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根
(井岡山大學 人文學院,江西 吉安 343009)
朋黨問題,可以說是漫長中國歷史中一直存在的大問題。至于朋黨起于何時,一直以來說法不一,有起于周朝之說,有起于漢朝之說,有起于唐朝之說,等等。宋代歐陽修等人甚至認為朋黨在堯舜時代就已有了。不過,學界一般認為,朋黨問題始于東漢的黨錮之禍。范曄《后漢書》專列了“黨錮列傳”一卷,寫道:“初,桓帝為蠡吾侯,受學于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xiāng)下為之謠曰:‘天下規(guī)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屹e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盵1]據(jù)這段文字可知,朋黨問題應該起于漢桓帝時,始作俑者是甘陵人周福和同郡人房植及其賓客。在范曄看來,朋黨之始,是持不同觀點的士大夫群體之間以對立姿態(tài)出現(xiàn)的。后來,這種群體間的對立也會表現(xiàn)在政治觀點或利益的不同方面。但不管如何,朋黨之間只要存在對立,就必然存在所謂的斗爭形態(tài)。
朋黨問題歷代皆有,甚至在某些時候還特別嚴重,如延續(xù)了整個唐代中后期的牛李黨爭即是典型,其不僅斗爭慘烈,而且嚴重動搖了唐帝國的統(tǒng)治基礎。鑒于唐代黨爭現(xiàn)象的可怕性,宋代統(tǒng)治者一直很重視或者說敏感于朋黨問題。不過有意思的是,北宋統(tǒng)治者一方面特別害怕大臣結黨成群,影響君權的控制力;另一方面又有故意在大臣之間制造派別的嫌疑,以使大臣之間相互監(jiān)督、相互制衡,從而削弱其對抗君權的能量。宋朝皇帝長期搖擺在這種矛盾態(tài)度之中,這幾乎成了宋朝政治生活的一種常態(tài)。北宋朋黨問題,特別是慶歷以來的朋黨之爭,都與皇帝這種騎墻態(tài)度有關聯(lián)。反過來,不同黨派群體也會利用皇帝這種首鼠兩端的態(tài)度為自己謀利益。這種情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南宋,直至宋亡。
慶歷年間的朋黨斗爭,其核心點在范仲淹提出的改革主張。所謂慶歷朋黨,不外乎就是兩大群體:一是支持范仲淹改革的士大夫群體,如杜衍、富弼、韓琦、歐陽修、余靖、石介、蔡襄、蘇舜欽等;二是反對范仲淹變革的既得利益群體,也就是所謂的保守派,如夏竦、賈昌朝、王拱辰、章得象、陳執(zhí)中、晏殊、胥偃等。此外,兩派之間還有一個搖擺的力量,那就是宋仁宗及其身邊的宦官群體,我們可以謂之中間力量。朋黨之間的斗爭手段,不過是一方爭取或聯(lián)合中間力量,以打擊或壓倒對方。比如,夏竦等人摘取歐陽修等人批評宦官的一些言論,刺激宦官群體加恨于范、歐等人,從而拉攏宦官勢力,使之站在自己這邊。果然,慶歷四年(1044年)四月,內(nèi)侍藍元震上疏抨擊范仲淹、歐陽修等人結黨造亂,危害社稷。他說:“范仲淹、歐陽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謂之‘四賢’。斥去未幾,復還京師?!馁t’得時,遂引蔡襄以為同列。以國家爵祿為私惠,膠固朋黨,茍以報謝當時歌詠之德……不過二三年,布滿要路,則誤朝迷國,誰敢有言?挾恨報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萬機至重,何有察知?”[2]藍氏的這封奏疏措辭激烈,帽子也扣得非常大,幾乎陷改革派于死地。當然,仁宗還算是英明皇帝,并沒有完全聽信藍元震等人的話。但是,兩派的這段斗爭卻在皇帝心中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同年十一月的“進奏院事件”及其處理結果即是明證①。
