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漢神話故事中女性觀念的對比研究

郭昕

摘要：民間故事是人民大眾集體創(chuàng)作的敘事體裁，不僅富有鮮明民族特色，還蘊含一個民族的世界圖景。神話故事是民間故事的一種，它反映了一個民族最原始、最恒定的民族心理結(jié)構(gòu)。本文通過俄漢民族神話故事中不同女性形象以及大眾對其評價來分析兩民族“女性”觀念的異同。

關(guān)鍵詞：神話故事 女性觀念 對比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09-0088-03

一、引言

自人文中心范式興起以來，“觀念”成為語言文化學(xué)和認知語言學(xué)的核心問題。俄羅斯學(xué)者卡拉西克將觀念闡釋為某種外化語言形式的、具有文化意義的社會心理結(jié)構(gòu);它決定了民族的心智特征，是多維度的心理構(gòu)成;他將觀念主要劃分為概念、形象和價值三個維度，其中價值維度無論是對個體還是對群體的心理建構(gòu)都具有重要意義，是凸顯觀念、民族特性的決定性因素。本文主要通過研究神話故事中的女性形象以及人民大眾對其評價，即從形象和價值維度研究俄漢民族的女性觀念。

對俄羅斯進行民間故事研究的主要學(xué)者有普羅普（В.Я.Пропп），他在《故事形態(tài)學(xué)》中將俄羅斯的民間故事分為四種類型，包括神奇故事、日常生活故事、動物故事和傳說故事。其中神奇故事主要包含幻想的、現(xiàn)實生活中不存在的人物以及各種冒險情節(jié)。普羅普在《神奇故事的歷史根源》一書中認為神話是“關(guān)于人民實際上信仰的神或神性人物的敘述”。我國學(xué)者段寶林在《中國民間文學(xué)概要》中將民間故事“按歷史發(fā)展的內(nèi)容以及流傳情況的不同可分為神話、傳說、生活故事、笑話、寓言、童話、新故事七類”。其中，“神話是關(guān)于神的民間故事”?？梢钥吹剑袊纳裨捁适屡c俄羅斯的神奇故事在定義和內(nèi)容上就有某種相似之處，而這也為我們進行比較、研究奠定了基礎(chǔ)。

“一個民族在神話階段初步形成的精神結(jié)構(gòu)，因為它的原生性和本源性而成為民族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中最穩(wěn)固最恒定的部分，成為民族一脈相承的文化基因。神話作為這一階段的精神文化形態(tài)，它以質(zhì)樸的形式，在本原意義上凝定了民族精神結(jié)構(gòu)的基型。”神話是我們了解一個民族原始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的重要材料。女性觀念對任何一個民族來說都極其重要。本文通過對俄漢神話故事中典型女性形象的比較，探究兩民族原始社會心理結(jié)構(gòu)中女性觀念的文化內(nèi)涵的異同。

二、俄羅斯神話故事中的女性觀念

（一）勤勞善良的象征

俄羅斯神話故事中作為正面形象的女主人公是勤勞善良的代名詞。正是這一優(yōu)良品質(zhì)使他們總能得到幫助以克服前進道路上的重重困難。在《Василиса Прекрасная》中，女主人公瓦希莉莎的母親留下一個洋娃娃，可以幫助女主人公解決一切困難。瓦希莉莎的父親再娶，后母百般刁難，并借口借火將她派到老妖婆那里，希望她被殺死。但瓦希莉莎由于有洋娃娃的幫助，及時完成了各種家務(wù)，贏得老妖婆的喜愛，成功借到了火?；丶液蠡鹈鐚⒑竽讣八呐畠簾闪私固?，懲治了她們。后來瓦希莉莎由于自己織布出色得到國王的青睞，見面后國王更是對她一見鐘情，將她迎娶為皇后。故事中女主人公的遭遇讓人同情，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由于自身的勤勞和善良，最終迎來了完滿結(jié)局，與之相比的后母和她的兩個女兒由于善妒惡毒，最終受到了懲罰。由此可見，俄羅斯民族的觀念中認為善良勤勞是一個人的好品質(zhì)，擁有這樣好品質(zhì)的人會得到幸福，而邪惡善妒的人會為自己的惡行遭到報應(yīng)。

