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yōu)槭裁醋x不懂?？?/h1>
2018-08-03 05:46:42張喁
時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8年11期
文_張喁
米歇爾·?？?（Michel Foucault，1926年10月15日—1984年6月25日），法國哲學家、社會思想家和“思想系統(tǒng)的歷史學家”
?？潞蛻?zhàn)后法蘭西思想
?？缕淙撕退枷耄谄?984年殞命之后依然是個謎，何況對中文讀者來說，還隔著語言和中西方的鴻溝。但在中文世界里談論?？掠秩绱酥?，?？滤枷肟瓷先ナ钱敶軐W的標桿，但卻是插在歐洲中心的陣地上的。
福柯被讀來讀去，在論文中被寫來寫去，不談論?？?，都不好意思跟人聊后現(xiàn)代。但有幾個中國人敢于不齒：?？聦W洲中心文明賴以根深蒂固并直抵云霄的啟蒙和理性，從一開始就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之、諷喻之乃至凌辱之的。這和我們的魯迅“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如出一轍，只是各自針對自身的出處。
魯迅是中國式啟蒙里身先士卒的戰(zhàn)士，福柯則完全在另外一個維度。?？聵O善于躲開拋頭露面的機會，喜歡戴上面具待在他自己的思想的劇院里。不僅對啟蒙和理性不以為然，而且對啟蒙和理性的主體+客體，即人，?？露疾怀姓J。這種不承認甚至直接體現(xiàn)在不承認自己說了什么。?？抡J為“誰是真正的作者”這一問題大可存疑和商榷，也就是后現(xiàn)代命題中的“當我寫作，不是真正的我在寫作”，?？陆苹靥拥袅藢懽骱退枷氲闹黧w角色，這就是他的個性，很耍賴不是？這是扮演啟蒙角色的魯迅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的。魯迅最多用沉默和疲憊來暗示“罵錯就罵錯了”——矯枉過正了；?？聟s要弄個死無對證，他借用塞繆爾·貝克特的一句問話：“弄清是誰在說話重要嗎？”從眾人眼皮子底下逃得無影無蹤。
1968年5月，法國“五月風暴”期間，一名學生向警察投擲石頭
這就是福柯，在相識眼中是個極其復雜的光頭哲學家，他機敏過人，善于克制自己，直到他的沉默讓旁人覺得難堪，但他還有極具傳奇性色彩的笑，可以聲震大會場，總是具有刻薄和譏諷的殺傷力。私下里的?？乱娙苏f人話、見鬼說鬼話，常常表現(xiàn)出自相矛盾的面孔和說辭。不過在公眾場合，福柯根本就不讓自己暴露出來，他從不談論自己，也不通過寫作發(fā)表自己，最多隱晦地提兩句。
在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的文化運動中，?？麻_始贏得全世界的聽眾。?？聟⑴c到隨之而來的婦女解放、同性戀解放等各種聲勢如潮的運動中，他指點江山評論政治，簽署請愿書，參加游行示威，為無權無勢的階層如法國的囚犯、阿爾及利亞的移民、波蘭工聯(lián)分子、越南難民的待遇拍案而起，不遺余力為之請命，他的聲音波及意大利和西班牙，傳到了德國和英國，遠播日本和巴西……那一年，包括但不限于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學生都在造反，尤其是在美國的校園里，福柯被數(shù)不清的大學師生們奉為圭臬。
這不是偶然，?？麓淼氖撬莻€時代法國盛行的思想風格——學識淵博、力求創(chuàng)新，具有神秘色彩，還有一點危險的意味。這種思想風格被二戰(zhàn)結束后的法蘭西作為二戰(zhàn)中投降主義的補償乃至反攻，加工成一種“出口產(chǎn)業(yè)”，在1968年達到征服世界的巔峰。
勘破一切現(xiàn)實，隱藏在一切現(xiàn)實之后
?？伦鳛?0世紀60年代進入國際名人行列的巴黎學者之一，和精神分析學家雅克·拉康、符號理論家及“新小說”倡導者羅蘭·巴特、哲學家雅克·德里達等人一起，被法國人視為“思想大師”，法國人只對思想界的人中龍鳳這么稱呼，這些人在他們心目中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威。
但在中文世界里談論?？聨缀跏遣患偎妓鞯貙⑦@份權威延請了過來，并大有風靡之勢，這就像在20世紀末，搖滾青年們不由分說地紛紛穿上印有切·格瓦拉頭像的T恤衫一樣，當事人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只感到一股情緒找到了最恰當?shù)某隹凇＿@就是風潮，比如臺風“山竹”，在登陸之前陸上的人們?yōu)樗胂笾畜@人的破壞力興奮萬分，在朋友圈里不辨真假地轉發(fā)臺風中的小視頻，而忘了自己有可能是不安全的。