慶歷黨爭實質(zhì)是景祐年間政治斗爭的延續(xù),“始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shù)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為朋黨”[3]。慶歷四年前后夏竦和藍元震等人的彈劾,不過是二派之間矛盾斗爭的一次激烈顯現(xiàn)而已。其實,范仲淹與呂夷簡等人的矛盾由來已久,在景祐年間即已爆發(fā)過一次。斗爭結果是“大臣不堪,遂以黨目之,仲淹于是有鄱陽之行”[4]442。不過,在這次斗爭中,范仲淹雖然在政治上失敗了,但在道義上贏得了喝彩,獲得了一大批士大夫的力挺。史書記載:“……是行也,李纮、王質(zhì)載酒往餞,而欲附黨以為幸。歐陽修、余靖、尹洙抗疏力爭,而愿同貶以為榮。仲淹何慊哉?以至韓琦救蔡襄之詩、程琳議黨人之謗、若谷明君子之類,此皆營救仲淹也。惜夷簡之黨勝。仲淹之黨不勝,至使受知薦主方爾從坐,同年進士又相繼出,諸賢皆以朋黨逐矣?!盵4]442可見,當時的士大夫群體很自然地形成了對立的兩派,也就是所謂的朋黨。
斗爭延續(xù)到慶歷期間,形勢發(fā)生了變化。范仲淹在政治上獲得了優(yōu)勢,不僅極力將景祐年間支持自己的人提拔或推薦到重要位置,同時對呂黨一派如夏竦、賈昌朝等進行排擠、壓制。夏竦等人不會坐以待斃,必然奮起反抗,尋找一切機會攻擊對方,以期扳倒對方。宋史記載:“至仲淹陜西召還,稍愜公議,日夜謀畫,圖報主知。然按察之令嚴,磨勘之法密,未有愜僥幸者之意,小人不悅,再以黨論之,仲淹于是復為陜西之行。是行也,身再去國,讒者益甚。賈昌朝主王拱辰而逐益柔,益柔,仲淹所薦也。錢明逸希得象而去富弼,富弼,仲淹所厚也。陳執(zhí)中固孫甫而去杜衍,杜衍,嘗為仲淹言也。邸獄之起,朋黨作仇,一綱之打,私徒相慶。”[4]442-443此事的直接起因,是范仲淹等人以杜衍代替了夏竦的樞密使之職,夏竦由此心生嫉恨,與其黨共造輿論,言范仲淹和歐陽修等人結黨營私,妨礙公行,危害國家。這招非常狠,刺激了皇帝內(nèi)心那層不能與人“分享”的隱秘。于是,范仲淹改革的失敗也就不可避免了。
慶歷三年以來,范仲淹獲得了仁宗皇帝的空前支持,開始著手朝政的全面改革,史稱“慶歷新政”。改革涉及方方面面,一時間全國呈現(xiàn)出百廢待興、百舸爭流的欣欣向榮局面。其中,興學校、改科舉、用諫官等改革措施,更是獲得了人們特別是士大夫群體的歡迎和肯定。一大批科舉士子認為這是文人夢寐以求的春天來了,情不自禁為之歡呼吶喊。比如,慶歷三年(1043年)四月中旬,任太子中允、國子監(jiān)直講的石介賦《慶歷圣德頌》,對范仲淹、歐陽修、余靖、蔡襄、王素等人大加肯定、充分頌揚,視之為正人君子之黨,將賈昌朝、陳執(zhí)中、王拱辰、夏竦等人視為邪惡一派,予以猛力撻伐。實際上,在石介稍前,蔡襄就曾寫詩歌頌歐陽修、余靖、王素等人獲除諫官之職,為改革派鼓吹。對此,司馬光說:“慶歷初,永叔、安道、王素俱除諫官,君謨以詩賀曰:‘御筆新除三諫官,喧然朝野競相歡。當年流落丹心在,自古忠良得路難。必有謨猷裨帝力,直須風采動朝端。世間萬事俱塵土,留取功名久遠看?!艘云湓娝]于上,尋亦除諫官?!盵5]71
石介等人的作品從表面上看是在稱頌仁宗英明,能夠親賢人,遠佞臣,實則是為范仲淹一黨在政權上的勝利歡呼??梢?,石介賦詩的行為是輕率的,甚至是危險的。因為這必將刺激另外一方的反抗,并引發(fā)皇帝的不快和警覺,對朋黨加以戒備。在某種意義上說,石介等人的做法如同黨爭的助燃劑,大大加劇了北宋仁宗朝以來日益突出的朋黨之爭。石介的朋友孫復在聽聞其詩作后驚呼:“子禍始于此矣!”[6]507。果然,“新政”實施不到一年,即在夏竦、王拱辰等一黨的猛烈反攻下迅速落敗,范仲淹一黨貶謫四方。石介本人更是悲慘,于慶歷五年去世后甚至還被誣為詐死,險遭開棺驗尸之辱。
