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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調語法的分析與探索
      ——從《語調音系學》(第二版)的翻譯談起

      2022-05-28 12:23:10馬秋武
      常熟理工學院學報 2022年3期
      關鍵詞:音系重音聲調

      馬秋武

      (北京語言大學 語言科學院,北京 100083)

      一、《語調音系學》簡介

      《語調音系學》是國際著名語言學家、英國愛丁堡大學D. Robert Ladd教授于1996年撰寫出版的一部力作,此后他又對原書進行了全面的修訂,并于2008年出版了該書的第二版[1]。本譯本是基于作者對《語調音系學》(第二版)再次修訂之后譯成的。同時,這個譯本的后面還增加了紙質版英文原書中沒有的,但可在相關網(wǎng)站上下載的“語調語音學導論”部分。

      Ladd是1978年畢業(yè)于美國康奈爾大學的語言學博士,他的博士論文是關于語調語義研究的,論文所提出的“寬焦點”和“窄焦點”已在形式語義學界產(chǎn)生過熱烈的討論。此外,Ladd教授還在實驗室音系學、語調、韻律等諸多方面提出了許多頗具創(chuàng)見性的思想和觀點,如“音段錨定(segmmental anchoring)”概念、語調的“延遲峰(delayed peak)”現(xiàn)象等。我在1988年撰寫碩士學位論文[2]時指出漢語普通話中存在著聲調的延遲峰現(xiàn)象,就是在他的理論[3]的影響下提出來的。

      《語調音系學》(第一版)是1996年出版的,出版后即引起學界廣泛關注,成為國內外語調研究的重點文獻。根據(jù)谷歌的學術統(tǒng)計,自2008年第二版出版以來,《語調音系學》已是語調這一研究領域中被引用次數(shù)最多的學術著作,足見它在語言學界的重要地位和影響。我們將把這本書譯成漢語出版,不只是作為我主持的國家社科項目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更為重要的是,我相信它將有助于我們更加全面深刻地理解音系在語調研究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進而有利于推動和提升我們在漢語語調音系研究中的能力與水平。

      二、背景、主張與成就

      1985年1月,Ladd教授到英國愛丁堡大學工作,曾擔任愛丁堡大學理論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系主任。2001年中期開始,負責創(chuàng)建愛丁堡大學哲學、心理學和語言科學學院,而后擔任該學院的代理院長,2011年7月成為英國愛丁堡大學的榮休教授,但他榮休后仍在愛丁堡大學從事一些教學與研究工作。2015年7月入選英國科學院院士,2016年成為歐洲科學院院士。

      Ladd教授不僅在語調研究領域有過突出的貢獻,而且在學術期刊的編輯評審等方面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他曾任過《語言與言語(Language and Speech)》《音系學(Phonology)》《語言學(Linguistics)》和《語音學刊(Journal of Phonetics)》等許多國際重要學術期刊的編輯和編委。在他的整個學術生涯中,Ladd教授一直主張并積極倡導和推廣“實驗室音系學”的研究方法,努力推動將儀器數(shù)據(jù)和實驗數(shù)據(jù)與理論音系學的研究有機地結合到一起。在Ladd等學者的大力支持和積極努力下,首屆國際實驗室音系學會議于1987年6月在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成功舉辦,兩年后第二屆會議在英國愛丁堡大學召開,而后國際實驗室音系學會議每兩年召開一次,到2022年已連續(xù)成功舉辦了18屆,并在每次會議后編輯出版一部頗具影響力的會議論文集。第二屆實驗室音系學會議的論文集為《音姿、音段與韻律》,是由Docherty和Ladd合作主編出版的[4]。隨著實驗室音系學研究隊伍的不斷擴大,研究的廣度與深度不斷提高,由各國學者參加的“實驗室音系學會(The Association for Laboratory Phonology)”于2010年宣布成立,Ladd教授因其在這一研究領域的突出貢獻而被選為該學會的首任會長。

      Ladd教授的研究,不僅注重實際語音數(shù)據(jù)所體現(xiàn)的語音事件,而且也關注音系學理論在分析和描寫語調現(xiàn)象時所起的關鍵作用。這不僅是實驗室音系學研究的重點所在,實際上也是《語調音系學》一書所要闡釋的各種語言語調研究的理論精髓所在。

