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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鮮王朝前期的女真向化人

      2022-11-26 16:21:34王桂東
      關(guān)鍵詞:女真人世宗女真

      王桂東

      (北京市社會科學(xué)院 滿學(xué)研究所,北京 100101)

      朝鮮王朝前期,由于官方的積極招撫,一些原本住居在朝鮮北部邊境的女真部落,甚至是來自于朝鮮邊境外的個別女真人物,逐漸放棄了自身的一些女真人的民族特征,被歸化成“朝鮮人”或是“準(zhǔn)朝鮮人”,朝鮮文獻稱這部分女真人為“向化人”。至于文獻中頻繁提及的“藩胡”,因其分布于咸吉道“六鎮(zhèn)”城外,故而朝鮮文獻又稱其為“城底野人”。依筆者看來,“藩胡”中的大多數(shù)也可以被歸類為寬泛意義上的“向化人”。

      這些所謂的“向化人”,在身份上已經(jīng)根本不同于其他“未向化”的女真人。他們定居于朝鮮境內(nèi),享受著朝鮮王朝給予他們的安撫及優(yōu)待政策,其酋長擔(dān)任朝鮮官職,屬民要向朝鮮王朝承擔(dān)賦役,服從朝鮮法律的約束,并且與朝鮮人相互通婚。在朝鮮君臣眼中,向化人已與本國人無甚差異,故而被視若編氓。也恰是基于此種情形,朝鮮依照本國法律或?qū)iT針對向化人而制定的法規(guī),來對其加以有效管治。關(guān)于朝鮮對向化女真人的招撫及管治,既往的研究成果很少涉及,(1)國內(nèi)外學(xué)術(shù)界目前均缺乏關(guān)于女真向化人的系統(tǒng)研究,僅對女真侍衛(wèi)、個別向化人物及其家族有所關(guān)注,如日本學(xué)者河內(nèi)良弘先生認(rèn)為女真人擔(dān)當(dāng)侍衛(wèi)是朝鮮王朝的一項獨特政策,亦是一種羈縻和歸化的手段,參見氏著《明代女真史の研究》,京都:同朋社,1992年,第171-208頁;韓國學(xué)者韓成洙曾對女真族向化人童清禮的政治活動有專文探討,參見氏著《朝鮮燕山君時代童清禮之建州三衛(wèi)派遣》,《滿洲研究》(第14輯),2012年;中國學(xué)者文鐘哲則詳細(xì)考實了朝鮮建國初期李之蘭家族的傳奇經(jīng)歷,參見氏著《從女真千戶到朝鮮王朝的開國功臣——青海李氏家族始祖李之蘭評介》,《遼東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4年第5期。因而這也為本研究的開展留下了足夠大的空間。

      朝鮮王朝建立初期,女真諸部正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tài),各部互不統(tǒng)屬。(2)陳子龍編:《明經(jīng)世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4977-4978頁。朝鮮通過多種手段對女真人進行了長時期的招撫,(3)參見王桂東:《朝鮮王朝前期對女真人的招撫》,《滿學(xué)論叢》(第10輯),沈陽:遼寧民族出版社,2021年。其成效也是顯而易見的,特別是成功地將一部分女真人轉(zhuǎn)變成為向化人。而朝鮮歸化女真人的途徑,大致可以歸納為五種情形。

      其一,在朝鮮王朝建立之前既已追隨太祖國王的“東北(面)舊人”,建國后因功得授官爵,本人及其家族得以久居王京,最終成為向化程度最深的一群人。太祖時期的李之蘭家族即是最早的一批女真向化人中的杰出代表,李之蘭因為有擁立之功,被太祖封為青海君,死后被賜謚曰“襄烈”。(4)參見王永日(音譯):《李之蘭硏究:朝鮮建國與女真勢力》,博士學(xué)位論文,高麗大學(xué)研究生院史學(xué)科,2003年。太祖國王薨逝后,李之蘭的神主更是被奉入宗廟,成為配享太祖的“四功臣”之一,而其他三位配享者則是太祖親弟義安大君李和、開國功臣趙浚和趙仁沃,故而李之蘭可謂是榮寵至極。(5)《朝鮮太宗實錄》卷二〇,太宗十年七月十二日丁丑條、七月二十六日辛卯條。按:本文所征引之《朝鮮王朝實錄》均來源于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官方網(wǎng)站,網(wǎng)址為:http://sillok.history.go.kr/main/main.do。李之蘭的三個兒子和英、和美、和秀在朝鮮同樣身份顯達。(6)《朝鮮太宗實錄》卷三,太宗二年四月初九日辛酉條。按:李之蘭的次男李和美逝后,朝鮮官方給他的評價為“其武才,略有父風(fēng)”(參見《朝鮮太宗實錄》卷二七,太宗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日辛未條)。特別是長男李和英,累仕太祖、定宗、太宗及世宗四朝,深得寵信。據(jù)《朝鮮世宗實錄》載:

      和英,女真人,太祖開國功臣青海伯(君)襄烈公之蘭之子也。年十八始仕,初授郞將,累官至司仆正,遷保功大將軍。……癸卯秋,謁告歸鄉(xiāng),上賜餞郊外。和英秉心直行己儉,以疾卒于第。訃聞,輟朝三日,官庀葬事。賜謚武厚,威疆?dāng)车?,武;思慮不爽,厚。子孝良、孝貞、孝溫、孝儉、孝讓、孝綱。(7)《朝鮮世宗實錄》卷二六,世宗六年十月二十七日戊辰條。

