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書
(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
漢語語言學在探討“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之類比詞高一級的造句的備用材料時首先遇到的是稱說的難題,“熟語、固定結構、固定語、固定詞組、固定短語、語匯”等多個術語并行使用,難分高下,本文使用“固定語”統(tǒng)一稱說這類現(xiàn)象。(1)筆者以前主要使用“固定結構”這一術語,本文為和以下提出的“實體語”和“模式語”相對應,故改用“固定語”,兩個術語所表示的內涵和外延基本相同。需要說明的是,該術語是劉叔新首先使用的(2)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20頁。,本文使用時并非原封不動地照搬,而是在其基礎上有所發(fā)展(具體界定見下文);在引用各家觀點時會保留各自所用的術語。
近年來,固定語研究是漢語語言學中表面繁榮、實則冷清的領域。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方面的研究有趨于沉寂之勢,語言學界對其關注度下降,鮮有高質量的專著和學術論文出版。這與此前(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該領域熱鬧繁榮的局面形成鮮明的對比,也與當前對詞素、詞、自由詞組、句子等語言單位熱鬧繁榮的局面形成鮮明的對比。談及該類現(xiàn)象,當前學者大多仍然停留在30年前業(yè)已形成的“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的認識范圍內,即便有的學者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用“語匯”取代“熟語”等名稱,主張建立“語匯學”,并將其從詞匯學中分離出來另立新的學科(3)溫端政:《漢語語匯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18-19頁。,引起語言學界一定的關注和爭鳴,但事實上其爭論的多是術語可行和學科歸屬的問題,并沒有實質性地改變該領域薄弱的研究局面。(4)這些爭鳴的研究成果分為兩類:一類是反對“語”“詞”分立的,以周薦和徐時儀為代表,這方面的論文基本上全部收入了《語詞分合問題討論集》(徐時儀、周薦主編,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年);另一類是主張“語”“詞”分立的,以溫端政為代表,他這方面的著作有《漢語語匯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18-19頁)等,論文有《論語詞分立》(《辭書研究》2002年第6期)、《再論語詞分立》(《辭書研究》2010年第3期)等。在當前語言學發(fā)展態(tài)勢之下,固定語研究出路在何方,如何真正改變薄弱的研究局面,成為擺在學者面前的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固定語研究領域理論認識的更新和研究視野的擴大,成為時代和學術發(fā)展的迫切要求。
一項研究是否具有持久的生命力,關鍵在于其理論觀點和研究方法能否跟上學術發(fā)展的步伐,能否滿足社會發(fā)展變化的需要。從中國現(xiàn)代語言學史來看,漢語固定語研究主要廣泛借鑒現(xiàn)代語言學尤其是詞匯學理論和方法,不斷更新對固定語的認識,并迎合人們詞匯學習、辭書編纂、語言規(guī)范化等方面需求,才得以發(fā)展壯大。
早期漢語固定語的研究是在蘇聯(lián)語言學的影響下建立起來的。根據孫維張的觀點,“熟語”是從俄語譯介過來的術語。(5)孫維張:《漢語熟語學》,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1頁。事實上,不僅術語名稱如此,其理論認識也同樣受到了蘇聯(lián)的影響,如將詞匯單位定義為“語言的建筑材料”是斯大林在20世紀50年代提出來的,很快漢語語言學中就出現(xiàn)了把“熟語”視為語言的建筑材料和詞匯單位的觀點,后來經過“文革”10年的停頓后,到70年代末至80年代漢語詞匯學又發(fā)展出將“熟語”視為“詞的等價物”(6)武占坤、王勤:《現(xiàn)代漢語詞匯概要》,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年,第1頁。的觀點,從此“熟語”和詞一并成為詞匯系統(tǒng)的兩大成員,并逐漸成為語言學界的共識。