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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論《文選》乃蕭統(tǒng)獨編而非出于眾手
      ——從編撰工作量和與劉孝綽等撰集說之背景上辨證

      2020-02-25 16:49:17周春艷
      關(guān)鍵詞:蕭統(tǒng)昭明文選

      周春艷,力 之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迄今為止,《文選》成于眾手——“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說仍為學(xué)界之主流觀點。支撐這一觀點之理由主要有二:其一,編撰《文選》之工作量巨大,非一人所能勝任;其二,唐宋時分別有“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蕭統(tǒng))與何遜、劉孝綽等撰集”之說。問題是:就前者言,持此說者未能跳出《文選》來考察《文選》,而跳出《文選》來考察《文選》便不難知編輯《文選》之工作量遠(yuǎn)遠(yuǎn)小于撰寫《文心雕龍》的,即一人完全能勝任;就后者言,持此類說法以證明《文選》出于眾手者,更多的只是將問題放在直線條上考察而非置于“網(wǎng)絡(luò)中”細(xì)究,而置于“網(wǎng)絡(luò)中”細(xì)究便不難知:隨著“選學(xué)”蔚然而興,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種種傳聞亦隨之而來,且其中有“不難知的誤說流行千年不止”者在(1)詳見:力之《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學(xué)士”所屬辨證:關(guān)于一不難知的誤說流行千年不止之思考及其他》,《廣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8年第6期。又,再引同一文時略去副標(biāo)題。,故此類說法難以成立。換言之,就考究《文選》之編者到底是昭明太子一人還是“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言,這二者至為關(guān)鍵,然就筆者目力所及,向來似乎沒有學(xué)者注意到這一層。明乎此,我們再來探討迄今仍占主流的《文選》成于眾手說能否成立這一“選學(xué)”之基礎(chǔ)性問題。本來,力之已發(fā)表過論文辨證《文選》之編撰乃昭明太子蕭統(tǒng)一己所為而非成于眾手(2)參見:力之《關(guān)于〈文選〉的編者問題》(《文學(xué)評論》1999年第1期)、《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從文獻(xiàn)可信度層面上辨“與劉孝綽等撰”說不能成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中)——從情理層面上辨“劉孝綽等撰”說不能成立》[分別見《江漢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科學(xué)版)》2005年第1期、第6期]。,然當(dāng)時尚未充分注意到將編撰工作量如何和“與劉孝綽等撰”說產(chǎn)生之背景結(jié)合起來考察。而將這二者緊密地結(jié)合起來考察,更能說明問題,且鑒于這一問題于“選學(xué)”之重要,故今再為此小文以辨之。不當(dāng)處,祈海內(nèi)外之方家不吝以斧之。

      一 關(guān)于《文選》編撰之工作量和與劉孝綽等撰說之背景

      在筆者看來,探究《文選》是成于眾手還是昭明太子獨撰,弄清楚《文選》編撰工作量之大小和“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說之背景尤為重要,然向來之持《文選》成于眾手說者每多忽之,故下面先探討這兩個問題。

      (一)關(guān)于《文選》編撰之工作量

      關(guān)于《文選》編撰之工作量,力之在此前之相關(guān)論文中已論證了其遠(yuǎn)不如撰《文心雕龍》“論文敘筆”部分加上其“文之樞紐”中之《辨騷》與“剖情析采”中之《才略》這22篇的大(3)力之《關(guān)于〈文選〉編纂“工程”的大小問題:與〈文心雕龍〉比較》,《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6年第3期。。這里,為了更“貼近”后文之研討,故再從另一角度略而說之。誠然,乍一看,由于《文選》與《文心雕龍》為書之性質(zhì)不同,故二者之工作量如何似無可比性。然據(jù)《文心雕龍·序志》所說,可知除《序志》外,《文心雕龍》分為“文之樞紐”“論文敘筆”與“剖情析采”三大部分。其中,“論文敘筆”——《明詩》至《書記》20篇所論各文體往往涉及“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4)劉勰著、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924頁。四個層面,而“選文以定篇”之“選文”與《文選》選文即“有著實實在在的可比性”(5)力之《論〈文選〉與〈文心〉工作量之可比性諸問題》,《廣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6年第6期。。另一方面,就二者涉及之文體數(shù)言,《文選》分為39類,《文心雕龍》之《辨騷》加《明詩》至《書記》這21篇則總為36類(6)《雜文》以其“《對問》”“《七發(fā)》”“《連珠》”三者替之,而不計《書記》之24種附類者等。。此中,《文選》錄1-3首者共有23類(7)其中,“七”之《七發(fā)》《七啟》《七命》與“文(策文)”之《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天監(jiān)三年策秀才文》,各均作一首計。,而錄4首以上者僅16類;至于《文心雕龍》,則只有《移檄》之“移”提及僅三家/文,而其他35類提及之作家/作品均多于此數(shù)。另外,“剖情析采”中“褒貶”90余位作家之《才略》,從一定之意義上可說為全書或“論文敘筆”部分總的“選文以定篇”者。明此,便可得知:編《文選》之工作量比之撰《文心雕龍》要小得多。茲為具體可感計,擬以《文選》之“誄”“碑文”“墓志”與《文心雕龍》相應(yīng)之《誄碑》略作一比較?!段倪x》李善注本卷56-57“誄”收曹子建《王仲宣誄》、潘安仁《楊荊州誄》《楊仲武誄》《夏侯常侍誄》與《馬汧督誄》、顏延年《陽給事誄》《陶征士誄》、謝希逸《宋孝武宣貴妃誄》等4家8文,卷58-59“碑文”收蔡伯喈《郭有道碑文》《陳太丘碑文》、王仲寶《褚淵碑文》、王簡棲《頭陀寺碑文》、沈休文《齊故安陸昭王碑文》等4家5文,卷59“墓志”收任彥升《劉先生夫人墓志》1家1文;而《文心雕龍·誄碑》篇全文如下:

