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瀟

小說《純真年代》主要描述了紐約上流社會的愛情故事，從而引起人們對女性的重視及對女性的同情。主人公紐蘭在兩個人之間猶豫不決，最后還是服從命運的安排，放棄了他所愛的埃倫。紐蘭是具有女性性格的新男性，既要維護女性意識的崛起，又要維護男性主義的存在，因此他更多的是想為女性說話，想為女性爭取更多的話語權(quán)與自由權(quán)。小說《純真年代》真實細致地體現(xiàn)了女性主義意識和男權(quán)主義精神，這兩種精神并存，在主人公紐蘭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一、紐蘭的人物形象

（一）女性的意識的覺醒

小說以埃倫離婚對紐約社會造成騷動為導火線。十九世紀末的紐約社會紛繁復雜，夾雜著各種道德標準、宗教禮儀、行為習慣。社會階級的組成有它固有的模式及行為方式，有著非常嚴明的道德準則和行為規(guī)范。凡是有違背傳統(tǒng)社會行為，以及不符合正常傳統(tǒng)文化等級觀念的人都要受到社會無情的處罰和責罵，這就是長久以來男人憑借性別優(yōu)勢建立起來的男權(quán)體制，婦女則受到壓迫和禁錮。小說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是在這樣的社會制度下生存的，他們也許都有突破這種社會約束的念頭，但無情的社會、殘酷的現(xiàn)實生活毫不留情地扼殺了他們的想法，他們是這個時代的犧牲者。

紐蘭的女性意識覺醒體現(xiàn)在他的未婚妻梅的身上。他發(fā)現(xiàn)梅表里不一，行為處事過于虛偽。波伏瓦認為，解放女性就是解放男性。紐蘭想努力改變梅，拆掉她眼睛上的繃帶，想讓她看看這個世界的美好與奇妙，達到解放自己的目的。紐蘭慢慢意識到社會對女性的種種壓迫和不公，發(fā)現(xiàn)外表美麗善良的梅的內(nèi)心其實是很虛偽的，他內(nèi)心的不滿終究抵不過現(xiàn)實的殘酷。后來，當紐蘭在歌劇院第一次與埃倫相遇時，由于埃倫的穿著打扮不符合時局，被當時其他包廂里的上等階層紛紛嘲笑，并責罵這是誰，怎么會干如此的蠢事，讓一個離開丈夫，打扮如此隨意的女子來參加這種場合，恐怕有點兒不妥。而紐蘭卻被埃倫所散發(fā)出的自由氣息及她的成熟美麗所吸引，隨后他們兩人便開始了第一次談話。埃倫激發(fā)了紐蘭身上的保守傳統(tǒng)思想，他開始各種反對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和對女性自由的束縛，但終究還是向社會妥協(xié)。因此，他的女性意識是不徹底的，不能帶他走出陳舊的生活，當然也就不能帶他走進新的生活，這是由他作為男權(quán)社會一分子的自身局限性所決定的。

（二）男權(quán)意識的自我迷失

對于男性而言，女性沒有任何自由和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只是作為他們的附屬品和裝飾品。紐蘭是紐約社會的貴族，身體里流著貴族的血液，他過著平靜而舒適的生活。他知道在當時的社會什么是該做的，什么是不該做的，哪些行為符合當時的行為準則標準。比如，看歌劇不能早到。紐蘭的生活里就有形形色色的標準，但這些標準好像都是理所應當?shù)摹Ｍ瑫r，他對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價值觀有著叛逆和反抗的思想。他是上流社會培養(yǎng)出來的上流人物，但他矛盾、猶豫的情感注定了他在男權(quán)社會中迷失自我。紐蘭從未停止追求自我，他對女性體現(xiàn)出很明顯的大男子主義思想。他的心目中有對理想妻子的要求，恰好梅就符合他的所有要求。梅同樣也是上流社會的貴族，她溫柔典雅，有女神的氣質(zhì)，同時又孝敬長輩，這些確實是男權(quán)社會中男性對女性所抱有的幻想，簡稱妄想。因此，紐蘭很急切地提出和梅結(jié)婚的要求。這里，紐蘭還在遵循傳統(tǒng)社會的行為準則，男權(quán)社會中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小說一開始講述的是十九世紀末，住在歐洲的埃倫打算要與道德敗壞的丈夫離婚，回到紐約家人的身邊。埃倫的這個舉動在當時引來陣陣罵聲。紐蘭作為處理埃倫離婚事件的辯護律師，他并沒有覺得埃倫的行為道德不符合準則規(guī)范，反而在自己結(jié)婚之前深深地愛上了埃倫，他被埃倫所散發(fā)出的那種獨立又成熟的魅力所吸引，當紐蘭打算與埃倫一起逃離到歐洲時，未婚妻梅告知紐蘭自己已經(jīng)懷孕，便斷送了紐蘭與埃倫的念想。多年后，五十七歲的紐蘭終于有機會在巴黎見到埃倫，但最后還是放棄了與埃倫重逢的機會，只是最后遠遠地相視一笑。這情景定格在紐蘭的內(nèi)心深處，想著快要老去的曾經(jīng)的愛人，心里感慨萬千。

