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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天事鬼”“貴義兼愛”:墨學的邏輯結(jié)構(gòu)及核心主張

      2022-12-25 20:44:07祁志祥
      關(guān)鍵詞:尚賢萬民鬼神

      祁志祥

      (上海交通大學 人文藝術(shù)研究院,上海 200240)

      孔子去世之際,墨子誕生了。墨子“學儒者之業(yè),受孔子之術(shù)”(1)《淮南子·要略》,劉安撰,高誘注,莊逵吉校:《淮南子》,見《二十二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以下引用《淮南子》只注篇名。,是“學仁義而流者也”(2)《河南程氏遺書》卷6,見《二程集》,中華書局,1981年版。。盡管后來墨子告別了儒家學說,創(chuàng)立了墨家學說,甚至走向“非儒”——對儒家的批判,其實,墨家的“兼愛”與儒家的“仁愛”在關(guān)愛民生疾苦和民眾的生命存在這一核心觀念上是一致的。所以戰(zhàn)國時期人們“儒墨”并稱(《韓非子·顯學》)或“孔墨”并稱(《列子·黃帝》)。

      墨子(約公元前480-前420年,一說前476-前390年),名翟,宋國人(一說魯陽人、滕國人)。祖先是宋國貴族,到他時已沒落為平民。少年時代做過牧童,學過木工,“度身而衣,量腹而食”(3)《呂氏春秋·高義》,高誘注,畢沅等校:《呂氏春秋》,見《二十二子》。,自稱“鄙人”,人稱“布衣之士”。作為貴族后裔,也受到過文化教育,曾師從孔子,學習《詩》《書》《春秋》等儒家典籍,但又根據(jù)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對儒家學說加以改造,另創(chuàng)新說。在宋昭公時做過宋國大夫,但后來主要以平民知識分子和辦學傳道的老師的身份出現(xiàn)。他一生的活動主要在兩方面:一是周游列國,倡導(dǎo)兼愛,反對給人民帶來深重災(zāi)難的兼并戰(zhàn)爭;二是廣收門徒,聚眾講學,親信弟子達數(shù)百人之多,形成聲勢浩大的墨家學派。墨子之后,“墨離為三”,“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4)《韓非子·顯學》,顧廣圻撰,闕名注:《韓非子》,見《二十二子》。。孟子時,“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5)《孟子·滕文公下》,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稍后的韓非子之時,“世之顯學,儒、墨也”(6)《韓非子·顯學》。。可見墨家在戰(zhàn)國時期的巨大影響。

      墨子的思想,主要保留在《墨子》一書中?!赌印敷w量巨大,其中一部分根據(jù)墨子弟子的筆記整理而成,另一部分則是墨子后學的著作。該書在漢代保存71篇,現(xiàn)存53篇。這些篇章可分為五組:

      第一組為前7篇,即《親士》《修身》《所染》《法儀》《七患》《辭過》《三辯》,一般認為出自后人(漢人或魏晉人)之手,實際上屬于對墨子主體思想的輯佚、補充和詮釋,可參考使用。

      第二組是接下來的24篇,即《尚賢》三篇、《尚同》三篇、《兼愛》三篇、《非攻》三篇、《天志》三篇、《非命》三篇、《節(jié)用》二篇、《節(jié)葬》一篇、《明鬼》一篇、《非樂》一篇、《非儒》一篇。這24篇是研究墨子思想的主要依據(jù)。墨子死后,墨家分成三派,三派所傳的墨子學說有差異。后人在匯編《墨子》時,便把三派所傳之學分上、中、下三篇并列,這就形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三篇中大同小異、互有交叉重復(fù)的情況。

      第三組是接下來的《經(jīng)》上下、《經(jīng)說》上下、《大取》《小取》6篇,一般認為是惠施、公孫龍時代的“別墨”所作,屬于名家著作,我們另行討論。

      再后來的5篇《耕柱》《貴義》《公孟》《魯問》《公輸》為第四組,系墨家后人關(guān)于墨子一生言行的輯聚,如同儒家的《論語》一般,其重要性僅次于第二組,是研究墨子思想的重要材料。

      第五組,自《備城門》以下到《雜學》的最后11篇,所記都是墨家總結(jié)戰(zhàn)國時期守城備敵的方法,反映了墨子反對侵略、立足防守的軍事策略。在守城器械的設(shè)計與制造中,體現(xiàn)了相當?shù)目茖W性。不過這部分篇章以技術(shù)性的操作知識為主,無思想價值。

      下面我們就來以第二組、第四組的篇章為依據(jù),兼顧第一組的材料,在與儒家異同的比較中,來系統(tǒng)探討墨子學說的邏輯結(jié)構(gòu)與思想主張。

      一、“非儒”:“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

      墨學脫胎于儒學又不同于儒學。墨子的思想,是建立在對儒學的繼承與批判之上的。那么,墨家與儒家的不同主張到底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墨子以“兼愛”反對儒家的“別愛”,又從非神、順命、厚葬、奢樂方面批評“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7)《墨子·公孟》,畢沅校注:《墨子》,見《二十二子》。以下引用《墨子》只注篇名。。歸納起來,大抵有五點:

      第一,墨家主張無我的“兼愛”,不同于儒家有我的“仁愛”?!斗侨濉菲赋觯骸叭逭咴唬骸H親有術(shù),尊賢有等?!杂H疏尊卑之異也?!比寮业摹叭蕫邸笔且环N以“愛己”為本,最終走向有差別的“愛人”的“別愛”。墨家崇尚的“兼愛”則是一種完全忘我、無私的對他人無差別的博愛。《兼愛下》指出二者的不同:“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賊人者,兼與?別與?即必曰:別也?!比寮疫@種有人、我差別的仁愛,是“生天下之大害者”,所以墨子以“別”為“非”,提出“兼以易別”,即用“兼愛”來代替“別愛”?!凹妗奔匆暼巳艏海瑥亩鴲廴巳缂??!敖裎岜驹嬷煜轮罄咭?;今吾本原別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是故子墨子曰:別非而兼是者?!?8)均見《墨子·兼愛下》。

      第二,在“天”“神”問題上,“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9)《墨子·公孟》。,而墨子則肯定“天”神的英明和“鬼”神的作用。墨子認為,儒家不承認“天”“鬼”好善去惡的意志和除暴安良的作用,會導(dǎo)致作惡者毫無敬畏之心,為善者失去激勵之報,助長了社會上各種惡行的泛濫和不仁不義的侵略戰(zhàn)爭?!疤煜轮詠y者,其說將何哉?則是天下士君子,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何以知其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10)《墨子·天志下》?!按廖羧ネ跫葲],天下失義,諸侯力正。是以存夫為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長貞良也,正長之不強于聽治,賤人之不強于從事也。民之為淫暴寇亂盜賊,以兵刃、毒藥、水火,退(迓之誤,通御,止)無罪人乎道路率(術(shù)也,車道)徑,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并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亂。此其故何以然也?則皆以疑惑鬼神之有與無之別,不明乎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11)《墨子·明鬼下》。這樣會引起“天、鬼不悅”,導(dǎo)致“足以喪天下”。(12)均見《墨子·公孟》。

      第三,儒家承認冥冥之中有“天命”的存在,人力不可改變,所以主張敬“天命”、順“天命”;墨子雖然承認“天”“鬼”有主持公道的意志,但不承認“天命”的存在,主張以積極的努力改良社會和人生?!豆稀菲u儒家:“以命為有,貧富壽夭、治亂安危有極矣,不可損益也。為上者行之,必不聽治矣;為下者行之,必不從事矣。此足以喪天下。”《非儒》篇直指儒家的“命定”論:“壽夭貧富、安危治亂,固有天命,不可損益;窮達、賞罰、幸否有極,人之知力,不能為焉!”指出這種論調(diào)會導(dǎo)致群吏“怠于分職”、庶人“怠于從事”?!袄舨恢蝿t亂,農(nóng)事緩則貧,貧且亂,政之本,而儒者以為道教,是賊天下之人者也?!?/p>

      第四,在喪禮問題上,儒家主張厚葬久事,墨子提出“節(jié)葬”,主張節(jié)儉從喪。《公孟》篇批評儒家:“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遷徙、搬家),三年哭泣,扶(而)后起,杖(而)后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比寮宜?guī)定的喪禮有差等,墨子認為這種有差等不合理,勞民傷財。儒家規(guī)定為父母、妻子和長子服喪,要花三年的時間;為伯父、叔父、弟兄、庶子服喪,要花一年的時間。如果以親、疏來定服喪的年月,則應(yīng)親的服喪時間多而疏的服喪時間少,但現(xiàn)在卻是為外來的妻子服喪的時間和與自己血緣關(guān)系更親的長子、父親相同;如果以尊卑來定服喪的年月,那么,把妻子、兒子看作與父母一樣尊貴,把伯父、宗兄和庶子一樣加以對待,“逆孰大焉”?而且,人死了,陳列尸體而不裝殮,為死人招魂,愚蠢、虛偽之極。(13)《墨子·非儒》。不僅“厚葬靡財而貧民”,而且活著的人在守喪期間不能正常做事,這就叫“久服傷生而害事”。(14)均見《淮南子·要略》。所以墨子主張“節(jié)葬”:“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請將欲為仁義,求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當若節(jié)喪之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15)《墨子·節(jié)葬下》。不僅喪禮不合理而誤事,婚禮也是如此。墨子進而批評儒家的婚禮:娶妻好像承奉父親一樣,儀式就像祭祀一樣,“顛覆上下,悖逆父母”,“為欲厚所至私,輕所至重,豈非大奸也哉”!(16)均見《墨子·非儒》。廣而言之,儒家之禮,“煩擾而不悅”(17)《淮南子·要略》。,故墨子非之。(18)儒家婚喪之禮之厚重繁瑣,參見祁志祥:《禮記“尊禮”“近人”的思想取向及系統(tǒng)構(gòu)成》,《澳門理工學報》2019年第4期。

      第五,儒家重視樂教,墨子則從保證民利出發(fā)反對統(tǒng)治者對奢樂的追求。與禮教相配,儒家又規(guī)定了一套樂教。統(tǒng)治者以奢侈的聲樂享受虧奪民財,成為當時突出的社會問題。因此,墨子主張“非樂”:“今王公大人……將必厚措斂乎萬民,以為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之聲。”“今天下士君子,請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在樂之為物,將不可不禁而止也?!薄笆枪首幽釉唬簽闃贩且??!?19)均見《墨子·非樂上》?!跋腋韫奈瑁暈槁晿?,此足以喪天下。”(20)《墨子·公孟》。

