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乙峰

摘 要：《四庫全書總目》作為古典目錄學的集大成之作，因其卷帙浩繁、編纂過程經(jīng)過多次刪改、謄錄監(jiān)生抄寫的疏忽等因素，其提要內(nèi)容難免存在謬誤。本文以爬梳文獻資料、核實四庫原書、對比版本異同等方法，深入考察其經(jīng)部周禮、儀禮類提要，對《四庫全書總目》所收俞庭椿《周禮復(fù)古編》、李如圭《儀禮釋宮》、舒芬《周禮定本》、郭正域《批點考工記》、張采《周禮注疏合解》、程明哲《考工記纂注》和無名氏《周禮文物大全》七書的作者、進呈來源及提要內(nèi)容等問題予以訂正。

關(guān)鍵詞：《四庫全書總目》 周禮、儀禮類提要 訂正

關(guān)于《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總目》”）經(jīng)部周禮、儀禮類提要的糾謬訂正，學界成果甚豐。民國時期，陳垣撰《四庫全書考異》一書，以文津閣《四庫全書》實際情況為據(jù)，校正《總目》、《四庫全書簡明目錄》書名、卷數(shù)的差異，涉及周禮、儀禮類提要訂正共十二條。其后，余嘉錫、陳乃乾、李裕民、崔富章、楊武泉、杜澤遜等學者著專書考辨《總目》，對禮類提要匡正頗多。亦有諸多學者發(fā)表期刊論文1研究《總目》禮類提要，訂補糾誤，詳實可征。然提要內(nèi)容龐雜，如作者、進呈來源、館臣的評述觀點等問題還有深入探討的馀地。本文在吸收、借鑒前人經(jīng)驗和成果的基礎(chǔ)上，就《總目·經(jīng)部》周禮、儀禮類提要加以辨正，匯為七則，企就正于方家。

一、俞庭椿《周禮復(fù)古編》一卷·山東巡撫采進本

此書卷數(shù)，《宋史·藝文志》《授經(jīng)圖義例》作三卷2，《澹生堂藏書目》作一卷3，《虞山錢遵王藏書目錄匯編》著有抄本一卷4，是明中葉后《周禮復(fù)古編》傳于世者僅有一卷本。據(jù)梁藝馨《俞庭椿〈周禮復(fù)古編〉若干問題再商榷》之考辨，《周禮復(fù)古編》傳本有兩大系統(tǒng)：一為附刻本系統(tǒng)，一為自四庫本之始的單行本系統(tǒng)1。按：梁文對四庫底本是否為單行本存疑，今作辨明?！渡票緯也貢尽份d元刊本《周禮集說》十二卷附《復(fù)古編》2，是自陳友仁訂正《周禮集說》后，《復(fù)古編》便附卷于后。又據(jù)王鍔《三禮研究論著提要》記載，《復(fù)古編》流傳至明代，仍附于《周禮集說》之末3?！犊偰俊吩拼藭敖癖咀饕痪?，標曰‘陳友仁編”4，則提要纂修官所見本為附刻本，此其一;其二，文淵閣庫本第二十九頁、三十二頁、三十五頁5有闕文，與明成化張瑄刻本、劉儲秀補輯本之墨丁處6正好相應(yīng)，則四庫底本乃附刻本。

二、李如圭《儀禮釋宮》一卷·永樂大典本

宋陳汶嘗序《集釋》，刻之桂林郡學舍，兼刻是篇。今刻本不傳，惟《永樂大典》內(nèi)全錄其文，別為一卷，題云“李如圭《儀禮釋宮》”，蓋其所據(jù)猶為宋本。今據(jù)以錄出，仍與《集釋》相輔。其間字與朱子本稍有異同，似彼為初稿，此為定本。7

