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娜 董陽
【關鍵詞】閱讀教學,指向閱讀力,文本分析,教學設計
閱讀力是指借助閱讀來應對現實、解決問題的綜合素養(yǎng),具體包括閱讀認知能力、閱讀元認知能力、閱讀情意等多個維度。從國際閱讀研究發(fā)展走勢來看,閱讀的內涵已經從“理解、建構文本”向“運用文本”轉型,“通過閱讀來學習”“運用文本來參與社會”等正成為閱讀素養(yǎng)的核心內涵。這意味著,新時期的“閱讀力”要兼顧輸入型閱讀(理解、記憶、接受)和輸出型閱讀(創(chuàng)造運用、解決問題),且以后者為終極目的。
閱讀教學的文本分析與教學設計要指向閱讀力,這是多數教師都明白的道理。然而,在我國中小學閱讀教學實踐中,文本分析和教學設計中弱化、偏離甚至無視閱讀力的現象卻很突出。鑒于此,本文嘗試探索指向閱讀力的文本分析與教學設計路徑。
隨著閱讀內涵的發(fā)展,亟待專業(yè)的閱讀教學框架來引領閱讀教學實踐,使閱讀教學能清晰、自覺地指向閱讀力。僅就閱讀認知能力這一維度而言,理想的閱讀教學框架包括:以單篇閱讀文本為主,訓練基本閱讀能力(閱讀流利度、聚焦信息、整合信息、簡單推論、復雜推論、鑒賞評價等);以多元文本閱讀為主,訓練高級閱讀能力(基于復雜情境的深度學習、問題解決、創(chuàng)造運用等)。限于篇幅,本文以基本閱讀能力為例,探討指向閱讀力的文本分析和教學設計。
一、指向閱讀力的文本分析
1.“尋美”式文本分析
目前,中小學閱讀教學中較流行“尋美”式的文本分析,其重在尋找文本中的“美點”“亮點”,追求文本分析的“與眾不同”。這樣的文本分析容易忽略對中小學生扎實的基本閱讀能力的培養(yǎng),更多地以“老師的閱讀理解”替代“學生的閱讀理解”,且受到語言形式、文本解讀、指向寫作、讀寫結合等理念的影響,導致指向閱讀力的教學內容嚴重匱乏。
這種“尋美”式的文本分析對閱讀教學的影響,在下面的課例中有著較為突出的體現。
以統(tǒng)編教材二年級上冊《霧在哪里》課堂教學(1課時)為例,本課的教學目標主要有:
·識字教學;
·朗讀課文,回答問題;
·讀出霧說話的口氣;
·回答問題,談談霧都到了哪里,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
提問:霧來到海上,什么不見了?
提問:霧來到了岸上,什么看不見?
·仿寫句式:“……連同……,……連同……,……連同……和……”
學習下面句子中關聯(lián)詞的用法:“他把天空連同太陽一起藏了起來”“大海連同船只和遠方,天空連同太陽,海岸連同城市,街道連同房屋和橋梁,都露出來了”。
·小練筆
文中說霧來到了海上和岸邊,引起了很大的變化。今天我們學校也有很多霧,請看老師今天早上拍到的照片。大家根據上面所學的句式,寫一段文字:“霧來到了……,于是……?!?/p>
通過上面的教學設計,我們可看出其文本分析主要聚焦在語言形式表達之美上,教師重點提取了兩個典型句式,并落實到讀寫結合上。從“教語文”的角度來看,這一設計有其合理之處,但是從“教閱讀”的角度來看,學生閱讀文本的實踐很不充分,真正用于閱讀理解的時間只有8分鐘。從課堂觀課的實際情況來看,教師對學生基本閱讀技能的訓練比較匱乏,學生對文本的理解較含混。
筆者當堂記錄下了第三個教學環(huán)節(jié)的師生對話,內容如下。
師:(在孩子自由朗讀后提問)霧來到海上,什么不見了?
生1:天空和太陽看不見了。
生2:海水、船只看不見了。
生3:小狗、小貓看不見了。
師:(發(fā)現孩子們的回答是亂的,老師自己讀了第3段后提問)大家要仔細聽——霧飛到海上,什么不見了?
生4:大海不見了。
師:你讀得不夠仔細。霧藏起了大海,但是不見了的是“海水、船只、藍色的遠方”。同學們明白了喲?