      二、從“貴天”“事鬼”到“非命”:墨子對神靈的雙重態(tài)度

      墨子認為缺乏對“天”“鬼”的敬畏是導(dǎo)致天下無道的最終根源,所以貴天、尊鬼,成為墨子思想的邏輯起點。

      在“天”“鬼”“人”的序列中,“天”的地位最高,“鬼”的地位居中,“人”的地位最低?!敖裉煜轮u善者,其說將何哉?……必曰:將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譽之?!?21)《墨子·非攻下》?!吧侠跆?,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無所不利,是謂天德。”(22)《墨子·天志中》。利“天”、利“鬼”、利“人”,是稱譽、肯定“善”的三方面都須兼顧的標準?!胺惭苑矂樱谔?、鬼、百姓者為之;凡言凡動,害于天、鬼、百姓者舍之?!?23)《墨子·貴義》。其中,“天”最高貴?!笆霝橘F?孰為知?曰:天為貴,天為知而已矣?!?24)《墨子·天志上》。

      貴天,一切行動從“天”那里尋找依據(jù),勢必把“天”視為有意志的自然神、至上神。《墨子》辟《天志》篇,肯定“天志”或“天意”是人間一切行動的準繩、規(guī)矩。墨子聲稱:“我有天志,譬若輪人之有規(guī),匠人之有矩,輪匠執(zhí)其規(guī)、矩,以度天下之方圓。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25)《墨子·天志上》?!敖裉煜轮豕笕恕⑹烤?,中實將欲遵道利民,本察仁義之本,天之意不可不順也。順天之意者,義之法也?!?26)《墨子·天志中》。“奚以為治法而可?故曰:莫若法天?!纫蕴鞛榉ǎ瑒幼饔袨?,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則為之,天所不欲則止。”(27)《墨子·法儀》。

      那么,“天”的意志是怎樣的呢?墨子從兩方面加以說明。一是從自然之“天”的物理屬性所象征的人格特征方面說明:“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圣王法之?!?28)《墨子·法儀》。二是從民意方面說明天意。于是天意即是民心所向,順應(yīng)民心就符合天意?!疤煲嗪斡螑海刻煊x而惡不義。”君主“率天下之百姓以從事于義”,就是“我乃為天之所欲”的表現(xiàn)?!拔覟樘熘?,天亦為我所欲。”“我何欲何惡?我欲福祿而惡禍祟?!备5摪ㄉ⒏?、安,禍祟包括死、貧、亂?!疤熘x而惡不義”的意志,正是從禍、福的賞、罰功效中體現(xiàn)出來的。“天下有義則生,無義則死;有義則富,無義則貧;有義則治,無義則亂。然則天欲其生而惡其死,欲其富而惡其貧,欲其治而惡其亂,此我所以知天欲義而惡不義也?!?29)均見《墨子·天志上》。“天”所好之“義”表現(xiàn)為愛民利民、兼愛交利、尚賢使能?!昂我灾熘異厶煜轮傩??……吾言殺一不辜者,必有一不祥。殺不辜者誰也?則人也。予之不祥者誰也?則天也?!薄绊樚煲庹撸嫦鄲?,交相利,必得賞;反天意者,別相惡,交相賊,必得罰。然則是誰順天意而得賞者?誰反天意而得罰者?子墨子言曰:昔三代圣王,禹、湯、文、武,此順天意而得賞也。昔三代之暴王,桀、紂、幽、厲,此反天意而得罰者也?!?30)均見《墨子·天志上》。古代圣王“以尚賢使能為政,而取法于天”,“天亦不辯貧富、貴賤、遠邇、親疏,賢者舉而尚之,不肖者抑而廢之”。(31)《墨子·尚賢中》。

      尊鬼,自然必須承認鬼神的存在及其獎善伐暴的神明公正效應(yīng)。事實上,鬼神是不存在的。當時執(zhí)“無鬼”論者就指出:“鬼神者,固無有?!?32)《墨子·明鬼下》。鬼神獎善伐暴的神明傾向也未必靈驗。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直接問墨子:“先生以鬼神為明知,能為禍人哉福,為善者福之,為暴者禍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當墨子生病時,又有人借機問曰:“先生以鬼神為明,能為禍福,為善者賞之,為不善者罰之。今先生圣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墨子是怎么回答的呢?對于第一個問題,墨子對問話者說:你之所以沒有得福,是因為身上隱藏的重罪很多,“何福之求”!對于第二個問題,墨子回答說:“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勞苦?!蔽疑〉脑蛴卸喾N,并不能證明鬼神的神明不存在?!半m使我有病,何遽不明?”(33)《墨子·公孟》。鬼神及其神明的存在是毋庸置疑、不可否認的。這存在于古書上記載的人們看到鬼神顯現(xiàn)意志、力量的事例中,存在于為善受賞、作惡受罰的大量事實中,存在于人們對鬼神的虔誠祭祀中。

      公孟子曰:“無鬼神?!庇衷唬骸熬颖貙W祭祀?!弊幽釉唬骸皥?zhí)無鬼而學祭禮,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是猶無魚而為魚罟也。”(34)《墨子·公孟》。

      在墨子看來,無鬼論者一方面否定鬼神的存在,另一方面又肯定祭祀儀式、活動的必要性,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祭祀活動之所以必要,是因為鬼神確實存在,祭祀本身恰恰是鬼神存在的證明。至于說鬼神賞善伐暴的“神明”性或“明智”性,墨子認為其比圣人的正義英明都要高出很多: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鬼神孰與圣人明智?”子墨子曰:“鬼神之明智于圣人,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35)《墨子·耕柱》。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有義不義,無祥不祥?!弊幽釉唬骸肮攀ネ踅砸怨砩駷樯衩?,而為禍福,執(zhí)有祥不祥,是以政治而國安也。自桀紂以下皆以鬼神為不神明,不能為禍輻,執(zhí)無祥不祥,是以政亂而國危也。”(36)《墨子·公孟》。