《朋黨論》是北宋著名文學家歐陽修在慶歷四年向宋仁宗上的一篇奏章。歐陽修與石介是同年好友,在政治上也基本屬于同一派,至少是同一陣營。令人驚訝的是,歐陽修于慶歷四年所作的《朋黨論》一文與石介于慶歷三年所作的《慶歷圣德頌》一詩存在同樣的問題,都不由自主地卷入了慶歷黨爭問題。也就是說,歐氏此文也必然加劇慶歷黨爭的嚴重情態(tài)。二者略有差別的是,石介詩作于范仲淹慶歷新政伊始時,是主動唱贊歌;歐陽修的這篇奏論作于新政實施近一年而開始遭遇反對派猛烈攻擊之時,是改革一派的被迫反擊或一種政治辯解。具體來說,《朋黨論》之作,是在藍元震、夏竦等人試圖以“朋黨”之罪對范仲淹一黨進行毀滅性打擊之時的抗辯,是歐陽修對已經(jīng)生疑的宋仁宗進行的釋疑。不妨先抄錄歐氏原文,以便后文解析。其文如下: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位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jié)。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兇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稌吩唬骸凹q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后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后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嗟呼!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7]
作為一篇政論散文,《朋黨論》較為明顯地貫穿了歐陽修的文風和政治觀點,似乎實踐了歐陽修“事信、意新、理通、語工”的理論主張,故被看作歐陽修最好的文章之一。不過,筆者以為,拋開散文寫作藝術,僅從作為奏折的政論文角度剖析,《朋黨論》是有問題的。
首先是其立論基礎有問題?!杜簏h論》的主要立論觀點是:自古以來,君子有黨,小人無黨。這顛覆了士大夫群體傳統(tǒng)的觀點,即承認自古就存在君子、小人之黨。盡管歐陽修立論很新,但基礎卻有問題。因為自古有朋黨雖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從來沒有明確的所謂君子之黨和小人之黨之分。歐陽修強分為君子之黨和小人之黨理由非常牽強,而其斥責所謂小人之黨為偽黨,即沒有黨,此說則更難以站住腳。一般而言,人們比而為朋,聚而成黨。只要一群政治人物因某個因素結合在一起,出于共同政治目的或者某種利益支持或反對某些人、事,從而影響國家政策和決策,就可以說是朋黨。利于國家者是朋黨,不利于國家者亦是朋黨,不存在什么偽黨之說。歐氏的這個假設觀點,立論基礎明顯是不穩(wěn)的。我們據(jù)史可知,歐氏此論乃是針對藍元震的彈劾奏章所發(fā)[8],目的是要駁斥對方言論,以釋仁宗皇帝心中之疑,所以其情急之下所發(fā)之論就顧不了那么多了。
其次,歐陽修《朋黨論》的邏輯有問題。歐陽修“朋黨論”立論理由是君子以道義聚合,為真黨;小人以錢財、祿位相邀,有之則成團聚,無之則鳥獸散,是偽黨。平心而論,歐陽修這種論述邏輯是有問題的,是缺乏說服力的。這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一方面,歐陽修此文等于是間接承認了藍元震對范、歐等人結黨行為的指控,這是致命的漏洞。如前文所論,宋朝皇帝對大臣結黨行為是非常忌諱的,不管君子之黨還是小人之黨,對皇帝來說,都是讓人無法安枕的危險存在。一旦承認了范、歐一派存在結黨現(xiàn)象,也就等于承認了藍元震等人的指控。那么,無論他再怎么強調(diào)范仲淹一黨是君子之黨,是因道義結合在一起,一切都是為了朝廷的,都沒有用了。因為大宋皇帝考慮問題的第一出發(fā)點,就是其統(tǒng)治權威的問題??梢哉f,在這里歐陽修犯了政治大忌。另一方面,歐陽修此文等于給其政治對手提供了一件有力的斗爭武器。因為任何黨派都會旗幟鮮明地宣稱自己是正義的,同時也會指斥對手是結黨營私的,是非正義的,是危害國家社會的。反過來說,任何黨派都不會認為自己是小人之黨,是以利益相聚在一起的。