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東輝

文言文教學應(yīng)該讓學生與語言深度接觸，這既不是指在“言”的層面上講多、講細、講深、講透;也不能在“文”的層面上高談闊論文章的藝術(shù)、文學的成就、文化的精深，而是要引導(dǎo)學生從語言的品味咀嚼中，發(fā)覺文章的精要，欣賞文學的精義，探究文化的精髓。

一、以句帶言，化繁為簡

如何才能更好地做到“文言并舉、文言統(tǒng)一”呢？下面我結(jié)合自己的一些具體做法來談?wù)勛约旱那猩眢w會。

文言文教學中對于一些繁難之作，細看注釋也不得其要領(lǐng)，爛熟誦背也未解其實意，這時我們不妨另辟蹊徑，從細小平易之處入手解其繁難。

以《滕王閣序》為例，此篇課文以現(xiàn)代學生的眼光來看，當屬繁難之作。如按常規(guī)的教學方法，以字詞入手，弄懂全篇后再析筆法、悟情感，教學時間緊，效果也差。所以，在重回高一第二次上這篇課文時，我設(shè)計了如下四個教學環(huán)節(jié)：

1.猜名句，定主線。就是讓學生通讀全篇后，猜測本文中哪句話最有名，大部分同學都找到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接下來，可從這句出發(fā)帶領(lǐng)學生探討本文的音韻美、景物美與作者豐富的思想感情。

2.品名句，明特點。鑒賞的前提是朗讀，先讓一位學生有感情地朗讀這一句，然后讓全體學生自由朗讀，體會其中的音韻美并暢談讀后的感受。學生普遍體會到，這一句對仗工整，字數(shù)相同、詞性一致，節(jié)奏鮮明，瑯瑯上口。接下來，教師范讀本文，學生發(fā)現(xiàn)課文中的很多句子都有剛才總結(jié)的特點，因此，駢文的特點呼之欲出。

3.析名句，賞美景。如何鑒賞本文的景物美，是本課的一大難點。先讓學生翻譯此句，然后以四人為一組分單位討論，引導(dǎo)學生從色彩、構(gòu)圖、繪畫對象等方面對此句加以鑒賞。在學生的發(fā)言中，老師適時對內(nèi)容加以總結(jié)，如板書“色彩絢麗、意境開闊、動靜結(jié)合”等詞語。接下來齊讀第二、三段，并引導(dǎo)學生把握景物特點，布置學生鑒賞“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這一句。

4.找意象，悟情感。一切景語皆情語?！奥湎寂c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在展現(xiàn)出絢麗精妙的美景之余，還飽含了作者豐富的情感，而對情感的理解應(yīng)從意象入手。當學生找出“落霞”“孤鶩”“秋水”“長天”這四個意象后，可以借助幻燈片展示的相關(guān)圖片，讓學生描述自己感知這些意象時會有怎樣的生命體驗。學生可能會有如下的體驗：在遼闊的天空中，孤鶩是那樣的渺小，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蒼茫的宇宙中，人不過是滄海一粟。落霞讓人想到夕陽，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時，老師一定要引導(dǎo)學生觀察作者為這些意象灌注了什么色彩。學生很容易發(fā)現(xiàn)：景雖蒼涼但色彩很絢麗。怎么理解色彩與我們情感體驗上的矛盾？這里需要教師適當?shù)囊龑?dǎo)，可以請學生回到原文看看作者發(fā)出了怎樣的慨嘆，學生應(yīng)該很容易找到如“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這些體悟宇宙無窮、感嘆人生無常，以及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對人生理想的堅定信念和不甘沉淪的豪情壯志的語句，這些仿佛讓我們看到當詩人面對如此美景及人間勝事時，怎能不對大自然和生命產(chǎn)生由衷的熱愛呢？自然作者在蒼涼的景象之下為之涂抹了絢麗的色彩。當學生對王勃的價值取向有了全面的認識后，自然就能把握全篇所蘊含的作者情感了。

學習本文，以名句的情感因素，牽出全篇情感基調(diào)的體驗，以名句帶領(lǐng)全篇，從細小平易之處入手，化繁為簡，縱然加深了學生對于此篇課文情感主旨的理解，從而，文字上的疑難之處也會隨著情感體悟的加深得到更好的理解。

二、注重“文思”，推進思考

何謂“文思”？一指文章的脈絡(luò)思路，二指文中所蘊含的思想情感。對于后者，我們在課堂上經(jīng)常會去強調(diào)、引導(dǎo)，殊不知，能夠選入教材的文言文，大都文質(zhì)兼美，文言文中深厚的思想底蘊對當代中學生有著積極的教育意義，而其巧妙的構(gòu)思更是值得中學生學習和借鑒，尤其是在寫作方面。所以，我們在課堂上如果過分強調(diào)字詞解釋和翻譯訓練，忽視或不夠重視對文章思想的體悟和寫作思路的分析，就會制約學生思維水平的提高。