      鬼神之所賞,無小必賞之;鬼神之所罰,無大必罰之。(37)《墨子·明鬼下》。

      古書上記載的事例表明:“凡殺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誅,若此之慘速也!”“諸不敬慎祭祀者,鬼神之誅,至若此慘速也?!?38)均見《墨子·明鬼下》。

      于是,“天”“鬼”就成為人間正義的化身?!白鹛焓鹿恚瑦劾f民”,“天”“鬼”就讓他富貴,甚至貴為天子、圣王;“詬天侮鬼,賊傲萬民”,“天”“鬼”就讓他身敗名裂,不得善終,成為千夫所指、萬民唾罵的罪人。“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賞之,鬼富之,人譽之,使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名參乎天地,至今不廢,此則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39)《墨子·非攻下》?!白鹛焓鹿?,愛利萬民,是故天、鬼賞之,立為天子,以為民父母,萬民從而譽之圣王?!薄霸嵦煳旯恚\傲萬民,是故天、鬼罰之,使身死而為刑戮,子孫離散,室家喪滅,絕無后嗣,萬民從而非之曰暴王?!?40)均見《墨子·尚賢中》。如何“尊天事鬼”呢?就是要虔誠、隆重地對待和舉行祭祀儀式?!敖裉煜聼o大小國,皆天之邑也。人無幼長貴賤,皆天之臣也。此以莫不芻牛羊,豢犬豬,潔為酒醴粢盛,以敬事天?!?41)《墨子·法儀》?!肮耪呤ネ趺魈?、鬼之所欲,而避天、鬼之所憎,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是以率天下之萬民,齊戒沐浴,潔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其事鬼神也,酒醴粢盛,不敢不蠲潔,犧牲不敢不腯肥,珪璧幣帛不敢不中度量,春秋祭祀,不敢失時幾,聽獄不敢不中,分財不敢不均,居處不敢怠慢?!?42)《墨子·尚同中》。通過對天、鬼的虔誠祭祀活動,彰顯天、鬼的威力,順著天、鬼之所欲興天下之利,避開天、鬼之所憎除天下之害。

      由此可見,墨子強調(diào)“尊天事鬼”,其根本目的是為了用超自然的神靈力量來督促、引導(dǎo)統(tǒng)治者“愛利萬民”。“尊天事鬼”與“愛利萬民”是一致的,“尊天事鬼”,就必須“愛利萬民”。表面上打著“尊天事鬼”的旗號,骨子里是要行“愛利萬民”之實。墨子的側(cè)重點在“人道”,不過借“神道”加強其人道的神圣性罷了。這是周代思想界的一個普遍特點。

      由此出發(fā),墨子一方面強調(diào)“尊天事鬼”,另一方面又反對“命定”論或“天命”論,認為這是導(dǎo)致當時社會“不得富而得貧,不得眾而得寡,不得治而得亂”的根源之一。這種命定論認為:“命富則富,命貧則貧;命眾則眾,命寡則寡;命治則治,命亂則亂;命壽則壽,命夭則夭?!薄吧现P,命固且罰,不暴故罰也;上之所賞,命固且賞,非賢故賞也?!币罁?jù)這種“有命”論,“為君,則不義;為臣,則不忠;為父,則不慈;為子,則不孝;為兄,則不良;為弟,則不弟”?!敖裼脠?zhí)有命者之言,則上不聽治,下不從事?!薄按颂貎囱灾陨?,而暴人之道也。”(43)均見《墨子·非命上》。墨子揭示:“安危治亂,在上之發(fā)政也,則豈可謂有命哉!”“昔者三代之暴王,不繆(改正)其耳目之淫,不慎其心志之辟,外之驅(qū)騁田獵畢弋,內(nèi)沈于酒樂,而不顧其國家百姓之政,繁為無用,暴逆百姓,使下不親其上,是故國為虛厲,身在刑戮之中,不肯曰我罷不肖,我為刑政不善,必曰我命故且亡?!薄拔粢踩F民,亦由此也,內(nèi)之不能善事其親戚,外不能善事其君長,惡恭儉而好簡易,貪飲食而惰從事,衣食之財不足,使身至有饑寒凍餒之憂,必不能曰我罷不肖,我從事不疾,必曰我命固且窮。”(44)均見《墨子·非命中》?!拔粽呷ネ跤?、湯、文、武,方為政乎天下之時,曰:必務(wù)舉孝子而勸之事親,尊賢良之人而教之為善。是故出政施教,賞善罰暴?!?45)《墨子·非命下》。