福柯的高明就在此處，他早就對這種西風東漸中的非理性了然于胸，并將之視為對西方理性傳統(tǒng)的絕妙嘲諷，也就是說，在后世，中國人對?？碌拈喿x，這個行為本身成為了福柯思想的注腳。至于理解?？碌绞裁闯潭龋故菬o關緊要，而且完全沒有必要，關鍵還是完全不可能的。沒被讀懂就稀里糊涂成了權威，這本身就是?？率钢窘衣兜臍W洲理性傳統(tǒng)的霸權。另一方面，這可以說是整個中文世界讀者的瘋癲，這樣的讀者在世俗社會被當作“裝逼”“磚家”“公知”，全是貶義詞，也揭示了福柯在成名作《瘋癲與文明》中所發(fā)現(xiàn)的真相：文明更狡詐了——現(xiàn)在不僅是西方霸權的文明，還是東西合謀乃至全球都昧著良心現(xiàn)代化的文明。
在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的文化運動中，?？麻_始贏得全世界的聽眾。旁邊是哲學家薩特
但怎么知道福柯不是在妖言惑眾呢？法國的權力機構屢屢被他當眾打臉，還反過來陪著笑奉他為學術明燈？不然，其實也有激烈的反對的聲音，?？卤还魹椤爸v臺虛無主義之父”，儼然今天被批作“鍵盤俠”，反對者稱他不過是一個新潮的詭辯家，用騙人的辯術涂抹黑白，逃避了嚴肅學術的責任。
?？码m然是哲學家，但卻是后現(xiàn)代主義者們反對哲學的代表和最近的一座里程碑。西方哲學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降，一直追求嚴密的邏輯和高度理性思維，一直到康德、黑格爾達到古典理性的最高峰。但在之后，經(jīng)由叔本華、尼采的意志主義哲學、海德格爾和薩特的存在主義，一直到德里達的解構主義和?？碌闹R考古學和譜系學，哲學走向追求“感性知識”的“非哲學”，看起來確實不再承擔嚴肅學術的責任，就像薩特、?？碌鹊缺环g成中文上架到中國的書店并長銷不衰，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們是西方社會的造反者、馬克思的深度研究者，這嚴肅嗎？真是過分嚴肅，但又繃不住惹人發(fā)笑，因為?？孪戎频亩氵^了這些他似乎必須存在的語境——“不要問我是誰，也不要請我一如既往，不少人無疑都像我一樣，是為藏起自己的面孔而寫作的?！?/p>
從“學生精英”到“等待戈多”
米歇爾·?？?926年10月15日出生于法國西南部的普瓦提埃，后來那里成為法西斯德國在法國的非占領區(qū)毗鄰占領區(qū)的邊境。他成長于優(yōu)渥的外科大夫家庭，家里具有上等布爾喬亞的風貌。對于戰(zhàn)爭，他當然感受到了害怕，而且年齡太小使他不用參戰(zhàn)，等他年滿18歲來到巴黎時，那里剛剛被盟軍解放不到1年，世界大戰(zhàn)帶來的嚴重破壞、食品和燃料短缺、許多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加上剛剛公布的納粹集中營，那種幾乎吞沒了西方文明的邪惡第一次明朗化了。
因此前輩哲學家薩特作了《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的演講，喊出了堅持自由和承擔責任的口號，成為了勇氣、批判的獨立性和堅定的樂觀主義的國際象征。復雜的是，薩特的存在主義——《存在與虛無》，是從有納粹思想嫌疑的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那里來的，薩特的演講得到了海德格爾的回應，卻是意外的不太認同——“薩特仍停留在形而上學，忘卻了存在的真理?！?/p>
而作為后學和后來的同志，?？卤еK結薩特哲學的態(tài)度，因為他18歲來到巴黎時，已經(jīng)是一名志向遠大的哲學家了。他朝氣蓬勃地尋求一種自己的、不受薩特的壓倒性影響約束的聲音。他孤僻冷漠，天賦極佳，為了進入精英薈萃的巴黎高等師范學院，預先在亨利四世中學學習，他最重要的老師，是著名的黑格爾學者讓·伊波利特。這不是一所普通中學，30年前薩特的哲學之旅也是從這里啟航的。
在薩特的巨大影響下，人道主義是40年代的信條，其中包含黑格爾、青年馬克思、胡塞爾和海德格爾的思想元素，青年福柯將首先從他們啃起，這部卷帙浩繁的思想史是黑格爾和馬克思主張的“人類自由的傳奇”，但卻是薩特為后來者設置的障礙。清除這些，?？碌闹巧逃柧氾@得不成問題，他的中學畢業(yè)評語是“學生精英”，由此進入高等師范學院，排名第四。
