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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移民題材書寫再出新篇章(下篇)

      2023-08-17 08:32:14劉艷
      華文文學 2023年3期
      關鍵詞:虛構小說

      筆者按:陳河最新小說集《天空之鏡》共收錄了5篇短篇小說:《天空之鏡》《丹河峽谷》《碉堡》《寒冬停電夜》《那燈塔的光芒》。受短篇小說體量的限制,除《天空之鏡》《丹河峽谷》《碉堡》三篇小說,具有比較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甚至是有些傳奇色彩外,其他兩篇并沒有很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卻能寫得娓娓道來,別開生面。既然小說集的大部分篇章并不是以情節(jié)曲折和險奇來取勝,這對于小說家的敘事能力,就格外是一種考驗。近些年海外華人作家的作品,不像新世紀以前,較為集中地書寫從祖國、從故土拔根而起,然后去往異域他國他鄉(xiāng)再度艱難地落地生根這樣的現(xiàn)實生存和文化心理轉變的過程。多位海外華文文學代表性作家,都是在新世紀里,更加趨向于從中國故土故地取材、呈現(xiàn)書寫中國故事的一種寫作潮流或傾向。且有著名的海外華文作家坦言,自己經(jīng)歷了最初的移居與移植后落地生根的苦楚,在以很多短篇小說甚至長篇小說寫作了新移民生活題材的作品之后,時過境遷,筆觸便更多地向其他的方面伸展。而作為海外華文文學代表作家的陳河,仍能筆耕不輟地書寫海外移民生活題材,是頗有意味的現(xiàn)象。為此,筆者跟陳河本人作了直接的交流與訪談,試圖了解他創(chuàng)作當中一些不為我們所熟知的方面。本訪談根據(jù)陳河本人錄音整理完成。

      劉艷:短篇小說《那燈塔的光芒》更是寫“無事的悲劇”。如果說羅青被撞并傷得很重與多年前蘇婭突發(fā)心臟病去世,這兩個情節(jié)都算不得是“悲劇”的話,那這篇小說寫的就是海外華人回國尋找青春記憶的平常經(jīng)歷。小說家甚至用字母“A”來指代主要人物的姓名。這樣的指代,給我的感覺是可以讓小說家的筆觸更加靈活地在人物身上穿進穿出,可以自由寫作海外華人“A”身處現(xiàn)實的故事里面交織著他對于過往青春歲月的追懷和追溯。這是歸國探親敘舊的海外華人回憶過往的“青春回憶錄”。頻繁的敘事轉換,讓人目不暇接,過往與當下兩個故事序列反復穿插并且各自發(fā)展,還暗蘊著對于很多過往情愫與人物關系的設密與解密。小說家在寫“A”回憶年輕時的他與朋友們的青春往事,與寫當下回國觀光、敘舊之旅,其實是兩種不同的敘事筆墨,小說家很注意穿插和埋設故事的懸念。小說仿佛是在人物的思緒流動中鋪展開來。這篇小說有您多少真實的過往、所聞或者是個人的心理情愫在里面?

      陳河:這個問題前面回答了一些,這里再作一些補充。這篇小說寫了我少年時期、青年時期當兵以及二三十年以后才回國的人生經(jīng)歷中的一些記憶。童年記憶對于一個寫小說的人,是非常重要的、有影響的。童年的記憶,可以成為一個作家非常重要的寫作來源。這里還要加上故鄉(xiāng)的記憶,故鄉(xiāng)的記憶跟童年的記憶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我目前所寫的作品數(shù)量也不算少了,但這些小說中,寫到自己童年的還不算太多,不過還是寫過幾篇比較重要的作品。比方說《夜巡》,雖是很短的一篇小說,卻可能是我的短篇小說里影響比較大的一篇。還有長篇《布偶》,當時發(fā)表在《人民文學》,然后由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我覺得從小說本身來說,那是最接近于一種純文學的境界的。我也是一直在寫自己早年的那些記憶,但是我非常小心、謹慎地在用我早期的記憶,所以說那是一個我還沒有真正開采的部分,就像所謂的油田一樣,還沒正式開采,我把它存在那里,這就有了我慢慢寫的資源。我最近寫了一些小說,慢慢地就會越來越跟早年溫州的記憶相關,會寫得越來越多。假如我能寫出最好的小說,估計那可能會跟我自己早年的記憶有關,在我寫與家鄉(xiāng)有關的那些作品里,可能會有我最好的一些小說。

