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丁心
摘要:蘇童的小說,很注重對意象的書寫,而生命意識總是在意象建構(gòu)中尋求到生長的空間?!镀捩扇骸返囊庀髸鴮戵w現(xiàn)了蘇童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深度把握,也傳達著他對生命意識的追求,主要表現(xiàn)為女性意象的孤獨意識和季節(jié)意象的宿命意識兩方面。
關(guān)鍵詞:女性意象;孤獨;季節(jié)意象;生命意識
縱觀蘇童的小說創(chuàng)作之路,從1987年《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到2013年的《黃雀記》,我們會發(fā)現(xiàn)意象寫作是蘇童小說重要的藝術(shù)手法。曾有學者說過這樣一句話:“蘇童的小說是用生命的汁液浸泡出的意象之流,它自由地流動在心靈與大自然契合的那一瞬間,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束,也沒有高潮。它是流動的畫面與流動的旋律融合起來的詩潮?!保?)《妻妾成群》是蘇童比較著名的一部中篇小說,曾被改編成多部影視作品,由張藝謀執(zhí)導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獲得威尼斯電影節(jié)大獎。這部小說之所以能引起導演的興趣而改編成影視作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部小說極具畫面感,蘇童用季節(jié)意象為我們構(gòu)筑了充滿南方氣息的“陳家花園”。而女性,在蘇童看來,則是“一種腐敗而充滿魅力的南方植物”,因此,從《妻妾成群》的女性意象和季節(jié)意象我們可以窺探到他所蘊含的孤獨意識與宿命意識。
一、女性意象的孤獨意識
女主人公頌蓮是一個女性形象意象化的典型代表,她是獨特的,但也具備了悲劇性女性的共性;她是凝滯的,但也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心靈的異化;她是孤獨的,但也身陷在與其他女人糾纏的漩渦中。蘇童將她的心路歷程進行了意象化的書寫,因此以頌蓮為代表的女性本身就是一種意象。頌蓮自嫁入陳府之后,便如孤島般漂泊,所面臨的是孤獨和迷茫,蘇童通過頌蓮這一女性意象傳達了生命的孤獨感。
以海德格爾、薩特為代表的存在主義哲學認為,孤獨是生命存在的一種本質(zhì)狀態(tài)。現(xiàn)代心理學中的孤獨是指人普遍存在的一種內(nèi)在認知和體驗,頌蓮從決定嫁入陳府到變瘋這一段悲涼透骨的生命體驗就是她作為生命個體的孤獨的生存狀態(tài)的呈現(xiàn)。頌蓮接受過新式教育,與其他普通女子不同,她本可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有可以爭取獨立的機會,卻因無力一人面對喪父喪母后的生存問題,只能嫁入陳府,這僅僅只是孤獨旅程的開始。到了陳府之后,她整日過著孤獨的生活:陳佐千只把她當做性的工具而從沒有關(guān)愛;大太太的冷漠與無情,二太太的狠毒與陰險甚至丫環(huán)雁兒的不友好使她被迫陷入糾纏并終日生活在惶恐中;飛浦理解她卻因為自身害怕女性而不能拯救她。
頌蓮無疑是孤獨的,首先是親情的缺失,嫁入陳府后,更加沒有愛情和友情可言,她就像一葉浮萍孤零零地在陳家花園漂泊著。在陰險、恐怖的生存環(huán)境中,她只能獨自面對這些孤獨和迷茫,她的人格和心靈發(fā)生著劇烈的異化和斷裂,變得尖刻、多疑、抑郁。最后看到梅珊被投井,她就像看到了自己最終命運,所以瘋了。
二、季節(jié)意象與悲劇意識
在蘇童的小說里,季節(jié)意象與小說人物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對應,在這種對應之外,季節(jié)也成了貫穿人物命運的暗線,四季更改應和著人生的浮浮沉沉。在《妻妾成群》中,四太太頌蓮是在初秋的一個傍晚被花轎抬入陳家花園后門的,把人物設(shè)定在“秋天”出場,并將場景聚焦在凋零的秋季和悲涼的冬季,折射著頌蓮和梅珊等女性的悲慘命運。
“自古逢秋悲寂寥”,古往今來,文人墨客都喜歡用秋來抒發(fā)悲傷情緒,那是因為秋天草木凋零常常給人帶來衰敗的印象,從而會引起人們對生命的思考。蘇童先是借用紫藤花從夏季到秋季的逐漸衰落的變化,隱喻了主人公頌蓮由受寵至極到慢慢“清淡”的命運。接著多次用秋雨來象征凄涼的生存環(huán)境?!扒锾炖镉泻芏噙@樣的時候,窗外天色陰晦,細雨綿延不絕地落在花園里,從紫荊、石榴樹的枝葉上濺起碎玉般的聲音。”(2)“花園里秋雨蕭瑟,窗內(nèi)的房事因此有了一種垂死的氣息”秋雨“蕭瑟”、“垂死”、“幽暗”、“稀薄”,這幾個詞讓我們仿佛看到了凝重昏暗的景象,垂死氣息濃厚。本來就悲傷的秋再加上雨,人的心境會更加抑郁。頌蓮長期處于此種環(huán)境,變得越來越猜忌,最后精神崩潰。