      李和英有乃父遺風(fēng),特別是在太宗國王李芳遠(yuǎn)爭位過程中首先歸附,(8)因為朝鮮太宗李芳遠(yuǎn)并非太祖之嫡長子,原本無緣繼承王位,其通過兩次“王子之亂”的契機,得到朝鮮部分文武官員的擁戴而最終取得王位繼承權(quán),可參見姜順愛(音譯):《朝鮮太宗朝佐命功臣的冊封教書及相關(guān)文書研究》,《書志學(xué)研究》(第80輯),2019年。助力太宗國王成功奪位,不但使得自身累官至堂上官之高位,也延續(xù)了其家族在朝鮮的榮耀地位。

      其二,永樂二年(1404)明成祖同意朝鮮的請求,特降旨將參散、禿魯兀等十處女真人眾的管轄權(quán)賜予朝鮮。(9)河內(nèi)良弘:《明代女真史の研究》,第41-45頁。如此,數(shù)量不菲的十處女真人口在“皇權(quán)”的準(zhǔn)許下,成為法定意義上的朝鮮人,朝鮮因此可以名正言順地對其予以歸化。永樂十七年四月,已經(jīng)退居太上王之位的太宗仍不忘十處女真,他曾言于近臣元肅曰:

      咸吉道十處之事,不可忽也。爾曾為應(yīng)奉司,備詳知之矣。上國(明朝)累爭十處人民,逮予嗣位,乃得準(zhǔn)請,今招安野人者再至。儻有奸猾之徒赴訴于京,則后日爭疆之變復(fù)起矣。其令應(yīng)奉司謹(jǐn)守準(zhǔn)請十處之文,以備不虞。且十處之人愿來從仕者,用之為可。(10)《朝鮮世宗實錄》卷三,世宗元年四月二十五日己亥條。

      太宗國王令近臣元肅督促應(yīng)奉司官員,謹(jǐn)慎保管明成祖準(zhǔn)賜十處女真的敕書,因為這是朝鮮擁有參散等十處女真管轄權(quán)的鐵證。太宗積極拉攏十處女真的酋長,賜予朝鮮官職,增強其對朝鮮的向心力,從而加速歸化的進程。至正統(tǒng)年間,據(jù)朝鮮史料記載:“端川以北之人,皆是女真遺種,向化已久,國家差役,無所不為,與本國舊民無異?!?11)《朝鮮世宗實錄》卷八二,世宗二十年七月初七日己丑條。朝鮮世宗朝的重臣申叔舟亦曾言,“女真遺落,已為編氓;肅慎余民,相繼款服”。(12)申叔舟:《保閑齋集》卷一六《箋·在咸吉道謝恩箋》,韓國學(xué)綜合DB,http://db.mkstudy.com/mksdb/e/korean-literary-collection/book/8255/??梢?,朝鮮對于這部分女真人的歸化是十分成功的。

      其三,建州左衛(wèi)凡察、童倉率領(lǐng)吾都里部主體部分逃離朝鮮后,仍舊留居在朝鮮咸吉道境內(nèi)的吾都里及兀良哈人眾,由于勢孤力弱,不得不向朝鮮尋求保護與救助,朝鮮則順勢加大了招撫力度。明朝起初支持凡察和童倉叔侄,將這部分女真人也移徙到遼東蘇子河流域,但因為朝鮮方面的大力阻擾,始終難以成行,(13)《明英宗實錄》卷九二,正統(tǒng)七年五月庚申條,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第1854-1855頁。按:本研究所征引之《明實錄》均來源于此版本,下文恕不一一另注。最終這些女真遺民被歸化成為了“準(zhǔn)朝鮮人”。因其大多住居在會寧、鏡城、鐘城、穩(wěn)城、慶源等城的城池附近,故被朝鮮方面稱之為“城底野人”,其后又被稱作六鎮(zhèn)(或五鎮(zhèn))“藩胡”。正統(tǒng)八年(1443)二月,世宗國王傳旨咸吉道都觀察使鄭甲孫曰:

      今卿啟云,東良北住吾郞哈阿多吾率妻子來至?xí)?,愿居鏡城、吉州之地。議諸大臣,僉曰,阿多吾歸順出來,其情可尚,令吉州官將入居人膏腴之田及完具家舍擇給,特加完恤,初年可給衣糧,又令監(jiān)司連給鹽醬魚藿。予惟阿多吾歸順出來,欲居內(nèi)地,如不厚待存恤,則有違慕義之心,可依僉議施行。其未盡條件,與都節(jié)制使同議,曲盡布置。(14)《朝鮮世宗實錄》卷九九,世宗二十五年二月初七日癸巳條。

      將散居在咸吉道邊境各處的女真人集中安置于各城池周圍,既可以保護其不受境外兀狄哈人的搶掠,更便于朝鮮對他們的控制,所謂的“城底野人”對朝鮮的依附程度也會日益加深,逐漸走入向化人的行列。

      其四,對于原本住居在朝鮮國境之外的女真人,尤其是諸姓兀狄哈之人前來歸順,(15)關(guān)于兀狄哈部的研究,可參見董萬崙:《明代骨看兀狄哈研究》,《北方文物》1988年第3期;戴光宇:《兀狄哈諸部落及其分布》,《滿族研究》2011年第2期。朝鮮也會視其歸順的誠意而予以接納,通過妥善安置使其最終完成向化。(16)《朝鮮世宗實錄》卷六九,世宗十七年八月初三日壬寅條。如洪熙元年(1425)三月,兵曹據(jù)咸吉道邊將的報告啟于世宗曰:

      兀狄哈家吾下進告,初居兀狄哈地面,后歸開陽,娶唐女仍居。往年楊木答兀捉拿身及妻子為奴使喚,然吾本非賤口,聞其為賤役,欲投貴境,安心過活,挈(攜)家以來。姑留于吉州,請移處于田地沃饒全羅道。(17)《朝鮮世宗實錄》卷二七,世宗七年三月十三日癸未條。

      世宗同意兵曹所啟,將家吾下一家送往全羅道安置。兀狄哈人與吾都里和兀良哈部落不同,他們大多原本并不居住在朝鮮境內(nèi),通常是在處境艱難時方來投靠朝鮮,一旦境遇好轉(zhuǎn),就會有思戀故土者逃歸本土。朝鮮為防止此類現(xiàn)象的不斷重演,便將兀狄哈人安置于遠(yuǎn)離咸吉道邊境的內(nèi)地,甚至是全羅道等南方下三道地區(qū)。女真人身處遠(yuǎn)離本土的半島南部地區(qū),周邊接觸到的又都是朝鮮的百姓,所以他們最終被歸化成朝鮮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其五,留居在王京的女真侍衛(wèi)亦是朝鮮歸化女真人的一大來源。明朝的軍制中亦有“侍衛(wèi)”一職,(18)《明史》卷八九《兵志·侍衛(wèi)上直軍》,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點校本,第8冊,第2176-2191頁。日本學(xué)者河內(nèi)良弘先生認(rèn)為,由女真人擔(dān)任明朝侍衛(wèi)的情形比較罕見,女真侍衛(wèi)是朝鮮王朝前期的一項獨特的政策,且任用女真侍衛(wèi)始于太宗國王在位時期。(19)河內(nèi)良弘:《明代女真史の研究》,第171-175頁。然而據(jù)筆者掌握的資料來看,女真人確有在明朝擔(dān)任侍衛(wèi)者,猛哥帖木兒之子權(quán)豆即是其中的一位。(20)王桂東:《朝鮮王朝前期對女真人的招撫》,《滿學(xué)論叢》(第10輯)。至于朝鮮任用女真侍衛(wèi),其實早在太祖國王李成桂取得王位之前便已大量存在,《朝鮮太祖實錄》曾追述,“東北一道(咸吉道),本肇基之地也,(女真)畏威懷德久矣,野人酋長遠(yuǎn)至移闌豆漫皆來服事,常佩弓劍入衛(wèi)潛邸,昵侍左右,東征西伐,靡不從焉”。(21)《朝鮮太祖實錄》卷八,太祖四年十二月十四日癸卯條。朝鮮通常會給女真侍衛(wèi)以優(yōu)厚的待遇,特別是賜給其在王京生活所必需的的家舍、奴婢,未曾娶妻的侍衛(wèi)還“令娶妻居京”。(22)《朝鮮世宗實錄》卷二三,世宗六年正月初六日癸未條;卷二二,世宗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己未條。如此,女真侍衛(wèi)必然對朝鮮感恩戴德,向心力大大增強?!冻r世宗實錄》中諸如“賜向化兀良哈童所羅家舍”,“向化童干古里,依童所羅例,給家舍、娶妻”等記載并不鮮見。(23)《朝鮮世宗實錄》卷一九,世宗五年二月初五日丙辰條、二月初八日己未條。可見,朝鮮在授予女真人侍衛(wèi)一職之初,既已將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視為向化人了。

      女真人投靠朝鮮成為向化人之后,朝鮮自然要對其給予妥善安置。所謂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朝鮮君臣亦深諳此道,居京的女真侍衛(wèi)要賜給其房產(chǎn)、奴婢,至于京外的女真向化人也要賜給其田地及其他生產(chǎn)生活資料,使其能夠在朝鮮安居樂業(yè),永為編氓。正統(tǒng)八年二月,世宗國王傳旨于咸吉道邊官曰:

      投化野人愿居本國內(nèi)地者,馳啟京師待回報處置,則來往日久,或致耕種失時。今后有愿居內(nèi)地者,則卿等量宜措置,擇吉州以南膏腴土田,完具家舍,使之存接,仍計口給衣、糧、鹽、醬。初年耕種時,官給人牛以助之,使之安業(yè)。(24)《朝鮮世宗實錄》卷九九,世宗二十五年二月十三日己亥條。

      來朝鮮投靠的女真人大多是因為生計窘迫,或是逃難而來的,給予其必要的生產(chǎn)和生活資料不但可以救一時之急,也為其在朝鮮長久生存下去奠定物質(zhì)基礎(chǔ)。景泰四年(1453)三月,“骨看大護軍金月虛,乃挈(攜)妻子而來曰,異母弟知青介謀害我,愿居鏡城”。金月虛一向與朝鮮關(guān)系良好,現(xiàn)落難至此,朝鮮必然會予以接納安置,初即位的端宗國王同意議政府的建議,準(zhǔn)許金月虛留居鏡城,且給糧助之。(25)《朝鮮端宗實錄》卷五,端宗元年三月初六日癸亥條。