      周世盛德,有銘誄之文。大夫之才,臨喪能誄。誄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已前,其詳靡聞。周雖有誄,未被于士。又賤不誄貴,幼不誄長,其在萬乘,則稱天以誄之,讀誄定謚,其節(jié)文大矣。自魯莊戰(zhàn)乘丘,始及于士,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誄。觀其慭遺之辭,嗚呼之嘆,雖非叡作,古式存焉。至柳妻之誄惠子,則辭哀而韻長矣。暨乎漢世,承流而作。揚雄之《誄元后》,文實煩穢,沙麓撮其要,而摯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闊略四句乎!杜篤之誄,有譽前代?!秴钦C》雖工,而他篇頗疏;豈以見稱光武而改盻千金哉!傅毅所制,文體倫序,孝山、崔瑗,辨絜相參,觀其序事如傳,辭靡律調(diào),固誄之才也。潘岳構(gòu)意,專師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聲者也。至如崔骃《誄趙》,劉陶《誄黃》,并得憲章,工在簡要。陳思叨名,而體實繁緩,《文皇誄》末,百言自陳,其乖甚矣。若夫殷臣詠湯,追褒玄鳥之祚;周史歌文,上闡后稷之烈。誄述祖宗,蓋詩人之則也。至于序述哀情,則觸類而長。傅毅之《誄北海》,云“白日幽光,雰霧杳冥”,始序致感,遂為后式;影而效者,彌取于功矣。詳夫誄之為制,蓋選言錄行,傳體而頌文,榮始而哀終。論其人也,曖乎若可覿;道其哀也,凄焉如可傷。此其旨也。

      碑者,埤也。上古帝皇,紀(jì)號封禪,樹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紀(jì)跡于弇山之石,亦碑之意也。又宗廟有碑,樹之兩楹,事止麗牲,未勒勛績;而庸器漸闕,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廟徂墳,猶封墓也。自后漢以來,碑碣云起;才鋒所斷,莫高蔡邕。觀《楊賜》之碑,骨鯁訓(xùn)典,《陳》《郭》二文,句無擇言。《周》《胡》眾碑,莫非清允。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清詞轉(zhuǎn)而不窮,巧義出而卓立;察其為才,自然而至矣。孔融所創(chuàng),有摹伯喈;《張》《陳》兩文,辨給足采,亦其亞也。及孫綽為文,志在于碑,《溫》《王》《郗》《庾》,辭多枝雜,《桓彝》一篇,最為辨裁矣。夫?qū)俦w,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標(biāo)序盛德,必見清風(fēng)之華;昭紀(jì)鴻懿,必見峻偉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實銘器,銘實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誄。是以勒石贊勛者,入銘之域;樹碑述亡者,同誄之區(qū)焉。

      贊曰:寫實追虛,碑誄以立。銘德纂行,文采允集。觀風(fēng)似面,聽辭如泣。石墨鐫華,頹影豈戢。(8)《文心雕龍義證》,第427-461頁。

      按:是篇“誄”之部分——開頭至“承流而作”為“原始以表末”(其中,“誄者,累也……旌之不朽也”為“釋名以章義”),“揚雄之《誄元后》……彌取于功矣”為“選文以定篇”,“詳夫誄之為制……此其旨也”為“敷理以舉統(tǒng)”;“碑”之部分——“碑者,埤也……故曰碑也”為“釋名以章義”,“周穆紀(jì)跡……猶封墓也”為“原始以表末”,“自后漢以來……最為辨裁矣”為“選文以定篇”,“夫?qū)俦w……同誄之區(qū)焉”為“敷理以舉統(tǒng)”。而于此,劉勰說“誄”,論及揚雄、杜篤、傅毅、史孝山、崔瑗、潘岳、崔骃、劉陶、曹植等9家之文;說“碑”,論及蔡邕、孔融、孫綽等3家之作;而其論文體雖不及“墓志”,然《文選》于本體所選僅任昉1家,而任昉有多類文章為昭明太子所選錄,故《文選》設(shè)此一體無需花什么工夫。簡言之,昭明太子于此三者所花之工夫,至多與舍人撰《誄碑》篇之兩處“選文以定篇”同。而《誄碑》篇這兩者(358字)之篇幅僅為其全文(725字)之一半。(9)在《關(guān)于〈文選〉編纂“工程”的大小問題》一文中,力之曾將《文選》與《文心雕龍》相關(guān)部分——“論文敘筆”20篇加《辨騷》與《才略》分17類進(jìn)行具體比較。而除這里之比較(即其“6”)外,其余16類,僅“14”之《文選》“箋”“奏記”“書”“行狀”與《文心雕龍·書記》比較所得為“編‘箋’‘奏記’‘書’‘行狀’所花的時間,充其量與撰《書記》篇等”外,其余15類均《文選》方面之工作量要小或小得多,且《文心雕龍》方面之各類多僅涉及其“選文以定篇”部分。

      另外,關(guān)于《文選》編撰之工作量,陳延嘉先生在其《蕭統(tǒng)主編〈文選〉之地位不可動搖》一文中說:

      我們贊同力之編撰《文選》工作量不大的意見。我們認(rèn)為,力氏把《文選》與《文心雕龍》等的工作量進(jìn)行比較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做法。(10)陳延嘉主編《文選學(xué)研究》第一輯,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41頁。

      在接下的一段中,其以自己編撰文集的經(jīng)歷提供了“一個旁證”:

      我與同窗王存信先生編著《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六百篇》,是在點校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之后進(jìn)行的,也就是說,對嚴(yán)氏《全文》已經(jīng)比較熟悉了。由于嚴(yán)氏的“全”但不收《尚書》《史記》等著作,我們又從其他著作中選取了一些。兩者相加,從“選”這個角度看,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工作量并不大。花費更多時間的是其中的《題解》。我們的《題解》與劉勰的工作相差何啻孫悟空的一個筋斗!但就其評論的性質(zhì)而言是有相似處的。所以我們認(rèn)為,蕭統(tǒng)在編撰《文選》時,依他的天才和知識儲備,選錄的取舍工作量不會很大。而選錄的取舍是編撰《文選》的決定性環(huán)節(jié),故蕭統(tǒng)是主編毫無疑問。(11)陳延嘉主編《文選學(xué)研究》第一輯,第41-42頁。