提要指出《永樂大典》本《儀禮釋宮》與“朱子本稍有異同”，“似彼為初稿，此為定本”，纂修官也發(fā)現(xiàn)這兩書有相似之處。筆者在核實文津閣庫書底本時，發(fā)現(xiàn)文津閣本《儀禮釋宮》與江永《儀禮釋宮增注》內(nèi)容完全一致，而《儀禮釋宮增注》正是以《朱子大全集》本《儀禮釋宮》為底本添注而成。文淵閣本、武英殿聚珍本《儀禮釋宮》中常有小字附注“《朱子大全集》作某某”等語，是館臣在輯出《永樂大典》時，曾將《朱子大全集》本《儀禮釋宮》作為參照本，加以?？保秸Z其下。如“賈氏曰‘無室則無戶牖故也，此序之異于余宮也”，下有館臣小字注“案《朱子大全集》無此句”8。且文淵閣本《儀禮釋宮》與《儀禮釋宮增注》之經(jīng)文、注文、疏文、釋文非常相近，惟《儀禮釋宮增注》卷首開頭并無“周之禮文盛矣……”等敘錄語，文淵閣本《儀禮釋宮》卷末也未附《朱子殿屋廈屋說》一篇。蓋兩書過于相似，故辦理文津閣庫書時館臣誤將《儀禮釋宮增注》當作《儀禮釋宮》抄錄成書。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清抄本《儀禮釋宮》9，每半頁十行，每行二十字，無界欄行格，工楷抄寫，整潔舒朗。首頁即鄒奕孝分纂稿，首行頂格題“欽定四庫全書”，次行低兩字書“提要”，字下鈐有“孔繼涵印”方印。按：孔繼涵與戴震、翁方綱、周永年等館臣交好，故通過他們在館辦理書籍時借以抄得許多珍本、善本書，此《儀禮釋宮》抄本大概也是孔氏請人錄副所得稿本。筆者將此抄本與武英殿聚珍本、文淵閣庫本比對，發(fā)現(xiàn)此本較前兩書成書時間要早，如“《少牢饋食禮》‘主婦薦自東房，亦有左房、東房之稱，當考”句下，聚珍本、文淵閣本10皆增補了小字注文，抄本11則未補;武英殿聚珍本、文淵閣本文中另有多處增添補注，然清抄本皆闕。此抄本卷末附有劉富國《后序》，是陳汶請劉富國所作。劉富國，康熙《江西通志》“嘉定七年甲戌袁甫榜”12有其名，廬陵人，與李如圭同鄉(xiāng)。其跋文有“右《儀禮集釋》《綱目》《釋宮》，廬陵李君所述作也”1一句，可推知陳汶于桂林郡學舍一共刻了《儀禮集釋》《儀禮綱目》《儀禮釋宮》三種書。此篇《后序》未被館臣抄入武英殿聚珍本、文淵閣庫本之中，應(yīng)該是館臣后來校改原書時將其刪去不取。由此推測孔氏抄本是據(jù)四庫館中早期的《儀禮釋宮》底稿本所抄得的。據(jù)趙爾巽《清史稿·藝文志》載，《儀禮釋宮》乃王際華等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輯校2，而乾隆三十八年二月清高宗才任命王際華、裘曰修為總裁辦理《永樂大典》輯佚書的工作3，則書稿當在此后輯寫。