      Ladd教授的研究領域不限于實驗室音系學和語調音系學,他對有關音系的一些普遍性問題也有非常深刻的思考。他于2014年在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音系中的共時結構》[5],便是他對韻律和語調經(jīng)過長期深入思考后寫成的。該書一共六章,正文不到150頁,圍繞著六個方面的基本音系問題進行了深入的反思與討論。這六個方面的問題是:(1)究竟什么是音系特征、什么是音系音段?它們與發(fā)音姿態(tài)、音系分析與推導等構成了怎樣的關系?(2)語音在音系分析中的作用,即本質上,語音學與音系學之間有何種關系?(3)什么是韻律?韻律到底是什么意思?(4)什么是調制(modulation)與梯度性(gradience)?它們在語言表達中的作用是什么?(5)“二重性(duality)”是語言結構的設計特征(design feature)之一,即語言是由有意義的形態(tài)句法結構和無意義的音系結構組成的[6],它們真的絕對如此嗎?(6)如何界定一個音系事件?界定的標準是什么?顯然,書中涉及的這六個方面的問題看似平常,實則需要我們語言學研究者進行認真深入的思考[7]318。

      三、再論漢語的語調研究

      Ladd的《語調音系學》是從音系角度討論和分析語調問題的,并由此提出了語調的AM理論。AM理論實際上是一種將語音與音系有機結合起來的語調理論。實驗室音系學,也是對語音與音系結合方式的一種有益探索。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這一研究的不斷深入,語音學與音系學相結合已成為一種主流的研究范式。Pierrehumbert[8]最先將音系與語音相結合,提出了英語語調的有限狀態(tài)語法模型。在其后的生成語法模型中,后詞庫音系模塊被一分為二,形成了音系與語音兩個部分[9]。這一理論模型延續(xù)至今,現(xiàn)已成為生成音系學語音研究的主流模式。

      漢語的語調研究歷史悠久,趙元任[10]有關漢語語調的“大波浪與小波浪之和”的說法對漢語語調研究影響至深。迄今為止,各種漢語語調研究模式也是基于這一理論觀點展開的。起伏度[11]、停延率[12]、音量比[13]都是從實驗數(shù)據(jù)的角度來討論和研究聲調與語調關系的,但它們并不屬于語調的音系語法研究。下面,我們將在語調音系學框架內,對有關語調某些方面的音系研究理念和分析方法進行闡釋,指出漢語語調研究中可能存在的一些問題及其改進的某些方式和方法。

      (一)重音問題

      談到語調,就一定要談重音。語調的語言學研究表明:離開重音,可以說就無法對語調語法模式做出明晰化的分類與表征。具體地說,語調語法中的標星音高(如H*)都是與詞中的重音相聯(lián)結的[8,14];如果相聯(lián)結的詞中沒有詞重音,那么它將與哪個音節(jié)相聯(lián)結?難道要空懸在那里嗎?

      有沒有重音或詞重音,在漢語學界爭議很大。有學者認為漢語沒有詞重音甚至沒有重音[15-21]。如果說漢語沒有詞重音或重音,那么詞以上或語調的重音又從何而來?憑空產(chǎn)生的嗎?當然,造成這一問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為重要的原因是:英漢兩種語言所具有的主要詞類不同。也就是說,英語里派生詞居多,漢語里復合詞居多。兩種語言在這一點上存在著明顯的不同。有關這方面的論述,見馬秋武(2021)[22]。下面所列出的是漢語里的一組詞與短語:

      (1)a.茴香 回鄉(xiāng) b.道家 到家 c.黨風 擋風 d.姿勢 滋事 e.報道 報到

      對于上述這些詞或短語,漢語說話人在使用它們時往往會在重音上對它們做出區(qū)分,為什么會在重音上對它們進行區(qū)分?這種區(qū)分難道不是重音嗎?這種重音上的區(qū)分是在什么層級上的?不是在短語與詞之間嗎?顯而易見,漢語里有重音。如果“茴香”與“回鄉(xiāng)”在重音上的區(qū)分不是在短語與詞之間,難道是所謂的詞庫外的重音嗎?如果是詞庫外的,那你又是怎么在重音上區(qū)分詞(“茴香”)與短語(“回鄉(xiāng)”)的呢?