      在此基礎(chǔ)上,墨子批判暴君不承認、不反思自己的過失,將失去天下歸結(jié)為“天命”所致,批評人們不承認仁君擁有天下是仁德所致,而歸功于天命恩賜,從而強調(diào)國家的安康、個人的幸福歸根結(jié)蒂取決于人事的努力?!敖褚餐豕笕酥栽?早)朝晏退,聽獄治政,終朝均分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治,不強必亂;強必寧,不強必危。故不敢怠倦。今也卿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殫其思慮之知,內(nèi)治官府,外斂關(guān)市、山林、澤梁之利,以實官府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貴,不強必賤;強必榮,不強必辱。故不敢怠倦。今也農(nóng)夫之所以蚤出暮入,強乎耕稼樹藝,多聚叔粟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富,不強必貧;強必飽,不強必饑。故不敢怠倦。今也婦人之所以夙興夜寐,強乎紡績織纴,多治麻統(tǒng)葛緒,捆布縿,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富,不強必貧;強必暖,不強必寒。故不敢怠倦?!?46)《墨子·非命下》。于是,墨子就從“上尊天,中事鬼神,下愛人”(47)《墨子·非命上》。的“三利”,走向了完全撇開“天”“鬼”的“三表(標準)”:“何謂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發(fā))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48)《墨子·非命上》。墨子還從人與其他動物的根本區(qū)別方面說明人的努力對維系人的生存的重要性:“今人固與禽獸、麋鹿、蜚鳥、貞蟲異者也。今之禽獸、麋鹿、蜚鳥、貞蟲,因其羽毛以為衣裘,因其蹄蚤以為绔屨,因其水草以為飲食。故唯使雄不耕稼樹藝,雌亦不紡績織纴,衣食之財固已具矣。今人與此異者也,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君子不強聽治,即刑政亂;賤人不強從事,即財用不足?!?49)《墨子·非樂下》。這就將重心完全轉(zhuǎn)向了人道規(guī)范和人事努力方面,體現(xiàn)了周代思想界重人輕神的整體傾向。

      從“貴天”“事鬼”到“非命”,體現(xiàn)了墨子對神靈的雙重態(tài)度。天神、鬼神可以保佑人,但必須以人的所作所為為依據(jù)。努力行善行義,才可能得到天神、鬼神的獎賞和護佑,否則就會受到天神、鬼神的懲罰。在這點上,天神、鬼神比圣人還“神明”,絲毫不會搞錯。這樣,尊神靈與盡人力就統(tǒng)一起來了,“知天鬼之所福,而辟(避)天鬼之所憎”,就只能追求“興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50)《墨子·非命中》。。

      三、從“兼愛”走向“非攻”“非樂”“節(jié)用”“節(jié)葬”

      尊天事鬼,是墨子立論的起點。天、鬼是有意志的,這個意志就是主持正義,賞善罰暴。

      于是,墨子就從“貴天”走向“貴義”,強調(diào)“義,天下之良寶也”(51)《墨子·耕柱》。,“萬事莫貴于義”(52)《墨子·貴義》。。“義”是做人的標準?!笆肿憧诒嵌鷱氖掠诹x,必為圣人?!?53)《墨子·貴義》?!傲x”更應(yīng)當成為從政的準繩?!绊樚煲庹?,義政也;反天意者,力政也?!?54)《墨子·天志上》?!敖裢豕笕擞跆煜?、正諸侯,夫無德義,將何以哉?”(55)《墨子·尚同中》。墨子所說的“義”,實質(zhì)是“利人”,所謂“義可以利人”(56)《墨子·耕柱》。,“兼即仁矣,義矣”(57)《墨子·兼愛下》。。因此,尊重天意,就必然走向“愛利萬民”,墨子稱之為“兼相愛,交相利”?!绊樚熘夂稳??曰:兼愛天下之人?!?58)《墨子·天志下》。“順天意者,兼相愛,交相利”,“反天意者,別相惡,交相賊”。(59)《墨子·天志上》。

      從春秋到戰(zhàn)國,大國攻小國,諸侯之間的兼并戰(zhàn)爭不斷加劇,人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苦不堪言。墨子描述當時的社會狀況:“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若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此天下之害也。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人之賤人,執(zhí)其兵刃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60)《墨子·兼愛下》。墨子認為天下禍亂的根源在于人們太自私,不相愛。要從根源上制止戰(zhàn)亂,就必須倡導(dǎo)“兼愛”。

      《墨子·兼愛上》中揭示:“亂何自起?起不相愛。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弟自愛,不愛兄,故虧兄而自利;臣自愛,不愛君,故虧君而自利,此所謂亂也?!边@是下不愛上?!案缸詯垡玻粣圩?,故虧子而自利;兄自愛也,不愛弟,故虧弟而自利;君自愛也,不愛臣,故虧臣而自利?!边@是上不愛下?!按蠓蚋鲪燮浼遥粣郛惣?,故亂異家以利其家。諸侯各愛其國,不愛異國,故攻異國以利其國?!边@是不同的諸侯、大夫國家之間不相愛?!叭羰固煜录嫦鄲?,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乎?”“猶有不慈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可見:“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p>

      《墨子·兼愛中》以“仁者”自居指出:“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是以仁者非之?!敝?,墨子提出“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加以取代,這個方法的要義即:“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彼€從愛人與愛己、利人與利己相反相成的辯證法角度開導(dǎo)人們:“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惡人者,人必從而惡之;害人者,人必從而害之?!睈廴恕⒗俗罱K對自己是有回報的。兼愛不是一件迂闊而難于做到的事情,“特君不以為政,而士不以為行故也”?!疤煜轮唬鴲浩湄?;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兼相愛、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務(wù)為也。”

      《墨子·兼愛下》在區(qū)別了墨家的“兼愛”與儒家的“別愛”的不同后提出:“今吾將正求與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為正?!贬槍鎼鄄恍⒌姆亲h,墨子仍然從人與我的相反相成辯證法方面辯護說:“愛人者必見愛也,而惡人者必見惡也?!薄氨匚嵯葟氖潞鯋劾酥H,然后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也?!彼M而說明,“兼愛”屬于人的自然天性:“人之于就兼相愛、交相利也,譬之猶火之就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于天下。”“兼愛”也是圣王安定天下的致勝之道:“故兼者,圣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萬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審兼而務(wù)行之。為人君必惠,為人臣必忠;為人父必慈,為人子必孝;為人兄必友,為人弟必悌。故君子莫若欲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當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圣王之道,而萬民之大利也?!?/p>

