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驥
(內(nèi)江師范學院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四川 內(nèi)江 641100)
依據(jù)圖書的概念及構(gòu)成要素,簡牘文書被認為是我國最早的正式圖書。作為一種圖書形態(tài),簡牘文書受到許多研究者的關注,不過對于其整體設計還缺乏系統(tǒng)的研究。因此,筆者將此問題摭出,并對其進行考察,以期深化對簡牘文書的整體認識。
紙書的幅面規(guī)格一般用開本來表示,簡牘文書并沒有開本這一概念,但卻有一定的幅面規(guī)格?,F(xiàn)代書刊開本的選擇需要考慮諸多因素,如:書刊的性質(zhì)、門類和用途;圖表、公式的繁簡和大??;編排的體裁和文字的結(jié)構(gòu);版面的字數(shù)及篇幅的大??;材料的合理利用;印刷的方便、閱讀的便利;讀者對象的特點;等等。簡牘文書“開本”的選擇沒有如此復雜,主要考慮的是性質(zhì)與用途,這尤其體現(xiàn)在文書長度的選擇上。
傳世文獻對簡牘的長度多有記載,因簡牘文書的性質(zhì)及記載內(nèi)容的不同而有等差。記古書類簡牘的長度,有二尺四寸、一尺二寸、八寸之分,如賈公彥疏《儀禮·聘禮》“百名以上書于策,不及百名書于方”曰:“鄭作《論語序》云:‘易、詩、書、禮、樂、春秋策,皆二尺四寸……《孝經(jīng)》謙半之,《論語》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謙也?!盵1]450記律令類簡牘的長度,有兩種,一種是長三尺,如《史記·酷吏列傳》:“客有讓周曰:‘君為天子決平,不循三尺法?!盵2]3153一種是長二尺四寸,如《鹽鐵論·詔圣篇》云:“二尺四寸之律,古今一也?;蛞灾?,或以亂?!盵3]122記諸子之書類簡牘長度為一尺,如《論衡·書解篇》云:“諸子尺書,文書具在?!盵4]435記皇帝策書為次第編“二尺”“一尺”簡,蔡邕《獨斷》云:“策者,簡也。禮曰:不滿百文,不書于策。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盵5]3-4皇帝詔書所用簡牘長度為尺一,《后漢書·陳藩傳》:“尺一選舉,委尚書三公。”注曰:“尺一謂板長尺一,以寫詔書也?!盵6]2162記文書“籍”為一尺二寸簡札,《漢書·元帝紀》:“令從官給事宮司馬中者,得為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顏師古注云:“應劭曰:‘籍者,為尺二竹牒,記其年紀名字物色?!盵7]286
不過,與傳世文獻記載不同的是,出土實物的簡牘長度與傳世文獻所載多不相合。如文獻記載“六經(jīng)”的長度均為“二尺四寸”,但阜陽雙古堆漢墓出土的《詩經(jīng)》殘簡,據(jù)推測長26厘米,約合漢尺一尺一寸,與二尺四寸相距甚遠[8]90-98;律令類簡牘的長度文獻記載有“三尺”“二尺四寸”兩種,出土實物簡牘多達不到二尺四寸,如岳麓書院藏秦簡中完整的律令簡長度為一尺二寸,張家山漢墓出土的《二年律令》簡長一尺三寸。此外,隨著出土實物的增多,簡牘的長度也越來越多樣化。之所以造成出土實物與傳世文獻記載不合的現(xiàn)象,有兩種推測:一是因為版本不同的緣故。