。

      那是一塊巨大的平地(這并不是常見的景象,因為在我們武陵,除了山地就是丘陵,這樣平曠的地面實屬罕見),整齊劃一的房舍、魚塘、桑樹、楠竹和良田井然有序,每個人都在田里辛勤地勞作著,并且一邊大聲哼唱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謠曲。

      不僅他們的謠曲我從未聽過,他們的衣著、頭飾和發(fā)型我也從未見過。

      我和父親都驚呆了。但田里的人們似乎非常滿足于他們的勞動。我的意思是說,看起來并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偷懶,因此我們在田邊站了許久,他們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存在。

      一如我們驚訝于突然闖進眼前這個奇異的世界,他們對于我們這兩個闖入者的不請自來也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個白胡子的老者(他當(dāng)然也是田間的勞作者之一,體格看起來格外硬朗)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禮貌地詢問了我們的由來——與他們迥異于我們的服飾不同,他使用的卻是跟我們一樣的語言。

      這讓我松了一口氣。

      父親一五一十地將我們偶遇桃花林、沿河而來的經(jīng)歷詳細告訴了白須老人。

      白須老人驚訝于我們不可思議的旅程,于是十分熱情地邀請我們?nèi)ニ易隹汀?/p>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提議。我早就餓了。盡管我剛才的確已經(jīng)暫時忘了饑餓這回事,但一旦提起“做客吃飯”這樣的字眼,我的胃便立即被喚醒。

      白須老人實在是過于熱情了。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殺的雞和魚一齊端上了桌,但沒有人會反感這樣過度的熱情。盡管父親已經(jīng)多次暗示我注意吃相和禮儀,但我仍然忍不住狼吞虎咽地飽餐了一頓。

      對于一個少年而言,沒有任何事物比一頓美食更有不可阻擋的吸引力。

      4

      楚國——這個古老的國名在白須老人的口中反復(fù)被提起。

      白須老人不知道的是,楚國早已經(jīng)亡了——至少已經(jīng)幾百年。他不知道,他的祖先們深信可以喚醒楚王的屈原大夫,早已經(jīng)化作了汨羅江里的一條魚。

      幾百年間世上已經(jīng)上演太多聚散分合,每當(dāng)聽到父親談起一段故國往事,白須老人總是一邊輕聲嘆息,一邊不住地搖起頭來。

      這樣的時刻父親好像成了一個藏有無盡故事、光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混口飯吃的說書藝人,然而這并不是父親平素的樣子,他可從來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總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打理,哪有那么多閑工夫說話呢?

      令我們激動不已的是,不光是白須老人熱情非常,村里的每個人都是如此熱情。這讓我?guī)缀鯃孕潘麄兊拇_已經(jīng)與我們的世界分隔幾百年。

      村人們家家戶戶準(zhǔn)備了新鮮的美食將我們請進家里,而他們面龐上流露出的誠懇與熱情根本無法讓人拒絕。

      盡管這樣的時刻的確令人流連,但我們覺得該回去了。我們已經(jīng)出來了三天,母親該擔(dān)心我們了。

      村人們的苦苦挽留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為他們連日來的誠意款待讓我對他們的真摯與樸素已經(jīng)毫不懷疑。但我們?nèi)ヒ庖褯Q,村人們也只好不再強留。

      “說實話,我們只想在這里安靜生活,不想招惹外界的是非,所以……你們回去之后,請不要把我們的事情跟任何人講?!?/p>

      臨行時,白須老人誠懇地道出了他的請求。

      “當(dāng)然?!备赣H信誓旦旦地答應(yīng)了他。

      村人們將我們送到村口,我們一一道別。我突然有些依依不舍,因為我知道,我們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見。

      5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父親急于告辭還有另—層目的。

      剛出村口,父親就焦急地四處尋找著什么。我問他在找什么,他并沒有回答我。

      父親總是這樣傲慢地置我的問題于不顧。

      終于,父親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是一塊乳白色石灰石。

      當(dāng)我意識到父親要做什么時,我生氣了。我想,一個大人怎么可以說話不算數(shù)呢?他剛剛明明已經(jīng)答應(yīng)白須老人替他們保守秘密,可現(xiàn)在卻在到處用石灰石做記號,難道這不是不講信用嗎?