      前幾年,我回國后跟小時候的朋友來往多了,他們也都到了快到退休的年齡,像國內這種同學會、工友會之類的會有很多。但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還是跟我小時候打球的那幫朋友的聚會。因為打籃球的個子特別高,男的都有一米八、一米九,身材都還保持在很好的狀態(tài)。女生也是,都有一米七多,甚至到一米八的。我發(fā)現(xiàn)女籃的那些女孩子,后來好多進了專業(yè)隊,有的是進了大學。職業(yè)都很好,狀態(tài)也特別好。按說快退休的人,應該是開始衰老得快一些,或者說沒有了青春時的那種氣質,但是年少時有搞體育的基礎,氣質就會更好一些。

      我們后來回去了幾次,有一些聚會,短途的旅行,一起過個一兩天,大家特別開心,就像我在小說里寫的。我們十七八歲時打球,那時還有男女隔膜,男女都不好意思說話?!赌菬羲墓饷ⅰ防锞蛯懙搅_青跟一個女孩子在偷偷談戀愛,大家都很羨慕,然后他們又受到很大的壓制。現(xiàn)在上了年紀,大家見面就感到特別親切,而對于那一段青春的那種回憶,大家特別珍惜。然后拍出來那些照片,我感覺到那種友情也特別的純真,特別的有意思。所以說我這篇小說是對青春的一種懷念。

      我的大部分小說都發(fā)表在《人民文學》或者《十月》《收獲》《當代》這些大刊上面,《那燈塔的光芒》發(fā)表在《北京文學》上,也算是一個大刊,但是我覺得,它并沒有引起讀者的注意,也沒有什么轉載,好像有轉載,也不是很引人的注意。盡管如此,我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這篇小說。因為這篇小說里有一種傷感。開始我想要追求詹姆斯《都柏林人》里邊所寫的《死者》的那種境界,就是一種對于逝去的歲月、對生命逝去的那種嘆息。說起這種傷感的青春小說,大家都會想到村上春樹。村上春樹為什么那么有名?我覺得跟他的《挪威的森林》有關。他的書我也看過不少,但就是《挪威的森林》,我看得比較仔細。那本書里有一種透入骨髓的傷感,那種對青春、對消逝的生命所持有的不可言說的傷感,他寫得非常非常好,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那燈塔的光芒》里用到一種寫法,就是不斷地變換敘述視角。此外,我還用一個A作為人物的代稱。我總是想把人物名字用得盡量簡單,越簡單越好,所以用字母來代替人名的時候也不少。有時候就算是人物有個名字,我也會把最簡單的/最普通的名字用在小說中的人物身上,這是我喜歡的一種方法。這篇小說在寫法上還是比較特別的。我暫時還沒有用這種寫法來寫過別的小說。

      劉艷:《天空之鏡》雖然是短篇小說集,我分明能感受到自《甲骨時光》以來,您在小說敘事上的講究,對手法和技巧格外注意。能夠把新移民題材這并不新的題材寫出新意,除了一雙注意觀察生活的眼睛,恐怕離不開您此前在寫作虛構小說尤其是寫作長篇小說《甲骨時光》時所累積的寫作經(jīng)驗。能夠講講您寫《甲骨時光》等長篇小說,對于現(xiàn)在再寫《天空之鏡》這樣的短篇小說集里的作品幫助和助益嗎?

      陳河: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你說的是在我寫了《甲骨時光》之后,那種寫法、那種經(jīng)驗,對我寫小說所產(chǎn)生的作用。實際上準確地說,應該是互聯(lián)網(wǎng)對我寫作幫助很大,互聯(lián)網(wǎng)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具。你已經(jīng)注意到《甲骨時光》里,我開始采用了大量的研究資料以及文獻,做了一種對資料的收集和打撈工作。

      實際上最初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搜集的資料來寫作,最早還不是《甲骨時光》,而是更早一點的《沙撈越戰(zhàn)事》。我最初寫《沙撈越戰(zhàn)事》,就是因為在電視上看到溫哥華當?shù)赜行├先?、當年的老兵在講述自己的這種經(jīng)歷,說自己在一九四幾年的時候,為了獲取加拿大公民身份,就參加了英國的136部隊,去沙撈越叢林里和日本人作戰(zhàn)的故事。我當時就覺得這個故事有意思,就開始在圖書館里邊找,找到一本當年那些老兵的回憶錄。但是僅憑那本回憶錄還是很有限,然后我就開始在網(wǎng)絡上面找,慢慢就找到很多資料。

