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舒婷
【摘要】 分析《楚辭》中“鬼”形象及其背后的文化指向,有利于探究先秦時(shí)期楚文化的鬼神觀念;而分析《論語》中孔子對“鬼”的態(tài)度,可以考察“鬼”在儒家文化中的形象。將《楚辭》與《論語》中的鬼文化進(jìn)行對比,可以探究楚巫文化與中原儒家文化的差異。
【關(guān)鍵詞】 《楚辭》;《論語》;鬼文化;對比
[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鬼”的甲骨文是,上部是 (田),似面具,下部是(大),像一個(gè)人。整個(gè)“鬼”字看上去就像是戴著面具的人,表示祭祀儀式中頭上戴著恐怖面具的巫師?!墩f文解字·鬼部》曰:“人所歸為鬼。從人,象鬼頭。鬼陰氣賊害,從厶?!盵1]186段注:“鬼、歸二字以疊韻為訓(xùn),鬼之為言歸也?!薄稜栄拧め層?xùn)》:“鬼之為言歸也?!边@說明古人有一個(gè)時(shí)期把“鬼”看作是人死后的最終歸宿,換言之,人鬼之間,是由人轉(zhuǎn)化為鬼。錢鐘書對先秦兩漢典籍及有關(guān)資料中關(guān)于“鬼神”二者的關(guān)系研究后,得出:“天歟、神歟、鬼歟、怪歟, 皆非人非物,亦顯亦幽之異屬,初民視此等為同質(zhì)一體,悚懼戒避之未惶。積時(shí)遞變,由渾之畫,于是漸分位之尊卑焉,判性之善惡焉,神別于鬼,天神別于地祗,人之鬼別于物之妖,惡鬼邪鬼尤溝而外之于善神正神?!盵2]這反映了古代人們對于鬼神并沒有明確的劃分,可以說是鬼神一體。本文主要通過分析《楚辭》與《論語》中“鬼”的形象,探究楚巫文化與中原儒家文化的差異。
一、《楚辭》中“鬼”形象的分析
《楚辭》中“鬼”的形象豐富多樣,反映了楚文化中的鬼神觀念。分析《楚辭》中出現(xiàn)的“鬼”形象及其背后的文化指向,有利于探究先秦時(shí)期楚文化的鬼神觀念。《遠(yuǎn)游》《九嘆·離世》《九嘆·思古》《九嘆·遠(yuǎn)游》《九思·哀歲》這幾篇雖并非屈原或先秦時(shí)期的作品,但是后人承襲屈賦的形式,運(yùn)用楚地(今湖南、湖北一帶)的文學(xué)樣式、方言聲韻和風(fēng)土物產(chǎn)等創(chuàng)作出來的,對研究《楚辭》先秦時(shí)期楚文化有一定參考作用,因此,本文也對其做簡要概括和歸納。
(一)“鬼”形象
楚辭中的“鬼”形象總體上分為人鬼(即人所歸為鬼)和萬物精怪(往往具有人格神特點(diǎn))兩種。
1.人鬼
《九歌·國殤》中“國殤”,即為國事而死之人。(1)在《國殤》中,“鬼”是人死后所歸,也即魂魄中的“魄”。朱熹《楚辭集注》中對此說到:“死則魂游散而歸于天,魄淪墮而歸于地也?!庇纱?,《國殤》中“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毅)兮為鬼雄”,視戰(zhàn)死者為百鬼之雄,是贊美之意。《九嘆·離世》中“就靈懷之皇祖兮,愬靈懷之鬼神”,這里的“鬼神”即照應(yīng)魂魄一說?!毒艊@·思古》中“宗鬼神之無次”的“鬼”也是“人所歸為鬼”,但這里主要指的是祖宗的鬼魂,同時(shí)也反映了楚文化中的“宗鬼神”是有等次的?!墩谢辍分小盎昶请x散,汝筮予之”等句子中多次出現(xiàn)“魂魄”一詞,朱熹在《招魂序》中說:“荊楚之俗,乃或以是施之于生人……恐魂魄離散而不復(fù)還,遂因國俗,托帝命,假巫語以招之?!盵3]210這里說的“魂魄”亦同于前面的魂魄一說。