在《純真年代》中，紐蘭的人物性格存在極度的自我迷失，這個在他遇到埃倫之前就存在。這既是男性社會中語言和文化的迷失，也是他自我迷失的陰影。小說中的紐蘭從未放棄對自我形象的塑造，他一直在追求自我的滿足心態(tài)。然而，他們都是這個上流社會的犧牲品和替代品，是對自我心理需求的克制。從這個角度來說，紐蘭最后之所以拒絕了與埃倫重逢的機會，是因為他承認了自己是上流社會的一員，就應該按照上流社會的標準要求自己，他的內(nèi)心還是妥協(xié)了。在十九世紀，由于社會與現(xiàn)實的種種壓迫，放棄與自己的愛人見面乃至重逢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在紐蘭的心里，留下的卻是對愛人深深的思念，以及最后沒能在一起的那種遺憾，這是在男權(quán)制度下長期以來的迷失憂郁的精神狀態(tài)。

二、“雙性同體”的突破

“雙性同體”是西方女性主義的概念。然而，“雙性同體”也可以說一個有生命力的主體，其矛盾是內(nèi)在的。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在我們之中每個人都有兩個力量支配一切，一個男性的力量，一個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適宜的境況就是在這兩種力量一起和諧的生活，精誠合作的時候，在心理上就是指同一個體既有明顯的男性人格特征，又有明顯的女性人格特征”（《一個人的房間》）。小說中的紐蘭兼?zhèn)淠信畠尚缘娜宋锾卣鳎阂环矫?，他支持女性人格上的崛起；另一方面，他又維護上流社會中的男權(quán)意識。

紐蘭是上流社會中的一員，他也充分意識到就應該遵循這個社會的規(guī)則，并按照這些規(guī)則努力生活著。但在對待婚姻問題上，他的男權(quán)意識則全無。他認為，男性是家庭的領(lǐng)導者，承擔著一切責任，還是整個家庭的主導。在家里，作為兒子和長兄，得到的是源源不斷的贊揚和尊敬；在婚姻里，他的妻子梅識大體，賢惠、溫柔大方；在處理上流社會問題時，對自己是紐約上流社會中的一員感到驕傲和自豪。為了維護家族及上流社會的聲譽，他不惜違背自己的意愿說服埃倫不要離婚。實際上，他認為埃倫與她不務(wù)正業(yè)的丈夫離婚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既他沒有勇氣給予埃倫正面的精神支持，也沒有勇氣去正視他對埃倫的感情，因此他的內(nèi)心非常矛盾。因為他很怯懦，他要顧及家族背景及上流社會的經(jīng)濟、政治的穩(wěn)定，所以他退縮了，他放棄了真正的自我，注定在這個受拘束的社會中過著平凡的一生。女性永遠只是男權(quán)社會的附屬品，上流社會的人生規(guī)則和游戲規(guī)則在紐蘭的心里深深扎根。

在家族的晚宴上，埃倫和紐蘭進行了一次非常重要的談話。紐蘭在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走，坐下后，他忽然看見埃倫在房間里來回地穿梭，眼神飄定不移，她打算去尋找下一個舞伴，然后仿佛有什么東西把她吸引到紐蘭身邊。小說中的埃倫所表現(xiàn)出的語言行為方式不符合上流社會的禮節(jié)，這其實就是埃倫與眾不同的地方，這也是最吸引紐蘭的地方，順便也為后面紐蘭與埃倫的愛情發(fā)展以及輾轉(zhuǎn)反側(cè)埋下了厚厚的伏筆。埃倫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叛逆精神，想急于打破上流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不拘泥于現(xiàn)狀的這種精神恰恰是紐蘭所欣賞和向往的，同時也是他未婚妻梅身上沒有的。

當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響起時，紐蘭和埃倫的談話轉(zhuǎn)移到埃倫很悲傷的話題上，也就是埃倫與她丈夫的感情問題。雖然紐蘭對埃倫的遭遇感到悲傷，卻沒有辦法去改變現(xiàn)狀。在這里，紐蘭又表現(xiàn)出了憂郁的情感，對埃倫的同情及感慨正是紐蘭所表達出的憂郁情懷，這也是他向往的。隨后，他們產(chǎn)生了共鳴，進而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紐蘭在公眾面前與埃倫的表現(xiàn)不符合時局，但是他的身體里流著上流社會的貴族血液，他要與該有的道德行為準則作斗爭。此時的他還是有點兒猶豫—他身上的女性意識和男性人格在不斷地作斗爭，試圖在二者中達到一個平衡點。