學業(yè)優(yōu)異卻兩次自殺未遂，主攻海德格爾卻宣稱自己對海德格爾懂得不多，福柯很大一部分思想源自薩特源自存在主義，但他卻非常謹慎又做作地和薩特保持距離，在成名后嚴正聲明自己與之并無瓜葛。只有兩樁插曲，?？陆蚪驑返榔鋵ψ约荷軐W的重要性——觀摩塞繆爾·貝克特戲劇《等該戈多》，和閱讀尼采《不合時宜的沉思》。另有一件重要又不重要的事情，1950年他加入了法國共產(chǎn)黨，在里面呆了大概3年，后因對蘇聯(lián)政局的不滿而退出。
?？轮赖摹艾F(xiàn)代背景”
我們讀不懂?？轮辽倏梢园素砸幌滤耐詰偕矸?，以及他在57歲寫作卷帙浩繁的《性史》過程中死于艾滋病。如果僅僅是這位哲學家的生活隱私倒也罷了，特立獨行的福柯倒認為這些都屬于自己工作的一部分。死亡及其意義，是糾纏了?？乱惠呑拥闹i念之一。?？抡軐W上的知己德勒茲，可能是最理解?？碌乃枷爰?，他在福柯身后一針見血地指出：“?？率怯靡环N和他的死亡觀相應的方式死去的，這一點很少有人能做到?！?/p>
1984年6月27日，報紙發(fā)表醫(yī)療公報宣布了米歇爾·?？碌乃劳觯贿^沒提到什么艾滋病，甚至還進行辟謠：“人們謠傳?？驴赡芩烙诎滩?。似乎一位卓越的知識分子，就因為他同時也是同性戀者（慎重地說，這是真的），就應該成為這種時髦疾病理想的打擊對象?！泵襟w想制止任何毀損他聲譽的運動，因為當時，艾滋病兩年前（1982年）才被命名和報道了第一批病例，人們對此感到驚訝和恐慌。
不過?？碌耐园閭H慢慢默認了福柯的艾滋病死因，并在后來致力于相關的社會工作。?？職屆渲械南跏瘞灬t(yī)院，是他在著作《瘋癲與文明》中研究過的醫(yī)院，那里在17和18世紀是關押乞丐、妓女、罪犯和狂人的監(jiān)獄，大革命后被人道主義者改造成一所瘋人院。這樣，?？逻@位昔日“蕓蕓眾生”乃至“邊緣人”的研究者，成為了這所醫(yī)院里眾多“邊緣人”的一員，這不代表任何譏諷意味，因為福柯早就說過：“我寫的書，每一本都是某種直接的個人體驗的產(chǎn)物”，這種體驗涉及“癲狂，涉及精神病醫(yī)院，涉及疾病”，而且“還涉及死亡”。
?？拢ㄓ蚁陆牵┍环▏艘暈椤八枷氪髱煛?，他已位列現(xiàn)代歐洲思想史上的一流學人之列
福柯的體驗和死亡相當具有超越性，也相當難以理解。我們可以將之放到?？绿岢龅淖V系學中去考量，或許從海德格爾那里能得到一些啟示。海德格爾認為現(xiàn)代歷史無非就是一場大災變，在我們中國人的考量中屬于“大兇”而非“大吉”，那什么時候出現(xiàn)過“大吉”呢，那是在康德、黑格爾和馬克思所預測的令人愉快的、堪稱和諧的人類自由發(fā)生進程中。薩特看似繼承了這種“大吉”，但在海德格爾看來不啻為一種逃避，就像環(huán)球時報的胡錫進繼承了某種正能量，批評電影《江湖兒女》雖感動人心但卻是負能量，但《江湖兒女》的導演賈樟柯反過來批駁胡錫進，逃避現(xiàn)實無論怎么說都不算正能量。海德格爾堅決認為自己的思想從來就不是“為人類、文明和文化可以透過人的所作所為得到維護”而設計的，?？碌捏w驗和死亡反映出他也是這么認為。
從“上帝死了”到“人也死了”的當代世界
1966年，福柯發(fā)表了他的第二部主要著作——《詞與物》。?？码m然清楚自己永遠只是在為一兩千讀者寫作，但該書卻在法國引起了轟動，成了一本令人瞠目的暢銷書。這本書盡管不易被通篇讀懂，但書中新詞疊現(xiàn)，妙語如珠，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該書的最后一句話，它斷然宣布“人”很快就會消失，“恰似一張埋沒在海邊沙礫里的面孔”。?？掠眠@句話，像一個世紀以前的尼采宣布上帝已死那樣，預告了“人”的死亡。
“人”的死亡？這從何說起？還是從尼采說起——?？鹿_承認尼采是他的榜樣和先驅。他這樣理解尼采的“權力意志”，其中“權力”的概念，并非一定分量的物質力和帶壓力的命令信息，而是在每個人類社會中流動的能量流。這種能量流的無定形的流動受著許多條條框框的扼制，這些條條框框，除了一些不同類型的政治、社會和軍事組織之外，還包括各種各樣的行為方式、內(nèi)省習慣和知識體系。
在此認識基礎上，《規(guī)訓與懲罰》1975年在法國出版。這或許是他影響最大的一本書，他在書中運用上述權力概念闡述了現(xiàn)代監(jiān)獄的興起。他使用了豐富的關于監(jiān)獄的歷史資料，別出心裁地證明，大革命以后，在監(jiān)獄制度中注入“更多的善意、更多的尊重、更多的‘人道’”的做法，實際上是個圈套：正因為它成功地柔化了體罰的外觀，使其變得不再那么嚴酷，現(xiàn)代監(jiān)獄才集中體現(xiàn)了一種謙和的、基本上無痛苦的強制，而這一般說來正是現(xiàn)代世界典型的強制形式。?？屡険簦瑥膶W校到各行業(yè)，從軍隊到監(jiān)獄，我們社會的主要慣例體制表現(xiàn)出邪惡的效能，極力對個人施以監(jiān)控，“消除他們的危險狀態(tài)”，通過反復灌輸訓誡條例來改變他們的行為，結果將不可避免地造就一些毫無創(chuàng)造能力的“馴順的團體”和聽話的人群——所以，“人”就這么死了。
