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燕行錄”是明清時期朝鮮朝使臣赴燕過程中的所見所聞總錄。他們以“他者”的角度來審視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書中大量記述了關(guān)于盛京地區(qū)情況的文字。通過“燕行錄”中關(guān)于清朝東北盛京地區(qū)的城池建設、軍政設置、商業(yè)經(jīng)濟、教育及流人文化、飲食和居住民俗等方面的記載,不僅可以了解盛京地區(qū)當時的發(fā)展狀況,還可以了解朝鮮朝使臣面對清朝的心態(tài)。同時,朝鮮使臣對東北盛京地區(qū)的觀察與思考,可以為我們研究清代東北社會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關(guān)鍵詞] 盛京;朝鮮使臣;“燕行錄”;清代東北
[中圖分類號]?I312.07????[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002-2007(2019)03-0016-07
[收稿日期] 2016-12-05
[作者簡介] 劉錚,女,滿族,博士,貴州銅仁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史、東北史、思想政治教育史。(銅仁?554300)
清代東北盛京(現(xiàn)為遼寧沈陽),作為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城市,它既是滿族的“龍興之地”,又是清統(tǒng)治者入主中原后所保留的陪都,地理位置優(yōu)越。正如《盛京通志》所言:“盛京滄海朝宗,白山拱峙。渾河繞其西南,混同環(huán)其東北,締造鴻規(guī),實基于此?!?sup>[1](320)同時,它還有著深刻的歷史發(fā)展積淀,有“三代帝王京”[2](6)的美譽。
沈陽,對朝鮮朝使臣來說有著深刻的歷史記憶。明崇禎九年(崇德元年,1636)十二月,清太宗皇太極率兵出征朝鮮朝,八旗鐵騎長驅(qū)直入,攻陷漢城,世子、王妃等王族俱被俘,仁祖被迫簽訂城下之盟,納貢稱臣,并承諾清朝“自茲以后,事大之禮,悉照常式,永世不絕”。[3](429)清太宗留世子及鳳林大君為質(zhì),史稱“丙子之役”。這是清朝與朝鮮朝貢關(guān)系伊始,而沈陽作為朝貢的中心,必然受到朝鮮朝使臣的高度關(guān)注。雖然順治元年(1644)清軍入關(guān),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也隨之轉(zhuǎn)移到北京,但沈陽作為陪都,依舊是關(guān)外最重要的城市,地位尊崇。以往學界對清代東北盛京地區(qū)的研究,多運用《清實錄》并結(jié)合地方志資料,很少會涉及域外漢籍“燕行錄”。相關(guān)論文也只涉及盛京地區(qū)的某一方面,并未對該地區(qū)作整體細致的研究。有鑒于此,本文利用域外漢籍“燕行錄”文獻,結(jié)合相關(guān)地方志,對朝鮮朝使臣所見清代東北盛京作深入的探討,力圖完整地呈現(xiàn)出該地區(qū)的面貌。
東北作為“龍興之地”一直受清朝歷代統(tǒng)治者的關(guān)注,而其政治中心盛京更為關(guān)鍵。早在清太祖努爾哈赤時期,清太祖就有過如此的評價:“沈陽形勝之地,西征明,由都爾鼻渡遼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鮮,可由清河路以進;且于渾河、蘇克蘇滸河之上流伐木,順流下,以之治宮室、為薪,不可勝用也;時而出獵,山近獸多;河中水族,亦可捕而取之。朕籌此熟矣,汝等寧不計及耶?”[4](126~127)朝鮮朝使臣對其評價更為客觀。“沈陽乃其始興之地,東接寧古塔,北控熱河,南撫朝鮮,西向而天下不敢動,所以壯其根本之術(shù),非歷代所比,故也?!?sup>[5](34)就其地理位置而言,倚山傍水,背高望遠,進可以攻,退可以守。
(一)清代陪都盛京的城池建設