隨著這一認識的更新,詞匯學的理論和方法被廣泛運用到了固定語研究中,這一時期的固定語研究也和詞素、詞的研究一樣,以靜態(tài)描寫研究為主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從而迎來了研究的一個高峰期,這表現(xiàn)在:出版了多部成系統(tǒng)的專著,如孫維張《漢語熟語學》(7)孫維張:《漢語熟語學》,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劉廣和《熟語淺說》(8)劉廣和:《熟語淺說》,北京:中國物資出版社,1989年。等;通論性的詞匯學專著都列專章對其進行重點論述,如武占坤和王勤(9)武占坤、王勤:《現(xiàn)代漢語詞匯概要》,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年。、葛本儀(10)葛本儀:《漢語詞匯研究》,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5年。、符淮青(11)符淮青:《現(xiàn)代漢語詞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年。、劉叔新(12)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等所著詞匯學專著,以及大量專題性的著作和論文等,并因此形成了有代表性的理論體系和若干重要的理論觀點。
此后,語言學界對固定語的基本認識一直延續(xù)至今,并主導著今天的固定語研究。如“詞的等價物”的觀點至今還為很多著作和教材所采用,有的學者提出了成語、慣用語和歇后語屬于“描繪性熟語”,諺語和格言屬于“表述性熟語”(13)孫維張:《漢語熟語學》,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71-73頁。。進入21世紀,有的學者也大篇幅地論述了該問題,將諺語、慣用語和歇后語分別定義為“表述語”“描述語”和“引述語”,成語主要為“描述語(有時為表述語),引述語也屬于描述語”(14)溫端政:《漢語語匯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57頁。。兩書在該觀點上的前后承繼關系是顯而易見的。筆者還將20世紀80年代前后和21世紀以來的通論性的詞匯學著作和成體系的固定語專著中的術語體系進行了比較,由此展現(xiàn)前后兩個時期對固定語認識的聯(lián)系與差異,具體情況見表1。
表1 各家固定語單位分類情況匯總
由表1可知:第一,一級單位中除了第二階段增加了“語匯”外,名稱上基本沒有變化,局面仍然是多個術語并行使用。第二,二級單位中“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始終是各家認可的固定語單位(除劉叔新外,其觀點分析見下文),“格言、錦句”兩個階段都有出現(xiàn),但認可度并不高。事實上,由于篇幅所限,表1沒有體現(xiàn)出的各語類研究的具體內容(理論觀點、研究方法、研究范圍、語料來源等),前后兩段也基本相同。可見,30多年以來漢語語言學界對固定語范圍的認識變化不大,固定語研究大到宏觀的理論體系,小至微觀的具體觀點,更新速度都比較緩慢,部分領域甚至出現(xiàn)停滯的狀態(tài)。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對固定語的認識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是劉叔新及其弟子王吉輝、周薦等。在第一階段中,劉叔新的觀點就獨樹一幟。與其他各家相比,其“固定語”包括的范圍更廣,除了“成語、慣用語、歇后語”(他認為諺語不屬于固定語)外,還包括“專門用語、專名語、準固定語”(15)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19-151頁。。而且,他還在論述詞匯組織時特別提出“固定搭配組”和“特定搭配組”。前者構成的就是固定語;至于后者,他認為是“由前后配合而不直接接連的兩個詞或兩個片段的若干詞構成的”,是一種詞匯性質的結構,雖然沒有明確說明它和固定語的關系,但是從其舉例分析中可以看到,“特定搭配組”可以構成固定語,如“左…右…、東…西…、千…萬…”可以分別構成“左思右想、東拉西扯、千家萬戶”等,當然同時也可以構成較為松散的自由詞組,如“左挑剔右挑剔、東看看西看看、千滴血萬把汗”等。(16)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336-340頁。劉叔新的這些觀點具有很強的理論性和前瞻性,為之后固定語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到了第二階段,王吉輝發(fā)展了劉叔新的觀點,寫成《固定語研究》一書。該書對固定語的認識基本延續(xù)了劉叔新的觀點,他的“固定語”僅指固定詞組,不包括固定句在內,外延和劉叔新基本一致,他在術語和觀點上多有創(chuàng)新,尤其對固定語和固定格式關系問題進行了詳盡的分析,不過他只討論了成語、慣用語和歇后語三類,對專門語和專名語避而不談。