如律令冊,存在不同的版本,一種是中央王朝下達的律令冊,即所謂的定制長度,另一種是郡國以下各級官府或個人的抄錄本,長度和一般文書簡冊同[9]36。這一推測在最近新出土的文獻中得到證實,2017年12月出版的《岳麓書院藏秦簡(伍)》中有關于簡牘形制的官方規(guī)定,證實官方所用簡牘形制與民間有所不同[10]224-225。二是時代不同的緣故。文獻關于六經(jīng)二尺四寸的記載,主要出于漢人的記述,如王充的《論衡》、鄭玄注《論語序》以及《后漢書》的相關記載,那這個二尺四寸制度就很有可能是東漢正在實行的制度,有學者認為是漢武帝尊儒后開始實行[11],那么就不能將秦及漢初出土的經(jīng)書類實物簡牘與這個制度相比附,因此,對簡牘文書的長度要作辯證的看待。
以上討論的是簡牘文書的長度,對于簡牘文書來說,決定其幅面規(guī)格的,除長度外,還有寬度。一枚簡牘即相當于紙書的一頁,那么簡牘的寬度具體情況又是如何?不同于簡牘長度,傳世文獻沒有簡牘寬度的記載,不過,出土實物可以讓我們窺其梗概。簡和牘在形制上有所差別,牘是方板,能夠書寫多行字,《儀禮·既夕禮》曰:“書赗于方,若九若七若五。”[1]747出土實物中多見書寫兩行字以上牘,尹灣漢墓出土的牘中,其中一枚書寫行數(shù)達26行之多。牘的寬度一般在1厘米之上,1973—1974年破城子遺址出土的完整木牘296枚,寬度在1.3—4厘米;湖北荊州紀南鎮(zhèn)松柏村1號墓出土木牘63枚,寬度在2.7—6.5厘米。相比于牘,簡比較狹長,一般書寫一行或兩行,簡寬在零點幾厘米到幾厘米不等。除去一些寬度比較大的異形簡外,1厘米左右寬的簡最為常見。
與紙書不同的是,簡書采取的不是折頁裝訂,而是平面裝訂。因此,簡書的寬度(幅長)不像紙書單頁的寬度就是書的寬度那樣,而是裝訂成一冊的所有單枚簡寬度之和(包括簡與簡之間的空隙)。簡書的寬度(幅長)為多少?有無定式?傳世文獻中沒有記載。出土實物中成冊出現(xiàn)的簡書很少,目前發(fā)現(xiàn)最完整、最長的簡冊是敦煌出土的永元器物簿。永元器物簿由77枚簡組成,全長91厘米,從常人雙手持簡閱讀的可行性上而言,這個長度不會讓人感到不適?!对缆磿翰厍睾?伍)》的相關記載也可以為此作注解:“諸上對、請、奏者……其一事而過百牒者,別之,毋過百牒而為一編?!盵10]224這是秦代官方對編一冊簡所用簡數(shù)的規(guī)定,即最多不能超過100枚簡。如果按照永元器物簿單簡的規(guī)格去計算,100枚的簡書寬度(幅長)大約在118厘米左右??紤]到閱讀的方便性及實用性,幅長在1米內(nèi)的簡書應當是當時的常態(tài)。
書籍裝訂樣式多樣,就紙書而言,中國古代的書籍裝訂樣式有卷軸裝、旋風裝、經(jīng)折裝、蝴蝶裝、包背裝、線裝等多種樣式;現(xiàn)代常用書刊的裝訂樣式則有平裝(簡裝)、精裝、線裝、騎馬訂裝、散頁裝等樣式。書籍的裝訂樣式之所以多樣,與書籍的性質(zhì)、用途、讀者對象及可提供的材料、工藝等因素有關。簡牘文書載體的材料屬性,決定它很難像紙書那樣進行折頁疊加裝訂。簡牘文書的裝訂,文獻一般稱之為編,《漢書·諸葛豐傳》:“編書其罪?!鳖亷煿抛⒃唬骸熬帲^聯(lián)次簡牘也。”[7]3250即將簡牘編聯(lián)成冊。不過,在具體的裝訂方式上,簡和牘有所區(qū)別。