中國古代素有“城以衛(wèi)君,廓以衛(wèi)民”的說法。城內(nèi)是皇宮之所,郭城是百姓之家。沈陽在明代僅為沈陽中衛(wèi),古城周長九里余,城郭七里,這顯然與其陪都地位并不相稱。天聰五年(1631)增拓其城,“外有土城,土城之內(nèi)筑壕十五丈,內(nèi)城周九里,高三丈五尺,厚一丈八尺,可馳五馬。門樓皆三層,內(nèi)外磚筑,堅若削鐵。當街有三層樓,制度壯麗,下開四虹門為十字樣,往來者皆從此出入?!?sup>[6](63)康熙十九年(1680)“奉旨筑關(guān)墻,高七尺五寸,周圍三十二里四十八步”?。[1](320)關(guān)城是仿京城之制,在內(nèi)城之外大約四五里之處修筑的一道護衛(wèi)城墻。內(nèi)城與郭城地理同心,內(nèi)城近乎于方正,城郭近乎于直圓,這種內(nèi)方外圓的建筑模式與古人的以地為方、以天為圓的文化理念高度重合,蘊含著天地定位、天人合一的道理。
康熙時期,朝鮮朝使臣趙文命曾對盛京城評論道:“外城土筑而不甚高,去內(nèi)城不過二里。內(nèi)城乃四面方城,周回似不過十里許,以甓累筑。內(nèi)外面截然如削,鐵垛堞皆有兩懸眼,不用炮穴。城之四角,皆有三層炮樓。城之四面亦有三層門,門之外有甕城。甕城之左右,又有虹門,皆以片鐵縛板,以應重關(guān)復壁之制焉。臣歷觀關(guān)內(nèi)外城池,大小差殊,而規(guī)制則同,比諸我國之城郭,一一相反。大抵四面方正,而有呼吸相通,首尾相救之意。非如我國城郭之闊大難統(tǒng),東不可救西,南不可救北之類也。處地不擇其險阻,而必于要沖之地,非如我國之必筑于窮絕處,不為其御賊,而徒為避亂之類也。必筑內(nèi)外面,兵上于城,使不得任意上下,以死守之而已。非如我國之只筑外面,內(nèi)必平夷,小有警急,兵可易退之類也。且有城必有濠,古所謂城池者非虛語也?!?sup>[7](368~369)
到了道光年間,盛京城“城內(nèi)外人家合為五六千戶,民物之繁庶,財貨之殷富,幾與皇城相甲乙云”。[6](65)
(二)盛京陪都的軍政設置
沈陽,古肅慎、挹婁之地,戰(zhàn)國時期隸屬于燕的遼東郡,遼金為沈州,元為沈陽路,明為沈陽中衛(wèi)。明中葉以后,沈陽戰(zhàn)略地位日益重要,它“長白峙其東,醫(yī)閭拱其西,巨流鴨綠繞其前,混同黑水縈其后,山川環(huán)衛(wèi),原隰沃膴,洵華實之上,腴天地之奧區(qū)也”。[1](321)到了清代,統(tǒng)治者視其為根本重地,以備不虞之需。朝鮮朝使臣樸來謙指出:“蓋自順治以后,視此為根本之地,三京之表里相制,八旗之精銳咸聚,身隸軍籍,則雖秀才必著決拾名登朝籍,則雖漢人亦習滿語,軍民為一,滿漢相統(tǒng),可見其深長慮也?!?sup>[6](65)
陪都盛京的軍政制度,與內(nèi)地的督撫制度并不相同,由盛京將軍、吉林將軍和黑龍江將軍統(tǒng)領(lǐng)整個東北地區(qū)。“蓋其山海關(guān)以東,根本之制,則無一漢兵,而列置滿洲三將軍。其一鎮(zhèn)守奉天等處而坐沈陽城。其一鎮(zhèn)守寧古塔等處,而坐船廠城。其一鎮(zhèn)守黑龍江等處地方,而坐艾滸城。秩皆一品,歲奉銀三百六十兩?!?sup>[8](360)且關(guān)外三將軍“總屬于盛京將軍。關(guān)外凡事,總系盛京云”。[9](418)盛京將軍是盛京地區(qū)最高的軍政長官,駐奉天城,鎮(zhèn)守留都。其所轄疆域為“東至興京邊吉林烏喇界二百八十余里。西至山海關(guān)八百余里。南至金州南海境七百三十余里。北至開原邊境二百六十余里。東南至邊門外鎮(zhèn)江城界五百四十余里。西南至海八百余里。東北至威遠堡二百三十余里。西北至九官臺邊門四百五十余里”。[10](443~444)
陪都盛京地區(qū)的行政設置,具有二元分治的特點。凡“城內(nèi)治事官吏,有奉天府尹及戶、禮、兵、刑、工五部侍郎。城內(nèi)鎮(zhèn)守,有奉天將軍及副都統(tǒng)駐防。有協(xié)領(lǐng)九、漢軍總尉二、主事一、佐領(lǐng)六十六、驍騎校六十六、防御十一、筆帖式十、外郎六。所領(lǐng)馬兵五千七百二十八名、步兵八百名”。[10](440~441)“燕行錄”還記錄了由北京向關(guān)外運送銀餉的情況。朝鮮朝使臣趙文命去北京的路上逢甲軍押銀車八輛而去?!皢栔丛幻磕甏呵?,皇帝放下沈陽甲軍料銀,故載去耳。問曰幾兩銀子么?答曰每車載銀二萬兩,共八車十六萬兩銀子矣。問曰軍士每一名銀子幾兩么?答曰章京一百五兩,甫古三十六兩,凡軍二十四兩云矣?!?sup>[7](319)