此外，在某種程度上，俄羅斯民族會認為善良要比聰明更加可貴?！锭缨学?и 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的故事就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傻子伊萬是“бесталанный человек（即沒有才干的人）”，落魄至幾近餓死。但伊萬曾經(jīng)施舍給一位流浪老人面包，老人因此將自己聰慧的女兒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嫁給他，從此過上了富裕幸福的好日子。后來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受魔法控制，變得異常冷酷，伊萬雖不聰明，但卻用善良幫助她找回了原來的自己。在新娘那本象征著智慧的魔法書上這樣寫道：“Сильна хитрость ума， а добро сильнее хитрости， добро и тварь помнит（聰敏很重要，但善良比聰敏更加重要，就是野獸也會記得善行）”。體現(xiàn)了俄羅斯人民原始觀念中將善良放在了聰明的前面，善良要比聰明更可貴。

（二）聰明智慧的象征

在俄羅斯神話故事中也有很多聰明智慧的女性，王子經(jīng)常為女主人公的智慧而傾倒，也正是智慧使她們收獲了幸福。

典型代表是Василиса Премудрая，她是Морской царь的女兒，擁有魔法。在伊萬王子被迫來到自己的王國時，幫助王子通過了父親的三次考驗，使伊萬繼承了海王的王國。在伊萬想要返回俄羅斯的時候，她又巧施妙計，使用魔法幫助伊萬躲過了父親的追捕，返回王國，最終幸福地生活到永遠。Василиса Премудрая憑借自己的聰明智慧，幫助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難，同時也使自己收獲了幸福。

但有時這種智慧也會變形為狡猾。

在《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的故事中，士兵悄悄跟在魔鬼女兒的身后發(fā)現(xiàn)了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 的存在，她很漂亮，但行蹤隱蔽，每晚對女兒們教誨完之后就飛回自己的宮殿。士兵愛上了她，化為一只畫眉跟到了她的住處，每晚為她唱歌。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 非常喜歡士兵的歌聲，于是將它安置到了自己的臥室里。后來她發(fā)現(xiàn)畫眉鳥原來是士兵，怒火沖天，要將士兵處死。士兵為她唱了一首歌請求她的原諒，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猶豫了，便給士兵出了一道難題。最后士兵成功通過考驗，二人結(jié)為夫妻。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說：“Я， -говорит， -хитра， а ты и меня хитрей！（我已經(jīng)很狡猾了，你比我還要更狡猾）”。

（三）陰險邪惡的象征

在俄羅斯的神話中也有陰險邪惡的反面女性形象，最典型的有善妒的后母和后母的親生女兒以及心懷叵測的老妖婆，這些女性最終因為自己的惡行遭到懲罰，這反映了俄羅斯民族觀念中“добро всегда победит зло（善總是戰(zhàn)勝惡）”的信念。

《Белая уточка》中一個巫婆將新婚不久的公爵夫人變成白野鴨，還害死了公爵夫人的三個兒子，自己卻冒充公爵夫人與公爵一起生活。最終被識破后被處死?！锭ェ唰椐?и падчерица》的故事中，后母虐待前妻生的女兒，將她放在森林中過夜。女孩夜晚幫助了老鼠，于是后來老鼠又幫她贏得了與熊的游戲，熊因此贈給女孩一群牲畜和一箱金子。繼母見此如法炮制，但親生女兒卻趕走了老鼠，于是在與熊的游戲中沒有得到幫助，被熊吃掉了。第二天父親將后母女兒的骨頭帶回家，后母驚怒交加，在第二天也死去了?！锭抚学猝?- девица》中父母雙亡的伊萬被接到舅舅家撫養(yǎng)，舅舅再娶，舅媽為妨礙伊萬和Царь - девица成親，讓自己的丈夫給伊萬的衣服上別上大頭針，如此伊萬在未婚妻來見自己時總是昏睡不醒，如此反復(fù)三次，Царь – девица不得不告別伊萬，返回自己的王國。后來舅媽的詭計被Царь - девица識破，伊萬最終懲罰了舅舅和舅媽，找回了Царь - девица。