這里我們再提一下魯迅，他的《狂人日記》，說的就是“禮教吃人”，指皇權專制的中國，是如何將其中不馴順的人變?yōu)椤翱袢恕保罱K仍然“成功”將“狂人”馴服為聽話的人。
魯迅的控訴，是呼喚禮教約束的“自由主體”，到今天，他的目的應該達到了，因為我們今天的社會就被稱作一盤散沙的“原子社會”，自由是足夠充分的，從網(wǎng)絡上的“群氓”，到現(xiàn)實經(jīng)濟生活中的“三和大神”，都說明當今中國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想不干就不干”。
然而這種去道德化、去倫理化的個人主義，在福柯看來仍然都是“死人”，因為這種個人主義看起來是理性和智性的，但只有一些膚淺的個體生存知識和批評意識，而不具有精神性和信仰，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卻完全不能親身實踐，是根本無望擺脫規(guī)訓權力無所不在的監(jiān)視和審查的。
存在主體即道德主體
所以，當代社會的亂象我們都看到了，意識似乎成了真實的主體，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只要錢，超過一半的人的夢想是出人頭地，小學生的夢想就是當明星或者網(wǎng)紅，而面向亂象的管制社會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既得利益者呼吁中國人應該管一管了。
如此首鼠兩端，說明烏合之眾理解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都是靠不住的，幸好?？略缇吞岢觯庾R不應該再是真實的主體，那只會導致顛倒過來顛倒過去的人治混亂，真實的主體，應該是“存在”，什么是“人”的存在，那一定是真正自由的人，不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也不需要隔一段時間就要收緊風頭管一管的人。
在1982年的講座課程《主體的解釋學》中，?？轮赋錾鲜觥叭怂懒恕钡默F(xiàn)代病的病根，那就是所謂“笛卡爾時刻”。在“笛卡爾時刻”之前，“認識你自己”的知識，總是關聯(lián)著“關懷你自己”的實踐，個體要想獲得關于自我的知識，就要成為那一類型的人。應用在中國，那就是學四書五經(jīng)，就要成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學佛學，就需要剃度修行，至少是做在家居士。
而“笛卡爾時刻”之后，知識和倫理本位斷裂了，人可以自由地獲取知識，而不必成為相應的人，所謂“現(xiàn)代性主體”的人的“意識”，成為了一切的主人，個人可以籌集資本創(chuàng)業(yè)造火箭，集體的人可以“與天斗其樂無窮”。
福柯感染上艾滋病的生命最后幾年，回到古希臘去尋求現(xiàn)代人倫理自我轉型的途徑，尋求現(xiàn)代人作為個體重新連接倫理和道德的“真?zhèn)€人主義”。1983年?？略诩又荽髮W伯克利分校開展系列講座《無畏的演講》，舉出蘇格拉底這樣一位“真?zhèn)€人主義”的無畏的說話者。蘇格拉底被控不信城邦精神，而且?guī)那嗄?，?00人陪審團面前做出申辯，他申辯的內(nèi)容，既是真理，也是自己的道德責任。后來蘇格拉底被判死刑，但明明有逃生的機會卻從容赴死，這其實是真正的自我關懷和倫理實現(xiàn)。
?？碌耐灾異酆桶滩。撬P于希臘知識的“自我關懷”和上身實踐，為此不惜在思想探索的高峰年紀付出生命的代價，意識伴隨著身體消失了，?？碌摹按嬖凇?，不同于薩特的人道主義的存在卻永恒了。
?？聸]有讀過《詩經(jīng)》中的“與子同袍”，但他具有了同樣的“自我關懷”；發(fā)現(xiàn)和稱贊蘇格拉底的道德責任，也等于替我們再次肯定（在錢穆等現(xiàn)代儒家之后），在東方的儒家教化體系中，“禮教吃人”是現(xiàn)代性的責任、啟蒙的責任，因為在東方的上古天真?zhèn)鹘y(tǒng)中，個體并非只是受教義約束的客體，還能將自我轉化為主體。士大夫不是皇帝的工具，而是具有治理主體意識，主張與皇權共治天下，是東方的“無畏的演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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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蛻?zhàn)后法蘭西思想
