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后的山神》是作為一部記錄人類文化與社會現(xiàn)象的紀錄片引起人們注意的,這部紀錄片1993年獲得亞洲廣播電視聯(lián)盟大獎。該紀錄片讓鄂倫春族最后一位老薩滿孟金福的原始狩獵生活走入大眾視野,鄂倫春族原始的自然崇拜行為及文化心理也引起了無數(shù)人的關注。該片憑借其對人類文化的深度思考、豐富生動的畫面、內涵雋永的解說、精心攝取的細節(jié)以及直擊心靈的背景音樂,成為一部經(jīng)典的紀實風格紀錄片。而片中所要表現(xiàn)的信仰自然這一主題在提倡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xiàn)代社會又有可貴的現(xiàn)實意義。文章結合鄂倫春族薩滿人崇拜自然的歷史文化背景,從畫面、解說、細節(jié)三個方面闡述經(jīng)典紀錄片《最后的山神》,以凸顯其信仰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主題以及這一主題帶來的現(xiàn)實思考。
關鍵詞:紀錄片;《最后的山神》;薩滿;自然信仰;主題表現(xiàn)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6-0230-03
近年來,隨著中國電視事業(yè)的發(fā)展與進步,誕生了眾多高質量的紀錄片。在這些紀錄片中,有一部分是以記錄人類文化與社會現(xiàn)象為主旨的。1992年,導演孫曾田拍攝的《最后的山神》堪稱經(jīng)典。這部紀錄片帶觀眾走進了鄂倫春族人的世界,帶觀眾一起體會居住在那里的薩滿人對于自然的原始崇拜。
在提倡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xiàn)代社會,《最后的山神》具有可貴的現(xiàn)實意義。文章就《最后的山神》中畫面、解說詞等詮釋信仰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這一主題。
一、薩滿人的自然信仰
薩滿人有一系列傳統(tǒng)的祭祀活動,都帶有原始自然崇拜的痕跡。比如“送魂”,鄂倫春人會為死去的人舉行送魂儀式,遺體入棺以后,采用傳統(tǒng)的風葬或土葬,讓死者的靈魂在山林中遠去,這一傳統(tǒng)風俗在《最后的山神》也有所展現(xiàn),觀眾可以看到松樹上的吊棺。鄂倫春族的薩滿信仰及薩滿文化是在具有原始特征的狩獵時代里,以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三大崇拜意識形成發(fā)展過程中成形的原始宗教形式[1]。
除此之外,薩滿人的音樂、服飾、神器等傳統(tǒng)藝術形式也流露出他們心中對自然的信仰和崇拜。他們認為音樂即生活,薩滿音樂大都是宏大嘈雜的鼓、鈴聲,鼓樂在跳神中的地位很重要。薩滿人對服飾也非常重視,有神帽、神衣、神裙、神手套、神鞋等衣物,這些都取材于自然界中的動植物,如“神帽”要用到狍和鹿角;“神衣”由蛙、四腳蛇等動物的皮縫制。薩滿神器包括神鼓、鼓槌、腰鈴、神杖等。神鼓在所有神器中最為重要,在薩滿人心中,神鼓能夠通神,一旦敲響神鼓,不論神靈在哪,都會馬上來到薩滿巫師前聽從指令。
《最后的山神》結束時,觀眾看到孟金?!叭蔽溲b”地跳起薩滿舞。薩滿人把自然看作萬事萬物靈性的起源,但又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超脫,完成神秘儀式之后,薩滿法師依舊會回歸現(xiàn)實生活,就像《最后的山神》中的老薩滿孟金福,給觀眾的感覺很親切,他會生火煮食,會哼著歌,會有自己的子孫后代,而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紀錄片《最后的山神》向觀眾講述了東北大興安嶺最后一位老薩滿深居山林的狩獵故事,為觀眾剖析了薩滿人崇拜自然的傳統(tǒng)文化及心理,也讓公眾了解了這一古老民族敬畏自然、敬畏山林的神圣性。