      至于因獲罪于朝鮮而被扣留在境內(nèi)的女真人,朝鮮一般也會對他們予以恰當(dāng)?shù)匕仓?,只是安置地點要么選擇在南方遠(yuǎn)離女真本土之地,要么選在海島之上。正統(tǒng)二年十一月女真人巨兒帖哈及其妻子被安置于江華島,即是一個典型的案例。據(jù)《朝鮮世宗實錄》記載,“(巨兒帖哈)乃賊之魁首,屢侵我境者也。今又為間諜而來,邊將誘而捕之,及致于京,訊其前后侵寇及其諜來之由,一一輸情,故不殺而安置”。巨兒帖哈透露大量情報給朝鮮,所以不但免于重罪,還由“所在官給糧”安置于江華府。(26)《朝鮮世宗實錄》卷七九,世宗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丁酉條。

      向化人被安置于朝鮮境內(nèi)后,朝鮮方面還需時常對其予以安撫和優(yōu)待,使他們能夠在朝鮮安居樂業(yè),以免產(chǎn)生不滿情緒而逃離朝鮮。成化七年(1471)八月,成宗國王諭永安北道節(jié)度使宣炯曰:

      斡朵里(吾都里)附城而居,最親于我,故自祖宗以來撫之愈厚。今移徙者,雖因貧窮,然安土重遷,人之常情,舍此就彼,豈其所欲哉?是必邊將撫綏乖方所致,卿審此意,申戒邊將,曲盡撫綏,使之安土樂生,以固我藩籬。(27)《朝鮮成宗實錄》卷一一,成宗二年八月二十一日辛酉條。

      朝鮮國王的本意自然是對向化人加以優(yōu)待,但是有時難免因邊官選用非人,使得頂層設(shè)計好的政策卻不能在基層得到有效的實施。世宗朝富居縣監(jiān)尹璞不顧國家大體,在督征田稅時妄行侵?jǐn)_向化人童羅松介、童末乙所等,甚至“多端侵辱(其)妻子,將為逃散”。(28)《朝鮮世宗實錄》卷九五,世宗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庚寅條。因此,朝鮮在選用邊官時格外注重官員的品行操守,而且文武官員并用,以使其相互牽制。(29)《朝鮮成宗實錄》卷一九二,成宗十七年六月初八日辛巳條。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加強對向化人安撫和優(yōu)待的力度,真正令他們心向朝鮮。

      第一,在政治上授予向化女真酋長等以較高的官職,如前述李之蘭、李和英父子。世祖國王得位后,更是大封五十余名女真酋長為“都萬戶”或“副萬戶”之職,(30)河內(nèi)良弘:《明代女真史の研究》,第437-443頁。其中授予“斡朵里童敦道吾弄草等處萬戶”,“浪阿哈、撒魯多陽可、毛多吾管禿等東良北等處副萬戶”,“柳要時老愁州等處副萬戶”,(31)《朝鮮世祖實錄》卷二,世祖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庚午條;卷三,世祖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己亥條。以上諸人皆為向化的酋長,且皆被世祖封為“萬戶”的高職。成化七年正月,朝鮮授予斡朵里浪都郞可為都萬戶,其中授職的札付被完整地收錄在《朝鮮成宗實錄》之中,以此或可窺見朝鮮授職于向化酋長的初衷,其文曰:

      朝鮮國議政府敬奉教旨,吾弄草住斡朵里浪都郞可能繼乃父之志,時節(jié)來見,誠心歸順,予甚嘉之。恁府家將本人授本處都萬戶句當(dāng),部領(lǐng)管下軍民在邊效力。敬此,除敬依外,所有札付須議出給者,右札付吾弄草等處都萬戶浪都郞可,準(zhǔn)此。(32)《朝鮮成宗實錄》卷九,成宗二年正月十四日丁亥條。

      朝鮮通過加官進爵,從而籠絡(luò)向化酋長,鼓勵他帶領(lǐng)屬人部眾協(xié)助朝鮮軍隊守衛(wèi)邊疆。酋長從中得到官位與實惠,朝鮮既增加了在邊地實際控制的人口,又在軍隊中充實了善于同境外女真部落作戰(zhàn)的“向化”戰(zhàn)士??傊?,這是一種雙贏的格局,也是非常符合朝鮮利益的行動。

      第二,在經(jīng)濟層面也要給予向化人更多的實惠,以使其過上家給人足的生活。永樂二十二年七月,世宗國王下令,“今后向化新來人田租限三年、徭役限十年,蠲除”。(33)《朝鮮世宗實錄》卷二五,世宗六年七月十七日庚寅條。在東亞的傳統(tǒng)社會中,賦役一直是壓在勞苦大眾身上的一個重?fù)?dān),故而減免賦役無疑是官府賜予民眾的最為立竿見影的實惠措施了。(34)參見劉志軍:《歷代王朝治徭賦役政策的社會歷史分析》,《貴州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朝鮮對向化人的賦役減免一直較為重視,正統(tǒng)二年三月,咸吉道都節(jié)制使馳啟曰:

      向化野人等狀告,自辛卯年受田以來,皆不收稅,今例從他戶,令納田租,深以為悶,乞傳報蠲減。此非臣職,然今當(dāng)招撫野人之時,宜別有措置,或全減,或減三分之二,以勸來者何如?