      我無法阻止父親瘋狂的行為,但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計劃。

      一百三十七,父親足足用石灰石畫了一百三十七處記號。他清晰地標(biāo)示出了每一個河道拐彎處的位置,他實在太小心翼翼了,任何一個彎道也沒有漏過。

      我們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傍晚,這一晚父親睡得著實不易,我想他是失眠了,因為盡管隔著一道大門,我依然能清晰地聽見他那老舊的木床整夜都在嘎吱作響,那必定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才能發(fā)出的聲音。

      事實上,我的境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失眠了。

      我想,我必須阻止父親瘋狂的計劃。

      6

      果然,天剛一亮父親就急不可耐地起床了,他要立即進城去面見太守——將他前幾日的奇幻見聞和盤托出,太守大人一高興免除我們的一點賦稅或是徭役也是說不定的事。

      我也迫不及待地下了床,戴上斗笠便出發(fā)了。

      我要去毀掉父親畫的那一百三十七處記號。

      這在我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因為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獨自撐船下河,而這是父親此前明令禁止的事情。

      父親不止一次告誡我不要去沅水河里玩水。他的告誡并非沒有道理,我有三位伙伴曾被沅水河吞噬,他們年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青澀的年華,從此不再與時間同行。

      但是現(xiàn)在,我決意不去理會父親嚴(yán)肅而認(rèn)真的告誡,我撐著船槳毫不猶豫地向沅水河的深處滑去。

      7

      父親和太守派來的衙役們當(dāng)然沒有找到桃源村的所在。

      在一場毫無預(yù)兆的滂沱大雨中,父親一邊領(lǐng)著衙役們在沅水河千回百轉(zhuǎn)的河道里跌跌撞撞,一邊語無倫次地向他們一遍遍地解釋他是如何精心布置過記號。在長達三天一無所獲的搜尋過后,衙役們終于不再有耐心跟父親繼續(xù)耗下去,將他一個人扔在船上便揚長而去。

      父親當(dāng)然無法理解他悉心畫下的記號為何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能厲聲責(zé)怪這場不受歡迎的大雨壞了他的好事,然后繼續(xù)心有不甘地一個人撐著船在沅水河里上下搜尋。這瘋狂的搜索行為讓人疑心他是不是在河里遺失了數(shù)量驚人的金子。

      父親的事不知怎么傳到了南陽城里一個叫劉子驥的人耳朵里。他表示愿意同父親一起去尋找那桃源村的所在。父親為此感到欣喜,像是自己的誠意終于得到認(rèn)可一樣,十分高興地同他一道再次踏上了尋找桃源的茫茫征途。

      不幸的是,劉子驥很快便病死了。也許是久居內(nèi)陸的他無法適應(yīng)沅水河的濃重濕氣,感染了濕寒之癥所致,誰知道呢?父親為此悲痛不已,像失去了自己相識多年的密友一樣痛哭一場。

      人們以為父親會就此沉淪,因為他失去了唯一的同道,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他矢志不渝的搜尋行為是否取得預(yù)期的進展。

      所有的人都失算了。父親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勤快地出現(xiàn)在沅水河面上,甚至再也不肯踏上地面半步,終日都撐著他那條已經(jīng)越來越陳舊的漁船漂浮在沅水河面上。

      父親鄭重地向人們宣誓他一定會再次找到桃源,到時候所有人都可以毫無節(jié)制地享用純?nèi)幻赓M的美食——即使它在沅水河的第三條岸上,為了眾人的幸福生活他也一定會盡全力將它找到。

      人們都說父親瘋了。是啊,一條河怎么會有第三條岸呢?一個人如何會邀請陌生人來分享饗宴呢?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我感到難過,偶爾內(nèi)疚,也為父親終日的辛勞感到隱隱擔(dān)心。我總是憂心忡忡地站在河岸上遠遠地看著他在河道里劃來劃去,擔(dān)心他的飲食和健康。但父親自己反倒似乎并不為此擔(dān)心,而且看起來這些對他而言根本不成問題。因為他的面色依然紅潤,臂膀依然粗壯,這讓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經(jīng)再次找到了桃源村,而這一次他并不打算公之于眾,他在那里每一天都享受到了村人們一如從前的盛情款待——因此他的身體才顯得這般孔武有力,即便面對終日的撐船勞作也不在話下。