二、《最后的山神》主題表現(xiàn)
《最后的山神》用極具真實性和生活化的鏡頭,展現(xiàn)了古樸的原始環(huán)境和老薩滿人對自然生靈最虔誠的敬畏。在亞洲廣播電視聯(lián)盟第30屆年會上,評委會主席羅伯特·保爾德對這部片子的評價一語中的:“從頭到尾把一個不為人知的游獵民族的生活及內心生動地刻畫出來了。” 整部紀錄片注重以時代的變遷為注腳,展現(xiàn)鄂倫春人延續(xù)久遠的生存方式,去觀照一個民族的內心世界。豐富形象的畫面、內涵深廣的解說詞、細心捕捉的細節(jié)以及隨情而起的背景音樂,給觀眾帶來極大的震撼。
(一)豐富生動的畫面
電視畫面是一種形象化的語言,是一種獨特的敘述方法和表意系統(tǒng)?!蹲詈蟮纳缴瘛肥墙?jīng)典的紀實風格紀錄片,其中的畫面語言真實而又生動,讓大眾了解到不一樣的山林狩獵生活。很多畫面安排精巧,有很深的內涵,從不同角度詮釋了對自然的信仰。
孟金福和他的妻子丁桂琴,生于山林,長于山林,對山林的記錄自然成為這部紀錄片中極為重要的部分。《最后的山神》中有很多畫面是他們生活的場景,冬天的大興安嶺,冰天雪地,白雪皚皚,山巒茹莽,遼遠蒼茫,表現(xiàn)了山林之魂的神圣、莊嚴、肅穆。夏季來臨的時候,大興安嶺又郁郁蔥蔥,一片生機,純凈自然,好比鄂倫春人澄澈、透明、圣潔的心靈。就連這部紀錄片的導演孫曾田回顧起該片的創(chuàng)作時,也說報這一選題的初心就是源自心底的情感。自幼生長在東北,大氣磅礴又寂靜肅穆的冰雪世界早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說:“這些年跑遍大江南北,每到北方即便是荒山大漠,也能讓我眼潮心跳;而南方的小橋流水,我只能欣賞,很少感動。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可能是想通過這一題材來表現(xiàn)珍藏于自己心中的那種北方情結吧!”[2]
《最后的山神》中還有一個堪稱經(jīng)典的畫面:又有一棵刻有栩栩如生的山神樹被砍倒了,孟金福“有一種自己被砍伐了的感覺”,“他癱坐在山坡上”。長鏡頭里,孟金福顯得極其渺小,天空中零星鋪灑下來的點點光線成了逆光的光源。世代依靠自然生存的鄂倫春人,山神對他們而言是自然力的化身,山神沒有了,山神賦予的靈性之光也消失殆盡。此番畫面將孟金福在其信仰遭到破壞之后的悲哀、失落和無助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位薩滿老人是孤單的,在定居為大多數(shù)鄂倫春人所接受并習慣的大環(huán)境中,他只能獨自走回山林。但他并不孤獨,他的內心執(zhí)著而又充滿信念,是踏實的、穩(wěn)妥的、安全的。
《最后的山神》之所以讓人難忘,之所以能成為經(jīng)典,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部片子中有一系列真實生動的畫面,不僅表現(xiàn)了孟金福生活環(huán)境的獨特,而且表現(xiàn)了他心中的信仰,塑造了一位信仰自然、敬畏萬物的薩滿老人形象,淳樸、善良、忠誠。
(二)內涵深刻的解說詞
《最后的山神》中的畫面給人直觀生動的感覺,無論是那反復出現(xiàn)的山神像和狩獵祭拜的場景,還是白雪皚皚的山林和迷蒙的月色,都傳遞著異常豐富的信息,加深了人們對鄂倫春族信仰自然神這一傳統(tǒng)習俗的了解,讓人們走進孟金福的內心世界,去了解一顆古老而又有著堅定信仰的心。
值得注意的是,與畫面緊密結合的解說詞也起著深化主題的重要作用。解說詞,是一種應用型文體,它在紀錄片中的主要作用就是解釋、說明片中的人物、場景。《最后的山神》里的解說詞不是很多,但很經(jīng)典,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讓觀眾在觀看影片的同時,又聽到了對于畫面的闡釋,從而達到更深一層的了解。