盛京作為清政府統(tǒng)治的重地,有著獨有的地理環(huán)境和四通八達的交通網(wǎng)絡,這使其逐漸成為關(guān)外最大的商業(yè)中心。清代的文獻曾記載,康熙年間,浙江山陰人楊賓在《柳邊紀略》中寫道:“城中有鐘、鼓兩樓,百貨集其下?!?sup>[11](2)可見在康熙年間,盛京已初見商業(yè)規(guī)模。到了康熙晚年,雍正帝即位前替父到盛京拜謁祖陵,對盛京城的商業(yè)狀況印象深刻?!斑儊硎⒕┲T事墮廢,風俗日流日下。朕前祭陵時,見盛京城內(nèi),酒肆幾近千家。平素但以演戲飲酒為事,稍有能干輒,俱于人參內(nèi)謀事。”[12](472)此時盛京的商業(yè)經(jīng)濟已經(jīng)非常發(fā)達,并不遜于關(guān)內(nèi)。但所記載較為簡單且籠統(tǒng),而在韓國古代的“燕行錄”文獻則對其有更為具體且詳細的描述。
過此以西,市肆益繁庶。門外皆作翼棚,高出檐端,涂以金碧,炫人眼目。棚外立招牌,漆面金書,高至數(shù)丈,列置紅漆大桶,高幾丈許,中養(yǎng)各色魚頭者,到處皆然。車載遍[扁]擔,來往相續(xù),人肩車轂,幾乎相戛。道北生藥鋪,倚壁設千眼廚,中藏諸種,外書藥名,如我東藥契樣。諸般丸劑貯于畫缸,外貼紅簽,以標其名,而六味元小如豌豆,其外木柜竹籠,充牣棟宇,皆生材也。兩牌樓間二書鋪,靠壁設長庋,堆疊各種本子,似不過四五千卷,而皆是古文抄集及方技小說之類,印本亦無甚佳者,蓋因此中人讀書者鮮少故也。書套上皆用紙包以防點污。道南毛物鋪,各樣毛裘掛張外鋪,而山獺、水獺,皆以刷梳,粗毛凈盡,一如貂皮。棚檐掛一虎皮,而長幾曳地,其大可知也。其余賣緞、賣布、賣器,雜貨諸肆,羅列成行。通論一城之內(nèi),無廛之家十不能一二,可見俗習趨利之甚也。[13](197~199)
從中可以看出清代東北盛京地區(qū)商業(yè)的繁庶。藥鋪、書鋪、毛物鋪、商鋪林立,金字招牌高有數(shù)丈,各種貨物陳列于道旁,人們摩肩接踵,幾乎百姓家家以經(jīng)商為生,商業(yè)氣氛濃重。燕行使對此的評價是“市井之奢麗,車馬之駢闐,誠一大都會也”。[14](110)到了清末,盛京城商業(yè)欣欣向榮,“財貨之殷富,幾與皇城相甲乙云”。
清代東北盛京的商業(yè)有其獨特的文化風俗。招幌是商業(yè)經(jīng)營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種招徠性的行業(yè)經(jīng)營標志,用以突顯所出售貨物的特色,又稱為“市招”,多為坐商所用。盛京地區(qū)招幌中最常見的是酒旗。樸趾源在其《熱河日記》中曾記載:“入一酒肆望旗,金字寫曰‘天上已多星一顆,人間空聞郡雙名。酒肆朱欄翠戶,粉壁畫棟,層架上列置一樣鍮鑞大尊,紅紙寫著酒名,不可勝記?!背酥膺€有招牌。即:“商店懸牌于門,以為標識廣招徠者曰‘招牌,大抵專用字,有用字兼繪形者,或以象形之物代之,不繪形,不用字?!?sup>[15](2283)朝鮮朝使臣李宜萬在其日記中記載:“每于市肆,輒懸豎木版,或排張絨帳,揭以佳號,或稱某樓,或稱某肆某鋪。日用飲食,書畫器玩,以至百工賤技,無不列肆以售。而以白大布橫張于肆前,或懸揭旗幢,大書某物和買,使過去者瞥見即知。而輒以佳名稱之,如酒則稱蘭陵春,茶則稱建溪茗之類是也?!?sup>[16](175)
在商業(yè)經(jīng)營中,除招幌外,還有叫賣吆喝或以各種器物打擊聲音作為經(jīng)營標志的買賣活動,多為行商的經(jīng)商行為,屬于小商小販的販賣活動。金正中“燕行錄”記載:“且賣餳者擊錚,賣油者擊木。凡糕者、面者系長木兩木桶,各呼其貨,獠亂窗外,使家眠不得,亦覺牢騷?!?sup>[17](129)這些小販長年行走于鎮(zhèn)城與鄉(xiāng)村之間,以其獨特的經(jīng)營方式為普通百姓所熟識,他們多出售百姓日常的物品,使四方貨物得到了更為廣泛的流通,成為鄉(xiāng)間與城鎮(zhèn)不可缺少的商業(yè)流通渠道。
對于商稅,清統(tǒng)治者一直采取減免的態(tài)度。閔鎮(zhèn)遠赴燕途中遇一秀才,詢問商稅的情況。“此地鋪子(商賈買賣之所)捧稅幾何?對曰:‘天下鋪子皆有稅,而沈陽所屬則特命除稅,故無稅矣?!?sup>[8](319)對此地為何不收稅,朝鮮朝使臣說法不一,金景善認為這是一種政治的策略:“今清人視中原如逆旅,徒見元人已然之跡,一朝有緩急,將棄北京如拖履,挈歸塞外,如順帝之走開平,為修養(yǎng)生息,卷土重來之計于斯時也?!?sup>[18](234)
趨利發(fā)財既是商業(yè)活動所固有的經(jīng)營原則,又是商人階層所共有的心理特征。商業(yè)活動中巨大的風險讓財神觀念在商人群體中十分盛行,尤其在商業(yè)發(fā)達的盛京,崇奉財神已成為一種普遍的趨勢。民間的財神有文武之分,清代武財神最受歡迎,而被供奉最多的當數(shù)關(guān)羽。