菊花作為秋天重要的意象多次出現(xiàn)在文本中。在重陽節(jié)到來之際,飛浦和頌蓮在花園賞菊花,頌蓮說了一句“花非花,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在人們心目中,花是美好的事物,但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在這里,作者以花隱喻人,說明人的生命和花一樣容易凋謝。因此,陳府女性的生命都像頌蓮“梳妝打扮臺上的幾朵紫色雛菊”一樣稀薄?!凹t顏多命薄”是我國古往今來就被大多數(shù)人認同的說法,尤其在古典小說中美的幻滅是一貫的主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將備受摧殘與折磨,實際上表達的是一種對人生以及世界持有悲觀態(tài)度的宿命感。
三、四季輪回與宿命意識
蘇童筆下的生命意識首先呈現(xiàn)在四季的回轉(zhuǎn)中,每個人的生命都如此相似,無論再多努力,都只能是不斷地經(jīng)歷“從一個春天跑到下一個春天”的輪回,他們不能跑出四季,就像他們無法掙脫宿命的安排,而對于“宿命”,不得不說蘇童是有自己的預設(shè)的?!镀捩扇骸返募竟?jié)意象共同營造了一種具有陰郁、病態(tài)、衰敗的氛圍、場景,并紛紛指向了死亡、悲劇。季節(jié)的輪回則將這種死亡和悲劇陷入一種宿命的輪回。年輕的頌蓮被轎子接進陳家,在陳府這座深宮里目睹了陰險與殘忍,經(jīng)歷了人性的夢靨,最終在白雪茫茫的一天清晨走向瘋狂。而就在下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這個院子里又迎來了另一位年輕的女孩,她跟曾經(jīng)的頌蓮一樣,有著如春天般活潑的生氣,初來乍到的新鮮感使她探頭張望、抿嘴偷笑,季節(jié)又如同她的容貌一樣明媚姣好,露不出半點虛偽的馬腳。又一個四季輪回,她將和頌蓮一樣,在熱情的夏日之后,寂寞冷清地徘徊于深宮的墨綠色階痕處,然后在一片虛無的白色中走向相同的命運。
用季節(jié)意象表達生命意識,在蘇童的許多以“逃亡”為主題的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度K燈》里扁金在冬末選擇離開雀莊,“扁金和他的鴨群大概會一直走到椒河水與其他河流交匯的丘陵地區(qū)……而秋天的時候,戰(zhàn)爭的火球恰恰正在向丘陵地區(qū)滾來”。這個結(jié)尾暗示著,又一年過去了,戰(zhàn)火隨著扁金流浪的步伐,也隨著季節(jié)的輪回,燃遍大江南北。扁金在哪,戰(zhàn)爭或許就到哪,戰(zhàn)火所燃之處,扁金也許會見證更多人的死亡,也許會再次目睹類似小碗這樣美好的人死去,戰(zhàn)火所燃之時,也是許多人的家庭被毀滅之時,也是人類的情感寄托被燒毀、被踐踏之時?!兑痪湃哪甑奶油觥芬矊⒖嚯y敘事的背景設(shè)定在一九三四年的春天到冬天,蔣氏這個孤獨的個體在這個過程中曾經(jīng)做著無數(shù)次頹然的掙扎,從生到死為自己的命運悄悄地畫上一個圓圈。其他人便在春夏秋冬里從一種生活逃離到另一種生活,到頭來發(fā)現(xiàn)只是在苦難的怪圈里走了一遭,并沒有逃出生活的本身。
四、結(jié)語
所謂生命意識,是由生命引發(fā)的關(guān)于人的存在問題的根本性思考。蘇童總喜歡在他的小說里描寫南方世界,或是花草,或是季節(jié),甚至是南方的女性,他在《妻妾成群》里將要傳達的生命意識融入女性意象和季節(jié)意象共同構(gòu)筑的充滿悲涼的南方世界里:具備悲劇性女性共性的頌蓮的一生就像一片孤舟,傳遞了生命個體的孤獨感;而春夏秋冬所具有的周期性與反復性,則與其宿命意識相得益彰。
注釋:
王干,費振鐘.蘇童:在意象的河流里沉浮[J].上海文學,1988,(01):73-76.
蘇童.妻妾成群[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
參考文獻:
[1]王干,費振鐘.蘇童:在意象的河流里沉浮[J].上海文學,1988 (01):73-76.
[2]王冠一.淺談《妻妾成群》意象描寫及女性想象的困境和突破[J].大慶師范學院學報,2008 (04):72-75.
[3]蘇童.妻妾成群[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
[4]馮愛琳.突圍與陷落——論蘇童小說的孤獨意識[J].當代文壇,2000 (01):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