生:(集體回答)明白了。
師:那么,霧來到岸邊,什么看不見了?
生5:小黑貓不見了。
師:除了小黑貓不見了,還有什么不見了?
生6:海岸和城市不見了。
師:大家看書上還寫著“房屋、街道、樹木、橋梁、行人”,這些都不見了。同學們明白了嗎?
生:(集體回答)明白了。
這段課堂實錄中,學生對文章中“霧來到了哪里”“藏起來什么”“什么不見了”等內容,沒有真正讀明白,也不知道如何通過聚焦信息來理解文本。盡管老師在努力地引導,但學生始終回答不出來,原因在于文章中出現了大量“藏起什么”“什么不見了”之類的信息,這需要學生在聚焦信息方面下功夫,但老師沒有從閱讀的角度分析到這一點,整個閱讀教學指向偏離閱讀理解的重心,沒能為聚焦信息提供必要的閱讀支架,導致學生在聚焦信息方面的理解含混不清。
2.“探點”式文本分析
區(qū)別于“尋美”式文本分析,“探點”式文本分析重在“探點”:基于閱讀認知能力層級,探尋文本最恰切的閱讀訓練點。其具體操作步驟如下。
第一,分析文本的基本信息和增值信息。
這里把文本分析的內容分為基本信息和增值信息。所謂文本的基本信息是指由文本語言所承載的、客觀的基本信息。比如,閱讀朱自清的《背影》,不管誰來閱讀,《背影》的基本信息都是父親送兒子坐火車這一客觀信息。所謂文本的增值信息是指由讀者借助外在的知識和經驗所閱讀到的、文本基本信息之外的、新增值的信息。比如,閱讀朱自清的《背影》,讀者基于自己的生活閱歷所獲得的個性化閱讀體驗、讀者借助朱自清父子之間的現實矛盾這一背景知識所解讀的內容等。文本的基本信息和增值信息是不可分割、內在連貫、互相促進的。這兩類文本信息的劃分,類似于Kintsch w.提出的CI閱讀模式:文本字面意義建構和潛在情境意義建構。前者的閱讀主要依靠建構文本微觀結構和宏觀結構的能力,后者的閱讀主要依靠讀者的推論能力,須要連接讀者以前的經驗和知識。
之所以要區(qū)分這兩種不同的信息,是為了確保小學生在文本基本信息層面的基本閱讀能力的培養(yǎng),尤其是小學低段和中段,閱讀教學必須首先重視文本基本信息層面的閱讀,落實基本閱讀認知能力的訓練,之后才是文本增值信息層面的追求。否則,閱讀教學就容易陷入盲目拔高、無界解讀的困境,導致基本閱讀能力的訓練被不同程度地弱化和忽視。
仍以《霧在哪里》為例,我們嘗試分析文本的基本信息(見表1)。
上面文本的基本信息表呈現了邏輯結構清晰、概念從屬關系明晰、措辭井然有序的信息內容。準確獲悉上述文本的基本信息是小學生閱讀學習的最基本要求,也是進一步開展高級閱讀的基礎。教師進行閱讀教學,要確保學生準確獲悉文本上述的基本信息。
仍以《霧在哪里》為例,我們分析了文本的增值信息。這類信息從理論上來講是沒有邊界的,借助不同的背景知識和不同的生活經驗,不同的讀者會讀出不同的信息來。比如,基于文體的視角,讀者可以讀出文本獨特的語言風格:既有信息類文本的嚴謹,又有童話故事的曲折和懸念;既有科學知識的真實,也有文學作品的想象。再如,基于修辭學知識,讀者可以讀出擬人手法的靈活運用和對話語體的循環(huán)往復……正是因為文本增值信息的無限可能性,閱讀教學才會出現“同一篇課文,十個老師教會教出十種不同教學內容”的現象。這既為閱讀教學提供了多種可能性,又對教師提出了挑戰(zhàn):在增值信息層面開展閱讀教學,教師要自覺判斷其是基于怎樣的背景、知識和經驗,在進行哪個水平的閱讀認識能力訓練,以免閱讀教學的失控和膨脹。
第二,基于文本分析,匹配不同層級的閱讀認知能力。
聚焦不同文本信息的閱讀,所需的閱讀認知層級不同。一般而言,聚焦文本基本信息層面開展的閱讀,往往運用的是較為低階的閱讀認知能力,如閱讀流利、聚焦信息、簡單推理、整合信息等;聚焦文本增值信息層面開展的閱讀,往往要運用到較為高階的閱讀認知能力,如借助必要的知識或經驗進行復雜推論、鑒賞評價、創(chuàng)造運用等。仍以《霧在哪里》為例,基于文本基本信息的分析,可以嘗試匹配“閱讀流利、聚焦信息、簡單推理、整合信息”等閱讀認知能力;基于文本增值信息的分析,可以匹配“復雜推論、鑒賞評價、創(chuàng)造運用”等閱讀認知能力。