      因為這邊的資料保管得比較好,檔案館里邊的東西、照片,包括當年日本人在轟炸珍珠港之后,這邊的日本僑民在加拿大、美國政府以及關島集中營里邊的那些材料。其實創(chuàng)作《沙撈越戰(zhàn)事》這篇小說的時候,我還不是一個職業(yè)的寫作狀態(tài),我當時還在做進口生意,沒有很多的時間和條件自己跑到沙撈越去,就只能靠在網(wǎng)絡上的這種研究、收集資料,加上自己的想象力,寫成了《沙撈越戰(zhàn)事》這樣一部小小的長篇。這篇小說在《人民文學》雜志上發(fā)表之后,竟然受到很大的關注,當時甚至有很多人想據(jù)此拍電影,等等。

      就在這篇小說發(fā)表不久,我獲得了第一屆郁達夫小說獎中篇小說獎,獲獎作品不是《沙撈越戰(zhàn)事》,是另外一篇小說叫《黑白電影里的城市》。獲郁達夫小說獎以后,我就因為寫《沙撈越戰(zhàn)事》而對馬來西亞當?shù)厝A人抗日的歷史產(chǎn)生了興趣。我繼續(xù)在網(wǎng)絡上面找,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的線索,然后我就去馬來西亞,做了一個實地調查。實地調查加上網(wǎng)絡查找到的這些資料,就令我找到并打開了嶄新的一個寫作領域。

      后來寫作《甲骨時光》,我去了一趟安陽殷墟。因為我也是對甲骨文文化向往已久,但當時對甲骨文一點概念都沒有。什么是甲骨文?雖然知道甲骨文很難認,其他方面并不了解。去了一趟安陽,知道了甲骨文于我們中華民族而言是有證據(jù)可考的,這些甲骨文出土的地方也就是文明起源的地方,非常神奇。然后就在那邊找到一本書,李濟的《安陽》,但最終還是要靠在網(wǎng)絡上面下工夫。我在網(wǎng)絡上把幾乎所有的關于甲骨文考古的那些論文,包括早年的那些論文,包括董作賓、王國維、郭沫若等大人物的那些著作,全都找到?;ヂ?lián)網(wǎng)上什么東西都能找到,都能閱讀。我是閱讀了那些,才開始《甲骨時光》的寫作的,這給我提供了寫作的一種新方法。當然,有很多人都在寫作中用這種方法。我覺得如果能有實地的田野考察,加上這些資料,就更完備,這也是一種寫作的方法。后來我還用這種方法寫了《外蘇河之戰(zhàn)》,寫抗美援越那段歷史。我從網(wǎng)絡上面找資料,然后又去越南、河內、西貢,去找感覺。實際上后來去實地找,是找不到什么資料的,但是就是去找到一種感覺,一種心靈的共鳴,一種身臨其境的那種感覺,加上資料,這是我的一種寫作方法。

      無論是從我的長篇小說《甲骨時光》,還是從《外蘇河之戰(zhàn)》等作品開始的這種寫作方法,對我的小說寫作來說,互聯(lián)網(wǎng)確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具。我覺得這種寫法,實際上也是我們作為現(xiàn)代人寫作的一種福利、一種幸運。就是因為有這個Internet網(wǎng)絡,給我們寫作提供了很大的一種可能性。網(wǎng)絡搜索寫作需要的資料,非常便利。

      劉艷:《天空之鏡》雖然所收的是5篇短篇小說,但卻能夠以較為深致的筆觸,跨地域地書寫了生命的落寞孤獨與無所適從。在海外移民生活題材較難出新的情況下能夠繼續(xù)書寫和回溯華人老移民的歷史和探察新移民當下異域生存中的困境與困惑,這無疑表現(xiàn)出跨地域生命書寫的新的生長點。而除此之外,在我看來,《天空之鏡》所收的短篇還有一個較為重要的方面和獨到之處,不容忽視:這些小說無不具有一種貌似非虛構寫作的文體特征,但事實上卻是實實在在的虛構小說的寫作。這是可貴的藝術特征。近些年受國外非虛構寫作的影響,國內也出現(xiàn)了非虛構寫作的潮流。但是非虛構寫作對于紀實性、客觀性、在場性的過度重視,常常會令非虛構文體罹患藝術性欠缺的弊病。文學尤其是小說文體,還是要重視虛構性與文學性。