以《項脊軒志》為例，我在上這篇課文的時候，就以“理清文本結(jié)構(gòu)和情感的關(guān)系”作為重點，來讓學生體會作者文思的精妙。

我開篇告訴學生們本文寫于兩個時期，開頭至“殆有神護者”是前一個時期，作者歸有光十八歲;以下是后來補寫的。就全篇結(jié)構(gòu)看，前一部分是主體，后面的補記充實了前面的內(nèi)容。然后，我提出了兩個問題，讓同學們仔細思考：

1.全文的感情基調(diào)是什么？

對于這個問題，剛開始時同學有些爭議，有人說是喜，有人說是悲，但是當有的同學們找到了第二段“多可喜，亦多可悲”這承上啟下的句子后，大家覺得《項脊軒志》開篇雖先寫軒的狹小、破陋與昏暗，緊接著又寫了修葺后的優(yōu)美、寧靜與閑適。軒內(nèi)的積書，軒外的花木，時而啄食的小鳥，月夜斑駁的桂影，這些都構(gòu)成了和諧清雅的氛圍。“我”于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怡悅的心境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這是“多可喜”，但“亦多可悲”幾個字承上啟下，思路陡轉(zhuǎn)，結(jié)構(gòu)上的變化照應(yīng)著情感上的突變?！跋病睉?yīng)上文，“悲”啟下文。緣何而悲，順著這個思路往下看，我們會發(fā)現(xiàn)文中敘述了大家庭的分崩離析，表現(xiàn)了作者對家庭衰敗的哀痛，這是悲的表象;二是回憶母親和祖母的往事，于回憶中隱含著作者對她們的懷念以及對光陰易逝、懷才不遇、有負親人所望的感慨，這是“悲”的深化。接著敘寫自己閉門苦讀的情景以及小軒多次遭火未焚的事實。這一層寫得很簡潔，但這是“悲”的進一步補充。

2.課文兩部分雖然寫于不同時期，但在結(jié)構(gòu)上有沒有疏離感呢？為什么？

文章的第二部分補記了作者婚后與項脊軒有關(guān)的一段生活，主要表現(xiàn)作者喪妻前后的歡樂和悲痛的感情。妻“時至軒中”“述諸小妹語”等寫得如在目前，而妻手植之樹“今已亭亭如蓋矣”又感慨尤深，讓人落淚。人已死，物猶存。這里沒有悲哀、悲傷一類的字眼，但悲傷眷戀之情溢于言表，意味雋永。分析完全文后，大家對于課文前后兩部分有沒有疏離感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但同學們都普遍認為課文前后兩部分沒有疏離感，這主要是因為文章前后都是圍繞項脊軒寫家庭生活的瑣事，抒發(fā)自己或喜或悲的感情，前后格調(diào)一致，情感貫通，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梢姡砬辶宋谋窘Y(jié)構(gòu)和情感的關(guān)系，學生自然而然就把握了課文的要義和精髓。

再如，《六國論》的行文思路堪稱議論文結(jié)構(gòu)的典范。如若學生能很好地理清本文的結(jié)構(gòu)，并吸收其正論、駁論兼用的手法，并使之內(nèi)化為自己議論文寫作構(gòu)思的能力，學生一定會獲益匪淺。《六國論》全文共五段：第一段單刀直入提出觀點，即“六國破滅，弊在賂秦”;第二段緊扣“賂”字，擺事實、細分析、出結(jié)論，層層遞進;第三段從“賂”的反面——“不賂”來列舉，平面展開;第四段緊承上文，重中論點;第五段畫龍點睛，揭示寫作的目的。

所以說，重視對文章的思想體悟和寫作思路的分析以及具體的應(yīng)用指導(dǎo)，既是開啟文言文教學的一把有效鑰匙，更能提高學生的寫作水平。

三、尊重體驗，披文入情

語文新課程標準提出要“尊重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獨特體驗，”“要珍視學生獨特的感受、體驗和理解”，這實質(zhì)上是強調(diào)閱讀教學要重視學生獨特的感受和體驗，教師絕不能取代學生在閱讀中的主體地位。

前幾天，聽了一節(jié)《陳情表》的公開課，授課老師先是引用蘇軾的“讀《出師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孝?！比缓蟠笳劥宋娜绾蝿尤?，其中的孝情多么感人?？墒?，快接近下課時，坐在我身邊的男生卻小聲說了一句“我看不出《陳情表》好在哪里？”周圍的學生似乎也沒有應(yīng)有的感動。我想，這就是典型的教、學兩張皮。教師過于偏重自己的情感體驗，而忽略了學生對文本的感受和理解，從而導(dǎo)致學生學習之后，心中滿是疑惑：《陳情表》有你說的那么動人嗎？