      墨子的“兼愛”,不是空洞的利他情感,而是與人民的實際利益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凹鎼邸笔莿訖C、出發(fā)點,“民利”是行動、落腳點?!笆痴?,國之寶也?!薄胺参骞日撸裰鲆?,君之所以為養(yǎng)也。故民無仰,則君無養(yǎng);民無食,則不可事。故食不可不務(wù)也,地不可不立也,用不可不節(jié)也。”(61)均見《墨子·七患》。所以墨子常?!皭劾f民”“愛人利人”一起說:“天必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薄皭廴死苏撸毂馗V粣喝速\人者,天必禍之?!?62)均見《墨子·法儀》。

      提倡“兼愛”,是為了消除戰(zhàn)亂。所以“非攻”與“兼愛”是有聯(lián)系的。由崇尚“兼愛”,必然走向反對不義之戰(zhàn)的“非攻”?!赌印し枪ブ小窔v數(shù)戰(zhàn)爭造成的災(zāi)難:“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殺人多必數(shù)于萬,寡必數(shù)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薄爸窦?、羽旄、幄幕、甲盾、撥(音乏)劫(大盾牌),往而靡弊腑冷(腐爛)不反者,不可勝數(shù);又與矛、戟、戈、劍、乘車,其列往碎折靡弊而不反者,不可勝數(shù);與其牛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勝數(shù);與其涂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不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shù)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肌飽之不節(jié),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shù);喪師多不可勝數(shù),喪師盡不可勝計,則是鬼神之喪其主(主祭)后(后裔),亦不可勝數(shù)?!?63)《墨子·非攻中》。文字各本有異,此據(jù)《二十二子》本,第236頁。《墨子·非攻上》揭露披著各種正義外衣的兼并戰(zhàn)爭的“不義”及其荒謬:“殺一人,謂之不義,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說往,殺十人,十重不義,必有十死罪矣;殺百人,百重不義,必有百死罪矣。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甚至“書其言以遺后世”。這就將“義”“不義”搞亂了,應(yīng)當將這種被顛倒的關(guān)系顛倒過來。

      墨子反對不義之戰(zhàn),但并不一概反對戰(zhàn)爭。對于誅殺暴君的正義之戰(zhàn),他是大加肯定的。據(jù)《墨子·非攻下》記載,當時有喜好攻伐的諸侯國君為自己發(fā)動戰(zhàn)爭辯護說:“以攻伐之為不義,非利物與?昔者禹征有苗,湯伐桀,武王伐紂,此皆立為圣王,是何故也?”墨子曰:禹征有苗,湯伐桀,武王伐紂,不應(yīng)叫“攻”,應(yīng)當叫“誅”,即“誅無道”的“誅”?!拔粽呷绱髞y,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于廟,犬哭乎市,夏冰,地坼(音徹,裂)及泉,五谷變化,民乃大振。高陽乃命玄宮(官),禹親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為山川,別物上下,卿制大極,而神民不違,天下乃靜,則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薄按梁跸耐蹊?,天有酷命,日月不時,寒暑雜至,五谷焦死,鬼呼國,鶴鳴十夕余。天乃命湯于鑣宮:……往而誅之,必使汝堪之。湯焉(于是)敢奉率其眾,是以鄉(xiāng)有夏之境……暴(爆)毀有夏之城……奉桀眾以克有,屬(會合)諸侯于薄(亳),薦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諸侯莫敢不賓服,則此湯之所以誅桀也。”“逮至乎商王紂,天不序(享)其德,祀用失時,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九鼎遷止,婦妖宵出,有鬼宵吟,有女為男,天雨肉,棘生乎國道,王兄(況,更加)自縱也。赤鳥銜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泰顛(文王大臣)來賓,河出綠(箓)圖,地出乘黃(神馬)。武王踐功,夢見三神曰:……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天賜武王黃鳥之旗。王既已克殷,成帝之來,分主諸神,祀紂先王,通維四夷,而天下莫不賓?!思次渫踔哉D紂也。”“若以此三圣王者觀之,則非所謂‘攻’也,所謂‘誅’也。”墨子肯定湯誅桀、武王誅紂的“革命”,認為它們具有正義性。

      從愛利萬民出發(fā),墨子不僅主張“非攻”,而且主張“非樂”“節(jié)用”“節(jié)葬”。所謂“非樂”,不是否定音樂具有特殊的愉悅?cè)饲榈墓δ?,而是因為當時的王公貴族大興樂事,以此虧奪民財,影響了人民的日常生活?!白幽又苑菢氛撸且源箸婙Q鼓、琴瑟竽笙之聲以為不樂也,非以刻鏤華文章之色以為不美也,非以犓豢煎炙之味以為不甘也,非以高臺厚榭邃野之居以為不安也。雖身知其安也,口知其甘也,目知其美也,耳知其樂也,然上考之不中圣王之事,下度之不中萬民之利。是故子墨子曰:為樂非也。”“民有三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然即當為之撞巨鐘、擊鳴鼓、彈琴瑟、吹竽笙而揚干戚,民衣食之財,將安可得乎?”“仁之事者……利人乎即為,不利人乎即止。且夫仁者之為天下度也,非為其目之所美,耳之所樂,口之所甘,身體之所安,以此虧奪民衣食之財,仁者弗為也。”“今天下士君子,請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在樂之為物,將不可不禁而止也?!?64)均見《墨子·非樂上》。