      有一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就是,您在《天空之鏡》中的寫作,由于虛虛實實、虛實相生,貌似很“實”,故給讀者甚至是專業(yè)的研究者以很大的誤導。在2022年9月16—17日由暨南大學主辦并召開的“‘回顧與前瞻:新世紀加拿大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上,來自Huron University College at Western University的女學者呂燕所作的《從陳河的南美洲書寫看加拿大華文文學的新視野》的報告,重點舉例了小說集《天空之鏡》,對于小說反映華人老移民的歷史,呂燕有很多睿智的發(fā)現(xiàn)與深入細致的研究。但是,她把《天空之鏡》當作了紀實類文學、非虛構寫作。我在作學術評議的時候,友情提醒了一下,這本小說集所收的作品,應該是帶有非虛構特征的虛構小說,本質上是虛構小說。這就好比您多年前寫作和發(fā)表的中篇小說《猹》,也對讀者有著類似的、很大的誤導性,很容易誤導、誘導讀者以為作品是非虛構寫作、是作家寫的自己的紀實性的遭遇,或說是“自敘傳小說”,而事實上卻不是。

      我覺得,這樣的“誤會”,是您構思的巧心、筆法的巧妙與不動神色的寫作技巧使然。再或者,您是不是其實有著這樣的想法——與讀者做個游戲或者說是開個玩笑,故意讓讀者云里霧里不知到底是“自敘傳”寫作,還是真正的虛構小說?我個人覺得,您此類題材和寫作手法的寫作,對于在客觀性、紀實性、在場性等方面以強大的氣場壓過文學性、藝術性、虛構性的“非虛構”寫作,是一種適度的糾偏和有益的提醒。

      您可以圍繞您所創(chuàng)作的此類小說談談。也可以談談您對非虛構寫作與虛構小說寫作的看法。

      陳河:關于虛構、非虛構這個問題,我想先談一篇小說,就是非常有名的博爾赫斯的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搞文學的人都知道這篇小說,也都讀過。小說一開篇就說,在英國某一個檔案館里有一份檔案,就好像一份文件的記錄一樣,小說一開始就讓你感覺好像是一篇紀實的、或者說非虛構的作品一樣。

      然后,他從這里開始,就把你帶入他的小說世界了。實際上這是非常有隱喻而又荒誕的一篇小說。那他為什么一開始要寫一段很真實的,確切地說是貌似很真實的記錄?這就是西方現(xiàn)代小說的一種手法。他就是用非常逼真的那種手法,把你帶入他所設計的一個荒誕的、很神奇的小說世界里去。這是一種手法,我是這樣理解的。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小說跟所謂的傳統(tǒng)的或者說古典的小說,有很大的區(qū)別。西方的古典小說里都有很多戲劇性、偶然性,有很多巧合,特別是英國古典小說。而現(xiàn)在的小說,就很忌諱這種戲劇性、巧合性。現(xiàn)在的小說,假如一篇小說里有很多的戲劇性,那就是說作者在操縱這個故事,那我們就覺得這篇小說肯定是要減分的,我們就不會喜歡這篇小說。

      在博爾赫斯為代表的現(xiàn)代小說里面,我們就不會看到有那種很低級的戲劇性。我剛才說了,他會有很多方法,就是看起來很荒誕,但是他每一步的邏輯推理都扣得非常緊,看起來邏輯上都很通的,但是他最后把你帶到一個非現(xiàn)實的、很神奇的世界。這是我對現(xiàn)代小說的一個感悟。

      實際上我也寫過一個非虛構的作品,叫《米羅山營地》。就是我自己去了馬來西亞的怡保,考察當年日本占領馬來西亞那段時間,英軍跟國民黨軍隊合作的一個叫136的部隊,跟共產(chǎn)黨領導的抗日游擊隊一起合作的那段歷史,是完全真實的。我是從網(wǎng)絡上找到一個叫卡迪卡素夫人的事跡開始,那是一個在新加坡出生的女醫(yī)生,她在馬來西亞幫助華人游擊隊,后來給日本人抓去,關了很久,被打成重傷,最后獲得英國王室的喬治勛章。她好像是唯一獲得喬治勛章的馬來西亞人。我后來去了馬來西亞,但是有很多也是根據(jù)網(wǎng)絡上面查找到這些資料,包括一些老兵,還有當年活下來的一個老兵寫了一些博客,這些資料加起來,然后寫成挺長的一個長篇。那是紀實的。