      咸吉道邊將建議世宗國王免除向化人的田租,或至少減免三分之二。對此,世宗答復(fù)道,“姑可盡除之”。(35)《朝鮮世宗實錄》卷七六,世宗十九年三月初一日辛卯條。此舉的用意,即是通過對向化人的優(yōu)待,以招徠未來可能被向化的潛在人群。正統(tǒng)十一年十月,禮曹啟曰:

      向化田稅無定數(shù),全免則弊復(fù)如前。大戶三十結(jié),中戶二十結(jié),小戶十結(jié),定數(shù)免稅,其余田地依例收稅,而未滿額數(shù),則以所耕數(shù)免稅。其特加優(yōu)恤者,依癸亥年受教,軍情緊急外,常時役并蠲。又吾都里、兀良哈、女真等誠心歸順,愿欲居境內(nèi),則依上項例,田稅徭役,亦皆減除。(36)《朝鮮世宗實錄》卷一一四,世宗二十八年十月初九日癸卯條。

      世宗國王準(zhǔn)許禮曹所啟,將“大戶三十結(jié)、中戶二十結(jié)、小戶十結(jié)”作為向化人的免稅額度,而且除了軍情緊急情況之外,對向化人則予以免除勞役。這項優(yōu)待向化人的舉措,其后又頒布到咸吉道等處,成為向化人承擔(dān)賦役的成例。

      當(dāng)然除了賦役之外,朝鮮對從事其他生產(chǎn)門類的女真向化人,也時常給予優(yōu)待和撫慰。景泰五年五月,端宗國王諭令咸吉道都節(jié)制使金文起,“野人李貴也居會寧境內(nèi),嘗放頭畜于江外,為兀狄哈所搶奪,誠為可恤,從其愿,許于細(xì)川等處空閑之地牧馬”。(37)《朝鮮端宗實錄》卷一一,端宗二年五月十四日甲子條。成化八年正月,成宗國王下書永安北道節(jié)度使宣炯曰:

      前者,慶興府上送女真樸豆弄吾獻土豹皮一領(lǐng),該司不準(zhǔn)時直,只從舊例,給綿布三匹,不無含怨。其以營所儲綿布四匹加給,仍語之曰,上聞汝所進皮物,回奉該司例給數(shù)少,故特命加給。(38)《朝鮮成宗實錄》卷一四,成宗三年正月初八日乙巳條。

      可見,朝鮮的最高決策層在經(jīng)濟層面對向化人的撫慰與優(yōu)待上并不吝惜,只是作為具體執(zhí)行者的朝鮮基層官員卻往往上擠下壓,侵奪向化人的合法利益,故而國王不得不經(jīng)常出面予以調(diào)解和糾治。

      第三,朝鮮在軍事上為向化人提供安全保護。向化人大多來源于兀良哈和吾都里兩部,而這兩部又均與分布在圖們江左岸的諸姓兀狄哈人結(jié)有宿怨,兀狄哈人生性剽悍且慣于擄掠,因而兩部向化人常常需要朝鮮方面的安全保護。景泰三年八月,咸吉道兵馬都節(jié)制使啟曰:

      城底斡朵里大護軍文帖兒哈、護軍浪宋音甫里等來告曰,前日童速魯帖木兒、李貴也等射殺具州兀狄哈五名,今兀狄哈等謀欲報復(fù),若有聲息,請將妻子、家財、牛馬入行城以避,會寧城底斡朵里亦請之如此。

      對此,議政府提出建議,“常加撫恤,而遇賊反不救,使被殺掠,則殊失信義,今后上項野人等若遇賊,從愿許令入城為便”。(39)《朝鮮端宗實錄》卷二,端宗即位年八月二十三日癸未條。端宗國王聽從了議政府的建議,在向化人與境外兀狄哈人的沖突中,堅定地站在向化人一邊。天順二年(1458)十二月,因向化人尚同哈與兀狄哈人相斗,世祖國王下諭咸吉道都節(jié)制使楊汀曰:

      兀狄哈等被奪人畜,怨隙既深,報復(fù)必速,若尚同哈等諸酋長率麾下上京時,兀狄哈乘虛入虜(擄),則其受害尤甚。尚同哈等居我后門,為我藩籬,宜當(dāng)愛護,不可恝視也。卿可諭以予意,使自預(yù)備,卿亦為救援之勢,以示國家撫育之意。(40)《朝鮮世祖實錄》卷一四,世祖四年十二月初二日丙辰條。

      世祖的諭書雖然不長,但仔細(xì)品讀后則能夠窺探出世祖深層次的戰(zhàn)略意圖。世祖本意上是不愿意介入到向化人與兀狄哈人的沖突之中的,但雙方一旦爆發(fā)沖突,出于對向化人的籠絡(luò),又不能不救。世祖畢竟是一代英主,他指示邊將在沖突爆發(fā)時不必急于投入戰(zhàn)斗,而是先做足參戰(zhàn)的姿態(tài)。這樣不但可以在軍事上給予兀狄哈人以恫嚇,迫使其主動退卻,從而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同時也充分地對向化人表達了朝鮮政府對他們的支持,使他們相信朝鮮是可供依靠的后盾與保護者。

