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輝
若從《中國近現(xiàn)代通俗文學史》(范伯群主編)由江蘇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算起,歷經二十多年的時間淘洗,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研究呈現(xiàn)出日益多元的態(tài)勢,卻也到了亟須開拓研究領域的時刻?,F(xiàn)今,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逐次出版的“五卷本”《百年中國通俗文學價值評估》(湯哲聲總主編,以下簡稱“五卷本”)叢書,再次將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研究提升到一個新高度?!拔寰肀尽敝饕伞妒穼W書寫卷》(湯哲聲著)、《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石娟主編)、《社會學卷》(范伯群、張蕾、黃誠著)、《網(wǎng)絡文學卷》(馬季著)、《大事記卷》(黃誠著)五部專著組成,它們是對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一次全方位立體式呈現(xiàn)。
從敘述焦點而言,“五卷本”不再亟亟于為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爭奪話語權,糾纏于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正名問題,而是轉向探討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屬性分析,構建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批評標準,并對其加以評估。
何謂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范伯群先生作過概述:“指以清末民初大都市工商經濟發(fā)展為基礎得以繁榮滋長的,在內容上以傳統(tǒng)心理機制為核心的,在形式上繼承中國古代小說傳統(tǒng)模式的文人創(chuàng)作或經文人加工再創(chuàng)造的作品;在功能上側重趣味性、娛樂性、知識性與可讀性,但也顧及‘寓教于樂’的懲惡勸善效應;基于符合民族欣賞習慣的優(yōu)勢,形成了以廣大市民層為主的讀者群,是一種被他們視為精神消費品的,也必然會反映他們的社會價值觀的商品性文學?!雹俜恫褐骶帲骸吨袊F(xiàn)代通俗文學史》(新版·上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14頁。在范伯群先生的概念界定中,對于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論述涉及內容、形式、功能、讀者、市場等諸多層面,把握住了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主要特性。在《史學書寫卷》中,同樣無法回避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屬性以及邊界問題。湯哲聲再次提出了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概念:“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延續(xù),依托于大眾媒體和市場運作,主要呈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類型化和世俗化閱讀。”②湯哲聲:《何謂通俗:“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概念的解構與辨析》,《學術月刊》2018年第9期。
對通俗文學的兩次概念表述都強調通俗文學與中國傳統(tǒng)文學之間的精神關聯(lián),也強調通俗文學對于媒體、市場、讀者的依賴,以及通俗文學自有的文化特性、類型特征等。值得注意的是,湯哲聲的表述將范伯群先生命名中的“商品性”刪去了,更多地強調通俗文學的傳統(tǒng)傳承,以說明通俗文學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一種延續(xù),是具有民族性的中華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重要組成部分。在湯哲聲的表述中突出了通俗文學“類型閱讀”的特征,顯然是要強調通俗文學具有大眾性,并對通俗文學的市場化作了更多的辯護,奠定了“五卷本”的論述基礎。
關于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研究,初始之際基本是以類型小說研究為主,而且較為注重人物、語言、主旨、文體、敘事等方面的內部研究,即以文本為中心。隨著社會的日新月異,通俗文學與市場的關系愈加密切,況且通俗文學本身即是一種注重市場效應的文學,而“消費性、市場性,決定了優(yōu)秀的通俗藝術類型,應該本身具有不可代替的獨特優(yōu)勢和‘風味兒’,能夠形成自己的產品系列,并能及時融合其他類型的長處,以適應文化市場的風云變幻”③孔慶東:《超越雅俗》,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2年版,第184頁。。積極關注這種生產與消費過程,便可以看到那些風靡一時的通俗文學并不盡是作者個人產物,還是資本在市場上的博弈結果。正是鑒于通俗文學具有市場屬性,便出現(xiàn)了以類型為主的通俗文學內部研究,向以市場為主的通俗文學外部研究的轉向趨勢。
作為通俗文學研究向“外”轉的研究成果,石娟主編的《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不僅探討了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市場運作過程,而且以問卷形式開展了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讀者閱讀調查報告。在探討市場如何運作之際,又以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zhèn)b傳》、張恨水的《啼笑因緣》等典型案例,具體分析了報刊、書局、影院等媒介對于通俗文學廣泛而深刻的影響。除探討市場運作外,《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對于《晶報》《皇冠》《故事會》《今古傳奇·武俠版》等報紙雜志,也進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像之前被忽略不計的文學廣告,在《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通俗文學研究中,史料的搜集整理顯得至關重要。當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研究在1980年代剛剛起步之際,便以史料的搜集整理作為基礎性工作,像《鴛鴦蝴蝶派文學資料》便是此中產物。在“五卷本”中,黃誠撰寫的《大事記卷》同樣具有史料性質,而且呈現(xiàn)出較為清晰的史料脈絡。黃誠撰寫的《大事記卷》以時間為序,注重遴選典型事件,可視之為一部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的大事記條目式史料,有了新的突破。這部《大事記卷》時間起點及事件為1892年韓邦慶創(chuàng)辦的連載《海上花列傳》等小說的《海上奇書》,時間截點及事件為2018年武俠小說作家金庸、歷史小說家二月河先后逝去,以及還珠樓主“蜀山”小說、《民國通俗小說典藏文庫·馮玉奇卷》的出版。前后跨度126年。百年通俗文學的名家名作、社團流派、文學論爭、報紙雜志等均被有序地置于時間之軸上,且以“按”“注”“引”等腳本形式作了史料填充。
無論是《史學書寫卷》中概念的重提,《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中外部循環(huán)研究,還是《社會學卷》中記錄歷史的鏡像功能,《網(wǎng)絡文學卷》中論述通俗文學轉型,抑或是《大事記卷》中的史料脈絡梳理,它們構成了百年中國通俗文學價值評估體系互為關聯(lián)的五大環(huán)節(jié)。五部著作雖單獨成書,卻構成互文關系。以《啼笑因緣》為例,《史學書寫卷》側重于闡釋其史學定位,《市場運作與閱讀調查卷》側重于探討其市場運作過程,《社會學卷》側重于敘述其折射社會現(xiàn)實的一面,《網(wǎng)絡文學卷》并沒有直接論述《啼笑因緣》,可《啼笑因緣》融入的多角戀愛、武俠因子、家國情懷等故事元素,卻與網(wǎng)絡言情小說不無關聯(lián),《大事記卷》是時間記載?!拔寰肀尽奔扔羞壿媷乐?shù)睦碚摻嫞灿屑氈氯胛⒌陌咐庾x,其顯示的科學性與系統(tǒng)性,對于開拓中國現(xiàn)當代通俗文學研究無疑起到了引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