三、舒芬《周禮定本》四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此書卷數(shù)，《授經(jīng)圖》《國史經(jīng)籍志》《千頃堂書目》《季滄葦藏書目》《經(jīng)義考》等作十三卷4，《世善堂藏書目錄》作二卷5，《續(xù)通志》《續(xù)通考》及《總目》等多作四卷6。十三卷本、二卷本今未見，四卷即《梓溪文鈔內(nèi)集》所附本（卷五至卷八）。舒芬，號梓溪。舒氏去世后，其子孫裒集其生前著作刻成全集刊行。據(jù)天津圖書館藏《梓溪文鈔內(nèi)集》（清乾隆刻本）第五冊卷首舒琛《行狀》及舒瑮跋文7，知《梓溪文鈔》首刻于隆慶元年（1567）舒琛任泉州知府之時，萬歷四十八年（1620）六月舒瑮又重加訂正付之剞劂。按：《梓溪文鈔》共十八卷，《外集》十卷，《內(nèi)集》八卷?！惰飨拟n外集》為詩文賦作合集;《梓溪文鈔內(nèi)集》則裒選舒芬所著《易箋問》《太極繹義》《通書繹義》《東觀錄》《周禮定本》五種書，編作八卷。據(jù)舒芬《周禮定本自序》云“作為《五官敘辨》五卷、《六官圖釋》一卷、《剔偽》一卷……其有逸于他書者取而附之，錯于他官者編而正之，仍分六卷，總之十有三卷”8，是舒芬生前《周禮定本》十三卷便已刊行問世。天圖藏《梓溪文鈔內(nèi)集》卷之八前有趙秉忠《刻周禮定本序》9，序文作于萬歷二年（1574），可知《周禮定本》又有趙秉忠刻本，亦為十三卷本，后收錄于《梓溪文鈔內(nèi)集》中?！犊偰俊纷⒋藭鵀椤皟山偠讲蛇M本”，翻檢《四庫館進呈書目底簿》《各省進呈書目》及《四庫采進書目》，《兩江第一次書目》進呈“《周禮定本》明舒芬輯，六本”10，則兩江總督進呈本應(yīng)為單行本。然《總目》注此書作四卷，則應(yīng)是《梓溪內(nèi)集》附本，這便與兩江總督進呈之十三卷單行本相違。據(jù)《四庫館進呈書目底簿》《各省進呈書目》《四庫采進書目》記載，《浙江省第四次汪汝瑮家呈送書目》送呈“《梓溪內(nèi)集》八卷《外集》十卷十本”11，《安徽省進呈書目》呈送“《梓溪全集》八本”12，則館臣所見《周禮定本》或為浙江汪汝瑮家進呈本。

四、郭正域《批點考工記》一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總目》將此書進呈來源注作“紀昀家藏本”，然《四庫館進呈書目底簿》《各省進呈書目》《四庫采進書目》并無呈送記錄，不知《總目》所注何據(jù)?！氨渴汤杉o昀家藏本”，浙本《總目》作“內(nèi)閣學士”1。按：朱珪《經(jīng)筵講官太子少保協(xié)辦大學士禮部尚書管國子監(jiān)事謚文達紀公墓志銘》謂“壬寅授兵部右侍郎仍兼直閣事”2，壬寅為乾隆四十七年（1782），則紀氏于此年升作兵部侍郎，任內(nèi)閣學士則在此之前。殿本、浙本署銜不一，蓋浙本《總目》所據(jù)底本抄成時間早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或其底本抄寫時未改新銜。

此書不見于明代書目中，僅《續(xù)通志》《續(xù)文獻通考》《八千卷樓書目》等清代書目載錄。朱彝尊《經(jīng)義考》未載此書，然其注周夢旸《考工記評》中附有郭正域《序》一篇，較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閔齊伋刻《批點考工記》本卷首序文多錄數(shù)行，云：“我楚周啟明氏為郎工部藻記文，而授之梓，夫所謂在官而言官者乎？郎多才能，文章有《水部考》行于世，則冬官之政舉矣。”3郭《序》所云《水部考》即周夢旸任都水郎中時所修《水部備考》，共十卷。此段文字亦存于明郭正域《合并黃離草》卷十八《考工記序》中4。又，明徐昭慶《考工記通》一書《凡例》云“是注……下而合之周啟明、孫士龍諸家，謬成是帙”5，其《引用先儒姓氏書籍》注錄周啟明有《批點考工記輯注》一部;徐氏《考工記通》書眉批語有借鑒《批點考工記》之處，如：

（一）“勸登馬力”書眉上，《批點考工記》作“句巧而圓，文中有靈意”。徐氏《考工記通》作“‘勸登三句巧而圓，文字中有畫意”6;

（二）“鼓長八尺”書眉上，《批點考工記》作“本是鼖鼓、皋鼓兩對語一變文，遂不排俗”。徐氏《考工記通》作“本是為鼖鼓、為皋鼓，而變一文法，遂覺新異”7;

