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春風(fēng)二月崖州道,時見棠梨一樹花”,是元朝人范槨的句子。棠梨花開之時,正是農(nóng)歷二月,想來,范槨的詩該是寫實的,也可能這正是他在崖州道上所見到的。
春天,棠梨開一樹白花,棠梨花小,一根小枝上聚著十來朵小花,如一柄撐開的小花傘。這些棠梨花的小白傘在樹上堆堆疊疊,像堆出了一樹的雪。一樹棠梨花開,也是頗有氣勢的。
在春天,同樣開滿樹白花的還有梨?!袄婊L(fēng)起正清明”,梨花的花期和棠梨花差不多時候。梨花和棠梨的花都是一樣的白,如樹上堆雪,都可觀,但棠梨非梨,二者在植物學(xué)上雖同屬薔薇科,卻分屬于不同的亞科。“梨花院落溶溶月”,梨為人們所喜愛,并且愿意栽在院中的。而棠梨則不同,我所見的棠梨多的是在水畔、山腳,在無人在意的荒坡野地。很少有人刻意去栽下一棵棠梨的。這和范槨的所見差不多,他也只是在崖州道上偶爾看見一樹棠梨花開的??赡切╅_在道旁的一樹棠梨花,有時是會給行人以更大的驚喜的,人們驚艷于那一樹棠梨的花開,人們也會感謝春風(fēng)里的一樹棠梨花開。
棠梨普通得除了一樹花開外,幾乎是不被人注意的。我們偶爾所見的一樹棠梨,大概也是孤單的。給我印象最深的一棵棠梨樹,就在我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的路上,它在一處小山坡的山腳與一處池塘相接的地方。山坡開墾成了旱地,一壟一壟地沿坡往上爬,地里常年種著花生、芝麻、綠豆、紅豆、山芋之類的東西,棠梨樹在池塘邊,顯得更加高大、孤單。
春天棠梨花開,老遠(yuǎn)就能看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一樹棠梨花開,那種獨立、驚艷的感覺會更加強烈,我總不忍心多看。棠梨花開的時候,我也不愿從棠梨樹下走,常繞到池塘的另一面,看棠梨花開,看棠梨在一池春水里的倒影,似乎這樣,棠梨就有了伴兒。
一夜風(fēng)雨,次日,我從棠梨樹下過,看到一地白花,如下了一場花雨。我輕輕地踩著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走過去,回頭再看那棵棠梨樹:樹綠了,滿樹嫩嫩淺淺的綠,那樣明麗,樹上還有一些花,還是那樣白。
蘇雪林的故鄉(xiāng)太平縣在黃山腳下,縣城駐甘棠鎮(zhèn)。甘棠是一個山間的小鎮(zhèn),我去過不止一次,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如今,太平縣早已改名為黃山區(qū)了,我總覺得很遺憾,我希望甘棠的名字不要改,我覺得甘棠的棠是和棠梨有關(guān)的,雖然我也知道“甘棠”出于《詩經(jīng)》,當(dāng)年召伯聽訟的甘棠樹在陜西歧縣,而太平縣的甘棠又何嘗不是一種美好的寄意呢?就像我一直惦記著我的那棵棠梨樹一樣。
秋天,棠梨樹結(jié)果子了。棠梨的果子那樣小,只有小玻璃球般大小,黃褐色的表皮上許多小黑點,并不好看,吃在嘴里,酸酸澀澀的。我不知道自己小時候為什么要爬到棠梨樹上,去摘棠梨果子,摘許多許多的棠梨果子,放在衣兜、書包里,一路走,一路將棠梨果子丟進(jìn)嘴里,邊走邊嚼,嚼到澀味難忍時,呸地一口吐出來??墒沁^不了一會兒,又會從兜里摸出一顆棠梨果子,丟進(jìn)嘴里,繼續(xù)嚼著。仿佛在和自己做一個游戲,也或者說是那些酸澀的棠梨果子填充了自己那樣乏味的年少時光。酸澀,有時候也是值得回憶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