      我寫那篇小說、非虛構作品的時候,專門研究了非虛構小說這個類型。因為非虛構在西方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類別,在加拿大的圖書館里,一進去就會找到它,上面標著這邊是虛構的fiction,非虛構叫non-fiction,有很大的區(qū)別。在國內好像區(qū)別不是很大。但是對于我們來說用中文可以讀的非虛構的書不多,卡波特有本書叫作《冷血》,比較有名?!独溲肪褪菍懸粋€兇殺案,當年我為了寫《米羅山營地》,認真鉆研了這本《冷血》。它里邊有很多真實的東西,但是真正讓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一個細節(jié),那個農(nóng)場主讓人家進來用槍把他打死了。里邊寫到那個尸體,就是馬上要下葬的時候,那個椅子上面,因為那個人的頭,讓兇手的槍把它打碎了,于是那個頭就不能看。結果,在棺材里邊那個尸體的頭部,是用一種棉花,或者說用一種絲棉一樣的東西,把它裹起來的。頭就變成一個用絲綿纏繞起來的球體一樣。在這篇小說里面,他實際上是用了小說的描寫方法,我記得很清楚,他是做了個比喻,說用絲綿纏起來的那個頭,好像是一個氣球一樣,要在空中漂浮起來。我當時看了這個描寫,印象特別深。

      這個場面是很震撼的。一個尸體的頭,又看不到臉,看到臉倒不是很可怕,可怕的就是看不到人臉的情形,那么這個頭變成用白色絲綿裹起來的球狀,像個氣球一樣,要飄起來。這種感覺很恐怖,令人印象深刻。我當時就覺得,這段細節(jié)寫得太好了。后來看了一個電影,就是寫卡波特的那個傳記,里面就寫到卡波特在寫好這本書之后,去做新書發(fā)布,在新書發(fā)布會上,他朗誦了自己最滿意的一段文字。他朗誦的那一段,就是我注意到的那一段,亦即尸體的頭部用絲綿纏起來出殯的那個場面。我發(fā)現(xiàn)不管是卡波特本人,或者說是傳記電影的編劇,他們對這本書里那個細節(jié)的書寫有著同樣的認知度,就是說他們覺得這本書里最精彩的就是這一段,我也覺得這是這本書中最精彩的一段。但這一段實際上并不是非虛構的一些元素在打動我,實際上它真正打動讀者的還是那種虛構的描寫、文學的想象力——這是我的感悟。

      所以,我想,非虛構是一種最基本的寫法,包括我們新聞記者寫的那些文章,那些紀實的文章,包括報告文學,非虛構的范圍非常大。但是,我覺得從文學的角度來說,小說是更高級的一種寫作方法。因為小說實際上是非??茖W的東西,跟西方心理學、哲學都有一定關系,它并不是說像我們過去中國傳統(tǒng)小說那種講故事一樣只需要簡簡單單地講故事。小說也有很多技術的東西,就像音樂一樣,實際上我們很多人要真正懂音樂確實很難,看西方那種交響樂,它有多少的技術在里邊。就是音樂,由專業(yè)人士來看,它里邊其實是有很多很多技術的東西,就像西方醫(yī)學一樣,外科內科,都是科學。小說其實也是這樣,它有各種各樣的方法等技術的東西,所以小說比起那種非虛構紀實文體,它的表現(xiàn)能力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我覺得我是一個寫小說的人,我首先的、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我自己的想象。因為小說可以寫出好多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的東西,但是它的這種神奇性在哪里呢?我們簡單地說,就是它跟生活不一樣,但是它里邊又有那種真正的生活,它可能比生活還要更加接近真實。至于我寫《天空之鏡》這篇中篇,因為我一開始接觸到的都是真實的事情,我一開始真的是想把它寫成一個非虛構的文體。因為取材和人物都太真實了,切·格瓦拉是一個真實的人物,鼎鼎大名,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他本身太真實、太有名,我怎么虛構他?對此我是有顧慮的,但實際上寫名人,也可以用小說的方法來寫。愛爾蘭寫短篇小說非常有名的一位作家,就是寫《布魯克林》那本書的作者托賓,他有一篇小說叫《大師》。《大師》可以說是一個長篇,寫的是亨利·詹姆斯的一段經(jīng)歷。好像亨利·詹姆斯本來是美國人,托賓把他在英國生活的幾個片段,寫了一個長篇。詹姆斯是個真實人物,按道理應該寫傳記,但托賓將其寫成小說,也是非常精彩。

