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民交叉中的證明責任研究

占瑞潔

摘要：現(xiàn)行司法解釋在刑民交叉案件的處理中存在證明責任不清問題，在“套路貸”案件的處理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先刑后民”作為處理刑民交叉問題的原則被提出，但不同司法程序交叉導致案件處理中證明責任的混亂，最終影響法律的平等適用。證明責任作為連接客觀事實與法律認定的紐帶，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重要突破口，尤其要平衡當事人的證明責任。此外，在程序設計中新增“金融詐騙快速通道”進行刑民交叉案件的程序分流。

關鍵詞：刑民交叉；套路貸；證明責任

中圖分類號：DF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7164（2021）05-0040-02

在部門法交叉語境下，刑民交叉又稱刑民訴訟沖突，指在司法認定中案件的主體或客體發(fā)生重疊或競合引起刑事與民事責任的交叉。刑民交叉問題，濫觴于二十世紀末經(jīng)濟發(fā)達城市人民法院司法實務，尤其是經(jīng)濟糾紛領域[1]。不論是經(jīng)濟糾紛案件還是經(jīng)濟犯罪案件，難以在立案階段準確辨別具體法律關系的法律現(xiàn)象持續(xù)發(fā)生。最高人民法院在理清不同機關管轄權的基礎上，采用了區(qū)別對待的處理機制，將刑事與民事交叉的不同案件進行列舉、區(qū)別對待，無論司法裁判者遇到何種類型的刑民交叉案件，裁判者只需對案件進行初步定性，據(jù)此援引司法解釋就能實現(xiàn)案件的分流治理。但是，施行二十年之久的司法解釋并未直接規(guī)定刑民交叉的處理原則，實踐中刑民交叉在實體法層面不利于恰當?shù)剡m用法律，訴訟法領域原先存在的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制度同樣面臨挑戰(zhàn)[2]。

一、刑民交叉案件證明責任問題概述

（一）刑民交叉案件提供證據(jù)責任的標準不明

刑民交叉案件分為法律事實牽連型和法律事實競合型。在司法適用中，“刑民并行，分別處理”的原則在牽連型案件處理中是各地司法實務共識。但由于刑民交叉案件中往往存在同一法律事實涉及不同部門法規(guī)定的情況，造成當事人無法明確證明責任標準的局面。刑民交叉案件的司法認定中，處于核心地位的證明責任混亂，影響刑民交叉案件處理的結果。

人民法院的司法審判過程不僅是當事人之間展開對抗的過程，也是法官與當事人交流互動的過程，這一過程用溝通主義法律觀的話語來說就是一種“溝通過程”，甚至這種溝通可能成為司法合法化論證的重要手段和最終保證[3]。當事人參與司法審判過程不僅僅是希望解決實體爭議，也希望對案件處理過程有充分參與，而在刑民交叉案件中，法院依職權終止審判，使得這種參與性被大大削減。一方面我們竭力闡述國家公權力在制裁違法犯罪中的終局地位，防止回歸私力救濟的老路上；但另一方面，當事人自身的主動性體現(xiàn)似乎又顯得無所適從，在現(xiàn)行法“終止審理”框架之內(nèi)，當事人的自主性處于頗為尷尬的境地———既無曾經(jīng)的無限風光，也未能保全自己的獨立性。

（二）刑民交叉案件說服責任的問題

刑民交叉案件處理中，如何進行程序的適用是十分突出的問題，但刑民交叉，不單單意味著程序的交叉，實體法中的交互亦應當厘清，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法律，刑事訴訟程序與民事訴訟程序基于不同的訴訟目的確定了不同的說服責任標準，刑民交叉案件的處理必須考慮到我國的訴訟證明模式。

說服責任標準不清會導致程序銜接的混亂?，F(xiàn)行法設計的處理刑民交叉相關案件的規(guī)則未明確規(guī)定“先刑后民”“刑民并行”原則的適用前提，對于如何解決這一問題，爭論頗多，但“先刑后民”的訴訟模式是我國實務界主流做法。實際上，不同訴訟程序的采用是由案件實體法律性質(zhì)決定的。當事人承擔的說服責任中隱含著影響程序轉移的說服責任?？傮w上，這種做法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經(jīng)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jīng)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一條，人民法院作為經(jīng)濟糾紛受理的案件，經(jīng)審查認為不屬于經(jīng)濟糾紛而有經(jīng)濟犯罪嫌疑的，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將有關材料移送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但是，由此可以推導出以下命題：民事法庭受理刑民交叉案件后，一方當事人只需要提交向公安機關控告后的立案告知書、受案回執(zhí)，民事法庭應當將案件移交，裁定駁回起訴。在此種情況下，試圖引發(fā)程序扭轉的當事人并沒有完成對案件實體法律性質(zhì)確定的證明責任，即沒有履行說服法官相信該案件刑事違法性的說服責任。當事人的控告，準確而言是公訴機關的立案使得訴訟程序發(fā)生由民事程序到刑事程序的轉變。更為嚴重的是，在立案登記制度改革（先立案后審理）下，為了方便當事人行使訴訟權大大地降低了立案標準[4]。刑民交叉案件的當事人只需初步的證據(jù)材料就可以獲得立案，較低的證明標準就產(chǎn)生了撬動要求實質(zhì)性證據(jù)的審判程序，存在司法程序銜接不當?shù)膯栴}。