      此“旁證”乃經(jīng)驗之談也,甚可佐證力之的編《文選》之工作量遠(yuǎn)小于撰《文心雕龍》之工作量說。至于陳先生之“故蕭統(tǒng)是主編毫無疑問”說,則似未盡然。(12)陳先生認(rèn)為“東宮學(xué)士并非為編撰《文選》而設(shè),但昭明太子有意編撰之后,學(xué)士協(xié)助應(yīng)是合情理的”,并說“學(xué)士的協(xié)助可能在三個方面”:“1.查找資料。……昭明初步確定篇目后,這些詩文不一定都在他手邊,讓學(xué)士去查找。2.昭明讓學(xué)士就篇目、文體等提供意見?!?.對《文選》詩文的語言進(jìn)行修改。錢鍾書認(rèn)為……在語言修改問題上,既有昭明之為,又有文選樓學(xué)士所為。……后者,如錢氏引朱彝尊《曝書亭集》卷五二《書〈玉臺新詠〉后》云:‘……裁剪長短句作五言詩,移易其前后,皆出文選樓中學(xué)士之手。’”(陳延嘉主編上揭書,第43-44頁。)筆者認(rèn)為:其一,與參編無關(guān);其二,“昭明讓”云云只是猜測,所引材料證明不了什么實質(zhì)性問題;其三,“文選樓中學(xué)士”說,大有問題(詳參:力之《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學(xué)士”所屬辨證》一文)。因之,陳先生這三點證明不了東宮學(xué)士參編《文選》。即蕭統(tǒng)是編撰《文選》而非主編《文選》。

      (二)關(guān)于與劉孝綽等撰說之背景問題

      以“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一類說法作為《文選》出于眾手之文獻(xiàn)支撐時,首先須要注意的是其出現(xiàn)之背景。否則,前提錯了,演繹所得如何,可想而知。于此,我們當(dāng)知隋唐間隨著“選學(xué)”之興起,各種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傳聞亦隨而出焉。此中,時有類《紅樓夢》第五十一回李紈所說的“關(guān)夫子一身事業(yè)皆是有據(jù)的,如何又有許多的墳?自然是后來人敬愛他生前為人,只怕從這敬愛上穿鑿出來也是有的”(13)曹雪芹、高鶚《紅樓夢》,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0年版,第473頁。之“從這敬愛上穿鑿出來”者(“關(guān)夫子”,即關(guān)羽,《三國志》有傳,見《蜀書》六)。如唐景龍(707—710)中人吳從政“刪宗懔《荊楚歲時記》、盛宏之《荊州記》、鄒閎甫《楚國先賢傳》、習(xí)鑿齒《襄陽耆舊傳》、郭仲產(chǎn)《襄陽記》、鮑堅《南雍州記》”而來之《襄沔記》(14)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53頁)卷八“地理類·《襄沔記》三卷”條云:“唐吳從政撰。刪宗懔《荊楚歲時記》……鮑堅《南雍州記》,集成此書,其記襄、漢事跡詳矣。(從政)景龍中人,自號棲閑子。”有云:

      襄陽有文選樓,金城內(nèi)刺史院有高齋,昭明太子于此齋造《文選》。(15)陳耀文《天中記》卷14“文選”條引,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子部965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版,611頁。

      而據(jù)此,便知史上將蕭綱“高齋學(xué)士”誤作蕭統(tǒng)的,至晚亦當(dāng)在唐初。須知,是說乃吳氏刪取其前之文獻(xiàn)來,而非其所始。“襄陽文選樓”與劉孝威、庾肩吾等蕭綱之“高齋學(xué)士”二者,其均與昭明太子“造《文選》”本無瓜葛,然卻被后人“穿鑿”而一之。于此,我們應(yīng)當(dāng)注意的是,“有據(jù)”與“敬愛穿鑿”牽合而一之的問題:昭明太子“造《文選》”一事,“有據(jù)”;而將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和“造《文選》”牽連在一起,則蓋為“敬愛穿鑿”所致。又,北宋李宗諤(964—1012)等修之《祥符圖經(jīng)》云:“梁昭明太子于此樓選《文選》,聚才人賢士劉孝威等一十余人,資給豐厚,日設(shè)珍饌,諸才子號曰‘高齋學(xué)士’。”(16)李俊民《莊靖集》卷六《文選樓》詩題下引,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38-339頁。是亦此類說之一顯例也。

      另一方面,我們不僅要注意到“有”——“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一類說法;同時,也要正視在現(xiàn)存之當(dāng)時文獻(xiàn)與唐代之專門研究者的書文中無是類說這一前提。

      二 從編撰工作量和與劉孝綽等撰說之背景上辨證

      前面,我們已做了二項前提性工作:其一,證明了編《文選》之工作量遠(yuǎn)不如撰《文心雕龍》中相關(guān)之22篇的大;其二,注意到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種種傳聞隨著“選學(xué)”之興起而出,且時有從“敬愛上穿鑿出來”之不實者。下面,別而究之。

      (一)關(guān)于“繁重”“綿遠(yuǎn)”而“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說

      近人何融在其發(fā)表于1949年的《〈文選〉編撰時期及編者考略》這一現(xiàn)代《文選》研究史上之重要論文中,較為系統(tǒng)地提出了《文選》“非一人所能完成”說。其云:

      清朱彝尊《書〈玉臺新詠〉后》曰:“《昭明文選》初成,聞有千卷,既而略其蕪穢,集其精英,存三十卷?!闭衙鳌段倪x序》亦云:“遠(yuǎn)自周室,迄于圣代,都為三十卷?!本磬热绱朔敝兀甏秩绫司d遠(yuǎn),其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自甚明顯。(17)何融《〈文選〉編撰時期及編者考略》,《國文月刊》76期(1949年2月)。