      我們知道漢語是以復合詞為主的,復合詞與派生詞在詞重音上的表現(xiàn)是不一樣的。復合詞的詞重音不太穩(wěn)定,易于表現(xiàn),在英語里也是如此。在英語里,復合詞的詞重音一般落在第一個組成成分上,而短語的詞重音則往往落在第二個組成成分上:

      (2)a.BLACKboard 黑板 b.WHITEhouse 白宮

      black BOARD 黑色的板子 White HOUSE 白色的房子

      但要注意的是:英語復合詞的詞重音不一定都落在第一個組成成分上,也有可能落在后面的組成成分上。Selkirk曾列出這方面的復合詞的例子[23]247:

      (3)kitchen TOWEL 洗碗布 plate GLASS 平板玻璃

      peach BRANDY 桃子酒 town HALL 市政廳

      ginger ALE 姜味汽水 kid GLOVE 羊皮手套

      bull TERRIER 牛頭?狗 cream CHEESE 奶油干酪

      另外,還要注意的是:復合詞的詞重音明顯不同于派生詞的詞重音。派生詞的詞重音比較穩(wěn)定,但復合詞的詞重音則常因語境因素而發(fā)生改變。例如:

      (4)a.THIS afterNOON 今天下午 ATFERnoon TEA 下午茶

      b.搞科學 科學化

      在上述兩組例子中,前一個是英語的,后一個是漢語的。它們顯然都是因語境因素而發(fā)生改變的例子。復合詞的詞重音易于變化,不僅漢語如此,英語亦是如此。我們不能因為復合詞的詞重音易于改變,就說漢語沒有詞重音。如果那樣的話,就等于說英語復合詞也不該有詞重音。

      還有,復合詞的詞重音不如派生詞的詞重音那樣明顯。這一點不僅漢語這樣,英語也是如此。重音是否明顯,不在于重音的顯著度上,而在于它的音系作用上。英語的重音通過音高體現(xiàn)。漢語由于是聲調語言,音高已被聲調占用,它的重音就有可能借助其他方式(如音長、音強、音質或停頓等)來體現(xiàn)。還有學者想通過語音實驗方式來論證漢語有無詞重音問題。但需要指出的是:①重音是音系屬性,不是語音屬性,它的重要作用是在呈現(xiàn)語言的節(jié)奏或韻律結構上[24]。②語音實驗只能是輔助性的,不是決定性的,而且重音在語音實現(xiàn)上是多維度的,難以用語音實驗測定的。比如,如果你做重音有無的語音實驗,那么你的重音實驗是從哪個維度上測定的?音高、音長、音強還是停頓?或者是綜合各方面因素測定的?如果你僅從某個方面(比如停延率)來測定重音,那么你能保證其他(如音高、音強或音質)都沒有作用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尚未有人在語音實驗中綜合各個方面來測定重音的有無。

      (二)聲調問題

      一般認為,聲調是聲調語言的重要屬性,不是非聲調語言的重要屬性。換言之,聲調語言有聲調,非聲調語言沒有聲調。英語不是聲調語言,因此也就沒有聲調。我們知道,所謂聲調語言的聲調是辨別詞義的,但像英語這樣非聲調語言其實也有tone,它的tone不是辨別詞義,而是辨別句義。辨別詞義的tone是聲調,辨別句義的tone難道不是聲調嗎?為了區(qū)別漢語的tone與英語的tone,國內漢語學界往往把英語里的tone譯成“音調”,以區(qū)別漢語里的“聲調”。但如果我們掌握了有關聲調描寫的自主音段音系學理論[25],那么對漢語的“聲調”與英語的tone就會有另外一種理解方式了。

      其實,tone既可以出現(xiàn)在像漢語這類的“聲調語言”里,也可以出現(xiàn)在像英語那類的“非聲調語言”里。它們之間的主要差別是:漢語用于辨別詞義,英語用于辨別句子的語調類型或句義。比如:

      (5) a.漢語 b.英語

      ma35麻 John?↗ 約翰嗎?

      ma51罵 John. ↘ 約翰。

      英語用疑問語調發(fā)John時,用的是升調,這個升調與漢語普通話的陽平有何區(qū)別?英語用陳述語調發(fā)John時,用的是降調,這個降調與漢語普通話的去聲又有何區(qū)別?漢語的字調是用音高表示的,英語語調的調也是用音高表示的,兩者的區(qū)別僅僅在于它們所使用的是哪個音系的音層。Ladd在他的2021年“第七期當代語音學與音系學高級研修班”上的報告中曾援引Dinka語的語料來說明聲調在Dinka語里標示動詞語法功能的作用:

      (6)詞干: mìit 拉 tèem 切

      不定式 m?iit téeem

      被動式 m?it téem

      第一人稱單數(shù) mj????t t????m

      第二人稱單數(shù) m?it téem

      第三人稱單數(shù) mìiit tèeem

      由此可見,tone既有漢語里辨別詞義的作用,又有英語里表達不同句調的作用,還有Dinka語里區(qū)分詞的語法功能的作用??吹竭@些語言事實,我們通常講到的聲調語言與非聲調語言已變得并不像我們所說的那樣清晰可見、界限分明了。這就是為什么Ladd在其書第四章中明確地指出:“聲調語言與非聲調語言之間的根本差別主要是一個聲調賦值如何落在所應落在的地方問題”[1]157。

      (三)調域作用

      調域是國內學術界的熱點研究領域之一,這項研究主要是從實驗的角度進行的。我們知道,漢語調域的變化無外乎是趙元任[10]最早提出的壓縮與擴展、提升與降低。G?rding[26-28]、沈炯[29]等學者據(jù)此提出采用語調格珊研究漢語語調的分析方法。但問題是,如果我們所說出的一句話都只是由陰平調組成的,那么我們怎么知道它的調域基線(baseline)在哪里呢?現(xiàn)在通常的做法是:模擬相似的由其他的調(低調或降調,如上聲和去聲)組成的句子進行匹配性的語音實驗,從而確定這句話的調域的頂線(topline)與基線。

      我在1988年撰寫碩士學位論文時就曾指出這種方法存在的嚴重缺陷[2]。首先,我們怎么知道我們所模擬的語調與前面的那句由陰平組成的實驗句的語調是完全吻合、絕對一致,而且沒有絲毫的偏離呢?那么,要想做到這一點,也就只有進行完全假設性的實驗和實驗后的歸一化操作。顯然,這種模擬完全是人為的,出于實驗者的主觀意愿和具體要求,實驗本身具有很多自我設定的因素。當然,想要造成一句我想要的語調數(shù)據(jù),不會有任何困難。但難就難在現(xiàn)實的語調是不是真的如此?此外,這項研究只能在實驗室中進行;出了實驗室,則寸步難行,而且它的結果也很難讓人接受。

      需要指出的是,調域上的變化究竟起什么作用?我不止一次地指出:漢語普通話中存在著焦點后調域壓現(xiàn)象,它的實質作用就在于反襯并突出其前面的焦點,使焦點成分更凸顯[2,30]。當作為低平調的上聲成為焦點時,緊隨其后的非上聲調不但不會壓縮,反而會提升很高。這個上聲后的非上聲調提升很高的原因就在于它反襯其前面這個作為焦點的上聲調,使其前面上聲的低與其后非上聲調的高形成比較大的反差。我們當時受Ladd的論文[3]的影響,把焦點上聲后的非上聲調的提升稱作漢語的“延遲峰”現(xiàn)象。無論是漢語的“延遲峰”還是焦點后的壓縮,顯然,它們本質上都是起了凸顯焦點的反襯作用。

      焦點后壓縮一定是跨語言的。所謂的某些語言不存在焦點后壓縮[31-32],只能是源自狹隘的實驗室實驗,即實驗室的實驗設計造成的,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沒有焦點后壓縮的語言。語言與語言之間的區(qū)別,只是在于怎么使用焦點后壓縮問題。焦點后壓縮是凸顯焦點的重要手段,所謂沒有焦點后壓縮的語言,很可能是操這種語言的人不喜歡起伏比較大或焦點比較鮮明的語言形式,而喜歡上下起伏不大、平穩(wěn)緩舒的語言形式。但一定要注意:在情急憤怒等情況下,操這種語言的人肯定也會采用焦點后壓縮的語言形式,即一種上下起伏比較大的語言表達形式。實驗室所得出的數(shù)據(jù),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實驗設計和實驗操作存在問題,把語言使用者日常喜歡采用的平穩(wěn)舒緩的語言表達形式作為這種語言所具有的唯一語言形式造成的。“常用”不是“唯一”;現(xiàn)實社會的語言形式多種多樣,不能僅靠實驗室環(huán)境下的單純語音實驗做判斷,那樣容易產(chǎn)生誤導。我的復旦同事中就有土生土長的臺灣人。在與她日常交往的過程中,我們注意到:她說話時,完全可以使用焦點后壓縮的語言形式,與上述語音實驗研究所得出的“臺灣普通話中不存在焦點后壓縮形式,因而臺灣人也學不會有焦點后壓縮的語言”的結論不同。

