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來,陸彭琪
(1.廣西大學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心,廣西南寧 530004; 2.廣西大學文學院,廣西南寧 530004)
跨語言的研究表明,不少語言中的持續(xù)體或進行體標記源于處所動詞或處所結(jié)構(gòu)[1-2]。Mastisoff指出東南亞語言的“居住”義動詞,如dwell、be in/ at a place,通常會發(fā)展為進行體助詞或處所介詞,并認為這種演變路徑是東南亞語言的區(qū)域共性[3],Heine和Kuteva提出東南亞語言區(qū)域的語法化共性之一就是“處所動詞>進行體標記”[4]。雖然“居住”義動詞或處所動詞可以演化為體標記,但其演變的具體路徑卻并不清楚,吳福祥在對大量的東南亞語言和漢語方言的“居住”義動詞考察后,認為其演變路徑為“‘居住’義動詞>處所介詞>持續(xù)體標記”,且這種演變模式極有可能是漢語在東南亞語言中產(chǎn)生的跨語言擴散[5]。
“居住”義動詞演化為體標記,主要出現(xiàn)在桂南平話里,桂北平話尚未發(fā)現(xiàn)類似的演變。廣西白話與桂南平話的“居住”義動詞“住”,最終都演化為了表持續(xù)或進行的體標記,但其演化路徑卻不同。這種不同吳福祥[5]已粗略提到,但他沒有對這種不同的演變路徑展開詳盡討論。下擬首先描寫廣西白話與桂南平話“居住”義動詞的多功能模式,然后揭示其不同的語法化路徑,最后對兩種方言中語法化過程相異的源頭進行探究。
1.“停止”義動詞
白話表示“停止”義的動詞主要是“住”。如:
(1)貴港市區(qū)白話①文中貴港市區(qū)白話用例參見:麥穗.廣西貴港方言的“住”[J].語言研究,2002(S1)。梁忠東.玉林話研究[M].成都: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0。玉林城區(qū)白話用例參見:桂平金田白話用例參見:李曉君.桂平市金田話研究[D].南寧:廣西大學,2013。南寧白話用例參見:林亦,覃鳳余.廣西南寧白話研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南寧鷓鴣淥村平話用例參見:高薇.南寧鷓鴣淥村平話研究[D].南寧:廣西大學,2016。崇左新和蔗園話用例參見:梁偉華,林亦.廣西崇左新和蔗園話研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田陽那滿平話、南寧石埠平話用例均參見:褚俊海.桂南平話與白話的介詞研究[D].南寧:廣西大學,2007。香港粵語用例參見:張洪年.香港粵語語法的研究[M].增訂版.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崇左左州壯語用例參見:晏姝.崇左左州壯語參考語法[D].南寧:廣西大學,2018。靈川三街話用例參見:文婕.靈川三街話研究[D].南寧:廣西大學,2018。廣州話用例參見:彭小川.廣州話助詞研究[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0。新會話用例參見:甘于恩.廣東四邑方言語法研究[M].廣州:暨南大學,2002。不再一一標注。:雨住了。雨停了。
2.“居住”義動詞
與白話的“停止”義動詞一樣,白話的“居住”義動詞也是“住”。如:
(4)桂平金田白話:我住在渠屋對面。我住在他家的對面。
3.結(jié)果補語
白話的“住”作結(jié)果補語時多用于“V得(冇)住”結(jié)構(gòu),表示力量夠得上或夠不上。如:
4.體標記
“住”作體標記時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主要有表示動作的持續(xù)和表示狀態(tài)的持續(xù)兩種功能,表示動作持續(xù)的“住”為進行體標記,表示狀態(tài)持續(xù)的“住”為持續(xù)體標記,作體標記的“住”通常用于“V?。∣)”結(jié)構(gòu)。如:
(11)桂平金田白話:屋中間放住一張四方臺。屋子當中放著一張小方桌。[持續(xù)體標記]
(12)南寧白話:墻上高黏住兩張通知單。墻上貼著兩張通知單。[持續(xù)體標記]
(14)玉林城區(qū)白話:開住車聽手機好危險咯。開著車接聽手機是很危險的。[進行體標記]
(15)桂平金田白話:我到渠屋企個時候,渠食住飯。當我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在吃飯。[進行體標記]
1.“居住”義動詞
桂南平話表“居住”義的動詞用的也是“住”。如:
(18)崇左新和蔗園話:你隊住哪□nik55里住?你們住在哪里?