（三）“祭侯之禮”書眉上，《批點考工記》作“祝辭古健高雅，可侔《雅》《頌》，似非漢人筆”。徐氏《考工記通》作“祝辭古健高雅，漢以下不能到”8。

由上知郭正域《批點考工記序》并非自序，《批點考工記》是周夢旸之作。周夢旸《批點考工記》現(xiàn)存有明嘉靖趙標刻本、明萬歷醇尊堂刻本及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刻本等版本，浙江圖書館、湖南師范大學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寧波市天一閣博物館等均藏之。周中孚《鄭堂讀書記》據(jù)朱彝尊《經(jīng)義考》所引郭正域《序》9，疑此書乃閔齊伋取周夢旸《考工記評》本重刊，擅自刪去此段以充郭氏之作，實為不刊之論。又，周夢旸《批點考工記》尚附有《圖說》一卷，閔齊伋刻本未見，蓋亦為閔氏刪削不錄。

五、張采《周禮注疏合解》十八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采與溥為復(fù)社領(lǐng)袖，在當日聲望動天下。然此書疏淺特甚，豈亦托名耶？1

《周禮注疏合解》，又名《周禮合解》。此書來源，《總目》注“兩淮馬裕家藏本”，然檢《四庫館進呈書目底簿》《各省進呈書目》《四庫采進書目》之相應(yīng)進呈書目卻未見記載，不知《總目》所云何據(jù)。而《兩淮鹽政李呈送書目》載曾呈送“《周禮注疏合解》十八卷。五本”2，此當為館臣所見本。

《周禮注疏合解》卷前附歷代儒士論《周禮》之篇，如賈公彥《序周禮廢興》、王安石《周禮舊序》、鄭樵《三禮總辨》、邱葵《周禮序》、吳澄《三禮序錄》、孫樊《古周禮釋評舊敘》、徐常吉《古周禮闕冬官辨》、郎兆玉《周禮奇字》等，其下接《治周禮名儒姓氏》及《周禮注疏凡例》，實乃借鑒郎兆玉《注釋古周禮》卷前體例。卷前附文亦有參考徐昭慶《考工記通》卷前所附者，如添派選入邱葵《冬官考證》、程炯《考工記》、郭正域《敘考工記》、郎兆玉《考工記奇字》等。此書《凡例》第二條云“至五官之屬移弁各3官之首，另為標目，以便觀覽”4，本為郎氏《古周禮·凡例》之文，然《合解》正文卻違背體例：各官《敘官》并未獨立析出編目，仍舊遵從《周禮》注疏本之編排。此書注文全錄郎本《古周禮》，集注引自何喬新《周禮集注》;釋文、疏文刪節(jié)鄭玄《注》、賈公彥《疏》內(nèi)容，釋文與疏文若前后出現(xiàn)，釋文多為賈公彥注解經(jīng)文之釋，疏文乃賈公彥注鄭玄《注》文之《疏》。釋文、疏文若單獨出現(xiàn)，釋文或為鄭《注》、或為賈公彥《疏》，疏文則多為賈《疏》。此書輯合以上各家注解，不作考證辨明，有纂輯之力，無解經(jīng)之功。《初目》《總目》對張采此書未作具體分析，指其“粗淺特甚”，疑非張采所作。張氏序文謂“適賈人以友人所纂《周禮注疏》相示，余既卒業(yè)而嘆曰：嗟夫！《周禮》為諸儒襞裂，幾令人不復(fù)見古本節(jié)目。今是書也行，康成之學，將還舊觀。且其于諸儒移置者，仍為標指，以著訛謬，則益令正經(jīng)顯白。但于漢、唐注疏外，有參考眾家、厘益整散者，則不得直名‘注疏，因題曰‘周禮合解。亟勸廣布，使通經(jīng)之子知古本所由，更約略易習”5云云，知此書乃張采于書商處訪得，原名《周禮注疏》，張采改題《周禮合解》而刊刻行世。則此書并非館臣所疑為托名張采之作，而確出張采之手，只是張氏功在訂定、題名，不在創(chuàng)獲也。

