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平
摘 要:《積石堂記》是顧頡剛先生為國立蘭州大學新建圖書館積石堂所撰寫的一篇碑記,也是蘭州大學圖書館重要的館史文獻。一份留有顧頡剛修改手跡的《積石堂記》抄寫稿在后世得以流播,人們在解讀時通常將整篇稿件認定為顧頡剛手稿,但又為稿件中不同的字體陷入疑惑。本文在迻錄和解釋稿件內(nèi)容的基礎上,考察了《積石堂記》的起稿、修改及謄抄等情況,為相關問題釋疑解惑,認為抄寫稿原本是當時校長辦公室的謄清稿,僅修改內(nèi)容為顧頡剛手跡。
關鍵詞:顧頡剛;《積石堂記》;蘭州大學;謄清稿
一、抄寫稿的內(nèi)容
《積石堂記》是著名歷史學家顧頡剛先生1948年在國立蘭州大學任職期間,于當年11月為學校新建圖書館積石堂所撰寫的一篇碑記,是蘭州大學圖書館重要的館史文獻。文章當時是否被鐫刻于石碑,并未見到相關文字記載,也未曾發(fā)現(xiàn)有相關碑刻存世;不過全文于1949年4月以《蘭大積石堂記》為題發(fā)表于《西北世紀(半月刊)》[1]?!短m大積石堂記》的發(fā)表因年代久遠,早已成為塵封往事,后人鮮有提及。盡管《積石堂記》也被收入作者文集,[2]但今天蘭州大學師生及校外人士了解和熟悉這篇文章,主要緣于一份留有顧頡剛修改手跡的抄寫稿在后世的流傳和大量復印。
對于《積石堂記》抄寫稿,需要在此就其流播情況略作交代。據(jù)蘭州大學圖書館韓喜運老師講:1985年,他從蘭大本校畢業(yè)后,直接留校進入圖書館工作。當時圖書館領導告訴他,蘭州醫(yī)學院(后于2004年并入蘭州大學)圖書館館長朱允堯先生收藏有顧頡剛《積石堂記》抄寫稿,已談妥向蘭大圖書館提供復印件,館里委派他前往領取。后來蘭大圖書館及學校的抄寫稿,都是在朱允堯所提供復印件的基礎上重新復印的文本。至于朱允堯所藏究竟是抄寫稿原件還是復印件,韓喜運老師稱他本人當時并未見到,也未曾問及。朱允堯早年曾就讀于東北大學,又曾轉(zhuǎn)學入讀國立蘭州大學,1949年畢業(yè)后即留蘭大本校圖書館工作。1954年蘭州醫(yī)學院從蘭大分出獨立建校后,他即長期擔任該院圖書館館長,并從事圖書情報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業(yè)績卓著。[3]據(jù)其經(jīng)歷,朱允堯很可能擁有抄寫稿原件,可惜相關情況在他生前未曾得到關注,待他去世后更是無從了解。盡管蘭大圖書館及學校都只擁有復印件,但因系靜電復印機所復印,稿面文字一如原件,并無任何差異,因此考察抄寫稿復印件實際上等同于考察原件。
為便于考察,現(xiàn)據(jù)復印件將抄寫稿全文迻錄于后(黑體字部分系顧頡剛修改時新增):
