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坡
一般而言,點心當中帶“酥”字的,都離不開油酥,比如叉燒酥、牛肉酥和核桃酥、杏仁酥。它們從名稱上看差不多,呈現(xiàn)方式、觸覺口感則完全異趣。前者,一層一層,蓬松;后者,嚴嚴實實,酥松。它們的最大公約數(shù)是“松”。
“松”,便是采用油酥的結果。
油酥由面粉、食油或者還有水,根據(jù)不同的需要按比例調制而成。
蓬松和酥松,區(qū)別在于是否做了折疊的動作。折疊數(shù)量越多,層次越趨豐富,自然越蓬松。
桃酥不是千層酥,毋需折疊以至于蓬松,所以比較敦實;然而,敦實并不代表堅硬,輕咬或輕掰,馬上能感覺到它的酥松。如果桃酥沒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那是往剛剛摘下的黃桃的方向走了,嗑牙;又仿佛被汽車碾過,它沒事,輪胎倒凹陷了。
許多人以為桃酥既然沾個“桃”字,當與水蜜桃、黃桃、蟠桃有關。這是誤解。
新鮮桃子的果肉想要在點心上擔任一個角色,我當推薦它去水果奶油蛋糕上試試。不過,據(jù)說那款蛋糕上獼猴桃早就占了半壁江山,它是否允許既不同目又不同科、再加長得像屁股似的“兄弟”跟自己一起走秀,真的難說。
接下來,桃子只能向葡萄看齊,把自己“瘦身”成“干”。苦惱的是,幾乎所有烘焙產(chǎn)品都不待見桃肉干。但,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仁”,鹽津系列里桃肉的位置就很顯赫。
我們在桃酥上看到的“果肉”,不是來自桃子,而是西瓜,是西瓜的籽里的“肉”。
都說桃酥與桃無關,那么,桃酥的“桃”,出自哪兒?
一說,江西景德鎮(zhèn)燒陶瓷的窯工,在燒制陶瓷的同時為了不浪費柴火,把摻了油酥的面餅一起烤了,結果竟然烤出“冰裂紋”的效果,成了可吃的“陶瓷”。
桃酥的前生是“陶酥”,說得通。
一說,桃酥上面原本撒滿核桃碎,因為輾轉遷移,落戶于不產(chǎn)核桃的地方,沒轍,只好改成撒芝麻。從此,掛“核桃”賣“芝麻”跟“掛羊頭賣狗肉”,成為妥妥的一對。
還有一說,認為桃酥是陶工烤制的上面帶核桃仁的酥餅。其嚴謹?shù)冒讶说南胂罂臻g徹底封死,沒小弄堂可穿。
千萬別說“陶酥”沒道理,至少如今景德鎮(zhèn)周邊,樂平桃酥被奉為“桃酥之王”;鷹潭被稱作“桃酥之鄉(xiāng)”;即使大名鼎鼎的“宮廷桃酥”,也是明朝兩個江西籍的首席大學士夏言(貴溪)和嚴嵩(分宜)血腥纏斗之后,夏氏后裔把宮廷里的桃酥技術偷出,傳到江西鷹潭一帶,堪稱肥水不流外省田的范本。
鷹潭有兩塊響亮的牌子——眼鏡和桃酥。鷹潭人賣眼鏡的真實意圖,其實是叫顧客看得更清楚一點——“天下桃酥哪家強”?當然“老子天下數(shù)第一”!
沙縣有六萬多人在全國各地經(jīng)營“沙縣小吃”;鷹潭則有十萬人在全國各地經(jīng)營“宮廷桃酥”,它的桃酥產(chǎn)業(yè)規(guī)模有多大?可想而知。
話說一日中午,我們一行將從井岡山乘動車去南昌,考慮到下午要打卡江西省博物館等網(wǎng)紅地,時間過于緊湊,一本正經(jīng)組個飯局實在浪費時間,但又不想吃鐵道快餐,便請江西老表家埠兄買些點心來果腹。哪知他居然提來了一馬甲袋桃酥!可以想象,不是家埠兄對桃酥一往情深,就是商店里桃酥“一騎絕塵”。
之前,桃酥吃了多少年,我對它的印象一直不太正面,嫌甜嫌油嫌香精,但始終沒有收手;品嘗了井岡山出產(chǎn)的那種黑乎乎又較粗糙的桃酥,倒覺得一股鄉(xiāng)野的自然氣息撲面而來,頗堪咀嚼玩味,由衷欽佩江西老表神通廣大,竟能把不起眼的桃酥做到極致。
桃酥好像是中國的通食,到處有賣。北京人對桃酥很有感情,老北京周簡段在《老滋味》一書中寫道:“提起北京糕點,南味以稻香村和桂香村著名,清真以大順齋為最??烧劶罢诘木┪陡恻c,那就要算正明齋了?!敝芟壬貏e拈出該店的“桃酥”,稱“其制作之精細,非一般糕點所及,就連芝麻也要去皮后再用”。
北京最具特色的糕點是“京八件”,那是個系列。有個版本說,其中的“大八件”共有25個花樣,分為頭行、破皮、酥皮三種。“頭行”是排在前頭、必須先做的意思,桃酥名列“頭行”第一,可見其地位之高。
在上海,改革開放前后三四十年,各色點心層出不窮,但能真正沉淀下來、至今還在熱賣的不多,桃酥算是難得的一種,說明有人嗜好一口。
隨著年齡虛長,胃納變差,一只像大餅大小的桃酥,我已不太吃得下了。以前比較傾向于五六枚封裝一卷的蔥油小桃酥,現(xiàn)在我轉戰(zhàn)那種鑲嵌堅果或莓果或巧克力顆粒的全麥小桃酥。我想,崇尚養(yǎng)生之風正健,可能“吾道不孤”吧。
唉,形勢比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