周薦在固定語方面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待嵌格式”(17)周薦:《漢語詞匯結構論》,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年,第283頁。,這也可以看成是劉叔新“特定搭配組”觀點的延續(xù)。與劉叔新不同,“待嵌結構”僅指能構造四字格固定語的固定格式。此外,他還提出“詞加”(18)周薦:《漢語詞匯結構論》,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年,第291頁?!罢Z模”(19)周薦:《“語?!痹煺Z淺說》,《語文研究》2008年第1期。等固定語結構問題。另外,陳昌來等還提出“類固定短語”并進行了較為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他搜集了300例類固定短語的格式,并重點分析了“X來X去、連A帶B、有A無B、X前X后、半A半B、邊V1邊V2、可A可B、七A八B”等。(20)陳昌來:《現(xiàn)代漢語類固定短語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12年,第77-274頁。我們認為,以上對帶詞語的固定格式的研究是近年來固定語研究的一大亮點,為固定語結構研究拓寬了視野,但這種處理方式將固定格式看成是結構分析的內容,其實對固定語的認識(內涵和外延)并沒有帶來多少實質性的改變。
另外,中文信息處理從實際出發(fā)對“分詞單位”的探索給固定語的認識帶來了新鮮的內容。這方面的代表是卞成林,他提出“工程詞”的說法,其范圍包括詞匯詞、所指單一的組合單位、熟語、模式詞語、照應詞語等。(21)卞成林:《漢語工程詞論》,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1、22頁。其中的“熟語、模式詞語、照應詞語”都是比詞匯詞高一級的單位,而“模式詞語”實際上就是上面提到的帶詞語的固定格式,但處理方式和前面不同,他將“模式詞語”作為分詞單位,即中文信息處理中的詞匯單位,而不僅僅是語言的結構方式。這為我們拓寬固定語的范圍具有啟示意義。
以上對固定語的探討基本上是在詞匯學中展開的,長期以來這一直屬于詞匯研究的專屬領地。然而,固定語現(xiàn)象處于詞匯學和句法學交界地帶,它和自由詞組、句子甚至是語篇都有緊密關聯(lián),按理說語法學界早就應該對其加以重視,并提出基于語法學的理論認識,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語法學對此極少關注,這與同為詞匯單位的詞素(語素)、詞在語法學中的待遇大相徑庭。
近年來這種局面有所改變,從國外興起并傳入中國的構式語法主要研究對象是語言構式,這是“具有相對穩(wěn)定的形式且具有特殊意義的結構”(22)段業(yè)輝、劉樹晟:《現(xiàn)代漢語構式語法研究》,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2年,第8頁。。語法構式和詞匯學所關注的固定格式在很多地方存在交叉,這亦可歸入固定語的研究范圍。如語法構式“沒X沒Y”“X前Y后”,周薦視其為待嵌結構,其形成的固定詞組如“沒聲沒響、沒偷沒搶、沒賺沒賠、房前屋后、村前莊后、飯前飯后”等都被陳昌來歸入類固定短語;再如語法構式“不要太……”,周薦視其為語模,它具有“熟語”架構的性質,用它造語一般屬于即興創(chuàng)作,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短語具有臨時性特點,如“張曼玉為韓國雜志拍的照片不要太漂亮哦”(23)段業(yè)輝、劉樹晟:《現(xiàn)代漢語構式語法研究》,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2年,第30頁。。
可見,對于詞匯學學者來說,在具體運用中將詞語填充到帶詞語的固定格式后所生成的語言實體才有可能獲得固定語的身份,而構式語法認為這種格式屬于固定構式(與自由構式相對),它的功能是生成“熟語性”的單位。這兩種認識和處理方式其實是一回事,都更看重帶詞語固定格式作為抽象架構的一面,但同時忽視了其具有的實體性的另一面。這樣做的直接結果是語法學成功地進入到了固定語的領域,而詞匯學還在原有固定語范圍中進行探索,固定格式僅僅是固定語結構層面的問題。我們認為,如果將這些帶詞語的固定格式納入固定語的范圍,并采用詞匯學理論與方法對其進行研究,或可為這種現(xiàn)象的研究提供一個不同于構式語法研究的新視角。
綜上所述,當前語言學界對固定語的認識,從內涵而言“詞的等價物”的觀點仍被普遍接受;從外延來講主要包括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之類“實體語”,基本上還延續(xù)著30多年前的觀點。近年來詞匯學界、語法學界以及中文信息處理中都對帶詞語固定格式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成為固定語研究的一大亮點。