(19)田陽那滿平話:獨李老師一個人住辦公室。辦公室里只李老師一個人在。/只有李老師一個人住在辦公室。
(20)南寧石埠平話:我住北京。我在北京。/我住在北京。
2.存在動詞/處所動詞
桂南平話的“住”有存在動詞/處所動詞的用法,類似于普通話中的“在”,白話的“住”沒有這一用法。如:
(23)田陽那滿平話:書住臺上。書在桌子上。
(24)南寧石埠平話:蚊子住杯里頭。蒼蠅在杯子里。
3.處所格介詞
桂南平話的“住”可用作處所格介詞,這種現(xiàn)象只存在于桂南平話中。如:
(25)南寧鷓鴣淥村平話:一隊雀兒住天上飛來飛去。一群鳥在天空中飛來飛去。
(26)崇左新和蔗園話:住哪□nik55里做工都是啊耿。在哪干活兒都這樣。
通過評估體系中的數(shù)據(jù)采集確定地理資料,貴陽市花溪區(qū)屬于多民族聚居區(qū),整體地質(zhì)信息和工程信息較為復雜,通過合理的數(shù)據(jù)收集管理體系,保證移民安置工程正常進行。
(28)南寧石埠平話:我隊住對面馬路做工。我們在馬路對面工作。
4.源點格介詞
桂南平話的“住”可作源點格介詞,這種現(xiàn)象也只出現(xiàn)在桂南平話里。桂南平話還有源點格介詞“由”,所以并非所有桂南平話的源點格介詞都源于“居住”義動詞。如:
(30)田陽那滿平話:住北京到上海有一千五百多公里。從北京到上海有1 500多公里。[處所源點介詞]
(31)南寧石埠平話:我隊住北京來。我們從北京來。[處所源點介詞]
(32)崇左新和蔗園話:住1978年起,我就住那只學校做老師。1978年起,我就在那個學校當老師。[時間源點介詞]
5.經(jīng)由介詞
桂南平話的“住”可作經(jīng)由介詞,這種現(xiàn)象也只存在于桂南平話中,而且桂南平話本身還有經(jīng)由介詞“由”。如:
(34)崇左新和蔗園話:老王住門口行過。老王剛從我們家門前走過。
(35)田陽那滿平話:一部汽車住我旁邊開過。一輛汽車從我身邊經(jīng)過。
6.體標記
跟白話不同,桂南平話的“住”作體標記時多用于“VO住”結(jié)構(gòu)。如:
(37)崇左新和蔗園話:我?guī)в暌伦。鮩i21不怕落雨。我?guī)е暌?,不怕下雨。[持續(xù)體標記]
(38)南寧鷓鴣淥村平話:飛住□k?35雀兒惡打。飛的鳥不容易打。[進行體標記]
(39)崇左新和蔗園話:外頭落雨住,你最好帶把傘。外面下著雨,你最好帶把傘。[進行體標記]
前文已經(jīng)詳細闡述了“住”在平話和桂南平話中的多種功能,可見“住”在平話和桂南平話中的功能并不是完全一致的,異同之處可歸納為表1。
表1 “住”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的功能比較
方言點(系屬) “居住/停止”義動詞 存在動詞 結(jié)果補語 處所介詞 源點格介詞 經(jīng)由介詞 體標記 桂平麻垌(白話) + - + - - - + 桂平江口(白話) + - + - - - + 賀州昭平(白話) + - + - - - + 邕寧四塘(平話) + + - + - - + 南寧橫塘(平話) + + - + - - + 南寧鷓鴣淥村(平話) + + - + - - + 南寧粟村(平話) + + - + - - + 南寧石埠(平話) + + - + + - - 田陽那滿(平話) + + - + + + - 崇左新和蔗園話(平話) + + - + + + +
1.語義演變:“停止”義動詞>“停留/居住”義動詞
《廣韻·遇韻》:“住,止也”[6]?!白 痹跐h語史上本義為“停止”。如:
(40)清道而行,擇地而住。(西晉·潘岳《射雉賦》)[7]
“住”從“停止”義引申出“停留/居住”義。如:
(41)見者呼之曰:“薊先生小住。(《后漢書·薊子訓傳》)[8]
(42)那環(huán)住所,非所經(jīng)見。(《魏書·袁翻傳》)[9]