第三,依據學段目標和學情,進一步定位閱讀力訓練點。
文本信息所匹配的各個閱讀認知能力,不需要、也不可能在一篇文章的閱讀教學中全部使用,教師可根據具體學段目標和學情,來選擇特定的閱讀認知層級,進一步定位特定的閱讀力訓練點。比如,《霧在哪里》是二年級上冊的一篇課文,課程標準對該學段的閱讀目標有“學習用普通話正確、流利、有感情地朗讀課文。學習默讀。結合上下文和生活實際了解課文中詞句的意思。閱讀淺近的童話……向往美好的情境,關心自然和生命,對感興趣的人物和事件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并樂于與人交流。認識課文中出現的常用標點符號,在閱讀中體會句號、問號、感嘆號所表達的不同語氣”。依據學段目標,可以初步定位《霧在哪里》的閱讀訓練點集中在“閱讀流利”“簡單推理”,以及初步的聚焦信息層面。教師可以結合具體所教班級的學情,進一步明確閱讀訓練點究竟該落在哪些閱讀認知層級上。如果學生的閱讀水平普遍較高,教師可以適當傾斜到初步的聚焦信息層面;如果學生的閱讀水平偏低,可以適當傾斜到“閱讀流利”“簡單推理”層面上。
第四,依據閱讀力訓練點,確定教學目標,設計問題。
當閱讀力訓練點確定之后,再結合文本確定具體的教學目標,設計問題。仍以《霧在哪里》為例,教師可以結合文本具體內容,分別在“閱讀流利”“簡單推理”“聚焦信息”層級上設計如下教學目標和問題(見表2)。
至此,閱讀教學的每個提問都指向一個清晰的閱讀訓練點,都能歸屬到明確的閱讀認知層級上,執(zhí)教者便能清楚地知道在進行什么水平的閱讀能力訓練,自然也能提供恰切的閱讀支架(閱讀策略、背景知識、生活經驗等),并能自覺評價學生的閱讀認知情況,做到閱讀課堂教、學、評的一致。
二、指向閱讀力的教學設計
本文主要探索指向閱讀力的教學目標和教學過程的設計。
1.教學目標的確定:變教內容、教知識為教閱讀、教策略
由于缺乏清晰的閱讀力指向,傳統(tǒng)的閱讀教學目標很容易被確定為教內容、教知識的樣態(tài),看不出其閱讀力的指向。比如,“了解作者的身世背景和時代背景”“掌握文中描寫的春日美景”“分析寶玉和黛玉的性格特征”“掌握文章中的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等,這些目標只是分別表明了所教的具體內容或語文知識,卻沒有指向閱讀能力。
鑒于此,指向閱讀力的閱讀目標的確定,要顯示具體的閱讀力指向,明確具體的閱讀認知層級、閱讀策略等。上述幾例可以這樣修改:“了解作者的身世背景和時代背景”改為“學會借助‘知人論世的方法,推理出文章的主題”,把教學內容轉化為閱讀策略,并明示了閱讀認知層級為復雜推論;“掌握文中描寫的春日美景”改為“能用小標題來概括文中的春日美景”,增加了閱讀策略小標題形式,并明示了閱讀認知層級為整合信息中的概括;“分析寶玉和黛玉的性格特征”改為“能借助多元比較閱讀策略,推論寶玉和黛玉的性格特征及成因”,增加了閱讀策略,并明示了閱讀認知層級為復雜推論;“掌握文章中的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改為“聯(lián)系生活經驗,鑒賞文章中比喻、擬人修辭手法的表達效果”,增加了閱讀策略聯(lián)系生活經驗,把修辭知識轉化為清晰的閱讀認知層級“鑒賞”。
2.教學過程的設計:充分尊重學生的閱讀認知過程
指向閱讀力的閱讀教學過程,要緊扣閱讀訓練點,以學生的閱讀為本,簡約樸素、務實有序。這與講究環(huán)環(huán)相扣、起承轉合的精致主義和技能主義至上的閱讀教學過程截然不同。下面仍以《霧在哪里》為例,依據表2的分析,呈現其可能的教學過程。
教師領著學生逐段朗讀,讀第3段時,教師示范提取關鍵詞,并板書。
(旨在為學生示范如何聚焦信息,理解文本內容。閱讀支架:教師示范)
提問:誰能讀出霧說話的語氣?