以上是從語言學史的角度對固定語認識發(fā)展情況的梳理。下面立足于現(xiàn)代詞匯學理論來談談我們對固定語的認識。首先從詞匯學最基本的一條原理談起——詞匯單位是語言的建筑材料。也就是說,凡是詞匯單位其作用主要是用來構造句子以實現(xiàn)交際,因此作為造句的材料就是詞匯單位必備的功能和性質,凡是能充當造句材料的語言成分都應該屬于詞匯的范圍。詞匯單位必須同時具備三個條件:一是功能上是用來造句的;二是具有現(xiàn)成性,在句子產生前就已存在于語言系統(tǒng)中;三是是語言材料,具有實體性,即必須有音有義。
在詞匯單位中,詞毫無疑問是最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它是語言學界公認的最典型的詞匯單位。以詞作為參照,有些詞的固定組合體也是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因為它們雖然是由詞組成的,但是卻和詞一樣是組句的備用單位和具有完整音義形式的語言實體,這些“固定實體語”是無可爭議的固定語系統(tǒng)的成員,被有的學者稱為“詞的等價物”。它們大體又分兩種類型:一種是特殊實體語。它們是主要在形式和意義、輔之以功能或使用范圍等方面具有突出特點的詞的固定組合體,如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以及部分套話、專名語、專有名稱等。另一種是一般實體語。它們是由一般性的詞組或者句子凝固而成,具有一定的結構定型性和語義凝固性,除此以外和一般的詞組或句子并沒有多大的差異,有的學者稱之為“準固定語”(24)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56頁。,如“有輸無贏、東瞅瞅西看看、連賣帶唱、不緊不慢、邊走邊唱”等。(25)筆者認為“準固定語”“準固定短語”等“準”的說法不利于從理論上清楚地說明該類現(xiàn)象的性質和范圍,故在本文中不采用該說法。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詞的等價物”是指固定語同詞一樣,既具有現(xiàn)成性,又具有造句功能,但“詞的等價物”并非“詞的等質物”,即它不必和詞一樣具有完整的語音和語義形式。比如上文提到的那些帶詞語的固定格式,它們同樣也具備了成為詞匯單位的條件。其理由是:其一,這種格式可以生成詞組或句子,因而在功能上是用來造句的,如“東…西…”可以構成“東奔西走、東拉西扯、東起西落”等。其二,它是語言系統(tǒng)中現(xiàn)成的、固定性的格式。其三,具有一定的實體性。因為它本身以詞語作為組織成員,前后會有空位間隔,其語音形式是一種“語音實體+語音空位”的框架,如“東…西…”的語音框架就是“dōng…xī…”;它又有一定的意義,當然其意義往往類型化和范疇化,變得有點“虛”,這是由整個框架作用于構成的詞語所形成的,如“東…西…”的意義可以概括為“從東到西(做……),引申為到處(做……)”。這種“類型化”或“范疇化”意義還具有明顯的理性意義的性質,而非很多語法學(如構式語法)研究者認為的語法意義,因為語法意義是在理性意義基礎上對其語法功能和用法進行高度概括和抽象得到的,這種格式具有的意義還不具有這樣的形成機制和抽象性,如“東…西…”的意義“到處(做……)”,再如“在…”表示空間或時間的意義,“…上”表示方位的意義等都是如此。
由于這種帶詞語的固定格式至少是由一個詞加一個空位構成的,有時還會增加到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或空位來構成,在構成上肯定比詞要大,但它和詞一樣是現(xiàn)成的造句材料,即“詞的等價物”,因而應當將其歸入固定語,可以稱其為“固定模式語”。
總之,依據“語言建筑材料”這一詞匯單位的本質特點,固定語可以分為固定實體語和固定模式語,其中固定實體語指等價于詞的固定詞組和固定句子形式,固定模式語指等價于詞的帶詞語的固定格式(以下分別簡稱“實體語”和“模式語”)。
實體語指的是具有完整語音形式和意義內容的固定語單位,即固定詞組和固定的句子形式,此前學者們理解的固定語就是“實體語”。實體語又分特殊實體語和一般實體語。特殊實體語是實體語的主體,共有七類,其中四類是大部分學者公認的,分別是成語、慣用語、諺語和歇后語;還有三類是部分學者(如劉叔新(26)劉叔新:《漢語描寫詞匯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24頁。、葛本儀(27)葛本儀:《現(xiàn)代漢語詞匯學》,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8頁。)承認的,分別是一部分套話(如“你好”)、專名語(如“自由詞組”)和專有名稱(如“北京大學”)等。一般實體語實際上是那些無法歸入到特殊實體語的一般性的固定詞組或句子形式。
語言學界雖然對這些具體語類在認識上還有分歧,但是大都已經進行過一定的研究,分別構建了它們的理論研究體系,其術語選擇和學科分合的討論已基本定型,當前不必也不該在這些問題上過多地糾纏,而是應該將研究重心轉到對這些語類具體現(xiàn)象或問題的研究上來。具體來說,就是要在過去研究的基礎上尋找存在的問題,并大膽嘗試運用新的理論和方法對其進行探索,從而真正突破現(xiàn)有的研究瓶頸。下面以歇后語為例談談實體語研究理論方法創(chuàng)新的問題。