關(guān)羽成為財神,主要歸功于明清時期的尊崇信奉。因為關(guān)羽的忠義精神,符合統(tǒng)治者的治國理念,故自宋朝以后被列入國家祀典,清統(tǒng)治者對關(guān)帝屢加敕封,“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顯佑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guān)帝圣君”這26個字,是關(guān)羽的最高封號,幾乎與文圣人孔子并肩而立。這使其在民間影響更為深入。
關(guān)帝崇拜文化在東北盛京地區(qū)尤為顯著,甚至已經(jīng)到了狂熱的地步?!凹壹曳町嬯P(guān)帝像,朝夕焚香,店肆亦然。關(guān)帝廟必供佛,佛寺必供關(guān)帝。為僧者一體尊奉,曾無分別。有村必有寺有廟。如遼陽、沈陽、山海關(guān)等處最多?!?sup>[16](176)對于這種現(xiàn)象,朝鮮朝使臣在肯定關(guān)帝正面形象的同時,也提出一些批評與否定。金景善指出:“以關(guān)帝而稱財神,大不可也?;蛟唬骸斏裾?,比干也。以比干之忠直而死為財神,何也?且安排節(jié)次與關(guān)廟一樣,抑何義也?庭立一碑,刻曰‘萬古流芳,其下列書檀越人姓名及施財多少之數(shù),蓋道光辛卯新建也。第三屋既安關(guān)帝,則又此新創(chuàng),未知何意?”[18](336~337)
在朝鮮朝使臣的眼中,整個中原地區(qū)早已不是“表里山河習俗純”的華夏了,而皆被胡俗所盡染,內(nèi)外“市廛彌漫”,人人“習于安逸,專以射利營生為事”。[19](55)他們對關(guān)帝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的虔誠與信仰,不過是對關(guān)帝帶著某些迷信祈福的心理,企盼他們能在現(xiàn)實生活中“顯靈”來保佑自己。[20](494)說到底還是一種功利的心理。
(一)清代東北盛京地區(qū)的教育
朝鮮朝使臣作為士大夫的一個群體,自幼熟讀中華典籍,接受中華文化的教育。而作為遼沈地區(qū)的最高學府象征的文廟是其必須參觀之地。
乾隆四十八年(1783),李田秀陪同伯父李福源入沈,參觀沈陽太廟,結(jié)果令他大失所望,他在日記中做了如下的記載:
廟在德盛門內(nèi)東邊城底,前作版墻,左右作翊門,而門鎖不得入。西邊一破院門,扁(匾)以“襦學”,即明倫堂前門也。從堂前入夾門,乃大成殿,扁(匾)以“萬世師表”,中安先圣位,版左右壁安四圣位,四圣之下又間一壁,安十二位,即十哲添子張、有子、朱子而減顏子也。庭前行回拜禮。歷觀階下有一碑,字蝕不堪讀,即康熙年間所立。左右兩廡各主壁安孔、孟門人、漢唐先師,左右壁安唐宋先儒先師訓詁諸人,先儒道學諸公,東廡上三十七位,下二十六位,西廡上四十二位,下二十二位。而位置錯雜,凳桌猥褻,伯程子之名誤書而付紅紙簽,勉齋之名書以輸字,其他可知也。東廡之末,陸三魚隴其亦參之,陸即清朝學者,尊朱學人也。出中門,扁(匾)以“欞星門”,前即版墻也,門左右有二碑,亦皆康熙年間立。東碑之東一閣,中安奉天府尹碑三。西碑之西一閣,中安賀陵臺欽位牌。賀陵臺即陽明門徒,毛西河所授古今“大學”云出此人,而其名則于此始見之。蓋賀氏為此邦之人,故似取鄉(xiāng)先生死祭于瞽字之義也。還從欞星門出,人正殿之后,即啟圣祠,中安夫子五世,左右壁安四圣程朱補位,而蔡西山亦入其中,未可曉也。大抵丹雘之事,雖無減皇官,而亦是為皇帝駕幸故新設也。其他尊敬崇奉之意,百不及于關(guān)祠佛宇,慨嘆嘆可勝言哉!還出西夾門,入明倫堂,堂不過數(shù)楹,極隘陋。[13](243~245)
道光九年(1829)樸來謙做為書狀官赴沈,參觀沈陽太學,看到的是“蒿蓬蕪于庭中,塵埃滿于殿內(nèi),明倫堂上牛馬踐踏,大成殿內(nèi)雜人橫行”。對此,他感嘆:“嗚呼!孔子萬世之師,而崇奉之節(jié)若是其褻耶?”[6](68-69)
原本端莊肅穆、排列有序的諸子圣位卻變得雜亂無章,連程伯子之名都書寫錯誤,而學宮正殿,用來讀書、講學、弘道、研究的場所——明倫堂不過數(shù)間,且極其狹窄,甚至牛馬踐踏,雜人橫行。文廟在當?shù)匕傩招闹械匚簧踔敛蝗珀P(guān)祠佛寺,怎能不讓人慨嘆唏噓。在朝鮮朝使臣看來,現(xiàn)在的中國崇拜,以佛陀、關(guān)帝、孔子為序,這是徹底壞了儒家的規(guī)矩。