      這樣的猜想令我欣慰不已,也讓我確信我的確跟著父親踏上過一次令人難忘的奇幻之旅,桃源村(盡管這并非它的實名)的確存在,而不是令人心灰意冷的一場大夢。

      想到這里,我似乎聽到自己愉快地笑出了聲,但這一切我并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的叔叔于勒

      《我的叔叔于勒》系法國短篇小說大師莫泊桑經(jīng)典名篇,初中時語文老師布置作業(yè)續(xù)寫該作,時在2003年。今原稿已佚,然當(dāng)時情景至今歷歷在目盤桓不去,乃根據(jù)記憶默寫出原文,除字句不同外,關(guān)鍵情節(jié)一仍其舊。本篇中第一部分系莫泊桑原作,第二至第四部分即本人續(xù)作。大師杰作,狗尾續(xù)貂,“止增笑耳”。

      ——題記

      1

      我小時候,家在哈佛爾,并不是有錢的人家,也就是剛剛夠生活罷了。我父親做著事,很晚才從辦公室回來,掙的錢不多。我有兩個姐姐。

      我母親對我們的拮據(jù)生活感到非常痛苦。那時家里樣樣都要節(jié)省,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yīng)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十五個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

      可是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海邊棧橋上去散步。那時候,只要一看見從遠方回來的大海船進口來,父親總要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父親的弟弟于勒叔叔,那時候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在這以前則是全家的恐怖。

      據(jù)說他當(dāng)初行為不正,糟蹋錢。在窮人家,這是最大的罪惡。在有錢的人家,一個人好玩樂無非算作糊涂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稱他一聲“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難的人家,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那就是壞蛋,就是流氓,就是無賴了。于勒叔叔把自己應(yīng)得的部分遺產(chǎn)吃得一干二凈之后,還大大占用了我父親應(yīng)得的那一部分。

      人們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把他送上從哈佛爾到紐約的商船,打發(fā)他到美洲去。

      我這位于勒叔叔一到那里就做上了不知什么買賣,不久就寫信來說,他賺了點錢,并且希望能夠賠償我父親的損失。這封信使我們家里人深切感動。于勒,大家都認(rèn)為分文不值的于勒,一下子成了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

      有一位船長又告訴我們,說于勒已經(jīng)租了一所大店鋪,做著一樁很大的買賣。

      兩年后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說:“親愛的菲利普,我給你寫這封信,免得你擔(dān)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擔(dān)心。我發(fā)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我希望為期不遠,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p>

      這封信成了我們家里的福音書,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十年之久,于勒叔叔沒再來信??墒歉赣H的希望卻與日俱增。母親也常常說:“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于是每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噴著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父親總是重復(fù)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那時候大家簡直好像馬上就會看見他揮著手帕喊著:“喂!菲利普!”

      對于叔叔回國這樁十拿九穩(wěn)的事,大家還擬定了上千種計劃,甚至計劃到要用這位叔叔的錢置一所別墅。我不敢肯定父親對于這個計劃是不是進行了商談。

      我大姐那時28歲,二姐26歲。她們老找不著對象,這是全家都十分發(fā)愁的事。

      終于有一個看中二姐的人上門來了。他是公務(wù)員,沒有什么錢,但是誠實可靠。我總認(rèn)為這個青年之所以不再遲疑而下決心求婚,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

      我們家趕忙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并且決定在舉行婚禮之后全家到哲爾賽島去游玩一次。哲爾賽島是窮人們最理想的游玩的地方。這個小島是屬英國管的。路并不遠,乘小輪船渡過海,便到了。因此,一個法國人只要航行兩個小時,就可以到一個鄰國,看看這個國家的民族,并且研究一下這個不列顛國旗覆蓋著的島上的風(fēng)俗習(xí)慣。

      哲爾賽的旅行成了我們的心事,成了我們時時刻刻的渴望和夢想。后來我們終于動身了。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們一樣,我們感到快活而驕傲。

      父親忽然看見兩位先生在請兩位打扮得漂亮的太太吃牡蠣。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撬開牡蠣,遞給兩位先生,再由他們遞給兩位太太。她們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臟長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吸進去,蠣殼扔到海里。

      毫無疑義,父親是被這種高貴的吃法打動了,走到我母親和兩個姐姐身邊問:“你們要不要我請你們吃牡蠣?”