“住”作“停止”義動詞的用例較少,使用范圍也有所限制。
2.語法化:“居住”義動詞>結(jié)果補語>持續(xù)體/進行體標記
與桂南平話不同,白話的“住”由“居住”義動詞直接演變?yōu)榱私Y(jié)果補語。白話若要表示“住在某地”,則需在“住”后加處所介詞“喺/喺過”“打/打過”“在”等。在白話中,“住”沒有出現(xiàn)存在動詞或處所動詞的用法。漢語史中“住”的補語用法產(chǎn)生于唐代。如:
(43)碧落留云住,青冥放鶴還。(唐白居易詩)[10]
(44)臨歡定不住,當為何所牽。(唐韋應物詩)[11]
(45)醉來咬損新花子,拽住仙郎盡放嬌。(五代和凝詩)[12]
結(jié)果補語虛化為體標記是漢語史和漢語方言已經(jīng)證實的語法化模式,但“住”在漢語史中只演化到了補語,在白話中則進一步演化為了體標記。
1.語義演變:“停留/居住”義動詞>存在動詞/處所動詞
白話的“居住”義動詞“住”不會引申出存在動詞/處所動詞,漢語史的“住”和早期粵方言的“住”也都沒有出現(xiàn)這一演變。如:
與白話不同,桂南平話可以由“居住”義動詞引申出存在動詞/處所動詞,此時的“住”有“某地有某人/物”之義,不能直接解釋為“居住”義。漢語史的“在”存在類似的語義演變。如:
(47)“居處”義: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易·乾》)[13]
(48)“存在”義: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論語·學而》)[14]
2.語法化:存在動詞/處所動詞>處所格介詞
Heine、Kuteva指出,“居住”義動詞演變?yōu)樘幩袷强缯Z言中比較常見的演化路徑[15]。吳福祥列舉了一部分語言的例子,表示在跨語言中“處所/存在動詞>處所介詞”是一種常見的語言演化模式[5],如古漢語的“於①在古漢語中,“于”與“於”不同,為準確描述論文觀點,此處保留繁體字?!盵16]、回輝話的“tsia?32”[17]等。在桂南平話中,“住”可同時用作“居住”義動詞和處所介詞,從而出現(xiàn)“住住”表示“住在”的現(xiàn)象。如:
有些表達因此會產(chǎn)生一些歧義,如例(19)、例(20)。這也是白話與桂南平話“居住”義動詞語法化路徑開始出現(xiàn)分化的環(huán)節(jié)。
3.語法化:處所格介詞>源點格介詞(處所源點介詞>時間源點介詞)>經(jīng)由介詞
張清源認為事物在空間里的運動是連續(xù)的線性運動,是“所在>起點>趨向>位移>終點>所在”這樣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所以表示空間運動的介詞相互影響或引申是可能的[18]。從桂南平話“住”的功能來看,處所動詞“住”已經(jīng)基本演化為了處所格介詞,但并非所有處所格介詞都會引申為源點格介詞。如邕寧四塘平話的源點格介詞是由“由”來充當,而且“由”不能被“住”替換:
(50)我隊由北京來。我們從北京來。| *我隊北住京來。
部分白話中的處所動詞雖然不是由“住”來充當?shù)?,但是其中一些白話也存在處所格介詞演化為源點格介詞的情況,如處所介詞“喺”也可以充當源點格介詞:
(53)崇左左州壯語的“ju5”:ku1我ju5在θ?n2家kin1吃a?m1飯[處所格] | phu1我們ju5從na?m4南ni?3寧ma2來[源點格]
部分桂南平話的處所源點介詞“住”也可以發(fā)展成時間源點介詞,如前文已提及的崇左新和蔗園話、田陽那滿平話等。