當左文襄公之創(chuàng)建甘肅貢院也,至公堂后,越方池為觀成堂,二堂皆西向,其北為閱卷各房科,制度甚盛。其手書聯(lián)額克保至今,書法厚重沈毅,令人愾然想見其德性。民國十六年,馬鶴天先生任甘肅教育廳長,于斯立中山大學,設禮堂于至公堂,改觀成堂為圖書館,時藏弆未豐,地固有馀裕。是后甘肅學院因之。至三十五年,中央政府因?qū)W院之舊,立蘭州大學,命辛樹幟先生長校。先生遠矚高瞻,知樹人大計必以師資及圖書儀器為先,既慎選師資,廣羅儀器,更竭其全力于購置圖書,京滬隴海道上,輪轂奔馳,捆載西來者大櫝數(shù)百事。未幾,戰(zhàn)禍突興,陸行阻絕,又以飛機運之。二年之間,積書至十五萬冊,卓然為西北巨藏矣。于是以至公堂為閱覽室,盡辟觀成堂后小屋二十為書庫。猶感不足,相其地宜,各房科舊屋歷年久,虞傾圮,乃于三十七年之夏拆除之,即其基址建藏書樓二座,前樓縱四十一公尺,深八公尺,高十二公尺,樓上下面積六百五十六平公方,以為圖書館辦公室及研究室、陳列室。后樓縱四十公尺,深十二公尺,高十公尺又五寸,面積九百六十平公方,書庫及閱覽室萃焉。兩樓所容,計可三十萬冊。后樓之北尚有馀地,他年海內(nèi)承平,中外縹緗紛沓而至,兩樓不可勝容,則將增筑書庫,期為八十萬冊之儲。其規(guī)模之閎,致力之銳,所以推動西北文化者,豈不偉歟。工事既粗成,援校中新筑題以名山之例,名之曰“積石”,請寧夏省政府馬主席少云奠其基,且顏其堂。斯堂也,居全校之中央,聳然而高,左接觀成,右挹至公,左公之遺澤藉之以長存,馬公之嘉惠因之以永記,寰宇人士凡來游于此者,悉將登堂而求圖籍之材,為之低徊留連而不忍去焉。夫積石者,《山海經(jīng)》謂之“禹所積石之山”,《禹貢》則曰“導河積石”。蓋永靖積石關峽長達二十馀里,兩山相逼,如削如截,黃河中流,循循拘謹,若處溝瀆間,古人至此,欲溯河源而不可進,遂以為導河之始。其北山為第三紀紅利礫上升所成,“為火成巖,為花岡巖”,若五丁力士所堆積累聚者然,初民好以一切奇跡集中于禹身,故謂之為禹所積也。后世地理智識日增,沿流溯源,得至悶摩黎山,以為禹當始導于此,遂呼悶摩黎山為積石,轉(zhuǎn)名故山為小積石,是直左氏所謂“新間舊”耳。蘭州大學居大河之濱,辟門于墻北,不數(shù)武即聞??之聲,師生所飲無一滴非取諸河者,飲水思源,詎可以忘積石。抑凡教于斯、學于斯者,無日不挾策而洛誦,則又安可以忘積石堂。水也,書也,固皆校中人所不得須臾離者也。樹幟校長以“積石”名此堂,旨哉味乎!少云主席家于臨夏,一縱馬即至永靖,以其鄉(xiāng)土之名山題額于菁莪育才之地,知其必有樂于斯也。堂之筑,相度規(guī)劃者,校長而外,圖書館何主任日章及董教務長爽秋,段訓導長子美,水院長天同,喬院長樹民,王主任德基,陳主任祖炳;設計者錢工程師青選;繪制圖樣并監(jiān)修者劉工程師郁文,郭工程師祖培;籌集經(jīng)費者劉祕書宗鶴,牛主任得林;購運材料者,吳主任鴻業(yè)及劉君希成;承包建筑者,裕盛營造廠馬經(jīng)理式玉;監(jiān)督工事者,焦君信之。群策群力,旦夕不懈,用能于金融波動之際,百日而功成,此不可不記以章之者也。頡剛自抗戰(zhàn)以來,流離播遷,雖備員大學,曾未能一日安居,書本之荒久矣,年日長而學日疏,思之常悚嘆。今夏來此講學,得覽藏書,左右逢源,重度十馀年前之鉆研生活,目眙心開,恍若渴驥之奔泉,力不可抑而止,是以家人屢促其歸而遲遲其行也。使果儲八十萬冊者,吾忍不終老于此耶!茲當臨行之日,躬逢落成之典,爰書其事于石,以告后人,知創(chuàng)始之難焉!