?？缕淙撕退枷耄谄?984年殞命之后依然是個謎，何況對中文讀者來說，還隔著語言和中西方的鴻溝。但在中文世界里談論?？掠秩绱酥?，?？滤枷肟瓷先ナ钱敶軐W的標桿，但卻是插在歐洲中心的陣地上的。
福柯被讀來讀去，在論文中被寫來寫去，不談論?？?，都不好意思跟人聊后現(xiàn)代。但有幾個中國人敢于不齒：?？聦W洲中心文明賴以根深蒂固并直抵云霄的啟蒙和理性，從一開始就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之、諷喻之乃至凌辱之的。這和我們的魯迅“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如出一轍，只是各自針對自身的出處。
魯迅是中國式啟蒙里身先士卒的戰(zhàn)士，福柯則完全在另外一個維度。?？聵O善于躲開拋頭露面的機會，喜歡戴上面具待在他自己的思想的劇院里。不僅對啟蒙和理性不以為然，而且對啟蒙和理性的主體+客體，即人，?？露疾怀姓J。這種不承認甚至直接體現(xiàn)在不承認自己說了什么。?？抡J為“誰是真正的作者”這一問題大可存疑和商榷，也就是后現(xiàn)代命題中的“當我寫作，不是真正的我在寫作”，?？陆苹靥拥袅藢懽骱退枷氲闹黧w角色，這就是他的個性，很耍賴不是？這是扮演啟蒙角色的魯迅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的。魯迅最多用沉默和疲憊來暗示“罵錯就罵錯了”——矯枉過正了；?？聟s要弄個死無對證，他借用塞繆爾·貝克特的一句問話：“弄清是誰在說話重要嗎？”從眾人眼皮子底下逃得無影無蹤。
1968年5月，法國“五月風暴”期間，一名學生向警察投擲石頭
這就是福柯，在相識眼中是個極其復雜的光頭哲學家，他機敏過人，善于克制自己，直到他的沉默讓旁人覺得難堪，但他還有極具傳奇性色彩的笑，可以聲震大會場，總是具有刻薄和譏諷的殺傷力。私下里的?？乱娙苏f人話、見鬼說鬼話，常常表現(xiàn)出自相矛盾的面孔和說辭。不過在公眾場合，福柯根本就不讓自己暴露出來，他從不談論自己，也不通過寫作發(fā)表自己，最多隱晦地提兩句。
在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的文化運動中，?？麻_始贏得全世界的聽眾。?？聟⑴c到隨之而來的婦女解放、同性戀解放等各種聲勢如潮的運動中，他指點江山評論政治，簽署請愿書，參加游行示威，為無權無勢的階層如法國的囚犯、阿爾及利亞的移民、波蘭工聯(lián)分子、越南難民的待遇拍案而起，不遺余力為之請命，他的聲音波及意大利和西班牙，傳到了德國和英國，遠播日本和巴西……那一年，包括但不限于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學生都在造反，尤其是在美國的校園里，福柯被數(shù)不清的大學師生們奉為圭臬。
這不是偶然，?？麓淼氖撬莻€時代法國盛行的思想風格——學識淵博、力求創(chuàng)新，具有神秘色彩，還有一點危險的意味。這種思想風格被二戰(zhàn)結束后的法蘭西作為二戰(zhàn)中投降主義的補償乃至反攻，加工成一種“出口產(chǎn)業(yè)”，在1968年達到征服世界的巔峰。
勘破一切現(xiàn)實，隱藏在一切現(xiàn)實之后
?？伦鳛?0世紀60年代進入國際名人行列的巴黎學者之一，和精神分析學家雅克·拉康、符號理論家及“新小說”倡導者羅蘭·巴特、哲學家雅克·德里達等人一起，被法國人視為“思想大師”，法國人只對思想界的人中龍鳳這么稱呼，這些人在他們心目中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威。
但在中文世界里談論?？聨缀跏遣患偎妓鞯貙⑦@份權威延請了過來，并大有風靡之勢，這就像在20世紀末，搖滾青年們不由分說地紛紛穿上印有切·格瓦拉頭像的T恤衫一樣，當事人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只感到一股情緒找到了最恰當?shù)某隹凇＿@就是風潮，比如臺風“山竹”，在登陸之前陸上的人們?yōu)樗胂笾畜@人的破壞力興奮萬分，在朋友圈里不辨真假地轉發(fā)臺風中的小視頻，而忘了自己有可能是不安全的。