而源點格介詞與經(jīng)由介詞究竟是誰變?yōu)檎l則視具體的語言事實而定,既存在“處所源點介詞>經(jīng)由介詞”的演變路徑,如漢語史中的“由”和“自”[19],也存在“經(jīng)由介詞>處所源點介詞”的演變路徑,如東南方言里的“趁”[20]。桂南平話屬于前者,其經(jīng)由介詞是由源點格介詞演化而來,前文已列出的崇左新和蔗園話和田陽那滿平話就是如此。但并非所有的桂南平話中的源點格介詞“住”都產(chǎn)生了經(jīng)由介詞的用法,如南寧石埠平話的源點格介詞和經(jīng)由介詞都是“由”,“住”可以替代作為源點格介詞的“由”,卻不能替代作為經(jīng)由介詞的“由”。如:
(54)源點格介詞:我隊由北京來。我們從北京來。| 我隊住北京來。我們從北京來。
可見“住”從源點格介詞演化為經(jīng)由介詞的現(xiàn)象目前只存在于部分桂南平話中,沒有在桂南平話內(nèi)部產(chǎn)生較大擴散。
4.語法化:處所格介詞>持續(xù)體/進行體標記
吳福祥[5]已經(jīng)論證處所介詞演化為持續(xù)體/進行體標記是東南亞語言中的一種區(qū)域共性,其語法化特點是漢語向東南亞區(qū)域的跨語言擴散。漢語史中作處所介詞的“在”亦遵從此演化路徑。桂南平話中的“住”演化為表持續(xù)或正在進行的體標記,應是平話保留著古漢語特征的結(jié)果。桂北平話中的處所格介詞雖然不是由“居住”義動詞演變而來,但也遵循該路徑,如靈川三街話的處所格介詞“到”:
(56)處所格:他到房頭看電視。他在房間看電視。
(57)體標記:她到洗衣裳。她在洗衣服。
雖然白話與桂南平話的“居住”義動詞“住”都演變?yōu)榱顺掷m(xù)/進行體標記,但演變路徑卻完全不同。此外,并非所有桂南平話中的“居住”義動詞“住”都存在“源點格介詞>經(jīng)由介詞”這一演化路徑。桂南平話的持續(xù)/進行體標記“住”主要來源于處所介詞“住”,與桂南平話“居住”義動詞“住”是否存在“源點格介詞>經(jīng)由介詞”的演變路徑?jīng)]有必然的聯(lián)系。
綜而言之,白話與桂南平話“居住”義動詞“住”的語法化路徑可歸納為圖1。
圖1 “住”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的語法化路徑比較
白話與桂南平話的“居住”義動詞都以“住”表示,盡管“住”的演化路徑各不相同,但該詞均殊途同歸地演化為了體標記,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情況。至于為何如此,學界至今沒有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首先,從粵方言早期語料來看,白話中的“住”一直沒有存在動詞、處所動詞以及處所介詞的用法,這一點與漢語史中“住”的演變是相符的。如:
(58)將近半世,唔共你住埋唔系計。過了快半個人生,都沒有和你住在一起,這不是一個好計策。
(《自悔》)①例(58)―例(60)均來自:拓子庸.粵謳[M].陳寂,評注.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6。例(61)―例(63)均來自:大英國圣經(jīng)會.馬克福音傳[M].香港:圣書公會,1872。例(64)―例(66)均來自:Wisner O F. Beginning Cantonese [M]. Canton: China Baptist Publications Society, 1906。文中不再一一標注。[“居住”義動詞]
(59)呢回殘燈斜月愁無那,縱有睡魔迷不住我?guī)I秋波。這回殘燈斜月無可奈可,即使是睡魔都迷不住我,夜不成眠悲傷之極。(《真正命(其五)》)[結(jié)果補語]
(60)睇住殘荷凋謝咯,我就想到世事難為??粗蛑x的殘荷,我就想到了世事艱難。(《難忍淚》)[體標記]
(63)又有女人隔遠望住。又有女人在遠處觀望著。(第十五章)[體標記]
(66)個日光時時照住個地。陽光常年照著這個地方。(第十五課)[體標記]