六、程明哲《考工記纂注》二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是書主于評點字句，于經(jīng)義無所發(fā)明。名為“纂注”，實剿襲林希逸《考工記圖解》之文，其誤亦皆沿林本。至經(jīng)中“軓”字皆改為“軌”，獨與林本不同。6

《考工記纂注》進呈來源，《總目》注“浙江巡撫采進本”。然據(jù)《各省進呈書目》《四庫采進書目》記載，此書僅見錄于《浙江省第四次汪啟淑家呈送書目》中，則當為“浙江汪啟淑家藏本”7?！陡魇∵M呈書目》中“明程明哲著”后尚有“孔子集語經(jīng)籍異同”8八字，吳慰祖《四庫采進書目》9則刪去未錄。

提要云《考工記纂注》“剿襲林希逸《考工記圖解》之文，其誤亦皆沿林本”，非也。程明哲《考工記纂注》主要剿襲林兆珂《考工記述注》，書眉批語間有參考徐昭慶《考工記通》者。林兆珂，明萬歷間進士。其《考工記述注》撰于明萬歷三十一年（1603）左右，經(jīng)文按照托名于吳澄的《三禮考注》1中的《考工記》來分章節(jié)段，注解多刪減化用林希逸《鬳齋考工記》之注文，亦有出自己意者;書眉批語標出經(jīng)文句法、章法所在，無關(guān)考證。明萬歷刻本《考工記纂注》與《考工記述注》皆半頁八行，行二十字，天頭有小字批點注語，地腳亦有小字釋音。除《述注》卷首所附《諸家敘論》《纂輯諸書》《凡例》三篇，《纂注》未刊錄外，經(jīng)文及文中圈點內(nèi)容一沿林氏《述注》之舊;《纂注》書眉偶錄《考工記通》批語，其余皆剿襲《述注》;卷末附圖，《述注》尚注明“林鬳齋圖附”，《纂注》則刪去此注，附圖內(nèi)容照樣刊刻。林希逸，號鬳齋，著有《鬳齋考工記解》，以圖文并解《考工記》。顯然，程明哲此書乃剿錄林兆珂《考工記述注》之作也。《總目》指此書剿襲林希逸《考工記圖解》，蓋因卷末附圖內(nèi)容相同而作此論斷。提要指斥此書將“經(jīng)中‘軓字皆改為‘軌”，而林兆珂《考工記述注》中已然。

七、《周禮文物大全》無卷數(shù)·浙江巡撫采進本

不著撰人名氏，亦無序跋?！蟮洲D(zhuǎn)相剿襲，摹寫失真，如《王宮制圖》，外朝為致民三詢之地，雉門為人民觀法之區(qū)，則外朝應(yīng)在雉門之外，而此圖列于庫門之外?！妓吻乐?，昌州楊甲作《六經(jīng)圖》，其《周禮》圖曰《文物大全》，與此書之名相合。又國朝廬江盧云英，因其父所刻信州石本《五經(jīng)圖》，重為編輯，其《周禮》圖亦曰《文物大全》。然楊氏圖凡四十有三，盧氏圖凡五十有一，均與此本不符。2