首先談談選題創(chuàng)新的問題,即當前要想真正實現(xiàn)理論創(chuàng)新,該選擇什么樣的歇后語現(xiàn)象或問題進行研究的問題。筆者近年來已完成的題目(1—5)和擬研究的題目(6—9):1.歇后語結構的動態(tài)考察;2.歇后語語義結構的形成機制;3.歇后語辨識中的分離性和同一性問題;4.歇后語詞典立目問題;5.方言歇后語和普通話歇后語的區(qū)分;6.歇后語的外譯問題;7.計算機中文信息處理中的歇后語問題;8.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歇后語問題;9.歇后語和其他語言中的相似熟語現(xiàn)象的對比研究。這些問題可以分兩類:一類偏重于理論探討,主要針對歇后語研究的薄弱之處,采取新的理論和方法進行新的探索,如1和2是對歇后語動態(tài)結構和語義機制的考察;另一類是將實際應用和理論探討相結合,一般是在歇后語應用中發(fā)現(xiàn)以往理論研究的不足,進而提出新的理論和方法以滿足應用的需要,如3—9,其中3和4是針對在詞典編纂或建立語料庫時辨識歇后語中出現(xiàn)的問題而做的,5是針對方言歇后語整理和調查中往往不加以區(qū)分方言歇后語和普通話歇后語而做的,6—9則是從漢外翻譯、中文信息處理、對外漢語教學和語言對比的角度而設計的。
無論哪一類問題,新的理論和方法的借鑒都是不可或缺的,這也恰恰是當前歇后語乃至整個實體語研究中極為欠缺的。對此,我們應該采取積極鼓勵、大膽引進的態(tài)度。只要是之前沒有或很少在歇后語研究中使用的理論和方法都可以納入其研究視野,這既包括近年來語言學界新出現(xiàn)的理論和方法,也包括已經產生很久但在歇后語研究中較少使用的那些理論與方法。具體來說,需要廣泛借鑒的理論和方法有:1.詞匯學的理論和方法。如將詞辨識理論中的“分離性”和“同一性”理論應用到歇后語的辨識中去;將造詞法理論應用到歇后語的研究中;在“詞匯化”研究中增加“固定語化”的研究內容并應用于歇后語研究等;此外,詞素理論、構詞法研究、詞義理論、動態(tài)詞匯學、認知詞匯學理論等都可以融入到歇后語的研究中。2. 語言學其他分支學科如普通語言學、語法學、篇章語言學、語用學等的理論方法。在具體的研究中,往往都是以第1類“詞匯學理論方法”的運用為主,輔之以第2類“語言學其他分支學科”的理論和方法。比如在歇后語結構的研究中,筆者就貫徹了這樣的理論和方法。首先我們梳理了歇后語結構問題的研究情況。雖然從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一直到“文革”前就不斷有學者對歇后語結構問題進行探討,但真正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是在“文革”結束后由孫維張(28)孫維張:《漢語熟語學》,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溫端政(29)溫端政:《歇后語》,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王勤(30)王勤:《諺語歇后語概論》,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譚永祥(31)譚永祥:《歇后語新論》,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年。等學者進行的。他們主要著眼于歇后語結構的內部形式、特點和功能等,形成了比較完整的靜態(tài)研究的框架,這種局面一直延續(xù)至今。筆者著眼于此,在歇后語結構研究中引入了動態(tài)詞匯學的理論。根據動態(tài)詞匯學的理論,“詞匯發(fā)展的共時階段中,永遠存在著一個由靜態(tài)的語言成分的被運用,結果產生出了動態(tài)的言語行為,從而產生出了言語成分,部分言語成分又會被約定為語言成分等這樣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運動過程”(32)葛本儀:《現(xiàn)代漢語詞匯學》(第3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213-214頁。。任何語言成分都有這兩種存在形式,歇后語也不例外,其結構更是如此,既有靜態(tài)的又有動態(tài)的結構形式,也存在一個“由靜態(tài)到動態(tài)再到靜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因此,歇后語的結構問題可以從動態(tài)出發(fā)、以動態(tài)為主進行探討。