“住”在廣西以外地區(qū),如香港、廣東等地的粵語中亦無存在動詞、處所動詞以及處所介詞的用法。如:
(67)香港粵語:一手接住個波。一手把球接住。[結(jié)果補語]
(71)新會話:紅紅梳住兩條辮尾。紅紅梳著兩條辮子。[持續(xù)體標記]
這可以說明:第一,“居住”義動詞演化為體標記并不是廣西粵語獨有的特征,而是粵方言的區(qū)域共性。略有區(qū)別的是,廣西以外地區(qū)粵語“居住”義動詞所演變而來的體標記只表示狀態(tài)的持續(xù),而不表示動作的持續(xù);第二,結(jié)合前文所列出的漢語史的“居住”義動詞的演化現(xiàn)象,粵方言的這一區(qū)域共性是符合漢語史“居住”義動詞的演化特征的,略微不同的是,目前漢語史里的“居住”義動詞只演化到補語這一步,而粵方言則進一步演化成了體標記。
其次,從演化路徑上來說,“居住”義動詞“住”的分化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從一開始就不相同。桂南平話的“住”先是因語義演變產(chǎn)生了存在動詞/處所動詞,進而變成處所格介詞;白話的“住”則沒有產(chǎn)生語義演變,而是直接演化成補語成分。
在“居住”義動詞“住”的演化上,白話與桂南平話沒有因語言接觸而產(chǎn)生相互影響。桂南平話的“住”在經(jīng)歷了類似例(47)、例(48)的語義演變后,遵循漢語史上“在”的演變軌跡,產(chǎn)生了跟其一致的語法化過程。如:
(72)古漢語“在”:時權(quán)擁軍在柴桑。(《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21][處所介詞] | 興化代云:“和尚有事在。”(《祖堂集·卷十八》)[22][持續(xù)體標記]
最后,“居住”義動詞演變?yōu)槌掷m(xù)/進行體標記只出現(xiàn)在桂南平話中,而桂北平話的持續(xù)/進行體標記并非由“居住”義動詞演變而來。桂北平話遵循漢語史變化:處所動詞“在”虛化為表持續(xù)或表進行的體標記。前文已經(jīng)討論過,“在”與“住”在語法化路徑變化上是一致的??梢?,桂南平話的“居住”義動詞“住”是漢語史上“在”的“替代品”,所以“住”在成為存在動詞/處所動詞后也沿著漢語史上“在”的演化路徑發(fā)展變化。“居住”義動詞“住”演化成源點格介詞和經(jīng)由介詞也可以佐證這一點,該演變路徑在桂北平話中是由“在”承擔的。另外,“住”是可以替換部分桂南平話中的源點格介詞和經(jīng)由介詞“由”的,而“由”又已經(jīng)被證實有“源點格介詞>經(jīng)由介詞”的演化路徑,“住”遵循這一路徑也就理所當然了。
“居住”義動詞在廣西白話與桂南平話中的語法語義功能及其演變路徑存在差異:白話的“居住”義動詞直接虛化為結(jié)果補語,再由結(jié)果補語演變?yōu)轶w標記;而桂南平話的“居住”義動詞是先語義演變?yōu)樘幩?存在動詞,然后再語法化為處所格、源點格和經(jīng)由介詞,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演變?yōu)轶w標記。造成此種差異的主要原因在于:“居住”義動詞在白話中未再進一步產(chǎn)生語義演變,而是按照漢語史中“居住”義動詞的演變方向變化;而“居住”義動詞在桂南平話中卻是先產(chǎn)生了語義演變,進而沿著漢語史中處所動詞“在”的演變路徑變化。一言以蔽之,雖然廣西白話與桂南平話同是粵方言,“居住”義動詞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均具有體標記功能,但“居住”義動詞在白話與桂南平話中的演變路徑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