古人說得好：“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觀文者披文而入情?！币虼苏Z文課堂只有通過對語言的細細品味，使學生“進入文本”，以此作為教學起點，才能獲得美的渲染和語感的培養(yǎng)，并體現(xiàn)出人文的關(guān)懷。

以教授《陳情表》為例，我在課文的起點處設(shè)置了幾個問題，看能否開辟一條引導(dǎo)學生進入文本一窺究竟的新途徑。

第一個問題：根據(jù)什么說《陳情表》是李密第二次上表，并且說第一次上表效果不佳？

課文文本中自有交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并因此而招致了“詔書切峻責臣逋慢?？たh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于星火”的后果。

第二個問題：《陳情表》中陳的是什么情？（生齊答孝情）僅僅就是在談盡孝嗎？你認為李密這一次成功的關(guān)鍵是什么？

在《陳情表》里李密為了推辭晉武帝的征召、一心侍奉風燭殘年的老祖母，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開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憫臣孤弱，躬親撫養(yǎng)。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作者幼年既孤且弱，身世十分不幸。這個時候，唯獨祖母挑起了“躬親撫養(yǎng)”的重擔。祖孫二人之間的感情，可以說是相依為命。而當祖母到了“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的時候，李密將為祖母養(yǎng)老送終作為第一要務(wù)，也正是這種感人至深的“孝”的體現(xiàn)。但是如若本文僅僅強調(diào)一個“孝”字，我認為是對《陳情表》的不完整的解讀。正如李密所說，“圣朝以孝治天下”。不只是眼前的“圣朝”，每個“圣朝”都是這么“治天下”的?！鞍偕菩橄取保粋€人如果因為要盡孝而必須把其他次要的事情先放下，是不需要給出太多理由的。但李密還說：“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jié)。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過蒙拔擢，寵命優(yōu)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名節(jié)”是什么？是名譽和節(jié)操，是傳統(tǒng)中國知識分子賴以安身立命的東西。現(xiàn)在，李密把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一概否定，并不惜給自己貼上“本圖宦達，不矜名節(jié)”的標簽，進而“至微至陋”，不能不讓我們想得更深一些。對新建立的西晉王朝來說，他是一個前朝舊臣。前朝舊臣個個都有一項“原罪”，就是對新朝有不忠的可能;而不肯在新朝出仕，就是一種“曲線反抗”。李密有沒有不忠之心呢？這已經(jīng)不具可考了，但就本文來看，李密可謂是考慮得細致周全了。

難道盡孝就可以不盡忠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時，自然要以大局為重！李密在此也給出了解決的辦法，“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jié)于陛下之日長，報養(yǎng)劉之日短也?！边@就是說，李密要先盡孝后盡忠，二者并不矛盾，如若陛下能恩準，定當“生當隕首，死當結(jié)草”。如此一來，我們就不能把結(jié)尾的“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僅僅當作公文的一種格式套話來讀了。李密為了洗清自己的“原罪”，首先要把“孝”喊得震天響，其次要一腳把自己的人格踩在地下，最后還要實實在在給晉武帝算一筆“經(jīng)濟帳”，這樣的理據(jù)任誰能拒絕呢？所以，我們在讀《陳情表》時，不得不為李密言說技巧的高超所折服。如果授課老師僅僅就是以一種孝情來解讀的話，不免顧此失彼了吧！

第三個問題：如果《陳情報》不是寫給皇帝的，還會如此動人嗎？

烈火見真金，誰不愿做個孝子呢？但是，當堅守孝道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甚至有可能喪失生命時，我們真能做到義無反顧嗎？

天平的一端是垂暮的祖母，另一端是暴虐的皇帝;一端是高官厚祿的誘惑，一端是執(zhí)守病榻前的艱辛。我們通過這就愛天平的傾斜，看清了李密的本色，并因而震撼于道德和情感的力量。

通過這三個問題的引領(lǐng)，我想找到一條師生共同走進文本的路徑，這樣才不會出現(xiàn)學生徘徊在大門之外，老師卻大談門里風景如何之好的現(xiàn)象。

以上所言，既是我在文言文教學中幾點粗淺的看法，也是我在平時教學過程中具體實施的準則。總而言之，文言文教學既要關(guān)注到字詞句的落實，又要提升學生的境界，我們實施課程改革的核心是要立足于學生的終身獲得發(fā)展，所以尊重學生的閱讀體驗，推進學生進行深入的思考，化繁為簡，文言并舉才是文言文教學的基點所在。

[作者通聯(lián)：浙江嘉興市秀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