二、套路貸行為中證明問題概述

（一）舉證責任的責任分配不合理

回歸“套路貸”行為，債務人可以提出“職業(yè)放貸人”抗辯。這一基于“職業(yè)放貸人名錄”的抗辯，屬于法定的無須證明的事實[5]，債權人往往難以舉出針對性的反證，因此債務人的抗辯明顯違反民事訴訟中當事人平等對抗的證明要求。并且，職業(yè)放貸人名錄的證據(jù)基礎也存在類似于品格證據(jù)的偏見，它并不指向當前案件中的事實，而是以債權人的先前行為對案件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民事訴訟的根本目的是發(fā)現(xiàn)本案的實體真實，雖然目前我國民事證據(jù)制度中并未確定品格證據(jù)制度，但與裁判案件關聯(lián)性較弱的證據(jù)也應當予以排除。

針對“套路貸”行為的審判中，公訴方要向法庭提供充分的、達到法定證明標準的證據(jù)證明其指控的犯罪事實，即公訴機關在明確競合罪名之間適用的前提下，要完成對刑民交叉案件的實體證明[6]。但是實踐中針對“套路貸”行為缺乏立法統(tǒng)一的定罪指導，公訴機關只能將相關司法解釋中關于“套路貸”行為渉罪的描述作為推定起點，缺乏必要的分析鑒別[7]。

（二）主觀罪過的證明標準過低違法反證據(jù)規(guī)則

由于“先刑后民”的程序安排，只要債務人向公安機關起訴，獲得立案通知書，“套路貸”行為便失去民事訴訟的救濟渠道。也就是說，債務人只需承擔立案的舉證責任即可惡意地剝奪債權人實現(xiàn)債權的民事訴訟救濟路徑。這樣一種利用法律賦予的訴訟權利，以合法的形式提起的惡意訴訟[8]是債權人難以證明的。

三、中國刑民交叉案件處理進路：金融詐騙快速通道

如何正確處理“套路貸”行為這一典型的刑民交叉案件，本文認為，可通過建立“金融詐騙快速通道”實現(xiàn)程序分流。

首先，意大利學者克拉瑪?shù)吕自幸粋€關于程序的精辟論斷：“通過精巧的程序機制，國家創(chuàng)設了一種‘人造的’或‘官方的’邏輯，用來解決所有爭議問題，甚至是那些通常推理無法解決的問題?！盵9]在制度設計中，“金融詐騙快速通道”是一個人民法院處理刑民交叉案件的審前分流程序，實踐中可以將刑民交叉常發(fā)的經(jīng)濟領域作為試點。其中，針對事實關聯(lián)密切、不可分的刑民交叉案件，“金融詐騙快速通道”應作為訴訟前的必經(jīng)程序；但對于可分的刑民交叉案件宜分別提交證據(jù)、分別審理。刑民交叉的案件如何處理涉及刑事訴訟權與民事訴訟權的交叉競合，宜以糾紛的社會危害性大小進行判斷，而不是絕對的刑事訴訟現(xiàn)行或民事訴訟先行。

其次，“金融詐騙快速通道”脫胎于正式的審理程序，應當是對刑民交叉案件審理中證明責任不清的解決措施，二者緊密銜接?！敖鹑谠p騙快速通道”除了其特有的規(guī)則和程序外，均可參照適用簡易程序的有關規(guī)定，如期間、送達、管轄等規(guī)定。同時在證據(jù)方面等具有特殊之處，正式程序中，證據(jù)多為實體主張服務，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無法舉證時，要面臨實體主張無法得到支持的不利后果；但在“金融詐騙快速通道”中，舉證僅為程序選擇服務，舉證不能的后果是程序選擇的不利，這和正式程序截然不同，也是考慮到“金融詐騙快速通道”的特殊性而做出的設計，目的是解決現(xiàn)有程序設計中證據(jù)混亂的問題?，F(xiàn)行法律實務中存在刑事程序與民事程序轉換之間證明標準不明晰，影響了法律實施的統(tǒng)一性，削弱法律的預測功能。“金融詐騙快速通道”圍繞刑民交叉案件中程序選擇的證明展開，解決刑民交叉案件處理中審判權交叉、證明標準不統(tǒng)一的問題。

四、結論

本文主張和堅持證明責任為決定刑民交叉案件進程的關鍵，并非否認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而是試圖指出欠缺法定證明標準下的刑民案件分流程序混亂，應當通過舉證責任與設置合理的證據(jù)明確標準在程序中破解實踐難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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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稿人：楊曉玲，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信息學院遠景學院副教授）（責任編輯：莫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