      朝鮮給予了女真向化人妥善地安置,又在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安全等諸多層面予以安撫和優(yōu)待,使得絕大部分向化人安于在朝鮮生活,不再有逃離朝鮮的舉動。朝鮮則根據(jù)向化人的忠誠度以及向化時間的長短,將向化人中的大多數(shù)視為本國編氓,其中如李之蘭家族及其后裔甚至已經(jīng)被認(rèn)同為朝鮮人了。既然向化人已被視作朝鮮人或“準(zhǔn)朝鮮人”,那么朝鮮政府依據(jù)法律或是針對向化人制定特別法令以對其進行有效管理,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首先,居住在咸吉道六鎮(zhèn)之外以及內(nèi)地諸道的向化人,朝鮮要以國家的名義向其征收賦稅及攤派徭役。納稅服役是百姓必須向國家負(fù)擔(dān)的義務(wù),向化人被視為本國的百姓后自然不能豁免,但為了體現(xiàn)國家對向化人的優(yōu)待,必要的減免還是可行的。如世宗國王最初下令,新來的向化人可以免除三年田租和十年徭役,其后又規(guī)定,按照向化人戶的戶口規(guī)模,將“大戶三十結(jié)、中戶二十結(jié)、小戶十結(jié)”作為向化人的免稅額度,而且除了軍情緊急情況之外,向化人在平常年份可免服徭役。當(dāng)然,朝鮮統(tǒng)治者也不免要向女真向化人征收一些土產(chǎn),如動物毛皮和珍稀的飛禽走獸等,(41)《朝鮮太宗實錄》卷六,太宗三年十一月初一日乙亥條。用以滿足朝鮮王室享用或是再進貢給明朝的皇帝,這其中最著名的則屬獵鷹中的珍品“海東青”。(42)梁永澤、馬建春:《明前期朝鮮貢鷹考》,《煙臺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第6期。至于作為“準(zhǔn)朝鮮人”的咸吉道“城底野人”,在世宗朝時則不需承擔(dān)國家的賦役,這也是客觀形勢使然,因為所謂的“城底野人”居住在咸吉道邊境地區(qū),且境外的建州三衛(wèi)中又有其近支親族,(43)《明英宗實錄》卷七三,正統(tǒng)五年十一月乙丑條,第1422-1423頁。故而一旦朝鮮向其征收賦役,則很有可能引發(fā)不滿情緒,從而逃去建州地區(qū)。建州左衛(wèi)酋長凡察、童倉之所以率領(lǐng)屬人逃離朝鮮,(44)凡察、童倉叔侄后來發(fā)生爭印事件,明朝便從建州左衛(wèi)中析出右衛(wèi),由凡察執(zhí)掌右衛(wèi)衛(wèi)印。參見滕紹箴:《明代建州女真人》,《中央民族學(xué)院學(xué)報》1979年增刊。其中原因之一即是擔(dān)憂朝鮮向他們征收賦役,《朝鮮世宗實錄》對此亦有記載。為了不使剩余的吾都里部人追隨凡察逃離朝鮮,(45)王臻:《建州女真凡察部與朝鮮關(guān)系述論》,《東北史地》2008年第1期。世宗特令禮曹官員向吾都里部來朝酋長進行解釋,史載:

      我國生齒日繁,人民不少,何必收汝之稅,役汝之身,然后以供國事哉……北青等處散居向化人則異于汝輩矣,本人等深入內(nèi)地,雜處吾民,男婚女嫁,與本國之人無別,國家不得不使喚也。汝輩則雖住近境,別作一種,區(qū)別而居,安有是理,此必?zé)o之事也。自凡察移去之后,本國待汝等益加撫恤,此汝等之所知也,慎勿妄生疑貳,安生樂業(yè),永作藩籬,于彼我豈不萬萬有益哉?(46)《朝鮮世宗實錄》卷九五,世宗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戊子條。

      禮曹官員的解釋之辭并非虛妄,而是朝鮮根據(jù)現(xiàn)實情形的不同,針對向化人和“城底野人”所執(zhí)行的差異化的政策。但朝鮮方面對于“城底野人”賦役豁免優(yōu)待不會是永久性的,隨著“城底野人”向化日久,對朝鮮依附性逐漸加深,對其征收賦役也就變得水到渠成了。至遲在成宗國王在位時期,朝鮮便已開始對“城底野人”賦役征收,甚至因為“役煩賦重”,還引發(fā)了“城底野人”的持續(xù)逃亡,以至于成宗不得不多次下諭永安道(咸吉道曾一度改名為“永安道”)邊官,要其格外注重對“城底野人”的撫育力度。(47)《朝鮮成宗實錄》卷一三七,成宗十三年正月十九日戊子條;卷一四〇,成宗十三年四月初四日壬寅條;卷一四一,成宗十三年五月十九日丁亥條。

      其次,咸吉道的“城底野人”作為國家邊境地區(qū)的準(zhǔn)向化人群,(48)關(guān)于“藩胡”的相關(guān)研究,見韓成洙(音譯):《朝鮮前期圖們江流域“女真藩籬·藩胡”的形成及其性質(zhì)》,《韓國史學(xué)報》(第41輯),2010年;鄭丙振:《入關(guān)前清朝的“三色人”刷還要求及遼東支配》,碩士學(xué)位論文,江原大學(xué)校史學(xué)科,2012年。朝鮮則要其承擔(dān)某些軍事層面的義務(wù),令其作為防御境外女真人入侵的一道藩籬,要做到“有聲息則隨即來告,有賊變則同心捍御”。(49)《朝鮮世宗實錄》卷九五,世宗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戊子條?!俺堑滓叭恕逼綍r負(fù)責(zé)偵查境外女真人的動靜,一旦有遠(yuǎn)處女真部落前來朝鮮搶掠,他們就要將軍事情報及時通報給咸吉道邊將,而且還需組織勇士協(xié)助朝鮮軍隊共同作戰(zhàn)。有時候他們甚至還會被編入朝鮮軍隊的戰(zhàn)斗序列,成化二年十月,咸吉道節(jié)度使康孝文啟曰,“汝吾里住女真等,無異編氓,儻有聲息,皆為軍卒”。(50)《朝鮮世祖實錄》卷四〇,世祖十二年十月十七日乙卯條。向化人對于防御境外的女真人搶掠朝鮮邊境有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是朝鮮國家正規(guī)軍頗為倚仗的輔助力量。在朝鮮出動軍隊深入到境外攻擊女真人之時,向化人不僅從征助戰(zhàn),更是充當(dāng)行軍的向?qū)Ш蛡刹靻T,其角色是絕對不可或缺的。

