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川
在我們家,我老媽是個旗幟鮮明的“反熟食”斗士,早年間最主要的理由是“不劃算,十幾二十元錢自己做可以吃兩天了,?去熟食攤就買了這么一點點豬頭肉……”,現(xiàn)在是因為“不健康,?那么紅的鹵大腸,?肯定加色素了……”而我老爸,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時不時會因為發(fā)獎金了、升個小職務了,或者我考個好成績的時候,下班順帶點熟食回來,?一邊跟我媽媽油嘴滑舌地解釋,?一邊美美地吃一嘴油。
小時候爸爸最常買的是豬鼻峰,用個褐色油紙包著,里面是鹵得表面赤褐、切面是肉瑩瑩半透明肥瘦相間的豬鼻峰。我爸爸也喜歡豬耳朵,但是我不喜歡軟骨的口感,更愛豬鼻峰糯且瓷實的那種嚼頭。
初春季節(jié)爸爸也喜歡買“喜蛋”回家,北方叫“毛雞蛋”“胎珠子”,18 天的“半喜”最好吃。有一家老街里的老店,用筒骨小火慢燉一晚上的喜蛋,最是入味好吃,但是我老媽在我們吃喜蛋的時候就會說:“外面熟食店里做的不知道蛋殼有沒有洗干凈,哪怕還有雞屎,他們加了那么多香料你們也是吃不出來的?!彼@樣諷刺打擊我們,試圖讓我們少吃幾次。
所以一來二去,在我們家,?熟食給我兒時留下的印象是一種有輕微罪惡感的美味,吃熟食都是速戰(zhàn)速決,省得老媽嘮叨。
熟食吃吃是快,但是大多數(shù)熟食之所以有賣點,都在于做做太復雜,太慢了。像小時候最常見的熟食豬頭肉(含豬鼻峰、豬舌),可是要整個豬頭蒸煮大半天的,像《金瓶梅》里宋惠蓮那樣一根柴火就可以燒出色、香、味俱全的豬頭,畢竟只是小說。平常人家自己家要處理一個豬頭可是難事,首先要那么大個鍋就不太可能。
還有常見熟食白切羊肉,也是要半爿甚至整羊白煮。杭州有名的倉前羊肉,每年11 月中就會有“掏羊鍋節(jié)”,曾經(jīng)去他們的廚房看“掏羊鍋”,那個鍋得兩人才能合圍,可以容納整羊蒸煮。
我老媽曾經(jīng)嫌買的熟食大腸不劃算,自己買了兩副大腸,在家里用油洗又用面粉擦,搞得整個廚房如戰(zhàn)場,最后煮好大腸,?她總說鼻尖上還是聞得到那股屎臭味,一口都不要吃了,所以我們一般也是買外面的熟食大腸。只不過這個吃食需要特別精選好的賣家,不然要么有異味,要么沒有燉煮透,都是不好吃的。
好味的食物都是需要耗費時間慢慢做的,記得汪曾祺寫過一筆,張大千做一份清燉呂宋黃翅要14 天。我們嵊州老家有名的熟食“崇仁燉鴨”,曾經(jīng)也是用一只鴨一個砂鍋小火燉一天一夜的,?現(xiàn)在都是很多鴨子用麻繩捆好,?放高壓爐子里批量生產(chǎn)。人們的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時間成本越來越高,要求熟食商家再慢慢做也是不現(xiàn)實的了。
所以,現(xiàn)在對熟食圖個美味安全,達到快速方便的目的即可。曾經(jīng)的熟食是慢做快食,現(xiàn)在則是快做快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