《最后的山神》在解說詞的安排上也深入人心,有水到渠成之勢。整個片子,解說詞很少,當需要概括和議論時,其實聲加情節(jié)的鋪墊就已經(jīng)達到火候,這時候,再推出解說詞,不僅合情入理,不構成強勢灌輸,而且有助于更好地深化主題、凸顯主題,使主題表達內化成觀眾心中的認同之感和贊嘆之情。例如,片中樺樹皮被制作成樺樹皮小船以后,樺皮船被人們扛著走向河邊的背影,還有一條小狗跟隨著,這樣的畫面充滿生的韻味,這時候,解說詞說:“大自然在賦予人類衣食的同時,也把思想和智慧賜給了我們……”使觀眾產(chǎn)生認同感的同時,不禁為大自然的力量折服,更驚嘆于人類的智慧!這番體會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對這位薩滿老人信仰自然、敬畏萬物有了深刻的理解,紀錄片的主題由此得以顯現(xiàn)。
同樣,引人深思的解說詞還有“定居像無形的墻,隔絕了鄂倫春民族人的過去和現(xiàn)在”。郭寶林一家和孟金福夫婦回到森林里,兩家人雖然生活在一起,但幾十年來內心沉淀的對山林的感情千差萬別,“孟金福的山林是夾帶靈性的,而郭寶林的山林就只是山林”。一句簡短有力的解說,把遠離山林生活、長大的新一代和有著古老生活傳統(tǒng)的老一代鄂倫春人的靈魂差異表達得非常通透。這種差異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差異,也是內心有無自然信仰的差異。
《最后的山神》中簡單質樸的解說詞之所以內涵深廣,有著發(fā)人深省的力量,還在于創(chuàng)作者對整個紀錄片主題的清晰把握。導演孫曾田說,拍攝紀錄片的全部過程,自己心里都有一本草稿,片子剪輯完成后,最后的解說詞只需化作文字,稍作推敲打磨即可。“先完成解說詞的創(chuàng)作,再對照解說詞編排畫面,會淡化聲畫語言自身的創(chuàng)造性,甚至會機械地演變?yōu)橐援嬅鎭韴D解對應的文字”。
孫曾田創(chuàng)作紀錄片的這一觀點對長期以來人們固有理念中紀錄片以畫面為主、以解說為輔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認知思路和借鑒經(jīng)驗。
《最后的山神》之所以取得成功,成為經(jīng)典,就在于它處理好畫面的同時,配上了恰如其分的解說詞,使觀眾感知故事里的環(huán)境,如同身臨其境,產(chǎn)生情感共鳴,使主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觀眾眼前慢慢明晰起來,也使該片表現(xiàn)的信仰自然的主題在觀眾心中漸漸得到認可。不可否認,當主人公孟金福信仰山神的行為和言語被屏幕前的觀眾認同和理解時,他心中對自然的信仰,他身上流露出的信仰的力量也自然而然在無形中感染著觀眾,被觀眾接受和理解。
(三)細心捕捉的細節(jié)
細節(jié)描寫是選取生活當中一些細小但具有典型性的情節(jié)畫面,加以生動形象的描寫和細致入微的刻畫。具體來說,細節(jié)描寫常見于對人物、景物和場景的描寫中。同樣,缺少了細節(jié),就不能形成生動的、逼真的人物形象。細節(jié)描寫看起來很細碎,好像可有可無,但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是創(chuàng)作者精心設置的,有著很強的表現(xiàn)力,絕對不能隨意去除或更換。細節(jié)運用得好,往往能將人物性格、人物內心世界和盤托出,讓觀眾欣賞、評價。
綜觀《最后的山神》,觀眾可以察覺到創(chuàng)作者特別注重細節(jié)的刻畫和展示。既有動作細節(jié),又有物件細節(jié)。將鄂倫春族老薩滿傳統(tǒng)的信仰自然神的風俗細致生動地表現(xiàn)出來,也展現(xiàn)了鄂倫春人敬畏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心靈。
有一些細節(jié)展現(xiàn)了孟金福淳樸善良的內心世界。例如,孟金福那把跟隨他多年的獵槍,適配的子彈型號如今很難再找到,但他還是堅持不換,并且不愿意用套索、鉗夾捕獲獵物。他割樺樹皮時十分小心,不傷到樹干,這樣到第二年,樺樹就會重新長出一層樹皮。這些都反映了孟金福對大自然的熱愛,他在山林中長大,自然對山林有特殊的情感。在他心中,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山林的饋贈。這樣的感激之情,已經(jīng)成為孟金福心中的信仰了。
