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麗［江蘇商貿(mào)職業(yè)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1］

《雷雨》是曹禺先生二十三歲的成名之作，也是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經(jīng)典名作?！独子辍返慕?jīng)典之處在于尖銳的矛盾沖突，豐滿鮮活的人物形象，而其中周魯相認這一幕一直以來被選入高中、高職語文教材中。筆者教授的高職語文第二冊第六單元“舞臺大社會”就選取了《雷雨》的節(jié)選部分。

筆者對《雷雨》這部經(jīng)典話劇的熱愛是源于學生時代，高二年級學習《雷雨》時開始的。讓筆者記憶尤深的是在學習完課文之后，班級開展的舞臺劇表演活動。筆者有幸參演了其中“魯侍萍”一角，并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一致好評。當走上教師崗位，成為一名職業(yè)院校語文教師，我便一直希望在《雷雨》教學時也能開展有意義的課堂活動，在活動中展現(xiàn)學生的不同潛質(zhì)。因為一部名劇《雷雨》，愛上一門藝術話劇。于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我開設了一門選修課《話劇賞析與表演》。我很高興看到有近百名學生選修了這門課程，而其中以三年制高職生（高中畢業(yè)后）居多。他們在高中時就有學習過《雷雨》節(jié)選部分，對劇情已有一定的了解。但經(jīng)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大部分學生并未完整地閱讀過原著，或觀看過影視話劇。因此我在開課初就安排了學習任務，要求學生利用一周的課余時間，閱讀完原著，可在閱覽室借閱，也可通過手機電腦閱讀電子書等。唯有對原著有過完整的閱讀，這樣對于節(jié)選部分的分析才透徹全面。為加深學生對劇本的了解，激發(fā)學生的學習欲望，提高學習積極性，筆者利用前幾次課時間，給學生播放北京人藝排練的明星版《雷雨》視頻。通過精彩的劇場畫面，讓學生了解到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進一步理清劇中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同時也培養(yǎng)了學生的表演興趣。當學生對劇本有了初步認知后，筆者對課堂教學作了大膽的改革，為改變學生被動接受的習慣，讓其成為課堂真正的主人參與進來，將閱讀與思考質(zhì)疑、探究討論互相交融。我設計了質(zhì)疑討論會、激情辯論賽、真情大舞臺三項活動。