(旨在訓練學生閱讀流利,讀出語氣)
朗讀第4段,請學生模仿第3段教師的板書,嘗試找出文中的關鍵詞,接著教師的板書繼續(xù)補充,特別提醒學生要找到對應的位置寫關鍵詞。
提問:霧又藏起了什么,什么不見了?
(旨在訓練學生聚焦信息的能力。找對應位置填寫關鍵詞,訓練學生聯(lián)系上下文的閱讀策略。閱讀支架:第3段板書樣例)
提問:讀一讀霧說話的語氣。
(旨在訓練學生閱讀流利,讀出語氣)
讀第5~6段,請學生繼續(xù)找關鍵詞并填寫下來,注意找到對應的位置。
提問:霧來到了哪里?藏起了什么?什么不見了?
(旨在訓練學生聚焦信息的閱讀能力和聯(lián)系上下文的閱讀策略。閱讀支架:第3~4段的板書)
讀第7~9自然段,請學生繼續(xù)找關鍵詞填寫,注意找到對應的位置。
提問:霧來到城市的上空,什么不見了?
(旨在訓練學生聚焦信息的閱讀能力和聯(lián)系上下文的閱讀策略。閱讀支架:第3~6段的板書)
提問:霧為什么是頑皮的?
(旨在訓練學生初步的簡單推論能力)
上述閱讀教學過程,緊扣閱讀訓練點(閱讀流利、簡單推理、初步聚焦信息、聯(lián)系上下文的閱讀策略),為學生提供充足的閱讀時間,教師有示范、有引領,借助板書,步步為營,閱讀支架提供充分,整個閱讀教學過程基于學生閱讀認知的過程,循序進階。經過這樣的閱讀教學,學生讀到的文本是清晰明了的,能客觀、準確地把握文本信息;學生的認知思維是清晰明了的,能借助經過訓練和規(guī)約的認知思維進行閱讀;學生的回答也是有的放矢的,能針對特定提問進行有策略、有依據、有路徑的信息提取。
三、指向閱讀力的文本分析和教學設計的變通路徑
在實踐教學中,指向閱讀力的文本分析和教學設計還有一個變通路徑:基于教材選文的課后練習題進行加工處理。因為教材課后練習題集中體現了課程標準學段目標、教材單元目標的編寫意圖,如果教師能夠基于閱讀認知能力層級,準確解析課后練習題中的閱讀認知能力層級,繼而進行有針對性的文本分析和教學設計,也可以達到指向閱讀力的教學效果。
比如,《霧在哪里》的課后作業(yè)一:“讀句子,照樣子說說霧都把什么藏起來了,藏起來之后的景色是什么樣子的?”這道題所蘊含的閱讀認知能力層級包括“讀句子,照樣子說說”,實際蘊含著“聚焦信息”(參照作業(yè)示范句子的“樣子”,聚焦文本類似的重要信息);“說說霧都把什么藏起來了,藏起來之后的景色是什么樣子的?”實際蘊含著“簡單推論”的閱讀認知層級:能把原文的句子轉化為另外的句式表達出來,增進理解。
基于上述解析,可設計如下教學目標:
第一,逐段閱讀,能勾畫出文中“霧把……藏起來,……都看不見了”的句子。
第二,根據勾畫的語句,嘗試用自己的話說一說“霧把……藏起來之后,景色成了……”。
基于上述教學目標,教學過程可以這樣安排:請同學們先讀第1~4段,勾畫出“霧把……藏起來,……都看不見了”的句子;請同學們再讀第5~6段,勾畫出文中“霧把……藏起來,……都看不見了”的句子;根據勾畫的語句,嘗試用自己的話說一說“霧把……藏起來之后,景色成了……”。
顯然,基于閱讀認知能力的加工之后,課后練習題在閱讀力指向方面要清晰很多,對具體的閱讀教學過程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