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顧頡剛撰書。[4]
抄寫稿原抄寫于6頁豎排印制稿紙之上,由兩部分組成:1.主體內(nèi)容。系用正楷依行工整謄抄于板框之內(nèi),原本結撰完整,文辭條暢,顯然在修改之前已經(jīng)定稿,并且是一份謄清稿[5]。2.修改內(nèi)容。系用行書添加于原謄清稿天頭、尾部及行間等處。從筆跡來看,原謄清稿僅有1處1字(“命辛樹幟先生長校”中“樹”字)脫文已被補充,另有4處11字被涂刪(文字約略可見,是謄清時所刪還是后來修改時所刪,目前難以考詳,但修改時涂刪的可能性更大)。修改內(nèi)容共計有19處,據(jù)落款及筆跡均可斷定系顧頡剛手跡。從上引錄文中黑體字部分可以看出,有些修改只涉及一個字詞、標點或詞組,有些則涉及較大的篇幅。在具體修改過程中,或直接添補新的內(nèi)容,或以新擬表述替換原有內(nèi)容,總計新增263字(含標點),被替換51字(含標點,被替換內(nèi)容錄文中從省)。
經(jīng)對比可知,抄寫稿《積石堂記》與已發(fā)表《蘭大積石堂記》在文本方面略有出入,除技術性省文及排版紕繆外,[6]《蘭大積石堂記》中著意的改動其實只涉及兩處生僻字用語:一處是將“藏弆”改為“藏書”,一處是將“??之聲”改為“洶涌之聲”。鑒于當時《西北世紀(半月刊)》系用鉛字排版,很可能在排印過程中缺乏以上兩處生僻字字丁,因而換用意思相近的常用字詞以便于排版。綜上所述,抄寫稿內(nèi)容應該就是次年公開發(fā)表的《蘭大積石堂記》的底稿。盡管在完成修改之際抄寫稿內(nèi)容已經(jīng)定稿,并且成為次年所發(fā)表《蘭大積石堂記》的底稿,但當時原謄清稿已經(jīng)被修改,在形式上又變成了新的草稿,尚待重新謄清以備面世。后來稿件被保存了下來。鑒于該稿件同時兼具原謄清稿、新定稿及新草稿等多重屬性,無法準確進行指稱,文中只能籠統(tǒng)稱為“抄寫稿”。
二、抄寫稿的形成
自《積石堂記》抄寫稿復印件流出之后,整篇稿件一直被認定為顧頡剛手書,備受蘭州大學圖書館及學校的重視,又多次被進行復印、錄文,并借助報刊、手冊及網(wǎng)絡等多種途徑得以廣泛傳播,從而為館內(nèi)外、校內(nèi)外所熟識。在2009年校慶之際,圖書館為了擴大影響,還將抄寫稿全文按原有字體擴大后鐫刻于多塊木板之上,排比懸掛于積石堂(今盤旋路校本部圖書館;原積石堂位于今蘭州大學第二醫(yī)院院內(nèi),早已被拆除)“蘭大文庫”外墻以供參觀欣賞。但吊詭的是,上述宣傳活動非但沒有強化人們對抄寫稿作為顧頡剛手書的認同,反而引起了人們對抄寫稿真實性的質(zhì)疑;自圖書館懸掛刻板以后尤其如此。人們在閱讀抄寫稿之時,由于修改語境的存在,對于出現(xiàn)涂刪及不同字體的情況大都習以為常,很少有人因此而質(zhì)疑稿件的真實性;但是在參觀刻板之時,其體驗便大不相同。刻板一方面摒棄了抄寫稿中的涂刪、增補等修改痕跡,從而失去了稿件的修改語境,另一方面又完全沿用了抄寫稿中楷、行兩種字體,將風格迥異的兩種文字雜糅在一起,經(jīng)規(guī)整后按謄清稿式樣鐫刻展示,但又無法解釋不同字體雜糅的緣故。當一篇名家名作以這種略顯怪異的文創(chuàng)方式突兀呈現(xiàn)時,能夠給予參觀者的顯然不會是審美的愉悅,只能是一種不倫不類的視覺沖擊,引起質(zhì)疑便不足為怪了。據(jù)圖書館從事文庫講解的老師稱,曾有校領導據(jù)此懷疑《積石堂記》是否為顧頡剛所作。可見問題的嚴重性。有鑒于此,亟需對抄寫稿作一番探討。
考慮到《積石堂記》并非在奠基典禮當日一次性完成撰寫,文章從起稿到最后改定,其間凡修改兩次,謄抄兩次,前后歷時達半月之久。只有全面、準確了解相關過程,才能厘清抄寫稿的形成原委,解除人們的疑慮。
關于《積石堂記》的起稿、修改及謄抄,顧頡剛在1948年11月中下旬的日記中都有詳細記載。以下對日記內(nèi)容作一摘引,以便于深入了解相關情況。由于《積石堂記》與另一篇碑記體文獻《昆侖堂記》[7]均出自顧頡剛之手,且兩篇文章系同期撰寫,其起稿、修改及謄抄情況頗相仿佛,并相互關聯(lián),為方便參考印證,以下對日記中與《昆侖堂記》相關的記載也一并加以摘引:
十一月十二號星期五(十月十二)
到辦公室,作《積石堂記》,約一千字,付葆英鈔?!?/p>
十一月十三號星期六(十月十三)
上課,講五行說(五帝五神說)。修改《積石堂記》,送校長室付鈔?!?/p>
十一月十四號星期日(十月十四)
到辦公室,作《昆侖堂記》千馀言,未畢?!?/p>
十一月廿一號星期日(十月廿一)
到天山堂,續(xù)作《昆侖堂記》,畢。凡二千馀言,即重鈔。與樹幟、子美同到義順林赴宴。返校,……續(xù)鈔《昆侖堂記》,未畢?!?/p>
十一月廿二號星期一(十月廿二)
鈔改《昆侖堂記》,畢?!?/p>
十一月廿三號星期二(十月廿三)
上課,講五行說(鄒衍五德終始說)。將《昆侖堂記》改畢,送樹幟處。……
十一月廿六號星期五(十月廿六)
上課,講五行說(《世經(jīng)》的帝系)。美國牟復禮來,導之至圖書館參觀。參加積石、昆侖兩堂奠基典禮,……赴義順林,午宴?!c樹幟等同乘車歸,將二堂碑記作最后修定?!璠8]
據(jù)上引日記內(nèi)容可知,在11月12日,顧頡剛即在其辦公室草就《積石堂記》初稿,篇幅約1000字,當日即交付葆英謄抄。葆英姓張,日記中凡數(shù)見,其中7月30日、8月11日日記分別記載:“指導張葆英鈔書”;“(自抗建堂)歸,到辦公室搜集材料,發(fā)張葆英薪。”[9]據(jù)此可知,張葆英應系顧頡剛助理。張葆英的謄抄,顯然是將作者原本可能用行書等書體所草擬的初稿臨時用正楷謄清以備后用。次日,顧頡剛對文章進行了修改,隨后徑送校長室付抄。
《昆侖堂記》的起稿時間要比《積石堂記》晚兩日。與《積石堂記》不同,《昆侖堂記》在被遞送校長室(即日記所謂“樹幟處”)之前,從起稿到第一次修改完畢,前后遷延達9日之久。另外從日記內(nèi)容來看,在被遞送至校長室之前,《昆侖堂記》也曾被謄抄過一次,雖然日記并未載明由誰來謄抄,但據(jù)行文(特別是“鈔改”等表述)判斷,似系作者自行謄抄,并且是邊抄邊改。相同的是,兩篇碑記不久又都在當月26日由作者一并進行了最后的修定。
兩堂碑記都是在積石、昆侖兩堂奠基典禮之前被遞送至校長室。既然已被遞送校長室,遞送之前文章無疑已經(jīng)定稿(遞送校長室旨在將文稿進行謄清,以備面世之用);因為不論出于禮貌還是程序,被遞送至校長室的稿子必然不會是未定稿。后來在26日即奠基典禮當日之所以又有新的修改,顯然是作者因參加典禮而有了新的思考,生發(fā)了新的感想,從而對定稿追加了修改。本次《昆侖堂記》修改稿原件雖已失傳,但其定稿內(nèi)容于次年2月在《西北世紀(半月刊)》發(fā)表(發(fā)表時題名有改動),很快又被收入作者《上游集》[10],其中就有“民國卅七年十一月廿六日行奠基禮,……頡剛幸得觀焉,退為斯記,以彰其盛”[11]諸句。今天人們可以通過抄寫稿復印件一睹其貌,稿件直接以修改時新增的“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顧頡剛撰書”落款。兩文中這些新增內(nèi)容均可與日記相印證,充分說明作者于奠基典禮之前,在已遞送定稿的基礎上,對兩堂碑記重新進行了修改。
結合日記,可以對《積石堂記》抄寫稿的形成作出切合史實的解釋,從而明確稿件的性質(zhì)及稿件中不同字體的成因:抄寫稿是顧頡剛于26日對《積石堂記》用行書最后進行修定的草稿本,但修改是在之前校長室原有謄清稿稿面上進行,原謄清稿楷書并非顧頡剛手跡。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其理由有五:
其一,從修改部分落款可知,該稿件于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即1948年11月26日)由顧頡剛修改并最后定稿,這與當日日記記載完全一致。
其二,經(jīng)比對筆跡可知,顧頡剛所寫楷書章法謹嚴,功力老到,筆畫圓融,結體方正;反觀抄寫稿楷書,雖然運筆不乏工整,但章法嫌于稚嫩,寫作亦乏功力,不僅筆畫略顯粗拙,而且字體多呈豎長之形,與顧頡剛書法判然有別。