簡的編聯(lián)基本上采取簾式編綴,即利用編繩將許多枚簡通過纏系的方式依次聯(lián)結(jié)成冊。編繩的質(zhì)料據(jù)文獻及出土實物主要是絲綸和麻繩,間或也會用到其他質(zhì)料,如:獸皮,《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晚年癡迷讀易,以致“韋編三絕”。此處的“韋”,《說文》解釋為“獸皮之韋”,因此,一些經(jīng)過加工處理的獸皮可以作為編繩的材料(1)也有學者將“韋編”之“韋”通“緯”,解釋為橫線。商承祚:《韋編三絕中的韋字音義必須明確》,《商承祚文集》,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62頁。。有時編繩的選用還會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如蒲、藺,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中有關于蒲、藺等柔韌的草作為編繩的記載[12]83。
編繩所用數(shù)量與簡冊長短有關,一般簡冊越長,編繩數(shù)量越多,出土實物中,一道到五道的編繩都有。一道編繩目前僅見于喪葬文書中,如湖北江陵鳳凰山167號漢墓遣冊,在距離簡首7厘米處有一道編繩。二道編繩比較常見,一般把簡劃分為三等份,或是第二段稍長,第一、第三段等長,無天頭地腳,如郭店《老子》《五行》、銀雀山《六韜》《尉繚子》以及居延永元器物簿等。三道編繩也比較常見,分為留天頭地腳和不留天頭地腳兩種形式。留天頭地腳的只有中間兩段寫字,如上博簡《周易》《從政》、睡虎地秦簡《語書》《編年紀》、張家山《二年律令》《奏讞書》等;不留天頭地腳的可以四段均書寫文字,一般第一段與第四段等長,第二段與第三段等長,如上博簡的《孔子詩論》《彭祖》等。四道編繩比較少見,留有天頭地腳,中間三段書寫文字,如武威漢簡《儀禮》甲本、香港中文大學藏簡148號簡。五道編繩最為罕見,留有天頭地腳,有四段可書寫文字,目前僅見于武威漢簡《儀禮》丙本。
在編、寫的先后順序上,是先編后寫還是先寫后編,學界認為二者都有,從出土實物看,誠然如此。如長沙左家公山15號墓出土戰(zhàn)國時期編聯(lián)好的未書寫簡冊證明先編后書的情況是存在的;而居延永元器物簿許多文字被編繩所覆蓋,明顯屬于先寫后編。學者們往往依據(jù)簡冊上文字對編繩的避讓情況來判斷編、寫先后,通常認為如果簡冊上留有編繩的空間或編繩上下二字的距離較一般為大,就是先編后寫,反之,為先寫后編。如《岳麓書院藏秦簡》的整理者即認為岳麓簡有部分為先編后寫,其理由就是“聯(lián)系編繩的位置內(nèi)完全沒有文字痕跡”[13]前言。但這種判斷稍顯武斷,因為先寫后編同樣也能預留編繩空間,其主要方法就是利用契口,契口一般在簡的右側(cè),主要用來固定編繩所用,根據(jù)契口的位置,完全能做到對編繩的避讓。另外,臺灣學者林素清曾發(fā)現(xiàn)居延漢簡中存在簡體三分之一等長處分寫“上”“下”的標尺簡[14]57-60,標尺簡的存在使文字能整齊的做到對編繩的避讓,因此,簡冊上編繩的位置內(nèi)沒有文字痕跡,并不是先編后寫的必要條件。
以上為簡的編聯(lián)形式概略,相較于簡,牘比較寬厚,一般是單件使用,不需要編冊,但當所書寫內(nèi)容較多時,也需要某種方式進行聯(lián)結(jié)。一種方式就是在牘的頂端或下端鉆孔,各牘注記序號,用編繩進行串聯(lián)。如敦煌出土的《急就篇》觚?!妒酚洝せ袀鳌酚涊d東方朔上書漢武帝,用奏牘三千,武帝用兩個月才讀完,閱讀期間需要暫停時,輒“乙其處”[2]3205,做好注記,顯然這三千奏牘并不是雜亂的堆放,而是按次序進行串聯(lián)。另一種方式就是將相關牘進行捆綁,如湖北江陵高臺18號漢墓出土了四枚木牘,其中一枚背面有兩道編痕,但卻不見正面也有編痕,可知當是將木牘疊壓捆綁的方式聯(lián)結(jié)。