換句話說,歐陽修可以說范仲淹一黨是大公無私的,是真君子之黨,那夏竦、賈昌朝等又何嘗不可以說自己是大公無私的,是真君子之黨呢?因為當時并沒有一條絕對的標準,來界定誰算君子,誰屬于小人。君子、小人之辨是一個具有很強主觀色彩的概念??陀^來講,北宋景祐至慶歷時期的黨爭,主要還是政見分歧所致,爭斗雙方開始還是從國家角度出發(fā)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對的,是為了國家朝廷。正如《宋史全文》編寫者在編寫仁宗本紀時所言的那樣:“吾而以賢自處,孰肯以不肖自名?吾而以夔、契自許,孰肯以大奸自辱?吾而以公正自褒,孰肯以邪曲自毀哉?如必過為別白,私自尊尚,則人而不仁,疾之已甚,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安得不重為君子之禍?”[4]443歐陽修這種辯解幾乎沒有說服力,夏竦等人完全可以套用這種說法,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歐陽修這種論述邏輯是有漏洞的,因為你無法拿出什么來證明你是君子他方是小人,而對方可以輕松找到你的破綻,抓住你的把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種邏輯常識此時被歐陽修所忽略了。
最后,筆者要說的是,歐陽修《朋黨論》的負面影響很大。歐陽修這篇申辯奏折,在當時影響很大,但嚴格來說,負面影響大于正面影響。此文出來后不久,范仲淹的“慶歷新政”就宣告失敗了,范氏一黨人物多被貶謫放逐,如石介之輩更是可憐,連死都不得安寧(政敵污蔑其詐死,開棺驗尸)。對于這種結果,我們當然不能全部歸罪于歐陽修這篇奏論,它是由很多原因造成的,如對手的狡猾以及強勢反攻、皇帝的動搖、“新政”執(zhí)行問題和慶歷新黨成員自身缺陷等,但我們不能否認,從政治革新所需要的理論辯護角度評論,歐陽修這篇《朋黨論》在這次朋黨斗爭之中起了很大的負面作用。最直接的影響,是加速了“新政”的失敗進程。正如有學者曾這樣總結道:
邸獄之起,朋黨作仇,一綱之打,私徒相慶。雖歐陽公以去國之身懷不自已,抗疏力言,至謂“群邪相賀于內(nèi),四夷相賀于外”,未嘗不忠于國者,而大勢卒不可挽矣。方仲淹始為夷簡黨目之所斥,諸賢尚有左袒。及仲淹再為夏竦黨論之所貶,諸賢皆為倒戈。蓋夏竦用心慘于夷簡,此元瑜所以初是仲淹,而復希執(zhí)中也。然嘗反覆史傳,竊謂黨禍之作,固小人之罪,而希天子之風,附君子之名,不得盡辭其責。故嘗妄為之說曰:“黨論之始倡,蔡襄‘賢不肖’之詩激之也。黨論之再作,石介‘一夔一契’之詩激之也。其后諸賢相繼斥逐,又歐陽公邪正之論激之也。”何者?負天下之令名,非惟人情不堪,造物亦不吾堪爾。[4]
顯然,在修史者看來,“慶歷新政”的迅速失敗,與蔡襄、石介等人的無端鼓吹和頌揚有關系,同樣也與歐陽修《朋黨論》這種立論基礎不牢、分析邏輯不嚴密的抗辯有密切關系。
總而言之,歐陽修《朋黨論》一文的出現(xiàn),不僅沒有解除宋仁宗對朝堂革新派大臣結黨的憂懼,反而使得皇帝倒向了夏竦等保守派一邊,從而加劇了北宋黨爭的斗爭激烈程度,最終使得范仲淹、韓琦等人領導的“慶歷新政”很快走向了失敗。這種遺憾的結局,讓我們后世讀者在贊嘆歐公的論說文筆暢達、優(yōu)美的同時,不能不去反思《朋黨論》之類的文章作為政論文的社會效用和歷史意義。
注釋:
① 慶歷四年(1044年)秋天,監(jiān)進奏院蘇舜欽命人變賣院部廢紙,并用所得銀錢,招妓買酒,邀請王洙、王益柔、梅堯臣等12位官員一同宴飲。負責糾察官員的御史王拱辰得知此事,認為蘇舜欽等人是公款吃喝,影響惡劣,上章彈劾。結果,蘇舜欽與劉巽削職為民,其他參與宴會的王洙、王益柔、章岷、呂溱等十余人被悉數(shù)貶官,逐出開封城;蘇舜欽的岳父杜衍也受到牽連而被迫辭去相職。史稱“進奏院獄”或“邸獄”,此即進奏院事件??蓞⒖赐羰ヨI點?!端问啡摹罚ㄖ腥A書局2016年版)第8卷第448―4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