漢家儒學在東北盛京地區(qū)如此的沒落,究其原因主要是與統(tǒng)治者的政策有關(guān)。早在清崇德年間,皇太極就確立了“國語騎射”的滿族教育方針。東北盛京地區(qū)是滿族的故鄉(xiāng),清朝統(tǒng)治者視該地為特殊區(qū)域,大力倡導學習滿語和練習弓馬。在奉天府東南文廟前設有臥碑,告誡其子孫勤于弓馬,莫忘祖訓。其文曰:“崇德元年,太宗諭諸王、貝勒、大臣曰‘昔金世宗奮圖法祖,惟恐子孫效漢俗,預為禁約,以無忘祖宗為訓。衣服語言,悉遵舊制,時時練習騎射,以備武功。先時儒臣己克什達、海庫爾禪,屢勸朕改滿洲衣冠,效漢人服飾制度,朕不從,實為子孫萬世之計。在朕身豈有變更之理,恐日后子孫,忘舊制廢騎射,以效漢俗,故常切此慮耳。爾等其謹識朕言。乾隆十七年春,恭讀實錄,敬述此諭,鐫立臥碑于箭亭,以示子孫臣庶遵聽無忘,為萬年法守云?!?sup>[10](441-442)同時,請政府對該地區(qū)采取了種種限制文教發(fā)展的政策,致使東北的教育發(fā)展得十分緩慢。
(二)清代東北盛京地區(qū)的流人文化
清軍入關(guān)時,人流涌向關(guān)內(nèi),特別是有文化、有地位者多“從龍入關(guān)”,再加之統(tǒng)治者對該地區(qū)實行的封禁政策,使東北盛京幾乎成為文化的真空地帶,而打破這種文化真空的是一類特殊人群——流人。清統(tǒng)治者將大批因文字或政治原因而獲罪的文人流放到東北。這些流人將中原的先進文化帶到東北,開展各種文化活動,興辦教育,創(chuàng)辦了東北三大書院:沈陽萃升書院、寧古塔龍城書院、鐵嶺銀岡書院,形成了一股“流人文化潮”。[2](209)其中與燕行使密切相關(guān)的是因“三藩之亂”流放到東北盛京地區(qū)的文人。“燕行錄”記載:“且云南俘虜人等,全數(shù)移置關(guān)外。關(guān)外居民中,南人殆過半,其中能文辭達事理者,亦往往有之。”[19](48)朝鮮朝使臣與他們進行筆談,會有一種“近來中國淪為左衽,而文章節(jié)義之士,尚不乏人”[19](49)的感覺。而同路中所遇秀才皆“絕未有能文可語者,椎陋無識,甚于我國遐鄉(xiāng)常漢之類”。[19](180)
康熙二十五年(1686),朝鮮朝使臣吳道一在沈陽遇到曾在云南吳三桂做翰林侍讀的劉君德,雙方筆談甚歡。在探討了“性理”與“詞學”等之后,吳道一說:“其言盡有根據(jù),極論唐宋皇明諸家優(yōu)劣,而往往有精詣動人處,蓋深于詞學者,而云南學士之稱,不誣也?!弊詈螅r朝使臣對他給予了較高的評價:“聰明博雅,深于文學,文理燦然,甚不易得?!?sup>[19](49)
(一)朝鮮朝使臣所見清代東北盛京服飾民俗
服飾是一個民族物質(zhì)文化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標志之一,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各民族所處的不同社會發(fā)展階段,由于自然環(huán)境影響,歷史傳承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其服飾也各有不同。服飾文化是一個民族心理、審美觀和傳統(tǒng)習俗的縮影。
在清代文獻資料中,男子服飾多為“長袍馬褂”,但具體穿著如何并不清楚,這一點可以在“燕行錄”中找到答案。在“燕行錄”的相關(guān)記載中,“男子上服曰‘褂子,其長等身,中割前衿,如我國軍服而不割旁。其長至腰者曰‘馬褂子,亦開前衿,而俱用紐扣。其內(nèi)曰‘袍子,狀如我國周衣而無衩,旁小割如戰(zhàn)服,后長割至尻前,作交衿而右斂,斂至肋,向內(nèi)方割,又斜至于底,自領(lǐng)下交衿處作紐,至方割處而止。后邊中割者則褂子亦然,故跨馬之時不煩斂后矣。其內(nèi)曰‘大衫子,制如我國之衫而長及腰。其內(nèi)曰‘小衫子,即貼肉里衣。而與大衫子同?!?sup>[13](426~427)從中可以看出,盛京地區(qū)男子服飾共有四層:一為褂子,其分為兩種,其一是“其長等身”的褂子,二是“長至腰者”馬褂;二為“袍子”,是滿族先民在山林長期狩獵過程中所形成的服飾制樣,其長至腳踝,下擺肥大,便于騎射,所以又稱“箭衣”;三為“大衫子”;四為貼身內(nèi)衣,即“小衫子”。同時在腰間還要扎一條布帶子,便于上面掛一個小繡囊?!袄C囊,俗名荷包,或稱憑口子。煙袋、煙包、檳榔、茶香之類裝焉。斑布、洗巾、扇袋、粧刀、火鐮具焉。”[18](218)“燕行錄”對于繡囊的樣式也有詳細的記載:“囊制有二:其一制小以紅錦為之,而刺彩繡佩之袍帶者也;其一制大向外者以朱皮為之,加黑緣向內(nèi)者以白皮為之,而括口如我國煙囊系之褲帶者也。”[13](419)