其三,從日記內(nèi)容可知,兩堂碑記之前均已被遞送校長室,日記并且明確記載,《積石堂記》乃是被“送校長室付鈔”,因此當時必定有一份由校長室抄錄以備刊布的《積石堂記》謄清稿。至于《昆侖堂記》,校長室也應該有一份謄清稿,不過是由校長室后來謄清,還是僅保存了作者之前的謄清稿,日記既無明確記載,原物又未見流傳;加之此事與本文主旨不甚相關,可以暫且不論。
其四,日記內(nèi)容還顯示,26日的修改是在下午完成,且兩堂碑記同時被修改定稿。鑒于兩堂碑記篇幅不?。ā独鎏糜洝穬?nèi)容尤長),當時時間勢必緊迫。由于之前兩篇文章都在校長室有謄清稿,最便捷有效的修改,只能是就校長室謄清稿而進行:一則謄清稿因有新的修改需要將不再是定稿,已無存留必要;再則作者顯然無法在當天下午重新謄抄兩份稿件,并在所謄新稿上進行修改。
其五,顧頡剛辦事異??b密,兩堂碑記從起稿、修改至謄抄,日記均有詳細記載,幾乎沒有遺漏,其中《積石堂記》謄抄凡兩次,分別由張葆英和校長室完成,別無其他抄本。張氏所抄至多是一份臨時謄清稿,于12日抄竣之后,次日即被修改,修改稿隨即被遞送校長室重新謄抄。揆之事理,26日修改時所依據(jù)的,必然不會是之前已經(jīng)被修改的張葆英舊稿,只能是校長室的謄清稿。
三、結 論
通過以上錄文及相關考察,有理由認為,后來流傳的《積石堂記》抄寫稿,是一份留有顧頡剛先生行書修改手跡的謄清稿,原謄清稿應該是由當年辛樹幟校長辦公室工作人員所謄抄,并非顧頡剛本人手筆。之前蘭州大學圖書館及學校因?qū)⒄瓕懜逭J定為顧頡剛手書,多次通過復印、錄文的形式,借助多種傳播渠道廣泛宣傳,其初衷在于緬懷前賢風采,發(fā)揚文物價值,增強本館與本校的榮耀感。這樣的宣傳原本無可厚非,甚至很值得提倡;但遺憾的是,由于疏于考察歷史事實,有關方面將整篇稿件錯誤地認定為顧頡剛手書,并在很大范圍內(nèi)傳播了這種認識。鑒于抄寫稿形成原委及性質(zhì)已經(jīng)明晰,原有的認定亟需矯正。
注釋:
[1]顧頡剛:《蘭大積石堂記》,《西北世紀(半月刊)》第4卷第2期(1949年4月15日)。
[2]參見顧潮:《顧頡剛年譜》,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388頁。
[3]參見佚名:《春雨潤桃李 鬢霜夕照紅——記蘭州醫(yī)學院朱允堯教授》,《醫(yī)學圖書館通訊》1994年第1期。
[4]顧頡剛:《積石堂記》(復印件),蘭州大學圖書館藏。
[5]謄清稿又稱清稿,過去通常是指用正楷謄錄,用以作為正式公布(如發(fā)表、出版等)底稿的定稿抄錄件,講究字體的工整和稿面的整潔,或由作者自行謄抄,或由他人代筆。謄清稿之外,還有其他多種稿件形式,后文所涉及的草稿,通常采用行書、草書以及任何適合作者書寫習慣的字體,可根據(jù)需要隨時進行涂抹修改,無需也難以講究稿面的整潔。
[6]《蘭大積石堂記》于落款部分省略“中華民國”及“顧頡剛撰書”九字,正文有錯字、脫文及衍文各一處,倒文兩處。此外其標點多處不合今制,因此以上錄文不與茍同。
[7]國立蘭州大學時期,昆侖堂原本并非圖書館館舍,但自本世紀以來,蘭州大學樓宇大多恢復舊有名稱,今榆中校區(qū)圖書館館舍即以“昆侖堂”命名,《昆侖堂記》因此也成為探究館史的重要參考文獻。
[8][9]顧頡剛:《顧頡剛?cè)沼洝返?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372-379頁,318、326頁。
[10]《上游集》由作者于1949年春季整理,同年4月上海合眾圖書館油印發(fā)布,《積石堂記》亦被收入。
[11]顧頡剛:《蘭大昆侖堂碑記》,《西北世紀(半月刊)》第4卷第1期(1949年2月15日)。
本文寫作期間,先后就個別問題咨詢了我館韓喜運、楊心婷、關楠楠和張繼忠等多位老師,特此鳴謝。
作者:蘭州大學圖書館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