      還有一本書是庫切寫的,2003年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庫切,他在《彼得堡的大師》中寫俄羅斯的大師陀思妥耶夫斯基,寫他那個兒子,他有個兒子好像是個繼子,繼子死了以后,他去那個地方,就是兒子生前寄居的那個地方去收尸?!侗说帽さ拇髱煛吠ㄟ^寫兒子留下來的那些事情,來寫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用小說的方法來寫,寫得非常精彩。所以,就算是寫一個真實的人物、名人,也是可以用小說的方法來寫的,這也是我的一個想法。我的《天空之鏡》不完全是非虛構,已經(jīng)加入了一些虛構的情節(jié)。這其中雖然是有一些真實的事情,但是我把不同的事情都拼接在一起。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節(jié)是虛構的,就是瑪利亞摔下來本來是受了一點輕傷,但我把她寫成摔成重傷,“我”被警察扣留,這完全是一個虛構的情節(jié)。

      我本來是想把這篇小說當成一個非虛構小說,就像美國那些非虛構作品,那篇《冷血》出來的時候,有些人把它定位為“非虛構小說”。我開始也是想,《天空之鏡》是不是可以叫非虛構小說?我小說上面還寫上了“非虛構小說”這么一句話。但是,這篇小說我后來給了《當代》的編輯楊新嵐,楊新嵐說你這個就是小說,不算什么非虛構。我有點顧慮,我就跟楊新嵐說,這里邊有很多的大段引用的資料,這樣的作品作為小說行不行,她說沒問題,這就是小說。楊新嵐很肯定,這個可以作為小說來看。

      實際上我當時就這樣想:我寫了這么多年了,有時候就任性一點吧,不要有什么那些條條框框,想怎么寫就怎么寫,就做一種實驗性的寫作。幾乎不用真實的人名,在一篇小說里加入了大量紀實性的文獻資料,引用《胡安之書》,還引用了另外一本,還有秘魯?shù)娜A人歷史,還引用了切·格瓦拉的《玻利維亞日記》,有這種寫法嗎?我覺得就這種寫法而言,普通作者是不敢這樣寫的。我想就任性一把,想怎么寫就怎么寫,發(fā)表不發(fā)表無所謂,總有人發(fā)表的。結果,萬萬沒想到,這篇小說出來以后,大家都很寬容、能接受。這篇小說出來以后,也獲了好幾個獎,也不說是獎,就是當年《收獲》的那個排行榜就錄取了,一位年輕的評論家做的評語,對這篇小說的評價很好。然后《北京文學》也給了個獎,也給了一個很好的評價,說這篇小說有點波拉尼奧作品的味道。說這篇小說像波拉尼奧作品,當然也是一個比喻,但是也說明我這種寫法還是可以被接受,說明小說也不一定有什么很固定的寫作方法,有時候就越界,越一下,試一下,做些實驗性的東西,還是可以被接受的。

      (責任編輯:黃潔玲)

      A New Chapter in the Writing of New Migrant Subject:Interview with Chen He on his latest novel Collection"Mirrors of the Sky" (Part 3)

      Liu Yan

      Abstract: Chen Hes latest novel collection, "Mirror of the Sky", most of the chapters in the novel collection are not won by the twists and turns of the plot and the adventure of the plot, which is especially a test for the novelists narrative ability. In recent years, the works of overseas Chinese writers, unlike those before the new century, focus more on the theme of new immigrants who emigrate to foreign countries, but more on a writing trend and tendency to write Chinese stories. As a representative writer of overseas Chinese literature, Chen He can still write about the life of overseas immigrants, which is a significant phenomenon. This interview was completed according to Chen He's own recording.

      Keywords: Chen He, "Mirror of the Sky", New Migrant, Interview

      (English Translator: Liu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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