據此,我們首先對動態(tài)運用中的歇后語采取向內看的視角,主要觀察引子和注釋間的結構關系,分析引注結構(即歇后語結構)(33)溫端政:《漢語語匯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277頁。的動態(tài)變化類型,將其分為臨時性和規(guī)約性兩種:前者的結構一般采用典型的“引子+停頓+注釋”結構;后者則較為復雜,根據結構變化情況,又分為結構不變和結構變化兩類,所謂的“變”與“不變”主要是與靜態(tài)引注結構相比,結構不變是指歇后語在動態(tài)使用時繼續(xù)保持典型的“引子+停頓+注釋”結構,結構變化則指動態(tài)使用時這種典型結構被打破,變得和靜態(tài)不同,這又有省略、倒序和分置三類。這一部分我們直接面向動態(tài),同時結合靜態(tài)來分析歇后語的結構。這和以往的研究有很大的不同。以往有的學者也曾對歇后語使用時出現(xiàn)的省略、倒序等變體進行過探討,但分析不夠深入和徹底,究其原因是缺乏動態(tài)語言學的眼光,沒有將動態(tài)和靜態(tài)平等對待,等量齊觀,他們雖然也涉及部分動態(tài)內容,但仍然還是在靜態(tài)研究框架中探討動態(tài),最終目的也是為了說明歇后語的靜態(tài)情況。
其次,我們又繼續(xù)從動態(tài)的視角對引注結構的句法實現(xiàn)過程和功能進行探討,和前一部分不同,這時采取的是向外看的視角,即把引注結構看作一個整體,放到句子中進行考察,來回答“歇后語如何造句”的問題。結果我們發(fā)現(xiàn),歇后語不僅可以和固定詞組一樣充當某個句法成分(單用),還經常獨立用來成句,甚至引子和注釋分別處于不同的分句中,因此我們共分析出成句、跨句和單用三類功能結構,而且通過語料庫的檢索,許多歇后語的成句和跨句結構出現(xiàn)頻率要超過單用結構。據此,我們提出“歇后語本質上是一種復句”的觀點。這些分析中,需要使用語法上的詞組、單句、復句的理論,把歇后語的句法實現(xiàn)過程分析清楚。
最后,我們又繼續(xù)從動態(tài)角度往外看,將引注結構放在比句子更大的語篇中,重點對引注結構的句法滲透及其功能進行考察,分析引子和注釋除了彼此間形成引注關系外,還會同語篇中前后相鄰的句子發(fā)生關系,并從標點符號運用等方面進行了論證,后從美學功能和概念功能分布上解釋了其產生原因,重點分析了歇后語出現(xiàn)在語篇開始、中間和結尾時不同的作用。這又運用到了篇章語言學理論或方法。
在該項研究中我們對歇后語結構問題的探討始終貫穿了動態(tài)詞匯學的觀念,同時中間還穿插著語法學、篇章語言學等的理論或方法。
除此以外,我們也同樣將動態(tài)詞匯學的理論運用到了歇后語語義結構的探討中,分析了歇后語的動態(tài)運用過程,解釋了其通過相似點(注釋)建立引子和上下文聯(lián)系的過程,同時運用語法學理論對引子、注釋和引注的語義組合進行了分析(34)陳長書:《歇后語語義結構的形成機制和動態(tài)特點》,《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在歇后語的辨識中引入了詞匯單位的分離性和同一性理論(35)陳長書:《試論現(xiàn)代漢語歇后語的分離性和同一性問題》,《辭書研究》2012年第6期。;綜合運用動態(tài)詞匯學、語法學、語音學等理論對歇后語標點符號的使用進行了探索。限于篇幅就不再詳述了。
用新理論和方法對對實體語語類進行了積極有益探索的還有:張輝分別從認知語言學和神經語言學的角度對“熟語”進行了探討(36)張輝:《熟語及其理解的認知語義學研究》,北京:軍事誼文出版社,2003年。;劉中富將詞匯學的同義詞和異形詞理論運用到成語研究中,采用了賦值法對成語進行了科學的界定等,給人耳目一新之感(37)劉中富:《成語的界定與成語的層次性》,《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以上這些都是在傳統(tǒng)的固定語研究框架下采用新理論和方法進行的實體語創(chuàng)新性研究。
如前所述,模式語是具有特定理性意義和片段式語音形式的帶詞語固定格式。確定模式語最主要的就是區(qū)分清楚其與實體語、自由詞組、非詞匯性格式這三類現(xiàn)象的關系,它們經常糾纏在一起,既密切相關或有所交叉,又各有本質上的差異。
先談談模式語和實體語、自由詞組的關系。模式語具有半實體性半模式性,而實體語和自由詞組具有純實體性,不具有模式性,這一點它們的差異非常明顯。然而,模式語可以生成實體語或自由詞組,根據生成的結果可以分三種情況:
1.生成固定詞組或固定句子形式。如“不……而……”生成“不寒而栗、不勞而獲、不謀而合、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約而同、不翼而飛、不脛而走”等。以前所說的“待嵌結構”“詞加”“類固定短語型式”都屬于這類語言性的模式語,其生成的也是語言性的固定詞組。
2.生成自由詞組。如“在……”,如“在屋里、在地上、在床上”等。(也有例外,如“在水一方”)。語法學所說的“介詞結構、方位結構、助詞結構(‘的’字結構、‘所’字結構、比況結構)”等都屬于語言性的模式語,其生成的則是言語性的自由詞組。