除上述這兩種方式外,還有一種牘的聯(lián)結(jié)方式值得介紹——雯都蘭達木牘。雯都蘭達是英國哈德良長城邊上的一個要塞,在這里發(fā)掘有公元85年—200年羅馬帝國時期的大量木牘。這批木牘形制比較特殊,通常以兩片牘板對折的形式存在,文字橫書右行,一般寫在對折的兩片木牘內(nèi)側(cè)。對折木牘的一邊還留有孔或楔口,將數(shù)個這樣的對折牘通過邊孔相連,其結(jié)構(gòu)特征非常形似紙書的蝴蝶裝。因此,這些對折木牘可視為向多頁書發(fā)展的過渡形式[15]258-271。
版式也叫版面格式。現(xiàn)代書籍中的版式具體指的是版心以及周空尺寸,正文的字體、字號、排版形,目錄、標題、注釋、表格、圖名、圖注、標點符號、書眉、頁碼以及版面裝飾等項的排法。簡牘文書的版式比較疏略,與現(xiàn)代書籍版式大有不同。通觀簡牘文書的筆墨之跡,約略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為文本文字,包括篇題、正文、計字尾題以及書手或校對者署名。第二部分為標號。第三部分為葉數(shù)。
1.篇題。篇題一般書于簡冊的首簡背面或末簡的背面,根據(jù)收卷方式的不同而有所分別。如果以一冊簡的最后一支簡為中軸,字向內(nèi),卷起后首簡在最外層,篇題就書于首簡的背面,如睡虎地秦墓竹簡的《效律》,張家山漢墓竹簡的《二年律令》;反之,如果以首簡為中軸,篇題則書于末簡的背面,如睡虎地秦墓竹簡的《語書》《封診視》《日書》,張家山漢墓竹簡的《奏讞書》。還有些帶有篇次的篇題,會將篇題、篇次分書于兩支簡上,如武威漢簡《士相見之禮》,第一簡背面書寫“第三”,第二簡背面書寫“士相見之禮”,按照左行讀法,正是“士相見之禮第三”。
2.計字尾題。司馬遷《史記·自序》言:“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奔词菍Α妒酚洝芬粫獢?shù)字數(shù)的總計。計字尾題一般書于篇末的下方,如北大漢簡《老子·下經(jīng)》篇末記為“●凡兩千三百三”[16]。有些計字尾題在篇末正面寫滿字時,還會寫在最后一簡背面的下部,如武威漢簡《有司》篇。
3.書手或校對者署名。簡牘上文字一般均為手抄,不過出土實物中抄寫者姓名并不多見。尹灣漢墓6號墓出土的《神烏傅》中一支簡的下部有雙行小字,整理者認為乃作者或抄寫者姓名。張家山漢墓竹簡中則有數(shù)處關于書手或校對者署名信息,如張家山漢墓竹簡《引書》第76簡末書寫“●□吳”,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認為可能是抄寫者姓名。又如張家山漢墓竹簡《算數(shù)書》的42簡、56簡的地腳處分書“王已讎”“楊已讎”,則明顯屬于校對者的署名信息。
4.標號。除去文字外,簡牘文書的文本中還會出現(xiàn)許多標號。其常見的主要有圓點號(●),其作用在于分章、分節(jié)、用作句讀以及作為篇題或尾題的前綴符號;重文號(=),用作所重之文下;鉤識號(﹂),用作句讀;頓號(、),作用與鉤識號相似,也是用于句讀。此外,較為常見的標號還有三角形、斜線等。出土的簡牘文書中,標號的運用情況不一。如睡虎地11號秦墓所出竹簡主要是法律文書,所用符號主要有4種;《居延漢簡》標號共有15種,用法近40種[17]。
