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志
前陣子我回南方鄉(xiāng)下老家,在縣城車站下車時看到一個近四十年未見的熟悉身影,那不是兒時鄉(xiāng)里的電影放映員梁大河叔叔嗎?他的模樣一點兒沒變,就是蒼老了些。我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請問,您是梁叔叔嗎?”
老人迷惑地望著我:“你是?”
“梁叔叔,我是汪村的呀,小名叫四金子,四十年前您到我們村放電影時在我家吃過好幾次飯呢,我父親叫……”梁叔叔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動極了。在他興奮的話語間,那個年代鄉(xiāng)村露天電影放映員的“偉大形象”又漸漸浮現在我眼前……
說起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鄉(xiāng)村露天電影和電影放映員,如今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定難以忘懷。那時候的娛樂項目非常少,電視機在農村剛剛出現,數量太少,信號又不好,電視頻道和節(jié)目也非常少,而且經常停電,幾乎指望不上,所以露天電影就成了農村大人小孩兒的至愛。只要村里放電影,當天學校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都會少很多。
那時候的露天電影放映員非常吃香,也很受人尊敬,村里人人都要拍他的馬屁,為的是能讓他到村里多放幾場電影,豐富人們的文化生活。放映員一般都是騎著自行車,馱著放映的機器來到村里。他們都是提前到村里,然后由村里負責安排在群眾家吃飯,我們家就管過好幾次飯,這在當時還是一種榮耀呢!為了讓放映員放好電影,招待晚飯時都要炒上幾個菜,外加一瓶小酒和兩包香煙。放映員吃飽喝足以后,天色也就漸漸晚了,村里的干部派人提前把銀幕拉上,說是銀幕,其實就是一大塊白帆布系在兩根柱子上掛起來。
放映員把機器支好開始放映,一般每天晚上要放兩部片子,一部新聞紀錄片,一部電影,晚上9點左右結束。如果村里人和放映員關系比較好的話,放映員會再加放一部電影。
由于看電影的村民人山人海,位置和視野非常重要,而放映機周邊無疑是最好的。有的人為了能坐在那個位置看電影,還會偷偷送點兒東西給放映員呢。那時候放電影是要“跑片”的,一部電影被分成好幾部分拷貝,幾個村子連軸放,第二個放電影的村子要等到第一個村的放映員放完第一部分片子后,再去那邊拿過來才能放。本來應該是放映員自己去拿的,這時候坐在旁邊的觀眾就會自告奮勇騎自行車幫著去拿。
那個年代,聽說哪個村要放電影,村里人會跑好幾里路去看。在別的村看電影迷路、走丟的情況很常見。我兒時的一個小伙伴跟著哥哥跑到七八里外的村子去看電影,電影結束散場,他睡著了,醒來一看找不到一個熟人,急得大哭,被一對老夫妻收留。后來家里人找到他,接他回家,他還不想回去,因為那對好心的老夫妻天天給他做好吃的。
由于電影放映員吃香,年輕放映員找對象也是最好找的。1980年,我住在臨鄉(xiāng)的小舅舅從部隊退伍回鄉(xiāng),由于他在部隊是放電影的,被鄉(xiāng)里招為電影放映員。我小舅媽當時是一名公辦教師,人長得好看,追的人也多。小舅舅去學校給孩子們放電影時,兩個人認識了,就談起了戀愛,后來小舅媽就嫁給了他。有一次,我們村好長時間沒放電影了,村里的負責人找到我媽,問能不能請我小舅舅從鄰鄉(xiāng)到我們村放一場電影,想不到小舅舅同意了。那一晚放了兩部電影,一部是《紅樓夢》,另一部是朝鮮電影《賣花姑娘》。那場面,坐在墻頭的、站在板凳上的、騎在樹上看的大有人在———看電影簡直比命都重要呀。
我們村的露天電影一直放映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我離開家鄉(xiāng)去外地求學和工作時,梁叔叔還一直在當放映員。當年,萬人空巷只為一場鄉(xiāng)村露天電影,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