福柯的高明就在此處，他早就對這種西風東漸中的非理性了然于胸，并將之視為對西方理性傳統(tǒng)的絕妙嘲諷，也就是說，在后世，中國人對?？碌拈喿x，這個行為本身成為了福柯思想的注腳。至于理解?？碌绞裁闯潭龋故菬o關緊要，而且完全沒有必要，關鍵還是完全不可能的。沒被讀懂就稀里糊涂成了權威，這本身就是?？率钢窘衣兜臍W洲理性傳統(tǒng)的霸權。另一方面，這可以說是整個中文世界讀者的瘋癲，這樣的讀者在世俗社會被當作“裝逼”“磚家”“公知”，全是貶義詞，也揭示了福柯在成名作《瘋癲與文明》中所發(fā)現(xiàn)的真相：文明更狡詐了——現(xiàn)在不僅是西方霸權的文明，還是東西合謀乃至全球都昧著良心現(xiàn)代化的文明。
在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的文化運動中，?？麻_始贏得全世界的聽眾。旁邊是哲學家薩特
但怎么知道福柯不是在妖言惑眾呢？法國的權力機構屢屢被他當眾打臉，還反過來陪著笑奉他為學術明燈？不然，其實也有激烈的反對的聲音，?？卤还魹椤爸v臺虛無主義之父”，儼然今天被批作“鍵盤俠”，反對者稱他不過是一個新潮的詭辯家，用騙人的辯術涂抹黑白，逃避了嚴肅學術的責任。
?？码m然是哲學家，但卻是后現(xiàn)代主義者們反對哲學的代表和最近的一座里程碑。西方哲學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降，一直追求嚴密的邏輯和高度理性思維，一直到康德、黑格爾達到古典理性的最高峰。但在之后，經(jīng)由叔本華、尼采的意志主義哲學、海德格爾和薩特的存在主義，一直到德里達的解構主義和?？碌闹R考古學和譜系學，哲學走向追求“感性知識”的“非哲學”，看起來確實不再承擔嚴肅學術的責任，就像薩特、?？碌鹊缺环g成中文上架到中國的書店并長銷不衰，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們是西方社會的造反者、馬克思的深度研究者，這嚴肅嗎？真是過分嚴肅，但又繃不住惹人發(fā)笑，因為?？孪戎频亩氵^了這些他似乎必須存在的語境——“不要問我是誰，也不要請我一如既往，不少人無疑都像我一樣，是為藏起自己的面孔而寫作的?！?/p>
從“學生精英”到“等待戈多”
米歇爾·?？?926年10月15日出生于法國西南部的普瓦提埃，后來那里成為法西斯德國在法國的非占領區(qū)毗鄰占領區(qū)的邊境。他成長于優(yōu)渥的外科大夫家庭，家里具有上等布爾喬亞的風貌。對于戰(zhàn)爭，他當然感受到了害怕，而且年齡太小使他不用參戰(zhàn)，等他年滿18歲來到巴黎時，那里剛剛被盟軍解放不到1年，世界大戰(zhàn)帶來的嚴重破壞、食品和燃料短缺、許多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加上剛剛公布的納粹集中營，那種幾乎吞沒了西方文明的邪惡第一次明朗化了。
因此前輩哲學家薩特作了《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的演講，喊出了堅持自由和承擔責任的口號，成為了勇氣、批判的獨立性和堅定的樂觀主義的國際象征。復雜的是，薩特的存在主義——《存在與虛無》，是從有納粹思想嫌疑的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那里來的，薩特的演講得到了海德格爾的回應，卻是意外的不太認同——“薩特仍停留在形而上學，忘卻了存在的真理?！?/p>
而作為后學和后來的同志，?？卤еK結薩特哲學的態(tài)度，因為他18歲來到巴黎時，已經(jīng)是一名志向遠大的哲學家了。他朝氣蓬勃地尋求一種自己的、不受薩特的壓倒性影響約束的聲音。他孤僻冷漠，天賦極佳，為了進入精英薈萃的巴黎高等師范學院，預先在亨利四世中學學習，他最重要的老師，是著名的黑格爾學者讓·伊波利特。這不是一所普通中學，30年前薩特的哲學之旅也是從這里啟航的。
在薩特的巨大影響下，人道主義是40年代的信條，其中包含黑格爾、青年馬克思、胡塞爾和海德格爾的思想元素，青年福柯將首先從他們啃起，這部卷帙浩繁的思想史是黑格爾和馬克思主張的“人類自由的傳奇”，但卻是薩特為后來者設置的障礙。清除這些，?？碌闹巧逃柧氾@得不成問題，他的中學畢業(yè)評語是“學生精英”，由此進入高等師范學院，排名第四。