除了這些動作細節(jié)之外,片中還有一些物件細節(jié)也值得注意。例如,開頭映入眼簾的紅布帶,這些紅布帶被系在馬尾和獵槍上,還有捕魚之前女人會專門用的柳條、用樺樹皮做成的窗花和器物、刮胡子用的小刀具、跳神用的薩滿鼓等,這些都帶有鮮明的鄂倫春民族特色和生活印記,也是屬于他們特有的情感表達小物件。在這些傳統(tǒng)的習俗中,觀眾可以看到自然崇拜的痕跡。觀眾在對這些古樸風俗發(fā)出贊嘆的同時,也會為鄂倫春人心靈的淳樸所感動,從而能夠更好地理解信仰對生活潛移默化的影響。
三、現(xiàn)實思考
上文分別從畫面、解說詞、細節(jié)四個方面分析《最后的山神》中信仰自然的主題。將這一主題帶進現(xiàn)實生活中,也能夠引發(fā)一番思考。
《最后的山神》之所以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是因為它關注了一個幾乎被現(xiàn)代社會忽視的邊緣群體的生活狀況。“邊緣”之意,從歷史上看,是正在消失的。該片記錄的正是遠離現(xiàn)代人所熟知的環(huán)境的鄂倫春民族的原始生活,更記錄了一種即將消失的原始文明。國際評委對《最后的山神》的頒獎詞是“自始至終形象地表現(xiàn)了一個游牧民族的內心世界?!盵3]這段評價是從全人類的角度去觀照一個特殊的民族,他們的文明在現(xiàn)代社會的裹挾中漸漸消失,但他們的精神情感和生存渠道卻以紀錄片的方式進入大眾視野,然后永久地被保存,這一點也是這部紀錄片的價值所在。
該片的主人公孟金福和他的老伴生活在山林中,房屋是用樹干搭建起來的簡易帳篷,無論是冬天溫暖的黃昏,還是孟金福刮完胡子后爽朗清澈的笑聲,透出的都是一種對生活的滿足感。相比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人因貪求私利對自然不斷索取,一些人因追求高質量生活整日匆匆忙忙,一些人因功名利祿不惜做出損人利己之事……孟金福的這種滿足感是那樣簡單和淳樸,散發(fā)著迷人的魅力。從這個層面看,《最后的山神》對當下生活又有著平衡的意義。很多時候,簡單的、真實的東西往往就可以讓人感到幸福和滿足。
四、結語
紀錄片結尾的那一幕,主人公孟金福騎著馬轉身回到他生活了一輩子的山林中,雪地上的背影漸行漸遠,逐漸遠去的背影仿佛帶走了些什么,似乎這種古老的信仰也正在與這個時代漸漸告別。但觀眾無須因民族文化的逝去而悲哀,也無須因向著現(xiàn)代文明靠攏而歡呼,需要關注的是這種心靈的純真與美好,需要細心體會的是孟金福心中對自然的信仰和敬畏,需要認真領悟的是《最后的山神》帶給觀眾的關于鄂倫春人世代流傳下來的崇拜自然的心理和由此生發(fā)出的一系列尊重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行為。
《最后的山神》帶人們走近了一個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古老民族,看到了他們對自然的信仰和敬畏,也啟發(fā)了人們對現(xiàn)實社會、現(xiàn)實心靈的深層次思考。
參考文獻:
[1] 柳邦坤.紀錄生活習俗紀錄內心世界:紀錄片《最后的山神》淺析[J].黑河學刊,2006(5):48.
[2] 孫曾田.心靈的真實記錄:《最后的山神》創(chuàng)作談[J].現(xiàn)代傳播-北京廣播學院學報,1994(1):43.
[3] 任遠,姚友霞.讓世界了解中國:紀錄片《最后的山神》獲獎的啟示[J].中國電視,1994(1):22.
作者簡介?程慧蓮,文學碩士,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新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