      此中之朱氏說,乃襲元末賴良之說而來,然何氏及其后之學(xué)者多未之覺(18)朱彝尊《曝書亭集》卷52《書〈玉臺新詠〉后》隔七文即《賴良〈大雅集〉跋》(《四部叢刊》本),此乃明證。或以為朱氏是說本之吳棫《韻補(bǔ)·書目》的《類文》下之“此書本千卷,或云‘梁昭明太子作《文選》時所集,今所存止三十卷。本朝陶內(nèi)翰谷所編'”,非也。。賴氏自序其《大雅集》之“《昭明文選》初集,至一千余卷。后去取不能十一,今所存者三十卷耳”(19)賴良《大雅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首。云云,目力所及,就今存相關(guān)文獻(xiàn)言,其蓋明確說《文選》成書分二階段而其工作量甚巨之最早者。不過,北宋《祥符圖經(jīng)》所記之“世傳《文選》成,樓下所棄書與樓齊”(20)《莊靖集》卷六《文選樓》詩題下引,第338-339頁。說,蓋為此類說之濫觴。這里值得注意的是,“棄書與樓齊”云云這一殊為離譜者,在北宋祥符(1008—1016)前竟“世傳”之,而不僅《祥符圖經(jīng)》主修人——北宋著名學(xué)者李宗諤未覺其非,其后引是書此語的金承安五年(1200)舉進(jìn)士第一之李俊民(1176—1260)亦然。

      總之,粗一看,何氏之“其非”云云,似極是;然細(xì)究之,實則非也。不過,何氏是說與其引以為自己觀點的主要文獻(xiàn)支撐之清朱彝尊(1629—1709)“《昭明文選》初成,聞有千卷”說之不能成立,力之此前已論之(21)力之《朱彝尊“〈文選〉初成聞有千卷”說不能成立辨:兼論何融〈文選〉“非一人所能完成”說之未為得》,《黃岡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6年第5期。,然其時尚未具體地從“編纂工作量”大小之層面與“敬愛上穿鑿出來”這樣之背景上展開研討。而如此展開之研討,自有其不容忽視的學(xué)術(shù)意義,故今擬從此層面與背景上略申說之。

      關(guān)于何氏此文,王立群先生說:

      何融的《〈文選〉編撰時期及編者考略》是現(xiàn)代《文選》學(xué)史最早研究《文選》成書過程、成書時間及編者的重要文章?!稳诖宋氖紫日撌隽怂救藢Α段倪x》成書于諸學(xué)士之手的基本觀點,故文章開篇即曰:“梁昭明太子《文選》為一含有雙重性的集體作物:就其內(nèi)容言,系許多不同時代作家之作品集合物;就編輯方面言,又系許多同一時代作家之集體產(chǎn)品。關(guān)于前者,凡讀《文選》者無不知之;但后者未被一般讀者所留意?!痹诹撩髯约哼@一重要觀點之后,何融引證了三條文獻(xiàn)記載,作為《文選》成書于諸學(xué)士之手的具體說明。第一,引用了清人朱彝尊《書〈玉臺新詠〉后》的一段名言:“《文選》初成,聞有千卷,既而略其蕪穢,集其精英,存三十卷,擇之可謂精矣?!庇忠段倪x序》“遠(yuǎn)自周室,迄于近代,都為三十卷”之言,得出“卷帙如此繁重,年代又如彼綿遠(yuǎn),其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自甚明顯”的結(jié)論。(22)王立群《現(xiàn)代〈文選〉學(xué)史》,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3年版,第136-137頁。

      王先生這一概述甚是得當(dāng)(其說“何融引證”之“第二”“第三”與這里所論關(guān)系不大,不引)。又,當(dāng)代學(xué)者而所持類何氏是說者,亦不為僅見(23)如俞紹初先生說:“閱讀和搜集上下近千年的作品,無疑是一件曠日費時的工程,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在短時間內(nèi)所能奏功,非依靠群體力量不可?!?氏作《〈文選〉成書過程擬測》,《文學(xué)遺產(chǎn)》1998年第1期)又,龔斌先生說:“據(jù)有些文學(xué)史家研究,《文選》編纂的時間大約在大通元年至中大通三年之間,在短短的四年中,如果僅有蕭統(tǒng)、劉孝綽編纂,是很難完成這項浩大的文化工程。所以,必定是許多人共同參與編選,討論定奪。梁代多項文化大工程,如梁武帝制禮,敕眾學(xué)士抄撰《華林遍略》,編纂《眾經(jīng)要抄》等,都集合文人學(xué)士、大德名僧,共同工作。實際的情況可能是,早在正式編選《文選》之前,蕭統(tǒng)已在閱讀前代文學(xué)作品,決定編纂《文選》時,集合劉孝綽等眾多東宮文學(xué)之士共同遴選?!?氏著《南蘭陵蕭氏家族文化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00頁)比觀我們前文所述,是說顯非圓照。以龔先生深厚之學(xué)養(yǎng)而如是說,蓋緣一時疏忽所致。就“浩大的文化工程”言,30卷《文選》與700卷《華林遍略》,二者實在難以等而同之。。問題是,如上所述,隨著“選學(xué)”之興起,各種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傳聞亦先后出焉,而未免不實乃至不可思議者。如敦煌一本叫《雜鈔》之小類書,內(nèi)有一個約可代表公元781—996年內(nèi)的“文化典籍的主要情況”之簡單書目,其中提到《文選》,竟如是說:“梁昭明太子召天下才子相共撰,謂之《文選》。”(24)王重民《敦煌遺書論文集》,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0-21頁。不難想見,“召天下才子”云云,“蓋其人生在《文選》大重之后,想象而為之的莫名其妙之說”也(25)力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又,南宋王象之《輿地紀(jì)勝》之《襄陽府·古跡》引舊《經(jīng)》釋“《文選》樓”云:

      梁昭明太子所立,以撰《文選》。聚才人賢士劉孝感(“感”當(dāng)為“威”)、庾肩吾……孔爍、鮑至等十余人,號曰“高齋學(xué)士”。(26)王象之《輿地紀(jì)勝》,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2664-2665頁。

      在南宋與其后之相關(guān)地志類典籍中,直接或間接地引此“舊《經(jīng)》”之誤說者尚多。而其影響所及,又非“地志”所能限之(27)力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至于此“舊《經(jīng)》”具體是什么時候的,雖難以考知,然南宋人既稱之為“舊《經(jīng)》”,則其至晚亦應(yīng)是北宋之舊物,且當(dāng)早于《祥符圖經(jīng)》。當(dāng)然,此乃因張冠李戴之所致。不過,“從這敬愛上穿鑿出來”所造成之“氣候”亦給力不小——既助其“出生”,亦促其“成長”。而此類誤說之影響,既廣且久(28)參:力之《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學(xué)士”所屬辨證》。。結(jié)果是,至少在潛意識層面給人們以《文選》工作量之巨,非一己之力所能成這么一種殊為強(qiáng)烈之印象。上文提及之“《昭明文選》初集,至一千余卷”說,從文獻(xiàn)之角度看,無任何支撐;從情理之層面言,比照《文心雕龍》“論文敘筆”部分等可比者,則可推知編撰30卷《文選》無“至一千余卷”初集之必要。其蓋是從上述誤說影響所形成之氛圍中再度緣“敬愛”而“穿鑿出”之又一典型者(29)參:力之《朱彝尊“〈文選〉初成聞有千卷”說不能成立辨》。。因之,“繁重”云云,便失去了立之根據(jù)。至于何氏據(jù)《文選序》“遠(yuǎn)自周室,迄于圣代”而來之“綿遠(yuǎn)”說,孤立地看,似矣;然比照《文心雕龍》,卻說明不了什么實質(zhì)性之問題。后者“論文敘筆”部分之“原始以表末”的“始”“末”間更為“綿遠(yuǎn)”——劉勰是書所寫的具體之作家與作品以東晉末為下限,而其《明詩》始“葛天氏”、《祝盟》始“伊耆”、《銘箴》始“帝軒”等等,即為明證(30)《文選序》尚有“自姬、漢以來,眇焉悠邈,時更七代,數(shù)逾千祀”說,然《文心雕龍》之《才略》與《時序》分別有云:“昔在陶唐……暨皇齊馭寶。……蔚映十代,辭采九變”,“九代之文,富矣盛矣;其辭令華采,可略而詳也”(此不及齊代)。即兩相比較,“七代”,長夫哉?。又,《文選序》說《文選》選文雖“時更七代”(31)蕭統(tǒng)《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影印胡克家刻李善注本,卷首。又,后引《文選》而不標(biāo)明者,均此本。,然《文心雕龍》“剖情析采”部分之《才略》與《通變》分別論及“九代之文”與“九代詠歌”(32)《時序》之“蔚映十代”,可另當(dāng)別論。等等。

      概言之,何氏之“卷帙既如此繁重”云云,一者所據(jù)非實,二者僅就《文選》以觀《文選》而未能跳出《文選》以觀《文選》。說到底,這顯然是不能成立的——將《文選》與《文心雕龍》相對應(yīng)之“論文敘筆”部分加《辨騷》及《才略》進(jìn)行比觀,更能說明問題(33)詳:力之、周春艷《比照〈文心〉以究〈文選〉之編撰工作量》(將刊)。又,關(guān)于何氏《〈文選〉編撰時期及編者考略》之得失,可參:王立群《現(xiàn)代〈文選〉學(xué)史》第六章之“《文選》成書與‘昭明太子十學(xué)士’”。。

      (二)關(guān)于蕭統(tǒng)與劉孝綽、何遜等編撰說

      曹道衡先生(1928—2005)在20世紀(jì)90年代中曾說:

      直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能見到的關(guān)于劉孝綽參加《文選》編集工作的記載,主要只有《文鏡秘府論》和《玉?!芬吨信d書目》兩條材料,而二書原文,都有“等”字,說明并非劉孝綽一人。這些人均屬“文選樓中諸學(xué)士”之列,其地位與劉孝綽并無高下之別,最多只是蕭統(tǒng)對他們的信任程度略有不同,不能說他們一概都得聽從劉孝綽的意見。(34)曹道衡《關(guān)于蕭統(tǒng)和〈文選〉的幾個問題》,《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1995年第5期。

      “主要只有”云云,時至今日仍是符合實際的。這“兩條材料”即“至如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文選》”與“與何遜、劉孝綽等撰集”(35)前者,見王利器《文鏡秘府論校注·南卷·集論》(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3年版,第354頁);后者,見王應(yīng)麟《玉?!肪?4“梁昭明太子《文選》唐李善注《文選》……”條引《中興書目》的“《文選》,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集……等為三十卷”之文末注(廣陵書社2003年版,影清光緒九年浙江書局刊本,第1017頁下欄)。。不過,由于后來發(fā)現(xiàn)中唐時人元寬《百葉書抄》已有“《文選》,梁昭明太子與(文儒)何遜、劉孝綽選集”(“文儒”原作“文孺”,是書“儒”多作“孺”)(36)晏殊《類要》卷二一《總敘文》引,《四庫存目叢書》子部第167冊,齊魯書社1995年版,第32頁。又,《玉?!芬吨信d書目》“《文選》,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集……為三十卷”之文末注的“與何遜、劉孝綽等撰集”,蓋本之《百葉書抄》或《類要》。說,故這“兩條材料”之后者出現(xiàn)亦甚早(37)至于“文選樓中諸學(xué)士”一說,乃人們在不經(jīng)意間“從這敬愛上穿鑿出來”的,而迄今為止之學(xué)者時或以之為“事實”。。因之,不言而喻,就通常之意義言,這兩家說法由于去昭明太子編撰《文選》之時代不甚遠(yuǎn),或有本之當(dāng)時相關(guān)文獻(xiàn)之可能。然結(jié)果到底如何,得注意其出現(xiàn)之背景,并將問題置于“網(wǎng)絡(luò)”中考察,而非孤立地就此“材料”觀此“材料”。