      再次,朝鮮根據(jù)本國的法律或?qū)iT針對向化人制定的法規(guī)或成例,對向化人予以賞罰黜陟。對于有功于朝鮮的向化人,則以國家的名義給予賞賜并形成慣例。永樂二十一年正月,禮曹啟曰:

      野人千戶波加所、甫乙古所、伊良哈等于彼賊塞路時,三入兀良哈處招安,誠心重大,其功亦不小。今愿上京獻進土物,不得已給馬上送,乞依女真千戶月良哈例賞賜。(51)《朝鮮世宗實錄》卷一九,世宗五年正月初九日辛卯條。

      向化人波加所等有招安兀良哈部落的重大功勞,因此禮曹建議世宗國王按照女真千戶月良哈的舊例予以賞賜。世宗是否準(zhǔn)請,因史料闕如而無法確考,但按常理和邏輯推斷,準(zhǔn)請的可能性極高。特別是啟文中提及月良哈賞賜一事,則透露出朝鮮對于立有功勞的向化人給予賞賜,是有成例可依的。又如嘉靖三年(1524)五月,舍人魚泳濬以三公之意啟于中宗國王,“城底野人若有功,則邊將論功而使之上京,例也”。(52)《朝鮮中宗實錄》卷五〇,中宗十九年五月二十三日丁亥條。由此我們可知,城底野人一旦立功,便可上京受賞,而且這也是業(yè)已形成的一項慣例。

      女真向化人一旦犯罪或是對朝鮮不忠誠,對其懲處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很多時候還是依照朝鮮的國法予以治罪,這無疑最能體現(xiàn)出朝鮮對向化人施以了有效的管理。早在太宗國王在位時期,朝鮮即開始運用本國法律判處犯罪的向化人。永樂七年八月,刑曹啟曰:“(青州女真千戶朱因)教其子竊人牛馬,府使李推使人捕之,因等引弓發(fā)矢,欲逃入兀郞哈(兀良哈)地面,為鏡城鎮(zhèn)撫所獲,請依謀背本國律處斬?!?53)《朝鮮太宗實錄》卷一八,太宗九年八月十八日丁巳條。女真千戶朱因先是教唆其子犯罪,后又拒捕出逃未遂,雖是向化人,但最終太宗還是同意刑曹的主張,以叛國罪將其處斬。至于咸吉道的“城底野人”犯罪,懲處力度雖不可與內(nèi)地的向化人同日而語,但依然會參照朝鮮的法律或為其制定的專門法規(guī)給予處置。據(jù)《朝鮮中宗實錄》記載:“五鎮(zhèn)彼人密居城底,與我國編氓不甚相異。如有所犯,輒加囚禁,或杖而威之,其來已久。”(54)《朝鮮中宗實錄》卷二一,中宗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壬午條。又如正德十年(1515)五月,典翰李蘋啟曰,“北道野人轉(zhuǎn)賣我國人者多有之,請自今如有此事,不但其轉(zhuǎn)賣人也,其酋長治罪為當(dāng)”。對此,中宗國王令臣下合議之,大臣柳洵、鄭光弼等議曰:

      此事可痛治,然我國于彼人,自不能待之如編氓。今者其轉(zhuǎn)賣者,則已立大法治罪,其酋長則前無治罪之法,若立新法,則邊將必以為當(dāng),一切治罪,如此則必有騷擾,恐未可為也。(55)《朝鮮中宗實錄》卷二二,中宗十年五月初八日甲午條。

      “城底野人”作為朝鮮向化人群中向化程度最低的一類,正如大臣們所言,不能將其與本國編氓完全等同。故而朝鮮只是制定了相關(guān)法規(guī)懲處具體的犯罪者,至于犯罪者所在部落的酋長,朝鮮并未制定適用于懲處他們的法規(guī),而且也沒有為此制定新法規(guī)的計劃,以避免引發(fā)酋長們的不滿情緒,甚而導(dǎo)致邊境地區(qū)局勢的動蕩。依據(jù)前引史料足以得出如下的結(jié)論,即懲治“城底野人”犯罪的專門法規(guī)是確實存在的。但“城底野人”畢竟與朝鮮本國百姓存在著差異,因此在同等罪名下的判決往往會做減等處理。恰如明宗朝的領(lǐng)議政李芑所言,“祖宗朝野人犯罪者,酌其輕重,或減死,照律流三千里者有之”,因為對待“城底野人”“恩篤則褻,威勝則離”,唯有“恩威得中,撫御有道”,方為良策。(56)《朝鮮明宗實錄》卷九,明宗四年六月二十四日壬戌條。