與男子服飾密切相關(guān)的還有“馬蹄袖”,朝鮮文獻稱為“馬蹄手”,“袍子之袖口狹殺,僅容臂腕,故射者不用臂鞲,只為揎袖至半肘而已,又于袖端連一小袖,其長至指而削去下半,微舉其端,冬則展之使手不寒,而亦不妨于用指,夏則疊在手端,即所謂‘馬蹄手也?!?sup>[13](420-421)“馬蹄手”除了用來保護手背,還有“不妨于用指”的作用,因此這個稱呼更為合適。
(二)朝鮮朝使臣所見清代東北盛京飲食民俗
飲食是一切人類社會活動的基礎,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飲食是人類維持生存的第一要務,但食什么,怎么食,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類棲息地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東北盛京地區(qū)是滿族的故鄉(xiāng),因此這里的飲食風俗具有鮮明的東北地域特色。
滿族興起于白山黑水之間,以狩獵為生。那里天氣嚴寒,作為生存的手段,必須食用大量的肉食,獲得高能量,以抵御嚴寒。所以“尚油膩”“重肉而不重飯”成為盛京地區(qū)的飲食習慣。肉的種類有羊肉、豬肉和雞肉三種?!把蛉馍鯙榉蚀喽×儦狻Xi肉亦極軟美。雞肉堅韌不佳?!?sup>[13](440)蔥、蒜是肉食佐餐的必備調(diào)料,尤其盛京滿族人喜歡吃一種“熱鍋湯”,又稱“湯炙子”,“其器團圓如缸,以銅鐵造之。缸中豎銅筒(如竹筒),筒中燃碳,筒之外即缸內(nèi),置新煮之物,凡羊豬牛各色肉與菜和油納之,而筒火熾而缸內(nèi)之物自熟”。[22](163)撈出鍋后,配上蔥、蒜、醬,才稱得上美味。平時飲食清淡的朝鮮人,肯定無法接受,故才有“羶臭每多襲人”的說法。
盛京地區(qū)的飲食以面食為主,人們將各種面類制成的各種形狀的面食統(tǒng)稱為“餑餑”。餑餑的種類繁多,柔薄兒就是其中的一種?!八^柔薄兒,以面造之,如我國霜花,而皺其縫,蓋古之饅豆也。其餡以豬肉和蒜以實之,餅餌中最佳?!边€有一種店鋪出售的團餅“以面作團餅,熬以牛豬油,輕脆易碎,或和以糖屑,雖有精粗之殊。店肆所賣,皆此類”。[21](530)這些食品風味獨特,深受當?shù)匕傩盏臍g迎。
煙與酒是盛京飲食民俗中的又一特色。東北氣候嚴寒,冬天“地裂盈尺”。加之滿族長年在山林狩獵,常有蚊蟲蛇蝎出沒,煙與酒作為最廉價易得的防寒護身佳品,很快普及開來。在東北地區(qū),煙的普及面最廣,吸煙人數(shù)最多,這一點在“燕行錄”中多有記載?!澳喜?,男女老少,無人不吃。而待客之際,與茶并設,故稱南草為煙茶。然其草細切,曬得極干,無一點濕氣,故一瞬燃盡,而亦不疊吃,一竹便止。通一日所吃,多不過四五竹?!?sup>[23](12)還有一種稱之為“鼻煙”?!氨菬熞嗝w煙,用煙作細屑,盛于壺,以指尖抹于鼻孔,而用氣吸之。壺用琥珀蜜花等物,佩于衣帶間,謂之鼻煙筒。又以檳榔、縮砂盛于囊,人多長服?!?sup>[21](541)
盛京地區(qū)的酒主要有兩種:一是燒酒,即白酒,也稱為“燒鍋”,是盛京地方最主要品種。它以高粱釀造,酒性甚烈。朝鮮朝使臣對其評價并不高,認為:“燒酒,味同我國,而飲后腹中不安,似因和石灰而然?!?sup>[23](13)一是黃酒即清酒,以黃米造酒,“味苦棘喉,不堪吃”。[13](439)其他種類的酒還有“史國公”“玫瑰酒”、葡糖酒和竹葉青。相傳竹葉青酒“香味頗佳,多飲不醉”,朝鮮朝使臣李田秀在沈陽時,曾邀友人共飲此酒,在其日記中記載:“色如我國冬青酒,而無甚香味,頗甜,差勝黃酒、燒酒之有灰氣,而謂之佳品則未有之。飲過本量而果不堪醉,醉亦旋解矣。”[13](198~199)這是乾隆年間關(guān)于竹葉青酒的真實記載,對研究該時期酒文化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三)朝鮮朝使臣所見清代東北盛京居住民俗
清代東北盛京房屋建筑的兩大特點:口袋房和萬字炕。