      將問題置于“網(wǎng)絡(luò)”中考察,尤需注意隨著“選學(xué)”蔚然而興,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傳聞便時有類前引《紅樓夢》所說之“關(guān)夫子一身”而“有許多的墳”者。故此,這“兩條材料”(《文鏡秘府論》所引與《百葉書抄》所抄者)盡管均出現(xiàn)在唐前期,然因此間有《襄沔記》之“襄陽有文選樓……昭明太子于此齋造《文選》”一類“穿鑿”之說在,故其可信度如何得細(xì)加辨析,而不能就通常之意義視之。問題是,持《文選》成于眾手說之學(xué)者,似均就通常之意義視之而忽乎其本非尋常。此其一。其二,將上述二說置于“網(wǎng)絡(luò)中”考察,二者均經(jīng)不起推敲。首先,何遜已死于《文選》編撰前(38)穆克宏先生說:何遜“未與蕭統(tǒng)有過交往”,且卒時蕭統(tǒng)“尚未開始編選《文選》……《中興館閣書目》以何遜參與《文選》的編撰工作,可能因為何遜與劉孝綽齊名(并稱“何劉”),連帶而及”(氏著《文選學(xué)研究》,鷺江出版社2008年版,第102頁)。近是。至于周紹恒之“(何遜)《贈族人秣陵兄弟》之詩寫于普通三年之后,《日夕望江山贈魚司馬》之詩寫于中大通五年八月”(氏作《何遜卒年新考》,《懷化學(xué)院學(xué)報》2005年第1期)說,則未為圓照。如此前者之結(jié)論,乃因周先生未注意到《梁書》徐摛本傳之“王移鎮(zhèn)京口……帶郯令,以母憂去職”一事所致[詳:力之《何思澄任秣陵令及致太子手令于何胤之時間辨》,《華夏文化論壇》第11輯(2014)]。即何氏顯然是卒于蕭統(tǒng)編撰《文選》前的。;其次,劉孝綽是唯一之為昭明太子編纂其個人文集者——“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故易誤此為彼(39)參:力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否則,《梁書》本傳何以僅記“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一事,而沒有載其參編《文選》事?不僅如此,何以《梁書》《南史》與李善《上文選注表》、呂延祚《進(jìn)集注文選表》等無一如是說?(40)參:力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又,可詳參:梅運生(1932—2016)《蕭統(tǒng)與〈昭明文選〉》,見《中國詩論史》(霍松林主編,黃山書社2007年版)上冊第五章。其實,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學(xué)士”和昭明太子“造《文選》”本亦毫無關(guān)系,然如前所引,唐前期人或說“昭明太子于此齋造《文選》”,而至晚宋初有學(xué)者說昭明太子聚“高齋學(xué)士”而“撰《文選》”(41)參:力之《襄陽“文選樓”與“高齋學(xué)士”所屬辨證》。。即誤此以為彼:昭明太子出生于襄陽、“高齋”即在襄陽城內(nèi);蕭綱于普通四年為“雍州刺史”(治所即襄陽),而據(jù)《南史》卷50《庾肩吾傳》,庾肩吾“在雍州被命與劉孝威、江伯搖……孔鑠、鮑至等十人抄撰眾籍,豐其果饌,號‘高齋學(xué)士’。王為皇太子,兼東宮通事舍人”(42)李延壽《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246頁。。兩相比觀,這與《文鏡秘府論·南卷·集論》所引之“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文選》”說,正如出一轍。至于所謂之“等”,除了啟部分學(xué)者之思而致其將兩回事當(dāng)一回事看外,更是說明不了任何實質(zhì)性問題。由“等”而將兩回事當(dāng)一回事看者,最典型的是說王筠參編《文選》。而其主要理由即《梁書》卷33王筠本傳所說之“昭明太子愛文學(xué)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蕓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zhí)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湟娭厝绱恕?43)姚思廉《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485頁。,等等。如“選學(xué)”名家穆克宏先生說:

      當(dāng)然,參加《文選》編撰的也絕不止劉孝綽一人,王筠可能參與了此項工作?!读簳ね躞迋鳌吩疲骸绑抻拙?,七歲能屬文?!袝钌蚣s,當(dāng)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為不逮也?!偕貌琶?,與劉孝綽見重當(dāng)世?!彼翁由崛?、太子洗馬、太子家令、太子中庶子,掌東宮管記二次。《梁書·王筠傳》云:“昭明太子愛文學(xué)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蕓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zhí)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薄湟娭厝绱??!蓖躞奘苁捊y(tǒng)的愛重僅次于劉孝綽,他亦可能是《文選》的編選者之一。(44)穆克宏《文選學(xué)研究》,第99-100頁。

      穆先生既精于“選學(xué)”,亦深于“龍學(xué)”,然這里所說王筠之種種,均與王氏是否參編《文選》非一回事。難以思議的是,這竟是學(xué)界迄今為止普遍之看法。不僅如此,尚有更進(jìn)者焉,如日本學(xué)者岡村繁先生云:

      以往人們一般認(rèn)為,《文選》三十卷的編纂是由昭明太子手下的、當(dāng)時聚集于昭明太子?xùn)|宮的一些詩文俊秀們共同參與而完成。這些詩文俊秀除了為首的彭城劉孝綽外,另有瑯琊王筠、吳郡陸倕、彭城到洽、陳郡殷蕓等。這種看法的根據(jù)是《梁書·劉孝綽傳》的記載:“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w太府卿、太子仆,復(fù)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蕓、吳郡陸倕、瑯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賓禮。”(45)岡村繁《文選之研究》,陸曉光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72頁。