      我們認為,焦點后壓縮的類型變化主要體現(xiàn)在使用上。總體上說,我們可以把它們分為兩類:一類是常用焦點后壓縮的語言(如北方方言),一類是不常用焦點后壓縮的語言。在第一類語言里,焦點后壓縮用以凸顯焦點,體現(xiàn)焦點承載信息的中心地位和作用;而在后面一類語言里,由于焦點后壓縮會造成語言上比較大的上下起伏,他們覺得這樣的語言比較粗俗或不太文明,故在日常話語中很少采用焦點后壓縮形式,而在情急憤怒等情況下也會用到焦點后壓縮的這種語言形式。但我們的語音實驗常常都是在溫和平穩(wěn)的實驗室中進行的,那么我們從這種語音實驗中就很難獲取焦點后壓縮在這種語言里的實際使用情況。

      我們在語音實驗中沒有看到焦點后壓縮情況,但這并不能說明焦點后壓縮在這種語言里不存在。真正可靠的是日常對話中的實際語言使用。焦點后壓縮是凸顯焦點的重要手段,不同語言凸顯焦點的顯著程度不同:有的明顯,有的不太明顯。但無論怎樣,它們的重要作用就在于體現(xiàn)語言所具有的語言節(jié)奏或韻律結構。

      翻看Ladd的《語調音系學》(第二版),就會發(fā)現(xiàn)書中有關調域的討論并不多,不像我們傾注大量精力和時間研究漢語調域的各種變化,特別是焦點后的調域壓縮情況那樣。要知道,調域的各種變化仍然是語言的語音變化,這些變化實際上是語言節(jié)奏或節(jié)律結構的某種語音表現(xiàn)而已。語言研究在于揭示和呈現(xiàn)語言的內在音系結構和規(guī)律。焦點所產(chǎn)生的節(jié)奏或節(jié)律結構,正是節(jié)律音系學理論的主要研究對象。Ladd的語調音系學亦稱語調的AM理論,AM中的M就是節(jié)律音系學[33-35],即采用節(jié)律音系學理論來分析和表征諸如焦點及焦點后壓縮等有關語言的節(jié)奏或節(jié)律結構。漢語的焦點及焦點后壓縮等問題,理所當然都應在節(jié)律音系學的理論框架內進行分析和描寫。這也是Ladd的語調音系學AM理論的重要意義所在。調域及焦點后的調域壓縮都是重音結構的語音體現(xiàn),漢語的這方面研究很多;但重音結構的節(jié)律音系學研究卻很少,甚至在漢語的語調研究中幾乎無人提及Liberman[33]所做的英語語調節(jié)律觀的研究。也就是說,漢語重音的語音研究很多,音系研究卻很少。語音的音系研究是語音的語法研究,漢語這方面的研究顯然亟待加強。

      (四)語言類型觀

      語言類型學是近年來語言學的一個熱點研究領域[36-37],其意在建立不同的語言類型模式。例如,聲調語言不同于重音語言。聲調語言有聲調,沒有重音;重音語言有重音,沒有聲調。由此可見,那種認為漢語沒有詞重音的觀點很可能就源于這樣的一種語言類型學的研究背景。

      毋庸置疑,語言是有類型變化的,但并不是有與無的類型差別。多年來的語言研究都已表明,語言之間存在著共性與個性。共性是語言普遍具有的;但個性并不是某種語言所具有而別的語言所不具有的結構或屬性,個性應是在某些方面所表現(xiàn)出的強弱上的差異。優(yōu)選論是典型的語言類型學研究[38-39],它之所以能在20世紀90年代初誕生時很快風靡世界,成為主流的音系學理論,就在于它的理論構建和模式運行的合理性。該理論的核心是:語言之間的不同,就在于制約條件等級排列上的不同。等級排列高的制約條件,說明這類制約條件較為活躍,是這種語言的主導力量;等級排列低的制約條件,說明這類制約條件不很活躍或不活躍,即它們在這種語言中不起什么作用。但要注意:既然制約條件等級排列很低,不起什么作用,那么為什么不把它們徹底舍棄掉呢?這其實是優(yōu)選論的理論精妙所在:等級排列低的制約條件具有某種隱含作用。我曾舉過一個例子來說明這一點[40]103:

      (7)不刪音,不增音 >> *σ[V

      輸入項:VCV 不刪音 不增音 *σ[V*b. VC.V **!c. CV.CV *!d. CV *!a. V.CV

      這里,等級排在前面的是忠實性制約條件,即一種不產(chǎn)生任何音系變化的制約條件等級排在最前面。換言之,標記性制約條件因等級排列低似乎不會產(chǎn)生任何作用。但實際上,就候選項(7a)和(7b)而言,二者均沒有違反等級排列高的忠實性制約條件。但制約條件等級體系最后沒有選擇候選項(7b),而選擇了候選項(7a),顯然是等級排列低的標記性制約條件*σ[V(即禁止以元音開頭的音節(jié))在此顯現(xiàn)其隱含作用而選擇了所需要的音節(jié)化的結構。

      同樣,聲調語言里的聲調很重要,但它的重音并不是沒有作用。同樣,重音語言里的重音很重要,但它的tone也并不是沒有作用。所以,正如前文所引證的Ladd所說的那樣[1]157,聲調語言與非聲調語言之間的根本差別就在于聲調賦值應落在何處的問題上。

      聲調語言與非聲調語言都有重音,它們在重音上的差別不是在有與無上,而只是在重音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上。漢語普通話的詞重音主要是以復合詞的詞重音為主,而英語的詞重音則是以派生詞的詞重音為主。說漢語沒有詞重音,是很荒唐的;更荒唐的是,認為漢語沒有詞庫內的重音,只有詞庫外的重音。漢語是聲調語言,也一定有重音和詞重音。漢語的詞重音研究不應該是在漢語詞重音的有無上,而應該是在詞重音的不同音系表現(xiàn)上。無論是聲調語言的漢語,還是重音語言的英語,兩種語言都有tone。前者的tone是在辨別詞義上,而后者的tone則是在標示語句的語調模式上。

      四、概念的誤讀與誤解

      現(xiàn)在,漢語的語調研究多是從語音實驗角度展開的。《語調音系學》(第二版)漢譯本的出版,無疑對推動漢語語調音系學研究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我們的語言研究歷史悠久,但語言學研究卻很短暫,很多的語言學概念和理論都是舶來品,因此我們對西方語言學中的一些重要概念就存在著很多的誤讀與誤解。

      例如,在語言的“音、形、義”三要素中,“形”指的是什么?某些學者明確表示“形”指的是漢字的“字”?!耙簟敝甘裁?,一般是沒有爭議的?!靶巍敝傅氖菨h字的“字”嗎?當然不是。字是書寫形式。要知道,文字不是語言學研究的對象。世界上的語言大多都是以音為主的,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語言都是沒有文字的。沒有文字的語言不是語言嗎?語言學研究的對象是語言;有沒有文字并非界定語言的首要因素,更非唯一因素,它們通常都是有音的或通過音來表達語言形式的,可以說語音是大多數(shù)語言最先采取的外在形式或物質外殼。文字之所以不是語言學研究的對象,是因為人類語言最先選取的物質外殼不是文字,而是語音。但在我國,漢語學者在其撰寫的各種語言學教程中幾乎都把漢字列為語言學研究的對象,這完全是錯誤的,不符合語言學的根本性質和普遍原理。

      那么,什么是“形”呢?我們知道,語言的設計特征(design feature)或結構特征之一是二重性(duality)。什么是二重性?Gussehoven和Jacobs明確指出:世界上任何一種人類語言都具有兩種重要的結構組織,一種是形態(tài)句法結構,一種是音系結構[41]1。音與形中的“音”是音系,而“形”則是形態(tài)句法(morphosyntax)。需要注意的是,二者都不是我們眼睛可以直接看到的文字形式。在做英漢兩種語言比較時,如果從文字的形式上說,英語是流線型的,而漢語是立體空間型的。這是從文字角度所做的比較,文字形式不是語言形式。不可以把文字形式與語言形式相比較。用這種方式進行研究得來的結論,不僅難以令人信服,也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一定要對語言學的重要概念和理論假設有正確的理解,這一點至關重要。在翻譯西方語言學著作時,語言學專業(yè)領域的術語翻譯對譯者來說無疑充滿挑戰(zhàn)。在我與Ladd教授因翻譯此書開始接觸和交流時,Ladd教授就有這樣的擔心。我們在翻看國內學者的一些著作時,會發(fā)現(xiàn)很多人把stress與accent譯成了“重音”或“重讀”。要知道,英美學者在他們的論著中是同時使用這兩個術語的,若都譯成“重音”或“重讀”,則會因無法對它們做出區(qū)分而陷入混亂之中。要對它們進行準確的翻譯,首先要搞清楚它們之間的異同。stress通常用于指話語中通過音高、音長、音強或元音音質等幾種方式呈現(xiàn)凸顯(prominence)的語音實現(xiàn)形式[42]336,因此我們常把它譯成“重音或重讀”。accent與stress很相近,但它更多地用于指音高所體現(xiàn)的重音層級的抽象形式[43]4、[44]、[1]51。雖然國內有很多學者都將它譯成“重音”,但由于accent比較強調重音的音系性質和音高的體現(xiàn)形式,所以,我們應該把它譯成“重調”,把組成語調曲拱的pitch accent譯成“音高重調”。這樣的譯法,既貼切又便于使用[22]。