盛京地區(qū)的房屋建筑多坐北向南,“皆五梁,梁長者二十余尺,小不下十四五尺。”[23](10)無論公衙、私第、神廟、官廨,皆是“一字屋”,也就是口袋房。特點是整座房子呈一字形?!半m于制作之宏大者,只是進數(shù)層疊而已,更無轉(zhuǎn)折環(huán)抱,從一屋脊而拖長至數(shù)十間,故其屋無一有抑者?!?sup>[13](411)房間一般為三到五間,三間房在左邊一間南側(cè)開門,五間房一般在南側(cè)東邊第二間房開門,這樣使得二、三、四五間居室相連,沒有任何的隔斷,房間看上去空蕩蕩的,稱之為“口袋房”。
盛京地區(qū)居民在采暖與防寒方面,有居住“火炕”的習俗。“炕,我國所謂房也??唤愿奖诙O,為南北對炕或有西炕與南北炕相連,如‘匚字樣。南炕之南即前面無壁,只設窗,窗涂以薄紙,取其通明。蓋北炕去窗稍間,如是,然后可以免黑暗也?!?sup>[22](141)臥室有南北炕,以南為尊,長輩住南炕,晚輩住北炕?!柏巍弊挚患础叭f字炕”,也有“圍炕”和“蔓枝炕”之稱。這種南、北、西三面的火炕,因清人崇尚西的緣故,所以將西炕墻壁供祖宗板子和畫像,不許人居住。炕除了供人休息之外,還可以在炕上設小桌用飯或者讀書學習之用。
綜上所述,朝鮮朝使者從“他者”的角度,以日記與詩歌的形式,記載了清代盛京地區(qū)的發(fā)展狀況,為我們研究清代東北社會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這些資料可以彌補國內(nèi)史料的闕失與不足,也有助于我們從異域的視角加深對清代盛京地區(qū)的認識。同時,朝鮮朝使臣對清代東北盛京的觀察與思考,還體現(xiàn)著一種“小中華”的情懷。他們尊中國圣賢,習中華典籍,用中國文字,以中華價值觀為理念,對清代陪都盛京多有褒貶,心理微妙。一方面,他們一向以儒家正統(tǒng)的繼承者自居,視清為夷狄,雖表面上“事大以誠”,但實際上卻是“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他們以同清人交往為恥,更將滿族的故鄉(xiāng)“盛京”視為“腥膻之所”,認為其習俗文化皆被胡俗所“熏染”?!皩嬍硨嬏帲嗷烊?,言語動作全無模樣,上下無章,男女無別?!?sup>[24](222)而作為評判華夷種族之徽幟的衣冠,朝鮮朝使臣看到的是薙發(fā)、紅纓、左衽、窄袖,中華文物已蕩然無存,漢官威儀早已淪為戲子輩的玩笑之物,可悲可嘆!另一方面,朝鮮朝使臣又不得不承認盛京地區(qū)的繁榮與興盛,自嘆不如。另外,他們仔細觀察盛京地區(qū)的城池建設、行政設置、商業(yè)經(jīng)濟、文化教育、民俗生活,從中學習中國的先進文化與技術(shù),出現(xiàn)了以洪大容、樸趾源、樸齊家為首的“北學派”,他們以夷為師,主張向清朝學習,利用而厚生,以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這種以夷為師,根本上還是為了“制夷”,最終實現(xiàn)所謂的“中華”,雖有一定的進步性,但并未擺脫“尊王攘夷”的傳統(tǒng)思想,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
[1]阿桂等纂修:《盛京通志》(卷24),沈陽:遼海出版社,1997年影印本。
[2]丁海斌、時義:《清代陪都盛京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
[3]《清太宗實錄》,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影印本。
[4]《清太祖實錄》,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影印本。
[5][韓]樸趾源著,朱瑞平點校:《熱河日記》,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年。
[6][韓]樸來謙:《沈槎日記》,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69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7][韓]趙文命:“燕行錄”,《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七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8][韓]閔鎮(zhèn)遠:“燕行錄”,《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四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9][韓]崔德中:“燕行錄”,《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六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10][韓]樸思浩:《燕行紀》,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50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11]楊賓:《柳邊紀略》(卷1),《遼海叢書》,沈陽:遼沈出版社,1985年影印本。
[12]《清世宗實錄》,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影印本。
[13][韓]李田秀:《入沈記》,《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十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14][韓]未名:《赴燕日記》,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85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15]徐珂:《清稗類鈔》(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
[16][韓]李宜萬:《庚子燕行雜識(下)》,《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七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17][韓]金正中:“燕行錄”,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4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18][韓]金景善:《燕轅直指》,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2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19][韓]吳道一:《丙寅燕行日錄》,《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三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20]徐東日:《朝鮮燕行使臣眼中的關(guān)羽形象》,《孫景堯先生紀念文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4年。
[21][韓]徐長輔:《薊山紀程》,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66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22][韓]徐有素:《燕行錄》,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9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23][韓]金昌業(yè):《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全輯》(第二輯,第六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
[24][韓]金鐘正:《沈陽日錄》,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41卷),首爾:東國大學出版部,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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