      “以往人們一般認(rèn)為”與“這種看法的根據(jù)是”云云,其雖未必因之“敬愛”,然卻恐難免“穿鑿”之嫌。

      總之,比照《文選》與《文心雕龍》之工作量和比照北宋初之前的“從這敬愛上穿鑿出來”之有關(guān)《文選》編者說,可進(jìn)一步佐證“《文鏡秘府論》和《玉海》引《中興書目》兩條材料”所說均不足信(46)梅運生先生說:“由于此書的編撰,有范履冰、劉偉之參與,竊疑其言劉孝綽等參與編撰《文選》云云,是由此及彼的一種推論,并不一定有所依據(jù)。至于宋王應(yīng)麟《玉?!芬吨信d書目》在《文選》條下注言:‘與何遜、劉孝綽等選集’,把與蕭統(tǒng)無甚瓜葛的何遜也拉扯到《文選》編撰者的行列,那就更無從考實了。”(氏著《魏晉南北朝詩論史》,安徽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版,第211頁)“并不”“更無”云云,甚是。。換言之,劉孝綽參編《文選》說不能成立,遑論參編《文選》還有“東宮”其他學(xué)士說,遑論劉孝綽為《文選》之實際編者(47)詳:力之《綜論〈文選〉的編者問題》(上、中)。。

      (三)從工作量大小之角度等證《文選》乃蕭統(tǒng)獨撰而非出于眾手

      這里,擬在前面研討所得之基礎(chǔ)上,再從工作量大小之角度等辨證《文選》乃蕭統(tǒng)一己所撰而非出于眾手。如上所述,撰《文心雕龍》“論文敘筆”部分加《辨騷》與《才略》這22篇之工作量,已比編整部《文選》之工作量還要大?;诖?,若說劉勰撰《文心雕龍》非一切從“零”開始,其“選文以定篇”之“選文”多有“借助”其前類摯虞的《文章流別集》與《文章流別論》等之“力”以成就者,那么,《文選》之選文何以不然?黃侃先生說《頌贊》之“仲治論頌,多為彥和所取”(48)黃侃《文心雕龍札記》,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69頁。,可謂得其實矣。如《頌贊》之“頌”的“選文以定篇”部分中之“若夫子云之表充國,孟堅之序戴侯……雅而似賦,何弄文而失質(zhì)乎”,即本《文章流別論》之“昔班固為《安豐戴侯頌》,史岑為《出師頌》《和熹鄧后頌》,與《魯頌》體意相類。而文辭之異,古今之變也。揚雄《趙充國頌》,頌而似雅。傅毅《顯宗頌》,文與《周頌》相似,而雜以風(fēng)雅之意。若馬融《廣成》《上林》之屬,純?yōu)榻褓x之體,而謂之頌,失之遠(yuǎn)矣”(49)李昉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647頁。而來。問題是,《文選·頌》所收之5首作品,其《趙充國頌》《出師頌》為《文章流別論》所論(50)《晉書》卷51《摯虞傳》云:“虞……撰古文章,類聚區(qū)分為三十卷,名曰《流別集》,各為之論,辭理愜當(dāng),為世所重?!?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427頁)此亦吾人當(dāng)知之。;《趙充國頌》與《漢高祖功臣頌》為《文心雕龍》所評;《酒德頌》,東晉戴逵《竹林七賢論》論劉伶錄其文(51)《世說新語·文學(xué)》“劉伶著《酒德頌》”條注引(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36頁)。、《世說新語·文學(xué)》與顏延年《五君詠·劉參軍》(“劉參軍”即劉伶)分別有“劉伶著《酒德頌》,意氣所寄”“頌酒雖短章,深衷自此見”(李善注:“‘頌酒’,即《酒德頌》也?!?(52)前者,見《世說新語校箋》,第136頁;后者,見《文選》卷21,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04頁。之說,且后者見錄于《文選》;至于《圣主得賢臣頌》,乃《漢書》卷64王褒本傳所載褒文之唯一者,東漢荀悅《漢紀(jì)》卷20《前漢孝宣皇帝紀(jì)》亦載之(略有刪節(jié)),《文章緣起》“頌”則以“漢王褒《圣主得賢臣頌》”(53)任昉撰、陳懋仁注《文章緣起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9頁。為例等等。即《文選·頌》所錄者均為“頌”類之名篇(《流別論》、《頌贊》不提及《圣主得賢臣頌》,當(dāng)因其“體”之問題),而蓋當(dāng)時之讀書人所共知。概言之,蕭統(tǒng)之工作,沒有任何非一切從“零”開始不可之理由,除非我們設(shè)想其愚不可及。問題是,《梁書》本傳載其“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jīng)》《論語》,五歲遍讀《五經(jīng)》,悉能諷誦?!x書數(shù)行并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dāng)?shù)韻?;蛎鲃№嵸x之,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阕杂懻撈蚺c學(xué)士商榷古今;閑則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于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并集,文學(xué)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54)姚思廉《梁書》,第165-167頁。。又,蕭統(tǒng)《文選序》云:“余監(jiān)撫余閑,居多暇日,歷觀文囿,泛覽辭林,未嘗不心游目想,移晷忘倦。自姬、漢以來,眇焉悠邈,時更七代,數(shù)逾千祀。詞人才子,則名溢于縹囊;飛文染翰,則卷盈乎緗帙。自非略其蕪穢,集其清英,蓋欲兼功,太半難矣?!边@二者不僅說明了昭明太子夠聰慧,而且說明了就編撰《文選》言,其既具極好之客觀條件,亦有主觀上之理論自覺。即昭明太子同樣懂得:要編撰好一部“略其蕪穢,集其清英”之理想選本,需“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借”前賢時彥之力方可。

      又,饒宗頤先生《〈文心雕龍〉探原》云:

      蓋自《書記》而上為上篇,所以“論文敘筆”……彥和以前論文體者,若曹丕、陸機(jī)、摯虞、李充,已極賅洽……然有一事為歷來所忽略者,即分體之總集,至于宋齊,各體皆備,彥和席其成規(guī),但加品騭而已;毋庸搴擇而歸納之也?!菑┖痛藭习氩恐揸愇捏w,自非空所依傍,自出杼軸;其分類之法,乃依循前規(guī),排比成編;加之仲洽《流別》,李充《翰林》,并有成書,矩矱具在,自易措手?!墩衙魑倪x》,成書更在彥和之后,其分析文體……乃遠(yuǎn)承往轍,與彥和取徑,正有同然。(55)鄺健行、吳淑鈿編選《香港中國古典文學(xué)研究論文選粹(1950-2000)·文學(xué)評論篇》,江蘇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3-6頁。

      饒說多是。不過,在筆者看來,“已極賅洽”與“自易措手”云云,則似過矣。首先,《文心雕龍》并非一般單篇之隨意安排;其次,并非各單篇均有所自之“已極賅洽”者?!缎蛑尽吩疲?/p>

      夫銓序一文為易,彌綸群言為難,雖復(fù)輕采毛發(fā),深極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遠(yuǎn),辭所不載,亦不可勝數(shù)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舊談?wù)?,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茍異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wù)折衷。按轡文雅之場,環(huán)絡(luò)藻繪之府,亦幾乎備矣。(56)《文心雕龍義證》下,第1931-1933頁。

      總之,《文心雕龍》乃實實在在之“體大思精”者——“彌綸群言為難”,此“難”之分量,他人恐難體味。

      至于蕭統(tǒng)之編纂《文選》,不只“分析文體”與劉勰撰《文心雕龍》“取徑,正有同然”,其所選作品與《文心雕龍》“選文”之做法在某種程度上亦無異。不僅如此,就后者言,劉勰所為比蕭統(tǒng)所為之工作量更大,更復(fù)雜。因為前者所“選”時有非通常意義上之“美文”者,而后者則否。換言之,劉勰“選文”時或需在“類”中再辨其“體”,蕭統(tǒng)“選文”則無此必要——比觀《文選·頌》與《文心雕龍·頌贊》之“頌”的“選文以定篇”部分,思過半矣。

      于此,我們須注意之前提是,“現(xiàn)存的梁、陳人的文集以及《梁書》《陳書》和《南史》各傳,都無片言只字?jǐn)⒓八藚⑴c編撰《文選》事,唐高宗、玄宗兩代學(xué)人所注《文選》,都具表上聞,兩表咸稱原編撰者為昭明而不及他人”(57)梅運生《魏晉南北朝詩論史》,安徽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版,第211-212頁。,而隨著“選學(xué)”之興起,唐宋間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傳聞往往是從“敬愛上穿鑿出來”的。

      總而言之,“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文選》”一類說法,顯然是難以置信的;至于編《文選》,其工作量既然比撰《文心雕龍》之工作量小得多,那么,就此而言,蕭統(tǒng)完全可以用一己之力完成之。不僅如此,如眾所周知的,《文心雕龍》乃劉勰之獨撰,且僅花四五年之“業(yè)余”時間便告完成(58)關(guān)于《文心雕龍》寫作所用時間,(清)劉毓崧氏之“其間首尾相距,將及四載”(劉毓崧《通義堂文集》卷一四《書〈文心雕龍〉后》,民國南林劉氏求恕齋刊本),范文瀾先生之“《文心》體大思精,必非倉卒而成,締構(gòu)草稿,殺青寫定,如用三四年之功,則成書適在和帝之世、沈約貴盛時也”(《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8年版,第731頁),楊明照先生之“前后相距,將及四載。全書體思精密,雖非短期所能載筆,然其殺青可寫,當(dāng)在此四年中”(《文心雕龍校注拾遺》,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405頁)諸說,均近是。又,牟世金先生在其《文心雕龍研究》一書中推測是書“完成約需四年”,其云:“……全書三年左右可成。但這幾年內(nèi)不可能用其全力從事《文心》的寫作,其間難免仍有撰抄佛經(jīng)等事雜,所以,從498年開始,到502年三月完成,總計費時四年左右?!?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5年版,第58-59、61頁)牟說亦可從。。以此例彼,以前文所說之蕭統(tǒng)之主客觀條件,其以一己之力完成比《文心雕龍》工作量遠(yuǎn)小得多之《文選》的編撰,當(dāng)不會費同樣之四五年時間。況且,《文選》可以“借”《文心雕龍》之力,乃至《詩品》的;反之,無法“借”。

      三 結(jié)語

      綜上所述,可得如下結(jié)論:

      其一,編《文選》之工作量,被人們在以《文選》考察《文選》這一單一“線條上”放大了,且放大得時有未免太離譜而研究者往往以之為是者;跳出《文選》以觀《文選》,便知編是書之工作量遠(yuǎn)小于撰《文心雕龍》“論文敘筆”部分加《辨騷》與《才略》這22篇的。即昭明太子以一己之力,完全能夠完成30卷《文選》之編撰。

      其二,唐人有“蕭統(tǒng)與劉孝綽等撰集《文選》”與“《文選》,昭明太子與何遜、劉孝綽選集”二說,而將之置于其時有關(guān)《文選》編撰之傳聞多有從“敬愛上穿鑿出來”等這一背景下作多維度之考察,便知這二者均經(jīng)不起推敲,斷難成立。考察問題,背景時有至關(guān)重要者,此其一也。

      其三,從編撰工作量之大小和“與劉孝綽等撰”說出現(xiàn)之背景上細(xì)加辨證,結(jié)論只能是:《文選》乃蕭統(tǒng)之獨撰而非出于眾手。而《梁書》及《南史》之昭明太子本傳說蕭統(tǒng)撰《文選》與李善《上文選注表》、呂延祚《進(jìn)集注文選表》等無一說有他人參與,均可謂“實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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