《周禮文物大全》即《周禮文物大全圖》，此書傳世版本眾多，其祖本乃宋楊甲《六經(jīng)圖》中之《周禮》圖?！读?jīng)圖》傳世有書版系統(tǒng)和石本系統(tǒng)，版本不同，其《周禮》所附圖數(shù)亦有別。先說書版系統(tǒng)：據(jù)苗昌言《六經(jīng)圖序》，乾道元年（1165）毛邦翰補本《六經(jīng)圖》之《周禮文物大全圖》有六十五圖3;宋葉仲勘以毛邦翰舊本增損改定，據(jù)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載，其《周禮圖》六十一4;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吳繼仕取毛邦翰本加以校讎摹刻，增以楊復(fù)《儀禮圖》作《儀禮會通圖》，成《七經(jīng)圖》七卷，其中《周禮文物大全圖》有六十八圖，后明郭若維刻本、明衛(wèi)承芳刻本皆吳本之支流。其石本系統(tǒng)：據(jù)宋王象之《輿地紀勝》載，昌州郡學立有楊甲《六經(jīng)圖》碑5，元盧天祥守信州時據(jù)此重刻，是為廣信州府學石刻本。廣信州府學本共十二塊大碑，全圖六經(jīng)，每經(jīng)分上下，不分卷，其中《周禮圖上》四十五圖，《周禮圖下》十九圖，共六十四圖;明萬歷間盧謙、章達改石本為書版，又將“《周禮》《禮記》合為一經(jīng)，遂名之曰《五經(jīng)圖》”6;清雍正二年（1724）盧云英重刊盧本，多有訂補，其中《周禮圖上》四十圖，《周禮圖下》十七圖，共五十七圖。后乾隆八年（1743）鄭之僑重新整理信州府學石刻本，予以刊行，《周禮圖》圖數(shù)與石刻本相同，總六十四圖。此書進呈來源，《總目》注“浙江巡撫采進本”，檢《浙江采集遺書總錄·閏集》，云此書“取六官禮器，繪圖系說，計六十八圖”7，則四庫進呈本當為吳繼仕本系統(tǒng)。

今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周禮大全圖》一卷，館藏書號：12148，卷首目錄殘缺前兩葉，無撰人姓名，蓋館臣所見本與此本情況相同，故不知撰人名氏。又《總目》云“楊氏圖凡四十有三，盧氏圖凡五十有一”，館臣所見楊本或為殘本;盧云英本共五十七圖，《總目》“一”當為“七”之誤。

據(jù)鄭玄《周禮》《禮記》注，天子五門三朝，由外至內(nèi)分別為皋門、庫門、雉門、應(yīng)門、路門，外朝、內(nèi)朝和燕朝。外朝乃國家發(fā)生大事1時召集群臣、百姓商謀的地方，鄭玄《注》云外朝或在“路寢門之外庭”2，或在“雉門之外”3，或疑“在庫門之外，皋門之內(nèi)”4。細繹鄭注，鄭氏蓋認為外朝在庫門之外、皋門之內(nèi)，因為外朝在庫門之外，自然也在路門、雉門之外?！锻鯇m制圖》將外朝置于皋門內(nèi)、庫門外，便是此意?！犊偰俊飞w從鄭玄《周禮·小司寇》注，以“外朝朝在雉門之外者”，故云“外朝應(yīng)在雉門之外”，而指此書“摹寫失真”。

八、結(jié)語

以上辨正周禮類提要六則（著錄一則，存目五則），儀禮類提要一則，共七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利用四庫進呈文獻、四庫原書及網(wǎng)絡(luò)檢索工具，確實有所發(fā)現(xiàn)。如《總目》著錄的進呈來源與四庫進呈文獻存在出入，文淵閣庫書與文津閣庫書底本不一致，館臣誤判禮書作者、評述觀點偏頗等問題。一方面可以從中窺探四庫館臣在編修工作中的紕漏，如文淵閣庫書與文津閣庫書底本不一致、誤判禮書作者，館臣誤將江永《儀禮釋宮增注》當作李如圭《儀禮釋宮》抄寫，錯把《批點考工記》作者定為郭正域，這是四庫館臣在發(fā)收底本工作、纂修提要時未加審查出現(xiàn)的疏忽;另一方面，關(guān)于《總目》的編纂細節(jié)還需深入研討。如《總目》進呈來源與四庫進呈文獻有出入，這種現(xiàn)象在存目書中最為常見，以郭正域《批點考工記》一書為例，《總目》標注為“兵部侍郎家紀昀藏本”，然《四庫館進呈書目底簿》《各省進呈書目》《四庫采進書目》皆無呈送記錄，究竟是“記名”5之故，還是四庫進呈文獻殘缺不全所致，抑或呈送后未載錄存檔等，有待進一步探究。

責任編輯：胡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