      母親有點遲疑不決,她怕花錢;但是兩個姐姐贊成。母親于是很不痛快地說:“我怕傷胃,你只給孩子們買幾個好了,可別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比缓筠D(zhuǎn)過身對著我,又說:“至于若瑟夫,他用不著吃這種東西,別把男孩子慣壞了。”

      我只好留在母親身邊,覺得這種不同的待遇十分不公道。我一直盯著父親,看他鄭重其事地帶著兩個女兒和女婿向那個衣衫襤褸的年老水手走去。

      我父親突然好像不安起來,他向旁邊走了幾步,瞪著眼看了看擠在賣牡蠣的身邊的女兒女婿,就趕緊向我們走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兩只眼也跟尋常不一樣。他低聲對我母親說:“真奇怪!這個賣牡蠣的怎么這樣像于勒?”

      母親有點莫名其妙,就問:“哪個于勒?”

      父親說:“就……就是我的弟弟呀。如果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我真會以為就是他哩?!?/p>

      我母親也怕起來了,吞吞吐吐地說:“你瘋了!既然你知道不是他,為什么這樣胡說八道?”

      可是父親還是放不下心,他說:“克拉麗絲,你去看看吧!最好還是你去把事情弄個清楚,你親眼去看看?!?/p>

      母親站起來去找她兩個女兒。我也端詳了一下那個人。他又老又臟,滿臉皺紋,眼光始終不離開他手里干的活兒。

      母親回來了。我看出她在哆嗦。她很快地說:“我想就是他。去跟船長打聽一下吧??梢嗉有⌒?,別叫這個小子又回來吃咱們!”

      父親趕緊走去。我這次可跟著他走了,心里異常緊張。父親客客氣氣地和船長搭上話,一面恭維,一面打聽有關(guān)他職業(yè)上的事情,例如哲爾賽是否重要,有何出產(chǎn),人口多少,風(fēng)俗習(xí)慣怎樣,土地性質(zhì)怎樣等等。后來談到我們搭乘的這只特快號,隨即談到全船的船員。最后我父親終于說:“您船上有一個賣牡蠣的船員,那個人倒很有趣。您知道點兒這個家伙的底細嗎?”

      船長本已不耐煩我父親那番談話,就冷冷地回答說:“他是個法國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帶回祖國。據(jù)說他在哈佛爾還有親屬,不過他不愿回到他們身邊,因為他欠了他們的錢。他叫于勒……姓達爾芒司,也不知還是達爾汪司,總之是跟這差不多的那么一個姓。聽說他在那邊闊綽過一個時期,可是您看他今天已經(jīng)落到什么田地!”

      我父親臉色早已煞白,兩眼呆直,啞著嗓子說:“?。“。≡瓉砣绱恕绱恕以缇涂闯鰜砹?!……謝謝您,船長?!?/p>

      他回到我母親身旁,是那么神色張皇。母親趕緊對他說:“你先坐下吧!別叫他們看出來。”

      他坐在長凳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他,真是他!”然后他就問:“咱們怎么辦呢?”母親馬上回答道:“應(yīng)該把孩子們領(lǐng)開。若瑟夫既然已經(jīng)知道,就讓他去把他們找回來。最要留心的是別叫咱們女婿起疑心?!?/p>

      父親突然很狼狽,低聲嘟噥著:“出大亂子了!”

      母親突然異常暴怒起來,說:“我就知道這個賊是不會有出息的,早晚會回來重新拖累我們的?,F(xiàn)在把錢交給若瑟夫,叫他去把牡蠣錢付清。已經(jīng)夠倒霉的了,要是被那個討飯的認(rèn)出來,這船上可就熱鬧了。咱們到那頭去,注意別叫那人挨近我們!”她說完就站起來,給了我一個5法郎的銀幣,就走開了。

      我問那個賣牡蠣的人:“應(yīng)該付您多少錢,先生?”

      他答道:“2法郎50生丁?!?/p>

      我把5法郎的銀幣給了他,他找了錢。

      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滿是皺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臉,那是一張又老又窮苦的臉,滿臉愁容,狼狽不堪。我心里默念道:“這是我的叔叔,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

      我給了他10個銅子的小費。他趕緊謝我:“上帝保佑您,我的年輕的先生!”