（四）美麗的象征

在俄羅斯民間故事中對女主人公的外貌總是不吝贊美，如在故事《Марья Моревна》中這樣夸獎 Марья Моревна的外貌：“такой красавицы， как Марья Моревна， во всем свете поискать — другой не найти?！痹诠适隆锭唰猝悃堙唰?царь и Василиса Премудрая》中這樣贊美女性外貌：“все до единой красоты несказанной：ни вздумать， ни взгадать， ни пером написать。”在故事 《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中也不乏溢美之辭：“на колеснице сидит королевна Елена Премудрая - такой красы неописанной， что ни вздумать， ни взгадать， ни в сказке сказать?！边@些女性既有美麗的外表，又有美麗的心靈。由此可見，俄羅斯人民期待女性有美麗外在。也許，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說：“красота спасет мир”。早在神話時期俄羅斯人民對女性外貌的重視就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來，并將美麗的外貌與良好的品德聯(lián)系起來，整體上給人愉悅的感受。

三、漢民族神話故事中的女性形象

（一）創(chuàng)世女神——母性之美

創(chuàng)世神話是關(guān)于開天辟地、萬物起源的神話。女媧可以被視為中國的創(chuàng)世女神。早在《山海經(jīng)》中就有關(guān)于中國古代創(chuàng)世女神的記載：“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橫道而處”。

神話中“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救萬民于水火之中，使得“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蛟蟲死，顓民生”。創(chuàng)世神以女性形象出現(xiàn)，且像母親般照顧和關(guān)懷人類，在她的幫助下人類戰(zhàn)勝了大火、暴雨、洪水等天災(zāi)，重新恢復(fù)勃勃生機，過上了平靜的生活。在這個故事中“女性用其具有影響力的與生俱來的女性特點——和平、溫柔、仁愛、無私、堅忍等情感照顧著這個社會，體現(xiàn)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大美——崇高。她們是那個悠遠時代英雄的寫真”。

（二）忠貞的象征

中國文化尤其強調(diào)女性忠貞的品德。在封建社會，對于死了丈夫常年不嫁甚至殉葬的女性，人們會為她們立貞節(jié)牌坊，以表彰其忠貞。漢民族對忠貞的看重從遠古神話中就可以體現(xiàn)出來。娥皇和女英是漢民族忠貞女性的代表。娥皇和女英是中國古代堯帝的兩個女兒。堯聽說舜英明又孝順，于是就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了舜，在自己死后將帝位禪讓給舜。舜有一年到長江地區(qū)的蒼梧之野巡視的時候駕崩了，被安葬在九嶷山上。娥皇和女英聽到之后前去赴喪，在湘江邊上對著九嶷山痛哭，然后投入湘江水中自盡。她們兩個的靈魂變成了湘江女神，在屈原的《九歌》中被稱為湘夫人。生前拋灑的熱淚粘在湘江旁邊的竹子上，使得竹子枝干留下淚痕斑斑，因此這里的竹子又叫作“湘妃竹”?，F(xiàn)在在中國多地還建有娥皇和女英的廟宇，以供人們參拜。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嫦娥。嫦娥是后羿的妻子。后羿原本是一個天神，強有力且善射，受天帝也就是帝俊管轄。地面上的人類也有自己的帝，也就是堯帝。傳說中堯帝統(tǒng)治時期，天帝的十個兒子，也就是十個太陽一起出現(xiàn)在人間，致使“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于是帝俊便派后羿來下界“以扶下國”。后羿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最終決定射落太陽，只留下一個太陽在天上，于是下界百姓得到了安寧，后羿卻因此得罪帝俊，被革除了天神的身份，再不能回到天上。但因為他有“大仁”，從西王母那里得到了不死藥，尋得了能夠重回天上的辦法，不料不死藥卻被后羿的妻子嫦娥一人偷偷吃了，于是嫦娥獨自一人飛到了月亮上，留下后羿在人間。后唐代詩人李商隱曾寫詩句道：“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應(yīng)后悔當時偷吃了靈藥，如今空對碧海青天夜夜孤寂?？梢姽湃藢τ趯φ煞虿恢倚牡男袨槭浅植毁澩膽B(tài)度的。