      最后,朝鮮方面對于向化女真人仍舊殘存的某些有悖于儒家倫常的女真“舊俗”,亦予以嚴(yán)格地禁止。女真人的收繼婚以及同姓婚姻等風(fēng)俗習(xí)慣,均與朝鮮國家所尊奉的性理學(xué)不能相容,必須對其進行革新。宣德四年(1429)九月,司憲府啟曰:“咸吉道向化野人等,多以亡兄妻及從妹作妾,污染風(fēng)俗,請移文推劾?!睂Υ耍雷趪跻舱J(rèn)為非常不妥,下令“所在官痛禁”。(57)《朝鮮世宗實錄》卷四五,世宗十一年九月初六日己酉條。其實,收繼婚在中國北方民族中沿襲已久,早在匈奴時期的文獻中就頻繁出現(xiàn)“父死妻庶母”“兄死妻寡嫂”的記載,(58)謝冰雪:《匈奴風(fēng)俗中的“收繼婚”——人類學(xué)視野中的婚姻合理性》,《青海民族研究》2007年第2期。甚至直至清初仍有收繼婚的殘余影響,否則也就不會有孝莊太后下嫁多爾袞的傳聞了。(59)王思治:《“太后下嫁疑案”辨證》,《歷史研究》2011年第2期。而且,隨著北方民族南下中原,元明時期漢人中亦不乏有收繼婚的案例。(60)何恬:《蒙元時期漢人收繼婚問題再研究》,《珞珈史苑》(2018年卷),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8年。但朝鮮王朝在開國后便日益將“朱子理學(xué)”奉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61)邢麗菊:《韓國儒學(xué)思想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31-136頁。故而與中原漢人相比,他們對于收繼婚這種風(fēng)俗必然要更加堅決地反對,即使是向化的女真人同樣不能例外,“如有違者,依律坐罪”。(62)《朝鮮太宗實錄》卷二九,太宗十五年三月初一日己亥條。

      定居在王京以及內(nèi)地諸道的女真向化人,由于遠(yuǎn)離故土,與本土的女真人日益疏遠(yuǎn),又身處朝鮮人的汪洋大海之中,更有人渴慕朝鮮的先進文化,逐漸拋棄女真人的族群特征,不出三代就基本融入到了朝鮮民族之中。至于咸吉道“城底野人”的主體部分,明末清初之際,先后在海西女真烏拉部與建州女真努爾哈赤的擄掠和招誘下離開朝鮮,(63)《明神宗實錄》卷四四六,萬歷三十六年五月己丑條,第8461頁。后來成為清朝八旗的重要組成部分。(6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譯注:《滿文老檔》,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7頁。然而,并非是全部“城底野人”都被清朝從朝鮮帶離,部分遷居到朝鮮內(nèi)地或是仍舊留住在六鎮(zhèn)的“城底野人”,他們最終的歸宿也是于清代被歸化為朝鮮人。

      東北亞諸民族的居地山水相依,歷史上彼此交往密切,特別是源自肅慎系統(tǒng)的女真人與源自濊貊系統(tǒng)的北部朝鮮人,長期共同生活在圖們江—鴨綠江兩岸,因戰(zhàn)爭和遷徙的緣故,兩個系統(tǒng)的族群間分分合合、互有同化,一些學(xué)者通過歷史語言學(xué)的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的結(jié)論。(65)張士東:《高句麗語與朝鮮語及后期肅慎語族關(guān)系辨析》,《東疆學(xué)刊》2009年第2期。直到清朝初年,這種現(xiàn)象仍在持續(xù),如在滿洲民族的形成中,就融入了數(shù)量不少的朝鮮人。這些朝鮮人原本是清朝兩次進攻朝鮮時所擄獲的人口,后來被編入八旗組織,最終融合成為了滿洲人。(66)劉小萌:《旗籍朝鮮人安氏的家世與家事》,《清史研究》2013年第4期。這里所論述的朝鮮王朝前期的女真向化人,恰是東北亞各族群間互有同化現(xiàn)象中的一類典型人群。

      如前所述,在朝鮮方面的刻意招撫下,一些原本住居在朝鮮咸吉道的女真部落,或是住居在朝鮮近境的女真人物,逐漸放棄了女真人的民族特征,被歸化成朝鮮人或是“準(zhǔn)朝鮮人”。他們作為向化人定居于朝鮮境內(nèi),享受著朝鮮給予的安撫及優(yōu)待政策,其酋長擔(dān)任朝鮮官職,屬民向朝鮮承擔(dān)賦役,服從朝鮮法律的約束,并且與朝鮮人相互通婚。在朝鮮君臣看來,他們已與本國人無甚差異。也恰是基于此種情形,朝鮮方面依照本國法律或?qū)iT針對向化人而制定的法規(guī),建立起對向化女真人的有效管治。

      需要特別強調(diào)的是,對于朝鮮王朝前期的女真族群應(yīng)該給予辯證區(qū)分和動態(tài)考察。朝鮮作為大明帝國的外藩屬國,竟私下招徠明朝羈縻衛(wèi)所管控體系內(nèi)的女真人,并使其“兩屬于”明朝和朝鮮,依據(jù)古代東亞世界“人臣無外交”的政治法則,(67)《明宣宗實錄》卷六五,宣德五年四月己卯條,第1533-1534頁。這在當(dāng)時即是缺乏法理依據(jù)的,也是絕不能為我們后世史家所承認(rèn)的。至于那些業(yè)已被朝鮮成功歸化的女真“向化人”,以及并未被明朝納入到羈縻衛(wèi)所體系內(nèi)的女真人(例如兀狄哈的一些部落),他們與朝鮮的特殊關(guān)系中,前者是屬于既成事實,后者也并不違反當(dāng)時東亞世界通行的政治法則,因而我們也應(yīng)拋棄狹隘民族主義的成見,尊重歷史的本真面目。又比如“城底野人”,他們在朝鮮咸吉道六鎮(zhèn)城底生活了二百余年,一度被認(rèn)為是接近于“向化人”,但是隨著清朝的崛興,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最終又離開朝鮮,后來成為八旗滿洲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我們看待歷史應(yīng)該秉持著歷史唯物主義和辨證的方法論,唯有如此,才能夠探究到更為真實的歷史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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