一、質(zhì)疑討論會

古人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者，覺悟之機也，一番覺悟，一番長進?！睂W生唯有在獨立思考后質(zhì)疑探究，方能從中獲取真正屬于他們的知識養(yǎng)分。教師傳統(tǒng)的滿堂灌只會讓學生感受味同嚼蠟，毫無營養(yǎng)。話劇是一門綜合性的藝術，就如一座寶藏，需要學生親自去挖掘尋寶。在質(zhì)疑討論會活動開展前，筆者事先布置任務，要求學生準備好各自需提出的問題，在課堂上讓學生自主發(fā)言。在教材《雷雨》節(jié)選部分主要矛盾是周樸園和魯侍萍相認時的情感沖突。無疑，周樸園和魯侍萍成為討論的焦點人物。其中，學生們對周樸園的質(zhì)疑集中體現(xiàn)在周樸園在與魯侍萍相認前后的態(tài)度，對待死去的侍萍深情懷念而對待活著的侍萍冷酷無情，這令學生們費解。而對于魯侍萍的質(zhì)疑卻出乎筆者意料。有學生指出為什么三十年前魯侍萍會被趕走？而且已經(jīng)為周樸園生了兩個兒子。看來只要給學生機會，他們的潛力一定是無窮的?。τ趯W生提出的問題，筆者并不急著做出解答，而是讓學生自行展開討論。有學生心直口快地就說：“那是作家安排，劇情需要唄?！钡ⅠR又有學生站出來反駁：“因為周家要趕緊迎娶一位有錢有門第的小姐，所以魯侍萍被趕走的?！眲偺岢鰡栴}的同學又繼續(xù)發(fā)問：“那為什么生下第一個兒子后沒有被趕走，而生下第二個兒子才三天就要被趕走？都已經(jīng)給周家生了兩個孩子了，難道魯侍萍就不能留在周家，哪怕當個小妾，周家就這樣趕盡殺絕也太殘忍了吧?！惫P者沒有想到這位學生會如此執(zhí)著地打破砂鍋問到底。正巧筆者當時閱讀了幾篇關于魯侍萍為什么被趕走，是否是因為不愿意作周樸園的小妾這類的文章。因此，筆者借著學生的問題，繼續(xù)引導他們展開討論。筆者將復旦大學中文系主任陳思和教授在《細讀〈雷雨〉》一文中提出的魯侍萍是為了平等人格尊嚴，忠貞不屈的愛情而追求周樸園正房妻子位置，不愿將愛情與他人分享，不甘居于小妾位置而選擇離開周家的。頓時有學生表示贊同，并以劇中魯侍萍撕掉五千元的支票為例證明魯侍萍確實具有高貴不屈的品質(zhì)。但也有心細的學生提出在光緒年間丫頭做小妾不是應該很合乎常理嗎？按門當戶對的說法，魯侍萍是下人梅媽的女兒，本就不合適做正房啊。筆者很欣慰地看到，從討論中可見學生們是認真閱讀了原著，并且還能借情節(jié)展開討論。既然出現(xiàn)了分歧，筆者首先表揚了學生開動腦筋、暢所欲言的積極表現(xiàn)。并且告訴學生，對于話題不單學生有爭議，在評論界也存在。筆者列舉了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李美皆就對陳教授的觀點有質(zhì)疑，以及古大勇先生在2011年也發(fā)表過《魯侍萍的悲劇根源是不愿當周樸園的小妾嗎？》一文中就提出并不是魯侍萍不愿當小妾而是周家沒有給予魯侍萍當周樸園小妾的機會。當然，之后也有張冬梅老師對其觀點展開反駁，而支持陳教授的觀點的。當各家說法不一時，筆者主張不妨聽一聽作家的創(chuàng)作談。在《語文戰(zhàn)線》編輯部邀請曹禺先生為部分中學語文教師介紹他的名劇《雷雨》時，萬老曾說：“我老覺得侍萍被趕走，周樸園不是完全同意的。他的家教很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違抗，他沒有辦法。新夫人是非常有錢的大官的小姐，絕對不會允許她的前頭還有夫人。周樸園的母親為了依靠這方面的勢力，非把侍萍逼走不可?！痹?981年《創(chuàng)作的回顧——曹禺談自己的劇作》中也有提出：“魯侍萍被周樸園家趕走，周樸園是不情愿的，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他又是沒有辦法阻止的。何況在趕走之前，周家未讓他與侍萍見上一面?！痹谧鐾耆娴恼f明之后，筆者主張尊重評論學者及學生自己的觀點。因為畢竟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個讀者對作品的解讀、人物的理解在不同時段也有可能是不一的。作為教授者無權大加干預。這也許正是經(jīng)典之為經(jīng)典的原因，允許有著不同人的不同理解，它是開放的寶藏，你我之所共適。

剛討論完這個話題后，又有學生對魯侍萍這個人物提出了又一個問題，“不管魯侍萍是什么原因被趕出周家，但我們知道這三十年她過得很不如意，吃了很多苦，而這個都是周樸園害的，那她為什么在周公館還要主動與周樸園相認呢？”學生能提出這個問題，著實令筆者大吃一驚。可見，學生不單閱讀了原著，并且能走進人物角色，對戲劇沖突展開分析。這一問激起千層浪，立馬就有學生表示贊同，既然周樸園拋棄了她，傷害了她，那魯侍萍為什么還要面對這個罪魁禍首呢？這時筆者鼓勵學生繼續(xù)思考展開討論，自己找尋答案。有學生指出，從劇情安排來看，只有周魯相認才能牽出復雜的家庭人物關系及情感糾葛。也有同學情感細膩，認為魯侍萍的內(nèi)心其實也是非常矛盾糾結的，她既不想回憶痛苦的往事，讓周樸園認出自己，但又希望看看周樸園認出自己會是怎樣的反應。也有同學認為魯侍萍對周樸園還是有感情的，畢竟那是初戀，最美好的回憶，并且還有兩個孩子呢。能聽到學生們的討論，不同的聲音讓筆者很欣慰，這是學生們思維碰撞產(chǎn)生的智慧火花。學生們在自主討論中把握了戲劇的矛盾沖突，感受到人物形象的豐富性與復雜性，這是最大的學習收獲。