      等我把2法郎交給父親,母親詫異起來,就問:“吃了3個法郎?這是不可能的。”

      我說:“我給了他10個銅子的小費?!蔽夷赣H嚇了一跳,直望著我說:“你簡直是瘋了!拿10個銅子給這個人,給這個流氓!”她沒再往下說,因為父親指著女婿對她使了個眼色。

      后來大家都不再說話。在我們面前,天邊遠處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陰影從海里鉆出來。那就是哲爾賽島了。

      我們回來的時候改乘圣瑪洛號輪船,以免再遇見他。

      2

      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即使改乘圣瑪洛號輪船,我們還是遇見了那個賣牡蠣的人——我的于勒叔叔。

      不得不說,由于遇見了于勒叔叔,我們的這次哲爾賽島之旅簡直糟糕透了。尚未成行之前,我們對這次出海旅行期待不已,可眼下,我們唯一念想的就是趕緊逃離這個鬼地方。

      母親為此專門買了圣瑪洛號的返程票,好避開那個令我們整個達爾芒司家族蒙羞的令人討厭的家伙。

      母親還是失算了。我們剛一走上甲板,就遠遠地看見蓬頭垢面的于勒正在不緊不慢地售賣他的牡蠣。目此情景,原本打算在甲板上消磨一會兒時光的母親拉著我的兩位姐姐頭也不回地走回了船艙。

      現(xiàn)在,我們家只有我還逗留在甲板上,我決定向我的叔叔于勒走過去。但我并不是要去買他的牡蠣。

      “于勒叔叔。”我低聲叫了一聲終于有時間歇息一會兒的于勒叔叔。

      “若瑟夫?是你嗎?我的侄兒?我的上帝!”于勒叔叔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發(fā)出一連串的疑問。

      “是的,于勒叔叔,是我?!蔽一卮鸬馈?/p>

      “我的上帝,真沒想到竟會在這里遇見你!”于勒叔叔用衣角用力擦了擦手,然后激動地擁抱了我。

      “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來的?我的上帝,我離家的時候你大概還只有六七歲,頂多八歲,你還記得我的樣子嗎?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于勒叔叔仍舊無法相信我們竟能在這里相認(rèn)。

      “于勒叔叔,并不是我把你認(rèn)出來的,而是……我父親?!苯?jīng)過了這么多年,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于勒叔叔的樣子。

      “菲利普?你是說菲利普嗎?我哥哥?他也在這條船上嗎?”于勒叔叔激動地問我。

      “是的,他當(dāng)然也在這條船上?!蔽艺f。

      “啊!他在哪里?他怎么不來見我?”于勒叔叔的眼睛里發(fā)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奇異的光芒。

      “他……大概不敢確信他見到的人就是你吧?!蔽也恢涝撊绾蜗蛴诶帐迨逭f出真相,只好扯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謊。

      “我對不起他,”于勒叔叔的眼神突然一下子暗淡下來,“他不來見我……我完全能夠理解?!?/p>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好沉默著。

      我該如何告訴于勒叔叔,我們其實早在特快號上就已經(jīng)將他認(rèn)出,只是因為嫌棄他的貧窮才不肯相認(rèn),甚至改訂了返程票來特意避開他?

      “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準(zhǔn)備回哈佛爾的,”于勒叔叔說,“我本來是在特快號上的,那是一艘更大的輪船,我在那里呆過一陣子,但我不打算干下去了。這次改乘圣瑪洛號回去,我是有我的考慮的?!?/p>

      “我是有我的考慮的。”聽于勒叔叔這么說,我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賣牡蠣的,有什么可考慮的呢?

      “圣瑪洛號畢竟小一點,看起來似乎沒有那么豪華,”于勒叔叔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甲板一側(cè)的防護欄邊,“若瑟夫,也許現(xiàn)在告訴你還不太合適,但我不得不說,你叔叔我,在美洲的時候的確發(fā)過一筆,也許你已經(jīng)聽人說起過,我發(fā)了點小財,攢了幾個金幣?!?/p>

      這時我才注意到于勒叔叔手里緊緊攥著的那幾個袋子,有一個袋子干燥而棱角分明,讓人疑心里面裝的并不是牡蠣。

      我在甲板上站了這么久,還不曾見到于勒叔叔將那個袋子示人。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起來已經(jīng)衰老不堪的牡蠣販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經(jīng)常出海旅行嗎?”于勒叔叔問我。

      我搖了搖頭。事實上,這是我們第一次出海到別的國家作長途旅行。

      “這就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這片海域有時會有一伙不法之徒,也就是一群海盜出沒,”于勒叔叔說,“我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只是想以一種更安全的方式把這幾個金幣帶回哈佛爾。況且,像圣瑪洛號這樣的小船,應(yīng)該不會引起海盜們的特別注意吧?”