學業(yè)優(yōu)異卻兩次自殺未遂，主攻海德格爾卻宣稱自己對海德格爾懂得不多，福柯很大一部分思想源自薩特源自存在主義，但他卻非常謹慎又做作地和薩特保持距離，在成名后嚴正聲明自己與之并無瓜葛。只有兩樁插曲，?？陆蚪驑返榔鋵ψ约荷軐W的重要性——觀摩塞繆爾·貝克特戲劇《等該戈多》，和閱讀尼采《不合時宜的沉思》。另有一件重要又不重要的事情，1950年他加入了法國共產(chǎn)黨，在里面呆了大概3年，后因對蘇聯(lián)政局的不滿而退出。
?？轮赖摹艾F(xiàn)代背景”
我們讀不懂?？轮辽倏梢园素砸幌滤耐詰偕矸?，以及他在57歲寫作卷帙浩繁的《性史》過程中死于艾滋病。如果僅僅是這位哲學家的生活隱私倒也罷了，特立獨行的福柯倒認為這些都屬于自己工作的一部分。死亡及其意義，是糾纏了?？乱惠呑拥闹i念之一。?？抡軐W上的知己德勒茲，可能是最理解?？碌乃枷爰?，他在福柯身后一針見血地指出：“?？率怯靡环N和他的死亡觀相應的方式死去的，這一點很少有人能做到?！?/p>
1984年6月27日，報紙發(fā)表醫(yī)療公報宣布了米歇爾·?？碌乃劳觯贿^沒提到什么艾滋病，甚至還進行辟謠：“人們謠傳?？驴赡芩烙诎滩?。似乎一位卓越的知識分子，就因為他同時也是同性戀者（慎重地說，這是真的），就應該成為這種時髦疾病理想的打擊對象?！泵襟w想制止任何毀損他聲譽的運動，因為當時，艾滋病兩年前（1982年）才被命名和報道了第一批病例，人們對此感到驚訝和恐慌。
不過?？碌耐园閭H慢慢默認了福柯的艾滋病死因，并在后來致力于相關的社會工作。?？職屆渲械南跏瘞灬t(yī)院，是他在著作《瘋癲與文明》中研究過的醫(yī)院，那里在17和18世紀是關押乞丐、妓女、罪犯和狂人的監(jiān)獄，大革命后被人道主義者改造成一所瘋人院。這樣，?？逻@位昔日“蕓蕓眾生”乃至“邊緣人”的研究者，成為了這所醫(yī)院里眾多“邊緣人”的一員，這不代表任何譏諷意味，因為福柯早就說過：“我寫的書，每一本都是某種直接的個人體驗的產(chǎn)物”，這種體驗涉及“癲狂，涉及精神病醫(yī)院，涉及疾病”，而且“還涉及死亡”。
?？拢ㄓ蚁陆牵┍环▏艘暈椤八枷氪髱煛?，他已位列現(xiàn)代歐洲思想史上的一流學人之列
福柯的體驗和死亡相當具有超越性，也相當難以理解。我們可以將之放到?？绿岢龅淖V系學中去考量，或許從海德格爾那里能得到一些啟示。海德格爾認為現(xiàn)代歷史無非就是一場大災變，在我們中國人的考量中屬于“大兇”而非“大吉”，那什么時候出現(xiàn)過“大吉”呢，那是在康德、黑格爾和馬克思所預測的令人愉快的、堪稱和諧的人類自由發(fā)生進程中。薩特看似繼承了這種“大吉”，但在海德格爾看來不啻為一種逃避，就像環(huán)球時報的胡錫進繼承了某種正能量，批評電影《江湖兒女》雖感動人心但卻是負能量，但《江湖兒女》的導演賈樟柯反過來批駁胡錫進，逃避現(xiàn)實無論怎么說都不算正能量。海德格爾堅決認為自己的思想從來就不是“為人類、文明和文化可以透過人的所作所為得到維護”而設計的，?？碌捏w驗和死亡反映出他也是這么認為。
從“上帝死了”到“人也死了”的當代世界
1966年，福柯發(fā)表了他的第二部主要著作——《詞與物》。?？码m然清楚自己永遠只是在為一兩千讀者寫作，但該書卻在法國引起了轟動，成了一本令人瞠目的暢銷書。這本書盡管不易被通篇讀懂，但書中新詞疊現(xiàn)，妙語如珠，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該書的最后一句話，它斷然宣布“人”很快就會消失，“恰似一張埋沒在海邊沙礫里的面孔”。?？掠眠@句話，像一個世紀以前的尼采宣布上帝已死那樣，預告了“人”的死亡。
“人”的死亡？這從何說起？還是從尼采說起——?？鹿_承認尼采是他的榜樣和先驅。他這樣理解尼采的“權力意志”，其中“權力”的概念，并非一定分量的物質力和帶壓力的命令信息，而是在每個人類社會中流動的能量流。這種能量流的無定形的流動受著許多條條框框的扼制，這些條條框框，除了一些不同類型的政治、社會和軍事組織之外，還包括各種各樣的行為方式、內(nèi)省習慣和知識體系。
在此認識基礎上，《規(guī)訓與懲罰》1975年在法國出版。這或許是他影響最大的一本書，他在書中運用上述權力概念闡述了現(xiàn)代監(jiān)獄的興起。他使用了豐富的關于監(jiān)獄的歷史資料，別出心裁地證明，大革命以后，在監(jiān)獄制度中注入“更多的善意、更多的尊重、更多的‘人道’”的做法，實際上是個圈套：正因為它成功地柔化了體罰的外觀，使其變得不再那么嚴酷，現(xiàn)代監(jiān)獄才集中體現(xiàn)了一種謙和的、基本上無痛苦的強制，而這一般說來正是現(xiàn)代世界典型的強制形式。?？屡険簦瑥膶W校到各行業(yè)，從軍隊到監(jiān)獄，我們社會的主要慣例體制表現(xiàn)出邪惡的效能，極力對個人施以監(jiān)控，“消除他們的危險狀態(tài)”，通過反復灌輸訓誡條例來改變他們的行為，結果將不可避免地造就一些毫無創(chuàng)造能力的“馴順的團體”和聽話的人群——所以，“人”就這么死了。