      語調研究中最為常見的一個詞是tone。漢語怎么譯這個詞,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譯者所持有的語言學理念和觀點。如果我們認為像英語這樣的非聲調語言里沒有聲調,那么便會采用“聲調”或“字調”之外的一種譯法,如把它譯成“音調”,以此有別于漢語里常用的“聲調”或“字調”。但如果看了Ladd的《語調音系學》(第二版)一書,便會認識到聲調語言里的tone與非聲調語言里的tone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它們的不同也只是在何處進行自主音段的聲調賦值上?;谶@一點,我們采用“聲調”來翻譯英語里的tone。注意:Ladd在某些地方還使用了lexical tone,而lexical tone與word tone有所不同。word tone是Pike提出的tone(即加在音節(jié)上的音高)、pitch accent(即加在詞上的音高)和intonation(即加在語句上的音高)這三個概念中的一個[45],它不同于lexical tone。把lexical tone譯成“詞調”,也是有問題的,因為我們的漢語中現(xiàn)在有字調語言與詞調語言之說。Ladd的lexical tone,實際上指的是一種抽象的音系形式(即聲調的自主音段),即“(自主音段性的)聲調”。把它譯成“詞調”肯定是不行的,譯成“聲調”或“字調”也不很準確,所以,我們在這里只好把它譯成了“詞庫聲調”。由此可見,要精準地翻譯語言學術語十分復雜,絕非易事。所以,請讀者一定要在所涉及的理論背景下理解這些術語的內涵及其使用范圍。只有這樣,才不會誤讀或誤解作者的本意及其思想。翻譯外文原著的過程,很多情況下并不是簡單的語言轉換過程,而是在兩種不同的語言與文化之間,尋求理念或概念的相互對接過程,或者在譯入語中努力建構新的理念或概念的過程。

      五、術語翻譯是概念之間的轉換

      很多人以為,譯書的難度遠遠低于著書:因為所譯的書已經(jīng)存在,譯者只是把原有的書譯成另一種語言而已;但著書則不同,作者需要構建全書的總體框架和每一章的具體內容。其實這是一種偏見和淺見。以筆者近年來翻譯國外語言學著作的親身經(jīng)歷而言,我認為譯書的困難絕不亞于著書。應該說,著書有著書的問題,譯書有譯書的難處。譯書的難點在于:譯者需要在原作者已用的語言表達方式下恰當準確地(既不過分也不能不足地)表述原文已經(jīng)表達的意思。著書,可以放飛思想,自由表達,甚至可以有意躲避某些問題,因為論述什么問題是由著者自己決定的;但譯書則不同,譯者再現(xiàn)作者原意時,翻譯文字要既不過度也無不及,其難處在于要在受控的狹窄空間內表達某種已定的意思,原書中的任何問題都無法躲避。這里可能存在三種情況:①源語言里有的概念,在譯入語里也有相同的概念,但譯者不見得能隨手拈來。在這種情況下,能否在譯入語里找到相同的概念,則是翻譯的難點。例如,Sapir在他的《語言論》中把語言定義為Language is purely human......,漢譯本把這句話譯成了“語言是純粹人為的……”[46]。其實,這句話的原義是“語言是人類所獨有的”,不是“純粹人為的”,譯成“語言是純粹人類的”則更為準確。又如,Chomsky指出If the grammar is ... perfectly explicit...[47]4,漢譯本把這句話譯成了“如果這種語法是明確無誤的……”,這里的perfectly explicit并不是“明確無誤”,而是“完全明晰化”。②源語言里有的概念,但在譯入語里能找到相似卻不相同的概念。例如,漢語里的“語音學”與英語里的phonetics表面相同,但實際并不相同。漢語里的“語音學”是廣義的語音學,它包括采用語言學方法研究語音的“音系學”;而英語里的語音學則是狹義的語音學,它不包括采用語言學方法研究語音的音系學。③源語言里有的概念,譯入語里確實沒有。上面提出的accent便是一例,它與stress很接近,但又不同。漢語里沒有這樣的術語,譯者只能根據(jù)它的原義,造出“重調”這樣一個新的術語來翻譯它。由此可見,翻譯時會遇到錯綜復雜的問題,常常很難處理。名家翻譯時也會遇到一些難以妥當處理的情況,更何況一般的譯者。