      這些話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眼前的于勒叔叔,他蒼老的模樣,他可憐的裝扮,他一心一意認(rèn)認(rèn)真真售賣牡蠣的樣子,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牡蠣販子呀。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于勒叔叔為掩護他的金幣而喬裝打扮的嗎?

      我的上帝,于勒叔叔簡直是太瘋狂了。

      “于勒叔叔,這些年你在美洲生活得怎么樣?你有了自己的家庭嗎?”我盡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動,試圖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跟于勒叔叔聊一些別的話題。

      “一言難盡。是的,當(dāng)然,美洲是一片瘋狂的土地。若瑟夫,我想,以后有的是機會跟你聊聊那兒的生活。不過,現(xiàn)在,我想請你盡快帶我去見見我的哥哥,菲利普,我現(xiàn)在非常想見到他,我們大概有十幾年沒見啦!”于勒叔叔用一種懇切的眼神望著我。

      “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就帶你過去?!蔽遗d奮地說。

      我瞥見于勒叔叔仍然緊緊攥著他那幾只毫不起眼的袋子不放。我毫不懷疑其中的確有一個袋子里裝著數(shù)量可觀的金幣。

      3

      母親顯然對我擅自將于勒叔叔這個倒霉鬼領(lǐng)去跟他們相認(rèn)心有不滿,她用一種怒不可遏的眼神瞪著我,自始至終不肯說一句話。直到我悄悄地告訴他們于勒叔叔隱秘地攜帶著一大筆財產(chǎn)時,她的表情才慢慢舒緩過來。

      “以前的事,是我的錯?!庇诶帐迨灞傅卣f。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于勒,誰沒有年少犯錯的時候呢?”父親十分大度地擁抱了他已多年未見的兄弟。

      “真沒想到,我們竟會在這里見面?!备赣H用力地攥住弟弟顯得過于蒼老的手臂,仿佛他第一次見到弟弟于勒的確是在圣瑪洛號上,而不是在特快號一樣。

      “我也沒想到。”于勒叔叔也激動地攥住了哥哥的手。

      “真是令人感到驚喜的一次旅行!達爾芒司家族一家人又團聚在了一起,十幾年后!而且是在一條輪船上,這真叫人難以置信!上帝,誰能想到呢?”母親盯看了好一會兒于勒叔叔的袋子,然后以一種異常興奮的語氣發(fā)出一連串激動人心的贊嘆。

      “是啊,感謝上帝?!备赣H接著說。

      “感謝上帝?!彼腥硕紵o比歡快地大聲叫道,仿佛每個人都成了上帝最虔敬的信徒。

      4

      也許你已經(jīng)知道了,隔日的《國際郵報》報道了圣瑪洛號輪船一對中年夫婦被劫殺的消息。這則消息無頭無尾,看起來就像是道聽途說的謠言一樣。報道上說這起兇案與一袋可疑的金幣有關(guān),其他的關(guān)鍵信息諸如行兇過程之類的細節(jié)則只字未提。

      是的,這對不幸遇害的中年夫婦就是我的父母。

      據(jù)少數(shù)幾個同艙的乘客后來模糊不堪的記憶證實,他們在船艙里的確過度地張揚了“一袋金幣”這幾個令人心生悸動的字眼,于是才引來了不期然的殺身之禍。但有的乘客聲稱那些所謂的金幣并不存在,至少那伙強盜并沒有找到它們,于是才惱羞成怒地把他們殺害了。

      所有人的嘆惋都無濟于事,沒有什么能挽回我父母的命。

      “我本來應(yīng)該回到哈佛爾再把袋子交給他們保管的,”于勒叔叔懊悔地說,“是我的錯,若瑟夫,對不起,我總是給達爾芒司家族帶來災(zāi)難。我以為日子會好的……”

      我搖搖頭,我知道并不是于勒叔叔的錯。是的,這一切并不是他的錯。

      責(zé)任編輯:李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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