5.葉數(shù)。葉數(shù)相當于今天書籍中的頁碼,出土簡牘文書中不乏有葉數(shù)者。書寫葉數(sh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明確簡序,防止編簡錯、脫。葉數(shù)一般寫在簡的下端,或在簡正,或在簡背,這和書手的習慣有關。由于書寫葉數(shù)乃是書手的個人行為,葉數(shù)的編序也會出現(xiàn)不同的情況:一是一篇通用一個順序來編排葉數(shù);二是一篇有兩個以上葉數(shù)順序;三是一篇中一部分簡有葉數(shù),另一部分簡無葉數(shù)。第二、三種情況出現(xiàn)的原因是因為一篇文字由不同的書手抄寫而致,書手根據(jù)自己的習慣,或重編葉數(shù),或不寫葉數(shù)。
6.正文。筆墨之跡中最重要的是正文。由于是手抄,簡牘文書中的文字并無字號的概念,但字體有所體現(xiàn)。就目前所見出土實物簡牘文字中,漢代以前的字體有小篆、楚文字、秦隸。郭店楚簡及上博簡中的一些文字據(jù)考證“具有齊系文字特點”,其形體當與楚文字一樣,介乎小篆的圓渾與隸書的方折。漢代實物簡牘中的文字主要有近于秦隸的早期隸書、漢隸(八分體)、章草、新隸體(羅振玉謂楷七而隸三)。
7.繕寫。簡牘文書的繕寫不同于今天的橫書右行,采用的是直書左行,即從上到下、從右向左書寫。為何會采用這種書寫方式,已不可考,一般認為這與中國文字的構(gòu)造、生理及心理等因素有關??槍懙母袷街饕腥N:(1)連寫非提行式。就是從頭至尾連續(xù)書寫,不留白提行,出土的簡冊中這種格式最常見。(2)留白提行式。書寫的內(nèi)容告一段落后,不接寫于簡的空白處,而是換行另寫,多見于遣冊及分章類書寫簡冊。(3)分欄式。將簡牘從上至下分成若干欄,按照第一欄、第二欄……依次抄寫,欄界或以欄與欄之間的空白作界隔,或刻以劃痕,或以符號作為標識。出土實物中,簡牘文書的分欄,從兩欄到八欄都有,如郭店楚簡《語叢》(三)第64—72號簡分兩欄書寫;岳麓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分三欄、四欄書寫;睡虎地秦墓竹簡《為吏之道》分五欄書寫;岳麓秦簡《質(zhì)日》分六欄書寫;《居延漢簡》甲編1991分七欄書寫;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第136—139簡分八欄書寫。
簡牘文書的表面整飾工作貫穿于簡牘文書制作的整個過程。竹、木是簡牘的主要材質(zhì),基于防蠹、防霉、便于書寫及存放等方面的原因,還需要對砍伐的竹、木進行修治整飾工作。竹、木的構(gòu)造不同,在具體的修治整飾工作上也會有不同。