3.既生成固定詞組或句子,又生成自由詞組。如“現(xiàn)……現(xiàn)……”既生成“現(xiàn)編現(xiàn)唱、現(xiàn)用現(xiàn)買、現(xiàn)吃現(xiàn)做”等自由詞組,又生成“現(xiàn)學現(xiàn)賣、現(xiàn)世現(xiàn)報、現(xiàn)燒香現(xiàn)捏佛、現(xiàn)上轎現(xiàn)包腳、現(xiàn)燒窯現(xiàn)劈柴、現(xiàn)上轎現(xiàn)扎耳朵眼兒”等固定詞組。這類模式語本身也是語言性的,其生成的既有語言性的固定詞組,又有言語性的自由詞組。
還需要特別注意三點:第一,有些固定詞組或自由詞組從形式上看似乎是由模式語構成的,但事實上和模式語沒有任何關系,如慣用語“現(xiàn)錢買現(xiàn)貨”不是由模式語“現(xiàn)…現(xiàn)…”生成的,自由詞組“有理和無理”不是由模式語“有…無…”生成的,因為它們的語義和模式語“現(xiàn)…現(xiàn)…”不同。第二,要區(qū)分語言模式語和言語模式語。本文所說的模式語僅是語言性的模式語,在具體使用中尤其是流行語中還經常出現(xiàn)一些臨時性的言語模式語,如前幾年曾流行“不只是…”模式的流行語,如“不只是一家串店、不只是一家雜貨鋪、不只是一場比賽”等,這不在我們考察的模式語之列。第三,還要區(qū)分模式語和非詞匯性的語法模式。要區(qū)分兩種情況:一是不帶詞語的格式一定是語法模式,不是模式語,“V1+V2”“NP+VP”等;二是部分帶詞語格式,不具有特定的理性意義,因而是語法模式,不是詞匯性的模式語,如“V得”“V成”等。關于模式語的界定和辨識是一項極其復雜的問題,將另文再述。
模式語雖然已經在構式語法和固定語結構研究中多有涉及,但是極少有人從詞匯學的角度將其作為固定語類型來研究(除了中文信息處理的研究者以外)。因此,對它的研究基本上都是開創(chuàng)性的。我們認為,今后需要在以下幾個方面展開研究:1. 模式語的界定和辨識,要進一步摸清漢語模式語的總量;2. 模式語的類型,要進行形式、意義、功能等的多角度的分類;3. 模式語的功能,包括造語功能、造句功能、語篇功能等;4. 模式語和各實體語語類的關系,之前不少成果涉及到模式語和成語的關系(38)王吉輝:《固定語研究》,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2、33頁。,模式語和慣用語、諺語、歇后語等其他實體語類的關系還很少有人涉及;5. 模式語個案研究,對具體的模式語的探究,這方面語法學和詞匯學已有不少相關研究成果,要在此基礎上立足于模式語理論繼續(xù)研究;6. 模式語的應用研究,主要將模式語放在中文信息處理、對外漢語教學、辭書編纂等領域進行應用;7. 模式語歷時研究,對模式語從古到今的演變發(fā)展情況予以考察。其中,1—5屬于共時條件下的靜態(tài)研究的內容,6屬于共時條件下的動態(tài)應用研究,7是歷時平面上對模式語的考察。當然,這只是初步的設想,更多的內容期待語言學界予以補充。
根據前面的分析,模式語是固定語的一種,具有詞匯屬性,同時處于詞匯學和語法學的交叉地帶,其模式性又為語法學所關注。所以,模式語研究在理論和方法上應廣泛借鑒以下內容。
1. 過去固定語(主要是實體語)乃至整個詞匯學研究的理論和方法。要充分參考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等實體語語類的研究體系,把握模式語和實體語在理論體系方面的共性和差異:參照共性建立和實體語相對應的研究板塊,如模式語的辨識、造句功能、類型、結構、和實體語關系等;比照差異建立不同于實體語的研究板塊,如模式語模式性、實體性、模式語的“類型化”意義等。
2. 語法學的理論與方法。廣泛借鑒構式語法以及先前對格式研究的研究成果,如語法格式的“語法化”、語用特征、句法功能、格(構)式義、詞組(或短語)等研究的內容。
在這些研究中一定要立足于詞匯學,同時吸收和借鑒語法學的研究理論與方法。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從詞匯學理論出發(fā),不斷揭示模式語的詞匯特性和它具有的一般的固定語的特征,再同語法學結合,將其具有的語法屬性和詞匯屬性結合起來,由詞匯到語法,從而完整地探討其具有的全部特點和規(guī)律。
下面以模式語“被……”為例談談模式語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問題。
之前,我們對新式“被……”結構的研究(39)陳長書:《2009年以來流行語“被XX”結構的傳播與發(fā)展》,《東方論壇》2012年第6期。本文觀點在該文基礎上又有所發(fā)展。,是在把“被……”看作是詞組的結構的前提下進行的。隨著認識的發(fā)展,我們認為僅僅將“被……”視為固定語的結構是不夠的,應該進一步將其確定為模式語。沿著這個思路,我們有如下認識:模式語“被……”有語音形式,有意義內容,而且不僅有理性意義,還有生成詞組的功能性意義(即語法意義),那么過去我們的描寫和分析也會進一步被改寫,進而發(fā)生研究范式和理論觀點上的變化。具體如下:
模式語“被……”:語音形式“bèi……”,表示兩種意義:1.用“被”引出被動動作行為的實施者。它一般生成“被”字詞組(自由詞組的一種),如“被老師(批評)、被領導(表揚)”等?!氨弧弊衷~組經常充當狀語。2. 由于一些非正常原因,人們被迫做了一些不情愿、不合理或不合法的事情,卻被冠以“情愿”“合理”或“合法”的名義。這是一種2009年后新興的模式語,它生成的是一般性的實體語,其結構定型性強,內部很少能夠插入其他成分,如“被增長”,“被”和“增長”之間基本不能再插入其他詞語。據我們統(tǒng)計,到2009年11月為止這一模式語生成的實體語有30個左右,如“被漲工資、被幸福、被統(tǒng)計、被就業(yè)、被小康、被死亡、被精神病、被擇校、被捐款、被自愿、被全勤、被自殺、被失蹤、被代表、被聽證、被上吊、被離職、被網癮”等。這些詞組主要的語法功能是作謂語,有時也可以作賓語、定語等。
這一多義模式語的兩種用法在詞匯、語法和語用等方面既有共性,又有差異。其中從句法功能來看,兩者都是動詞性質的,作謂語是它們的主要功能。而第二種新興模式語,從語義來看,“被……”結構必須暗含反映人們對某一社會現(xiàn)象的主觀認識的意義內容;從語用條件來說,“被……”結構一般表示的是特定的事件,它是由某些非正常的原因導致的被動性的動作引起的,所以“被”后的成分一般表示的是由這一動作引發(fā)的結果。
我們運用動態(tài)語言學的理論,立足于共時,將共時和歷時相結合,運用比較的方法對新興模式語“被……”在近年來的變化發(fā)展情況予以探討,其中在2009年7月-2009年12月和2010年1月-2012年1月的近4年的時間里該模式語有以下變化:第一,生成能力增強,更多的詞語可以加在“被”后面組成詞組。第二,使用領域有變化。許多雖然是在網絡上產生的,但是一產生就很快被報紙、電視等其他媒體迅速傳播,從一開始主要在社會新聞中使用,發(fā)展到社會新聞、體育新聞、經濟新聞等廣泛使用。第三,由于這種新興用法“不僅本身包含一種不如意,而且是一種更高程度的不如意”(40)劉杰、邵敬敏:《析一種新興的主觀強加性貶義格式——“被XX”》,《語言與翻譯(漢文)》2010年第1期。,這也影響到第一類用法,新興用法的語法和語義特點有滲透到傳統(tǒng)用法中的趨勢。
由此我們得出結論,模式語“被……”新興用法是從一般性的表被動的用法中發(fā)展起來的語言現(xiàn)象,因此二者具有部分共同特點,不同的是,新興的“被……”又具有較為定型的結構和完整的意義,有向詞匯單位凝固的趨勢,其作為模式語的用法已經基本定型。
總而言之,在該項研究中我們首先運用了詞匯靜態(tài)描寫的方法,然后圍繞著模式語的靜態(tài)特征,綜合運用了動態(tài)語言學、語法學、語言比較等的理論和方法。
最后簡單地說說將模式語現(xiàn)象處理為固定語的類型的意義。從理論來說,這有力拓寬了固定語研究對象的范圍,使得固定語研究更加深入到詞匯和語法交界的縱深地帶;從應用來講,將模式語視為詞匯單位,將推動詞匯教學、詞典編纂、中文信息處理的發(fā)展,如在中小學和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將模式語作為詞匯單位來處理,更有利于提高教學效果(事實上現(xiàn)在許多教材已經在詞匯表中列了相當多的模式語,但在理論上還缺乏嚴密科學的論證);再如詞典編纂中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早已經開始收入“待嵌格式”等模式語,還需要越來越多的模式語進入詞典,將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編寫專門的《現(xiàn)代漢語模式語詞典》;如前所述,中文信息處理領域早已將部分模式語列為詞匯單位來處理,其合理性也需要我們的理論予以論證,以使計算機能夠更加有效地處理模式語,而這一切工作都是將模式語現(xiàn)象處理為語法現(xiàn)象所無法做到的。
當前語言學界對漢語固定語現(xiàn)象的研究雖然在個別領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整體上理論體系更新緩慢,研究手段陳舊落后,呈現(xiàn)固執(zhí)守舊之態(tài);也有少數學者有志于創(chuàng)新,提出大異于前人的理論觀點,但同時又有違學術界對固定語現(xiàn)象的一些最本質的認識,不免有標新立異之嫌??茖W而先進的認識必須是立足于固定語的本質特點,經過嚴密的邏輯推演和大量語料的檢驗,最終得以超越前人認識水平而得到的。為此,我們從“語言建筑材料”這一最為本質的特征入手,提出以下看法:固定語為“詞的等價物”,但并非“詞的等質物”,因此應在之前主要研究的“實體語”外另立一類“模式語”。固定語研究也相應具有這兩個研究維度,其中實體語維度研究成果雖多,但創(chuàng)新不足,因此需要注入新的理論和方法進行探討;先前的模式語研究雖有新意,但僅有零星研究,基礎較為薄弱,因此需要進行開創(chuàng)性的研究。無論哪一種維度,詞匯學理論和方法的運用是必不可少的,同時也應該廣泛借鑒語言學其他分支學科的理論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