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兵
近來,詩壇的“曹伊”之爭甚囂塵上,其中矛盾的焦點就是曹誰對伊沙詩歌的貶損,“伊沙是垃圾中的垃圾”,(這句話有語病,應該是,伊沙的詩是垃圾中的垃圾)當然這句話還有個前提,“中國新詩99%是垃圾”。曹誰的這句斷語,不知道大家聽后有什么感受,反正我是感到了一身的不爽,心想,我們的這位小老鄉(xiāng)可真夠狂妄,他打擊了中國99%的詩歌寫作者,(99%還不對,曹誰后來還將它修正為99.9%,打擊面就更大了)讓那些本來對自己的寫作缺少自信的人更加失掉了自信。但我們的這位小老鄉(xiāng)又有足夠的智慧,他說99%,又沒有點明,誰是這99%,誰是那1%,,它又讓那些對自己的詩歌充滿自信心的人,更加有了自信。其實,我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無聊。覺得我有點兒死腦筋,曹誰是誰?值得我如此勞神?慢不說就是年輕人玩“抖音”,即便是嚴肅認真的場合,那也僅僅是一家之言,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不過話既然說出來了,居然還有人接招,還有人幫腔。它至少說明,詩歌仍然是一個值得爭論的話題。
這是題外話,但也是我打開今天話題的一個由頭。我寫詩二十年,一只處于不求甚解的狀態(tài)。面對曹誰的99%論斷,不管你是99%,還是1%。都有必要給自己降降溫,清醒一下。看看詩壇,在反觀一下自己,這或許是有益的。
我在詩歌寫作中不提倡什么主義,也從來不去投靠山頭,這是獨立寫作的前提。那么要保證詩歌寫作的獨立性,就要認清那些幫派詩歌的真面目,主動和他們劃清界限,讓自己在足夠獨立的空間里不斷成長起來。
當前的詩歌寫作有幾種傾向必須引起注意,一種就是那種似是而非的詩,這類詩歌故弄玄虛,神神叨叨,姑且叫它晦澀派;第二種寫法可以叫意象派,這種寫法死守著那些所謂的意象不放,不敢越雷池半步,陳詞濫調(diào),不厭其煩;還有一種是民間寫作,也就是曹誰所說的垃圾詩。這三種寫法加在一起或許就是曹誰的那99%,也未可知。
那么,晦澀派詩歌到底是怎樣一種面目呢?關(guān)于它的論斷已經(jīng)很多,而且許多詩人仍然在大行其道。說到底,這是一種油滑的、老練的、有策略的詩歌,它不僅未能讓詩歌的獨立性寫作成為可能,反而成為詩歌獨立寫作的敵人。在晦澀派看來,詩歌的放棄獨立恰恰是他們在為自己尋求獨立。從本質(zhì)上看,他們的這種做法,一方面是因為世俗利益保證了他們的詩歌安適。已經(jīng)不再顧及獨立是詩歌的搖籃,是生命的組成部分,他們甚至認為詩的獨立影響了他們正在享有的“獨立”。另一方面是他們的價值判斷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種變化當然會有著現(xiàn)實的利益關(guān)懷。已經(jīng)認為詩歌無法承擔什么獨立,僅僅是一種語詞的邏輯而已,至多是一種自言自語的抒情。有的只是對修辭的體貼、理解和矯情,甚至達到一種自我審美判斷。其實,恰恰相反,他們思維和行動都罩在了主體性被異化的、獨立精神被熄滅的牢籠之中。
如果說詩歌的晦澀派倡導了一種自由烏托邦的話,意象派就是在構(gòu)筑詩的審美化傾向和宗教化虛幻。按意象派詩人的理由,詩歌只能以美的意蘊反映世界,詩歌秩序不再是批判理性,僅是一種美的感受。在他們看來,詩歌不再需要揭示人生的傷痛,也不需要對荒誕的世界進行提醒,甚至對世俗世界的本質(zhì)性紛爭也可以視而不見。他們認為唯美才是詩歌的正道。因此,意象派寫作不僅宣布了自己的道德神話,還宣布了自己的正義立場。所以,在當下所謂的權(quán)威詩歌媒介中有大量的此類偽道德詩歌充斥就見怪不怪了。還有一類意象派寫作者鼓吹詩歌的宗教化傾向。其實我們都知道,詩歌無法代替宗教,因為宗教不關(guān)心世俗利益,它只關(guān)懷彼岸世界,而詩歌是詩人與周圍世界建立的一種隱秘聯(lián)系的特殊呈現(xiàn),除了盡情發(fā)揮生命的內(nèi)蘊外,還要承擔精神的獨立。意象派寫作者的錯誤在于他們把“明天”看成了目的。殊不知,人生的真正意義在于過程,任何為了遙遠的目的而犧牲過程的行為都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而相對于晦澀派和意象派而言,“民間寫作”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因為他們想觸摸當下的世界,但是由于理性的缺失,所以總是不得要領(lǐng)?!懊耖g寫作”將所有的傳統(tǒng)全部解構(gòu)和碎片化,結(jié)果是在這種詩歌里我們看到的只有從現(xiàn)實的場景偷取的符號,而沒有任何獨立可言。他們的初衷是為了反對意象派的虛假和晦澀派的麻木而進行有益嘗試,然而,他們的寫作只是對個人欲望的肯定和滿足。完全沉溺于世俗場景的結(jié)果是并未對這些世俗場景構(gòu)成抗爭。比如“垃圾派口語詩人”,他們?yōu)榱藢崿F(xiàn)詩歌寫作的目的,不僅拒絕了來自詩歌內(nèi)部關(guān)于詩人對人格獨立的要求,還回避了內(nèi)在的生命深度,于是,大量復制產(chǎn)生的便是失去了生命溫度的分行文字。再比如,近年來流行的“詩歌地理學寫作”,因為跟風和泛濫,已經(jīng)淪落到只有地理而沒有詩歌的地步。寫作只是為了羅列,不再是生命自身的表達,已經(jīng)完全失掉了詩歌應有的靈魂力量。
當下詩歌中獨立精神的喪失其實是一種詩人的自身喪失。不論是晦澀派詩人、意向派詩人還是所謂的“民間寫作”者、詩人,一旦失去了自身,也便失去了自我表達的能力和機會,也便失去了寫作的意義。因此,我們必須主張詩歌寫作的獨立性。當然,詩歌寫作的獨立性也并不是要讓詩歌全部承擔所有的時代使命,也不是回到簡單的政治訴求、道德欲望和宗教代理。而是說詩人必須要認識和參與時代并用詩歌來表達這種認識和參與,必須是拋棄功利主義的現(xiàn)實欲求,寫作的目的是喚醒而不是占有。
堅持詩歌寫作的獨立,必須建立在人格獨立的基礎(chǔ)上,不依附、不跟風。我手寫我心,要寫真實之詩、真誠之詩、真切之詩,正如我們行走在暗夜里,既要有手中的燈盞,還需要理想在遠方召喚。如此,我們才能信心十足地走下去,這或許才是詩歌的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