竹簡的修治工作比較繁雜,首先要對竹筒進行截取和剖解工作,即《論衡·量知篇》所言:“截竹為筒,剖以為牒?!盵4]194筒之長短取決于要造竹簡的長短,許多時候一些竹節(jié)間距較大的竹子就能滿足制作一枚竹簡的長度,但是當制作的竹簡較長或竹節(jié)間距較短時,也會在竹節(jié)上寫字,這就需要對凹凸不平的竹節(jié)進行額外的刮削、打磨。截取的竹筒經(jīng)過剖解后成為長條狀,外層皮為竹青,內(nèi)層皮為竹黃,文字一般寫在竹黃上,為了便于書寫,一般要對竹黃進行刮削、打磨。不過,在此之前要經(jīng)過一道極其重要的程序——殺青。所謂殺青也就是對新竹進行脫汁,也叫汗青、汗簡。《后漢書·吳祐列傳》:“恢欲殺青簡以寫經(jīng)書?!崩钯t注曰:“殺青者,以火炙簡令汗,取其青易書,復不蠹,謂之殺青,亦謂汗簡?!盵6]2099從出土的實物看,殺青的過程并不是用火炙烤竹青面,而是炙烤竹黃面,及至背向火的竹青面被烤出、烤盡汁液。經(jīng)過殺青的竹簡不但能很好地防蠹、防霉,而且能起到定型的作用。
書寫并編聯(lián)好的簡冊,為美觀和收藏的方便,還需要有一次等齊手續(xù)。所謂等齊,與后世的裁切書根相似,具體做法是將簡冊天頭一端平抵在平面上,用刀鋸切去地腳端不齊處。這種等齊手續(xù)往往會破壞簡牘上所寫內(nèi)容,如武威漢簡《儀禮》甲本《特牲》第十三、十四兩簡地腳端的葉數(shù)明顯有被削去的痕跡[19]305。經(jīng)過等齊手續(xù)的簡冊,經(jīng)打磨后,其簡端是平齊的,不過,也有例外。出土的戰(zhàn)國簡中有將簡端修成梯形者,如郭店楚簡的《性命自出》等;也有將簡端修成圓形者,如上博簡的《孔子詩論》等。相較于平端,梯形端及圓端費時費力,之所以如此修治,應當是出于美觀的考慮。
等齊好的簡冊一般就可收卷存放了,有些簡冊比較重要,還會被裝幀。甘肅天水放馬灘一號秦墓出土有460枚竹簡,大多保存完好,其中絕大部分簡的天頭地腳兩面粘有深藍色布片,推測應為裝幀所用[20]。不過,在收卷之前,有時可能還會對簡牘施加一道涂膠或上油的工序(并不是所有的簡牘都有這道工序),但是這道工序是在書寫前還是書寫后存在爭論。尹灣6號漢墓出土的木牘曾涂膠,石雪萬認為是在書寫前完成的[18]173;湖南長沙走馬樓吳簡在整理時發(fā)現(xiàn)竹簡上有層植物油,整理者認為涂油是在書寫編聯(lián)后完成的,據(jù)此有學者認為所有的涂膠(油)工序都是在書寫后完成的[21]148。筆者以為判斷涂膠(油)工序是在書寫前還是書寫后要看簡牘的具體情況。一是要看涂膠(油)的簡牘是否存在削改處,削改處的墨跡是否存在滲透暈開現(xiàn)象,如果存在,證明是先涂膠(油),因為先涂膠(油),削改處的膠(油)被破壞,其處的墨跡滲透暈開程度與其他未削改處是不同的。二是要看涂膠(油)簡牘的編繩痕跡處是否有膠(油),如果有,就要結(jié)合第一種情況判斷;如果沒有,就證明是先書寫,后涂膠(油)。從目前出土的簡牘看,武威木簡中的《燕禮》若干簡明顯屬于先涂膠后書寫,至于尹灣6號漢墓出土的涂膠木牘和湖南長沙走馬樓涂油吳簡,惜其整理者并未作上述分析,結(jié)果正確與否還有待驗證。涂膠、涂油不但可以有效地保護簡牘及其上面的文字,而且可以使簡牘表面光亮而有色澤,增強其美感。
在中國書籍史上,簡牘文書占有重要地位,不僅是因為它產(chǎn)生的歷史早、使用的時間長,而是它本身形成的各種制度對后世的古籍制度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如“冊”“編”“卷”均源于簡牘,后世的“直書左行”“分欄”“頁碼”“標點符號”亦濫觴于簡牘文書格式制度,即使今天的書籍制度中也時常有簡牘制度的影子。因此,欲探討中國古代的書籍制度,就必須研究簡牘文書之形式,此所謂“源”明而“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