接下來，小說中重復出現(xiàn)他們之前的主題：埃倫不符合時局的行為，以及她所流露出的悲傷情感使他們的感情更親密。把這些場景編織在一起，正好凸顯了紐蘭高高在上的貴族身份。紐蘭對紐約社會中出現(xiàn)的虛偽與偽善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但他有著極高的藝術(shù)和道德準則。雖然紐蘭對埃倫有很強的吸引力，但是他在埃倫面前還是顯示了他的弱點。當談及藝術(shù)作品時，埃倫的解釋與當時的傳統(tǒng)社會格格不入，紐蘭還是有點兒困惑和不敢相信。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當提到藝術(shù)家在上流貴族社會中的重要地位時，紐蘭對此很堅信，然而埃倫卻不以為然，這樣一高一低的認知反差對紐蘭的沖擊不小。當紐蘭在埃倫面前展示他淵博的學識時，卻遭到埃倫的冷嘲熱諷。很顯然，并不是說埃倫在紐蘭這兒學到了新知識，而是紐蘭從埃倫的身上學到了很多，這也成了紐蘭學習的源泉。后面兩人都在談彼此對社會的見解，兩人的對話其實就是各自內(nèi)心表達的一種處理方式。不難看出紐蘭的無奈與幻想。他們雙方思想的碰撞與融合再一次證明了紐蘭在面對一個女性主義思想時所表現(xiàn)出的迷茫。事實上，作為男權(quán)社會的試驗品，紐蘭心中的女性意識早已經(jīng)喚醒，但抵不過現(xiàn)狀。

從某種意義上講，紐蘭與埃倫的重逢談話是男權(quán)思想和女性主義思想的談話。每個人在自己身上都能找到兩性的存在，這種存在依據(jù)男女個人，其明顯與堅決的程度是多種多樣的，既不排除差別又不排除其中的一性。雖然紐蘭偶爾會動搖他對紐約上流社會的看法，但埃倫的反常行為激起了紐蘭對社會制度的強烈不滿。他覺得女性應當是自由的，即使是在男權(quán)社會統(tǒng)治的上流社會中也應該是這樣。他很希望埃倫能夠掙脫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束縛，結(jié)束她那不幸的婚姻生活，但是紐蘭還是在盡力勸說埃倫打消離婚的念頭，畢竟在上流社會中女性離婚還是個很難以接受的事件，這與紐蘭與埃倫之前的交流產(chǎn)生了很大的差異。紐蘭還是無法掙脫上流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也表現(xiàn)出他無法割舍男權(quán)主義的心理。

后來，埃倫接受了紐蘭的勸說，她決定不離婚了，這反而讓紐蘭大吃一驚。首先，紐蘭心目當中埃倫的完美形象已經(jīng)毀了。其次，埃倫心目當中與紐蘭在一起的期望也破滅。紐蘭認為，如果埃倫始終堅持離婚，就說明埃倫的心中是有他的，但實際上沒有，埃倫對自己婚姻的妥協(xié)也使紐蘭心情失落。在他們分開之時，紐蘭拉著埃倫的手親吻，埃倫看到了自己內(nèi)心期望的消失，紐蘭害怕埃倫所追求的內(nèi)心自由，經(jīng)過激烈的男權(quán)主義思想和女性主義思想的斗爭，紐蘭還是屈服于男權(quán)主義。

紐蘭作為美國上流社會的產(chǎn)物，根深蒂固的男性主義意識占上風，一貫以來的貴族思想占據(jù)主體位置。他的猶豫性格導致他和他愛的埃倫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從這個角度來說，一方面，他成了那個時代的感情犧牲品，以至于在后來都沒怎么和埃倫見面；另一方面，他又在維護上流社會及整個家族的面子，在埃倫離婚一事上努力勸說，這樣看來，他還是挺珍惜他的身份的。然而，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未婚妻梅不像大家所了解的那樣落落大方、賢惠、善良（因為這些是做給上流社會的人看的，她做人做事太過于表面化，很虛偽，所以讓人很反感）時，紐蘭的女性意識開始萌發(fā)。他在與整個家族及整個上流社會作斗爭，可在整個男權(quán)主義主導的社會中，女性意識終究還是會敗給男性思想。

綜上所述，小說中的三位主人公在三角戀感情的糾紛中，無論反抗還是掙扎，或是維護他們，都最終無法跟傳統(tǒng)告別，只能在真實的想象力中“思念”那個遙遠的愛人。由于強大的社會傳統(tǒng)制度制約，他們不得不選擇成全時代而辜負自己。小說中的紐蘭兼?zhèn)淠信畠尚缘娜宋锾卣鳎环矫?，他支持女性人格上的崛起；另一方面，他又維護上流社會中的男權(quán)意識。女性主義意識和男權(quán)主義精神的并存，即雙性同體在紐蘭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