      統(tǒng)治者的享受與老百姓的利益是一對矛盾。為政愛利萬民,盡量減少人民的負擔,統(tǒng)治者就必須克制自己的享受,節(jié)約自己的財用。當時“天下為政者,其所以寡人之道多。其使民勞,其籍斂厚,民財不足,凍餓死者,不可勝數(shù)也”。只有“去無用之費”,才能“民德不勞,其興利多”,達到“天下之大利”。(65)均見《墨子·節(jié)用上》。而“節(jié)用之法”,即“凡天下群百工,輪車鞼匏、陶冶梓匠,使各從事其所能,曰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諸加費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為”(66)《墨子·節(jié)用中》。。因此,“圣王為政,其發(fā)令、興事、使民、用財也,無不加用而為者”?!笆ト藶檎粐?,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足以倍之?!?67)均見《墨子·節(jié)用上》。

      在當時王公貴族的奢侈花費中,厚葬久喪是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如“厚葬”問題:“存乎王公大人有喪者,曰棺槨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繡必繁,丘隴必巨;……存乎諸侯死者,虛車府,然后金玉珠璣比乎身,綸組節(jié)約,車馬藏乎壙,又必多為屋幕、鼎鼓、幾梃、壺濫,戈劍、羽旄、齒革,寢而埋之,滿意。若送從,曰天子殺殉,眾者數(shù)百,寡者數(shù)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shù)十,寡者數(shù)人?!贝孙L所被,遍及全社會,乃至“匹夫賤人死者,殆竭家室”。至于“久喪”,從君主到父親、妻子、長子,死后都得守喪三年,以此類推,耗費了大量人力財力?!耙院裨峋脝收邽檎痹斐傻暮蠊?,是“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故墨子主張:“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請將欲為仁義,求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當若節(jié)喪之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68)均見《墨子·節(jié)葬下》。

      四、從“貴義”走向“尚同”“尚賢”

      如上所說,“天”“鬼”好“義”主“義”,順“天”“鬼”之意,人也應(yīng)當“貴義”。

      然而問題是關(guān)于“義”的標準,卻是人人不同的。每個人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評價正義與否,于是就出現(xiàn)“一人一義”的情況,導(dǎo)致天下人以自己認可、秉持的正義標準對他人展開爭奪,對別國發(fā)動戰(zhàn)爭。墨子認為當時社會在何為“義”的問題上存在的普遍缺失是因小失大,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今有人于此,竊一犬一彘,則謂之不仁,竊一國一都,則以為義。譬猶小視白謂之白,大視白則謂之黑。”所以他說:“世俗之君子,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69)均見《墨子·魯問》。因而,制定一個統(tǒng)一的“義”的標準,對于維護國家、天下的安定勢在必行。這個標準由誰來定呢?墨子認為由圣明的天子,他稱之為“尚同”,即“同其上者”:“天子唯能一同天下之義,是以天下治也。”“聞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70)均見《墨子·尚同上》。“舉天下之萬民以法天子,夫天下何說而不治哉?察天子之所以治天下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天下之義,是以天下治。”(71)《墨子·尚同中》。“唯能以尚同一義為政,然后可矣!”(72)《墨子·尚同下》。

      為什么天子所說的“義”是天下萬民必須信奉的統(tǒng)一的“義”呢?因為天子是萬民推選出來的圣人、仁人,“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73)《墨子·尚同中》。。這就涉及對古代君王產(chǎn)生機制的認識了。在墨子看來,上古的天子原本是人民從統(tǒng)一管理的需要出發(fā),依據(jù)德能標準推舉出來的,他自然是正義的代表與化身?!肮耪呙袷忌?,未有刑政之時,蓋其語,人異義。是以一人則一義,二人則二義,十人則十義。其人茲眾,其所謂義者亦茲眾。是以人是其義,以非人之義,故交相非也。是以內(nèi)者父子兄弟作,離散不能相和合;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藥相虧害。至有余力,不能以相勞;腐朽余財,不以相分;隱匿良道,不以相教。天下之亂,若禽獸然?!薄胺蛎骱跆煜轮詠y者,生于無政長。是故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74)均見《墨子·尚同上》。“古者天之始生民,未有正長也,……若茍百姓為人,是一人一義,十人十義,百人百義,千人千義。逮至人之眾,不可勝計也;則其所謂義者,亦不可勝計。此皆是其義,而非人之義,是以厚者有斗,而薄者有爭。是故天下之欲同一天下之義也,是故選擇賢者,立為天子?!?75)《墨子·尚同中》。天子被推舉出來后,他覺得管理天下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所以任命賢人為大臣、分封諸侯:“天子立,以其力為未足,又選天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為博大,遠國異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辯,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畫分萬國,立諸侯國君。諸侯國君既已立,以其力為未足,又選擇其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正長?!?76)《墨子·尚同上》。“天子既以立矣,以為唯其耳目之請不能獨一同天下之義,是故選擇天下贊閱賢良、圣知、辯慧之人,置以為三公,與從事乎一同天下之義。天子三公既巳立矣,以為天下博大,山林遠土之民,不可得而一也。是故靡分天下,設(shè)以為萬諸侯國君,使從事乎一同其國之義?!敝T侯國君管理國家也是如此:“國君既已立矣,又以為唯其耳目之請,不能一同其國之義,是故擇其國之賢者,置以為左右將軍大夫,以至乎鄉(xiāng)里之長,與從事乎一同其國之義?!?77)均見《墨子·尚同中》。從三公大臣到諸侯大夫,在向天子認可的“義”看齊、“從事乎一同其國之義”方面,是一致的、統(tǒng)一的。