二、激情辯論賽

在第一項活動質(zhì)疑討論會中關于周樸園在與魯侍萍相認前后的態(tài)度，對待死去的侍萍深情懷念而對待活著的侍萍冷酷無情，這令學生們很是費解。當時筆者并沒有讓學生過多展開討論，而是將這個問題放在激情辯論賽活動中展開。對于學生提出的周樸園對魯侍萍是真情懷念還是虛情假意的分歧展開了兩組辯論賽。正方學生認為周樸園對魯侍萍是真心的懷念，并找出了相關佐證依據(jù)，例如周公館的舊家具、魯侍萍的“遺照”、周樸園的舊襯衣、魯侍萍因生孩子受了涼關窗戶的習慣、魯侍萍的生日等。但反方學生立馬反駁，在周樸園得知面前的老婦人就是魯侍萍時，他的反應是驚愕、恐慌，卻問：“你來干什么？”“誰指使你來的？”這不正說明周樸園并不希望魯侍萍來找他，如果對魯侍萍是真情實感，那看到魯侍萍復活，不應該是久別重逢的驚喜嘛，怎么還會懷疑她是受人指使來敲詐他的呢。正方學生不甘示弱，解釋道：“周樸園是資本家，他很有錢，所以就害怕別人來謀他的財。周樸園當知道魯侍萍不是受人指使而來時，他還拿出五千元的支票給她做補償?！睕]想到這更讓反方學生氣憤，學生指出如果是真心愛著魯侍萍，不是拿錢去打發(fā)她，并且只讓魯侍萍看一眼周萍，就命令以后魯家的人再也不許到周家來，就連魯貴和四鳳也一連辭退。這不正有當年將魯侍萍趕盡殺絕的場面嗎？正方一時無語，但立馬又有學生提出，“那周樸園那么有錢干嗎還要留著舊家具、舊襯衣，還是破了窟窿補過的，還不是對魯侍萍念念不忘，那畢竟是他的初戀，魯侍萍還為周樸園生過兩個孩子，大兒子周萍就在身邊，周樸園面對周萍不就會想念魯侍萍嗎？”對于那用絲線繡了“萍”字的舊襯衣等證據(jù)反方在反駁時力度略顯不足些。經(jīng)過學生的一番辯論后，筆者贊揚了學生各抒己見、有理有據(jù)的優(yōu)點，并提出曹禺先生的創(chuàng)作談進行補充。曹禺先生說：“周樸園也是一個人，不能認為資本家就沒有人性。為了錢，故意淹死兩千二百個小工，這是他的人性。愛他所愛的人，在他生活的圈子里需要感情的溫暖，這也是他的人性?！苯?jīng)過筆者的補充，學生更全面地了解了周樸園的復雜性格，看到戲劇人物的豐富性，真正的人是鮮活的，有血有肉，有情有感。通過“激情辯論賽”活動的開展，不僅加深了學生對戲劇沖突的了解及對戲劇人物形象的分析，而且還提高了學生的口語表達能力、思維應變能力。

三、真情大舞臺

要求學生在表演前以小組分角色朗讀課文，再次熟悉臺詞，探究潛臺詞的用意，并從中感受人物形象、心理特征等。在完成準備工作后，讓學生嘗試進行課本劇舞臺表演，要求學生加以動作、神情等投入。剛開始學生表演效果一般，后出現(xiàn)一位男生主動要求表演，表現(xiàn)得很放得開，課堂氣氛立刻活躍起來，其他學生也跟著躍躍欲試。這讓筆者如同看到了曾經(jīng)年輕時的自己，很是欣慰?；叵耄舱菑馁|(zhì)疑探究會到激情辯論會再到現(xiàn)在的表演，一環(huán)環(huán)的活動鍛煉了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讓學生真正感受到自己作為課堂的主人，從而樂在其中。

德國教育家第斯多惠提出：“教學的藝術不在于傳授本領，而在于激勵、喚醒、鼓舞?！被仡櫋独子辍返慕虒W過程，筆者深感要真正發(fā)揮學生的主體性，唯有通過活動讓學生參與其中，“學成于思，思源于疑”，引導學生質(zhì)疑思考是抓住教育的良好契機，可以使教學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有了對細節(jié)的咂摸思考、對疑惑的探究討論，學生在活動中真正取得收獲，展現(xiàn)了驚人的創(chuàng)造力。

當然教學是門遺憾的藝術，沒有完美之談，只有走在追求完美的路上，以上只是筆者的一點心得體會與反思感悟，教學之路漫漫，吾將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