這里我們再提一下魯迅，他的《狂人日記》，說的就是“禮教吃人”，指皇權專制的中國，是如何將其中不馴順的人變?yōu)椤翱袢恕保罱K仍然“成功”將“狂人”馴服為聽話的人。
魯迅的控訴，是呼喚禮教約束的“自由主體”，到今天，他的目的應該達到了，因為我們今天的社會就被稱作一盤散沙的“原子社會”，自由是足夠充分的，從網(wǎng)絡上的“群氓”，到現(xiàn)實經(jīng)濟生活中的“三和大神”，都說明當今中國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想不干就不干”。
然而這種去道德化、去倫理化的個人主義，在福柯看來仍然都是“死人”，因為這種個人主義看起來是理性和智性的，但只有一些膚淺的個體生存知識和批評意識，而不具有精神性和信仰，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卻完全不能親身實踐，是根本無望擺脫規(guī)訓權力無所不在的監(jiān)視和審查的。
存在主體即道德主體
所以，當代社會的亂象我們都看到了，意識似乎成了真實的主體，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只要錢，超過一半的人的夢想是出人頭地，小學生的夢想就是當明星或者網(wǎng)紅，而面向亂象的管制社會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既得利益者呼吁中國人應該管一管了。
如此首鼠兩端，說明烏合之眾理解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都是靠不住的，幸好?？略缇吞岢觯庾R不應該再是真實的主體，那只會導致顛倒過來顛倒過去的人治混亂，真實的主體，應該是“存在”，什么是“人”的存在，那一定是真正自由的人，不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也不需要隔一段時間就要收緊風頭管一管的人。
在1982年的講座課程《主體的解釋學》中，?？轮赋錾鲜觥叭怂懒恕钡默F(xiàn)代病的病根，那就是所謂“笛卡爾時刻”。在“笛卡爾時刻”之前，“認識你自己”的知識，總是關聯(lián)著“關懷你自己”的實踐，個體要想獲得關于自我的知識，就要成為那一類型的人。應用在中國，那就是學四書五經(jīng)，就要成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學佛學，就需要剃度修行，至少是做在家居士。
而“笛卡爾時刻”之后，知識和倫理本位斷裂了，人可以自由地獲取知識，而不必成為相應的人，所謂“現(xiàn)代性主體”的人的“意識”，成為了一切的主人，個人可以籌集資本創(chuàng)業(yè)造火箭，集體的人可以“與天斗其樂無窮”。
福柯感染上艾滋病的生命最后幾年，回到古希臘去尋求現(xiàn)代人倫理自我轉型的途徑，尋求現(xiàn)代人作為個體重新連接倫理和道德的“真?zhèn)€人主義”。1983年?？略诩又荽髮W伯克利分校開展系列講座《無畏的演講》，舉出蘇格拉底這樣一位“真?zhèn)€人主義”的無畏的說話者。蘇格拉底被控不信城邦精神，而且?guī)那嗄?，?00人陪審團面前做出申辯，他申辯的內(nèi)容，既是真理，也是自己的道德責任。后來蘇格拉底被判死刑，但明明有逃生的機會卻從容赴死，這其實是真正的自我關懷和倫理實現(xiàn)。
?？碌耐灾異酆桶滩。撬P于希臘知識的“自我關懷”和上身實踐，為此不惜在思想探索的高峰年紀付出生命的代價，意識伴隨著身體消失了，?？碌摹按嬖凇?，不同于薩特的人道主義的存在卻永恒了。
?？聸]有讀過《詩經(jīng)》中的“與子同袍”，但他具有了同樣的“自我關懷”；發(fā)現(xiàn)和稱贊蘇格拉底的道德責任，也等于替我們再次肯定（在錢穆等現(xiàn)代儒家之后），在東方的儒家教化體系中，“禮教吃人”是現(xiàn)代性的責任、啟蒙的責任，因為在東方的上古天真?zhèn)鹘y(tǒng)中，個體并非只是受教義約束的客體，還能將自我轉化為主體。士大夫不是皇帝的工具，而是具有治理主體意識，主張與皇權共治天下，是東方的“無畏的演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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