2.萬物精怪
《九歌·山鬼》中的山鬼,綜合看有三種:一是清人顧天成“山鬼即巫山神女說”;二是洪興祖、王夫之的“山鬼為魈”之精怪說;三是明人汪瑗“山鬼即山神說”。[3]70-71由于山鬼的形象歷來頗多歧義,這里不做討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山鬼》中,屈原賦予了山鬼人的情感,此篇出現(xiàn)的“薜荔、女蘿、風(fēng)、雨、雷”,又為山鬼營造了一個(gè)哀婉又風(fēng)雅美好的場景?!毒耪隆はдb》中:“吾使厲神占之兮,曰有志極而無旁?!边@里的“厲神”即惡鬼,是一種可以占卜的角色?!哆h(yuǎn)游》中“忽神奔而鬼怪”,一個(gè)“奔”,一個(gè)“怪”,表現(xiàn)在作者眼里鬼怪的變幻莫測?!毒艊@·遠(yuǎn)游》中:“登昆侖而北首兮,悉靈圉而來謁。選鬼神於太陰兮,登閶闔於玄闕。”這兩句意為選擇眾鬼神中行忠正義者。此時(shí)的鬼神,絕非僅有“人所歸為鬼”的含義,因?yàn)檫@里的“玄闕”有天地居住所之意。[4]256“結(jié)瓊枝以雜佩兮,立長庚以繼日。凌驚雷以軼駭電兮,綴鬼谷於北辰?!盵5]257作者表示要把鬼谷即眾多鬼怪[3]367系在北極星上,不讓他們禍害賢者。這篇“鬼”的形象已經(jīng)具有了神幻的意味。
(二)總體特征與文化指向
“人鬼”的形象,在《楚辭》中以祖宗鬼、國殤以及魂魄的形象出現(xiàn),體現(xiàn)的主要是先秦楚文化中“人所歸為鬼”“人死了就變成游魂”的觀念,由此產(chǎn)生了招魂這類迷信活動和祭祀活動,其中祭祀活動以宗鬼神和慰國殤之鬼為代表。招魂為的是使魂有體可附,拔除污穢。[6]而宗鬼神的祭祀是有等次的祭祀,是對祖先的尊敬;慰國殤之鬼的祭祀活動,是為了安慰死去的鬼魂,同時(shí)鼓勵(lì)將士出征。
“萬物精怪”的形象,在《楚辭》中以山鬼等為代表,其中又分為兩類:一類是具有人的情感的人格神;一類是無形且變幻莫測的神,以《遠(yuǎn)游》和《九嘆·遠(yuǎn)游》為代表。屈原筆下的山鬼形象楚楚動人,《楚辭》中的祭神樂歌還有大司命、湘夫人、河伯等等,這里鬼猶神也,神猶鬼也,有人神愛戀的夸想,也有男女愛悅之詞。這一行為反映了楚人的行巫風(fēng)俗。據(jù)記載,靈巫均為少年艷麗之女,他們與中原華夏不同的是,竟以同神戀愛的方式祈神、媚神、悅神,求其賜福。這種風(fēng)俗的根本目的是男歡女愛,兩性合好,繁衍后代。這其中反映出來的是楚人以戀娛神,以神為美男美女,通過宗教儀式把人的戀愛生活寄托在神的身上,通過對神神、人神戀愛描寫反映人對愛情生活的向往,這是楚國才有的。[6]而在《九嘆·遠(yuǎn)游》中“結(jié)瓊枝以雜佩兮,立長庚以繼日。凌驚雷以軼駭電兮,綴鬼谷於北辰”和“登昆侖而北首兮,悉靈圉而來謁。選鬼神於太陰兮,登閶闔於玄闕”,《楚辭補(bǔ)注》解為“把鬼谷系與北極星,不讓他們禍害賢者”[5]256。同時(shí)下文的“就顓頊而陳攵辭兮,考玄冥於空?!?,其中的玄冥乃“太陰之神”[4]448,算得上是厲鬼,但屈原卻不是選擇避而遠(yuǎn)之,而是把他們綁在北極星上,不讓他們禍害賢者。可見,屈原對鬼神是敬且近之,即使知道他是厲鬼,但仍認(rèn)為通過得當(dāng)?shù)男袨榭梢垣@得預(yù)料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