      現(xiàn)在,我們常??梢栽诟鞣N譯著中找出很多誤譯的例子。當然,這可能與我們對譯著的評定標準有一定的聯(lián)系。不關注論文與論著的學術水平或學術價值,只關注論文發(fā)表的期刊檔次或論著的出版社級別,是目前很多地方在論文論著評審工作中的通常做法。如何評判學術論文的價值以及學術人才的水平是值得有關部門深入思考的問題。但歷史或時間一定能做出客觀的評價。尊重各方面的學術觀點或研究,鼓勵和加強彼此進行學術交流與評析,這是學校主管部門最起碼應該持有的態(tài)度。但有些地方對學術譯著的學術貢獻根本不予認可,這也是致使某些譯者在翻譯時不認真、很隨意、常常出錯的主要原因之一?!俺P申”“門修斯”“桑卒”等都是因為翻譯時不認真、不投入而犯的一些典型錯誤。那么,現(xiàn)已出版的語言學譯著肯定也會存在問題,有的問題是我們當時翻譯時對西方語言學理論的理解深度不夠造成的,也有的是譯者不夠認真造成的。但無論哪一種,都會對我們的語言學研究產(chǎn)生不好的影響。

      然而,這并不是說,譯者的翻譯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問題。任何的著述都無法避免出問題、犯錯誤,但譯者一定要竭盡全力,力求少出問題、少犯錯誤。我們指出前人在翻譯中所犯的錯誤,并不說明我們比前人水平更高、能力更強,而只是因為我們是后來人,能接觸到的各類文獻比前人多很多,了解的事情也更全面。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甚至書中的有些問題可能根本也不是問題,而只是譯者對這些問題的一種理解或他對此所持有的一種觀點。

      六、余論

      近年來,我在音系學專著的翻譯上做了一些工作,主要是因為我常常看到國內一些學者因缺乏對西方音系學理論的理解而產(chǎn)生的一些錯誤。其中最為典型的一個問題是對“音位”的錯誤認識:“音位”是20世紀50年代之前盛行的西方結構主義語言學理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但自20世紀50年代之后,西方音系學理論中已沒有了“音位”這一概念,但我們國內的一些學者對此仍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沒有“音位”的音系學。但要知道,我們現(xiàn)在把phonology譯成“音系學”,也主要是因為現(xiàn)在的phonology中已經(jīng)沒有了“音位”這個概念;若仍將現(xiàn)在的phonology譯成“音位學”,那么它就成了一門沒有“音位”的“音位學”。Trask甚至已把“音位學(phonemics)”這一術語標示為“已被廢棄”[42]267,由此可見“音位”在現(xiàn)代音系學理論中已完全失去了合法地位。

      Chomsky和Halle在他們所著的生成音系學的經(jīng)典之作《英語音系》一書中明確表示他們已有充足的理由質疑“音位”的存在,并表明不認為在整個音系過程中有“音位”這樣的一個音層[48]11。事實上,我們撰寫論文說明現(xiàn)在“音位”在音系學中的情況,遠不如我們把闡釋“音位”已被拋棄的論著譯成漢語更有意義,因為那樣不僅更具說服力,也能讓漢語讀者比較全面地了解到它被拋棄的整個過程。

      2017年初,商務印書館召開會議,商議組織翻譯出版“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名著譯叢”,我也是當時那個會議的應邀者之一。商務印書館的出書計劃與我對國內語言學研究現(xiàn)狀的判斷以及自己內心的想法不謀而合。四年過去了,我參與了幾本書的翻譯工作,《語調音系學》(第二版)這本譯著是那個譯叢中的一本,希望它的出版有助于拓展和推動漢語語調音系學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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