      而被萬民推選出來、為萬民服務(wù)的天子所奉行的“義”的標準,是“愛利萬民”的“兼愛交利”,所以大家也能夠并樂意接受。由于“天子”貴“義”是順應(yīng)“天”“鬼”好“義”的意志而來,所以與“天子”保持統(tǒng)一最終還須歸結(jié)到對“天”的尊重與服從。對于不敬上天的行為,統(tǒng)治者必須設(shè)立刑法加以懲戒:“天子又總天下之義,以尚同于天。”(78)《墨子·尚同下》。“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而不上同于天,則災(zāi)猶未去也。今若天飄風苦雨,溱溱而至者,此天之所以罰百姓之不上同于天者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圣王為五刑,請以治其民。譬若絲縷之有紀,罔罟之有綱,所以連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79)《墨子·尚同上》。

      由于天子推行“義”的標準是借助、通過層層級級賢明的大臣去實施的,所以“尚賢”成為“尚同”的應(yīng)在之義?!吧杏媸鰣蛩从頊?,將不可以不尚賢。夫尚賢者,政之本也?!薄皣匈t良之士眾,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故大人之務(wù),將在于眾(集聚)賢而已。”(80)《墨子·尚賢上》。為何尚賢呢?因為“自貴且智者為政乎愚且賤者則治,自愚賤者為政乎貴且智者則亂,是以知尚賢之為政本也”(81)《墨子·尚賢中》。。“入國而不存其士,則亡國矣?!薄胺鞘繜o與慮國。緩賢忘士,而能以其國存者,未曾有也。”“歸國寶,不若獻賢而進士?!?82)均見《墨子·親士》。尚賢不僅是為政之本,也是符合天、鬼意志和百姓之利的“三利”之事:“尚賢者,天、鬼、百姓之利而政事之本也?!薄拔┓ㄆ?賢)言,用其謀,行其道,上可而利天,中可而利鬼,下可而利人?!薄敖裉煜轮豕笕耸烤樱袑崒⒂麨槿柿x,求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尚賢之為說,而不可不察此者也。”(83)均見《墨子·尚賢下》。

      如何尚賢呢?一是要出以公心,去除親疏:“古者圣王甚尊尚賢而任使能,不黨父兄,不偏貴富,不嬖顏色?!倍菑呢敻?、地位、尊重、榮譽四方面入手吸引、聚集賢良之士:“必且富之、貴之、敬之、譽之,然後國之良士,亦將可得而眾也?!备恢①F之、敬之、譽之的依據(jù),是其奉行道義:“是故古者圣王之為政也,言曰: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同時也兼顧能力:“古者圣王之為政,列德而尚賢,雖在農(nóng)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曰:爵位不高,則民弗敬;蓄祿不厚,則民不信;政令不斷,則民不畏。舉三者授之賢者,非為賢賜也,欲其事之成?!?84)均見《墨子·尚賢上》。三是要允許賢臣提不同意見?!赌印攩枴分杏涊d了一段魯陽文君與墨子的一段對話:“魯陽文君謂子墨子曰:‘有語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處則靜,呼則應(yīng),可謂忠臣乎?’子墨子曰:‘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是似景(影)也;處則靜,呼則應(yīng),是似響(回聲)也。君將何得于景與響哉?若以翟之所謂忠臣者,上有過,則微之以諫;己有善,則訪之上,而無敢以告(告知他人)。外匡其邪,而入其善。尚同而無下比(在下結(jié)黨),是以美善在上,而怨讎在下;安樂在上,而憂戚在臣。此翟之謂忠臣者也?!本鞑荒芤源蟪紝ψ约貉月犛嫃?、唯唯諾諾(“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作為衡量“忠臣”的標準,那就好比君主的影子。而應(yīng)當以能夠與君主共優(yōu)樂,敢于“外匡其邪,而入其善”的諫臣為“忠臣”的標準。

      綜上所述,可見,墨學雖然脫胎于儒學,在愛民利民這個根本主張上與儒家相同,但在終端的具體主張上還是有很多不同特色。墨子從“別愛”“非神”“順命”“厚葬”“奢樂”五方面對儒家展開批判,指出缺乏對“天”“鬼”的敬畏是導(dǎo)致天下禍亂的最終根源,所以“尊天事鬼”成為墨子思想的邏輯起點。墨子的“天”“鬼”是有意志的人格神,其主持正義,除暴安良,與民意民利相通。所以“尊天事鬼”必然走向盡人力的“非命”和“愛利萬民”的“貴義”“兼愛”。從“兼愛”出發(fā),墨子主張“非攻”“非樂”“節(jié)用”“節(jié)葬”。從“貴義”出發(fā),墨子“尚同”“尚賢”,主張將“愛利萬民”的公義通過定于一尊的君主專制確定下來,統(tǒng)一天下人的是非善惡標準,并讓賢人忠臣貫徹實施。于是,以“上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為“三表”、以“尊天事鬼、貴義兼愛、愛利萬民”為核心主張的墨家學說體系便由此建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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