（三）智慧和力量的象征

在中國上古神話中，九天玄女大多與戰(zhàn)事相關(guān)，是智慧和力量的象征，她在傳說中多次授予主人公兵書，以助主人公取得軍事勝利或者成為治國安邦之才。

涿鹿之戰(zhàn)中，蚩尤得到了夸父族人幫助，聲勢大漲，與黃帝的軍隊勢均力敵，相持不下。黃帝和蚩尤已打了九仗，還是不能取勝，心中很是煩惱。這一天正昏昏睡夢中，忽見一個人頭鳥身的仙女自天而降，自稱“九天玄女”，特來幫他。九天玄女秘密傳授給黃帝一套兵法，又教他用紅銅鑄造兵器。黃帝醒來，默記兵法，命人立即采來紅銅，鑄成寶劍。寶劍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在九天玄女的幫助下黃帝取得了戰(zhàn)爭的勝利。

（四）堅韌不拔的象征

此外，中國神話中還描繪了一種堅韌不拔鍥而不舍的女性形象，這就是精衛(wèi)?！渡胶＝?jīng)》中記載：“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wèi)。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就是說炎帝有一個女兒名叫女娃。有一天女娃在東海游玩時掉入東海，再也沒有浮上水面。但卻有一只鳥兒從東海海面上飛上來，因其叫聲類似“精衛(wèi)”而得名精衛(wèi)鳥。精衛(wèi)每日在太陽落下的地方，就是西山銜來木石，丟到太陽升起的地方，也就是東海的波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希望能夠把東海填平。在整個大地的東西上空，精衛(wèi)鳥劃下了自己渺小忙碌的身影，異常精誠，永不止息。

（五）與俄羅斯神話故事相比，中國女神外貌缺失

與俄羅斯故事中不吝詞語贊美女性外貌不同，在中國大多神話中都缺少對女性外貌的描繪，或者將女性外貌描繪為人形與獸形的結(jié)合體。在中國神話中女神的外貌缺失。在中國古籍《山海經(jīng)》中記載創(chuàng)世女神女媧的外貌是“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而西王母的形象為“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善嘯，蓬發(fā)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而九天玄女的形象在《山海經(jīng)》中被描繪為人身鳥首，在隋朝時期的神話故事名著《黃帝問玄女兵法》中，被描述成了一個鳥身人首的形象。無論如何，神女總是人形獸靈的結(jié)合體。可見，漢民族原始的社會心理中對女性外貌并不十分看重，更加看重的是女性所擁有的智慧和力量，以及女性身上那種母親般無私奉獻的“大美”。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在俄漢兩個民族的神話故事中都有對女性善良勤勞、聰明智慧等品質(zhì)的贊揚;但也存在不同之處。俄羅斯神話中正面形象的女主人公通常都擁有漂亮美麗的外表，女性是外在美和內(nèi)在美的結(jié)合體，而中國神話中女性形象美缺失，更加注重的是女性的精神美;此外，中國神話比較注重女性的忠貞品質(zhì);還贊揚堅韌不拔的女性品質(zhì)，這是俄羅斯神話中缺少的。由此可見，中國神話故事中反映出了中俄兩國人民不同的原始社會心理結(jié)構(gòu)，體現(xiàn)了俄漢兩個民族不同的精神氣質(zhì)。這也影響到以后幾千年的歷史發(fā)展中他們對女性的價值評判以及女性的行為準則。從俄漢民族的神話故事中所體現(xiàn)的女性觀念對于我們現(xiàn)代社會重新認識女性也有重要的啟迪作用：無論處于哪個時代，心靈美總是為大眾所倡導(dǎo)，當代女性要內(nèi)外兼修，不能過分看重外表美，還要不斷提升自己的涵養(yǎng)和素質(zhì)，注意自己精神美的升華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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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