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
摘要:無論是出于課堂教學改革的需要,還是現(xiàn)代教育觀念更新的需要,教育工作者都應該在課堂教學中自覺地貫徹文明素養(yǎng)教育。尤其是作為學校人文教育主陣地的語文課堂,更應該把培養(yǎng)學生良好的文明禮儀和傳授學科知識融合起來。因此,在現(xiàn)有的語文課文中深度挖掘傳統(tǒng)禮儀元素,也就成為中學禮儀教育的必由之路之一。
關(guān)鍵詞:禮儀教育 ?語文課文? 深度挖掘
“禮”這個字在商代甲骨文中就有出現(xiàn),原先是和“祭祀”有關(guān),后來不斷擴展成為一整套與日常生活、政治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行為規(guī)范。
在東周時期,人們還把“禮”分為吉禮、嘉禮、賓禮、軍禮、兇禮五種,貫穿到祭祀、飲食、婚喪嫁娶的方方面面。
近代受思想革新的影響,加上現(xiàn)代社會對禮儀的簡化,中國人對許多傳統(tǒng)禮儀已經(jīng)很陌生了。中國傳統(tǒng)禮儀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樣也是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因此,在現(xiàn)有的語文課文中深度挖掘傳統(tǒng)禮儀元素,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語文課堂上融入“禮儀教育”,并不需要另辟蹊徑,一部分課文的中心主旨就是在傳達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禮儀常識。如《陳太丘與友期》,就鮮明地確立了“誠實守信”的教學主旨,也在文本中展示了“尊稱、謙稱”等人際交往的基本禮儀。這些,都是語文教師在教學中比較容易把握的。
還有一部分課文間接傳達出“禮儀文化”,以下我就以《三顧茅廬》一文舉例?!度櫭]》中的人物言行很多涉及“禮儀文化”。
一、敬語
(一)稱“字”與稱“名”
古人通常使用敬語稱呼對方。劉備稱關(guān)羽“云長”,這是一種同輩稱呼“字”,不稱呼“名”的禮儀要求。
《禮記》提到:“幼名,冠字”?!懊笔浅錾齻€月后由父親取,“字”是成年禮上由聘請的賓客取。所以,“字”是成年的標志。有了“字”,就不便在公共場合稱人的“名”。
在成年后的人際溝通中,“名”通常只有長輩、上級或是非常親密的同輩才能稱呼;“字”則是用于平輩互稱;而晚輩對長輩是萬萬不能“直呼其名、指名道姓”的,否則就是大不敬。對于這一點,我們還可以從一些中小學學習過的詩歌中找到佐證,如《送孟浩然之廣陵》《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等詩歌,都是稱對方的“字”,但是《贈汪倫》(汪倫字文煥)、《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王昌齡字少伯)中卻是稱“名”,區(qū)別就在于關(guān)系的親疏和輩分的差異。
劉備與關(guān)羽是結(jié)拜兄弟,以同輩論,稱“字”是符合禮儀的。同時劉、關(guān)二人是主從關(guān)系,劉備稱呼“云長”,以示尊重,也同樣符合《論語》中“君使臣以禮”的古訓。
(二)口語與雅語
關(guān)羽稱劉備“兄長”,張飛稱劉備“哥哥”。為什么兩人對劉備的稱呼又不一樣呢?
“兄長”是書面語,屬于“雅語”,而“哥哥”則是地道的“口語、俗語”。在古人的禮儀標準中,“雅語”禮大于“口語”,因為一個人只有受過教育,才能掌握日常生活中并不經(jīng)常使用的“雅語”。以書面語稱呼人,既是禮敬他人,也是具備文化修養(yǎng)的一種體現(xiàn)。在《三國演義》中關(guān)羽文武兼?zhèn)?,而張飛則是莽莽武夫,所以作者也就刻意通過“口語、雅語”彰顯兩人文化修養(yǎng)的區(qū)別。
(三)“令”的妙用
劉備稱孔明“令兄”,這也是古代一個非常常見的敬辭。“令”本義為“美好”,在《詩經(jīng)》中就用來作為對人的贊美,如“令聞令望”(美好的聲望儀表)。作為敬語,“令”的擴展性非常強,稱別人父親可以叫“令尊、令嚴”,稱別人母親可以叫“令堂、令慈”,稱別人女兒可以叫“令媛、令愛”,稱別人兒子可以叫“令郎”,種種不一而論。
(四)“官職”為先
古代對方若是官員或曾是官員,在稱呼時冠以“官職”,表示一種尊重,如阮籍的“阮步兵”(曾任步兵校尉)、王羲之的“王右軍”(曾任右軍將軍)、杜甫的“杜工部”(曾任檢校工部員外郎)、王昌齡的“王龍標”(曾任龍標縣尉)……劉備陸陸續(xù)續(xù)擔任過多個職位,其中“鎮(zhèn)東將軍、左將軍”兩個職位都是經(jīng)曹操上表漢獻帝加以認可的,諸葛亮在與劉備交談時,始終尊重劉備“將軍”,就是此理。
(五)尊稱“先生”
“先生”一詞早在《論語》中就已出現(xiàn),最早指稱“父兄”,后來衍生出多個意義。在作者羅貫中生活的明代,這個敬稱已經(jīng)較為泛化,對有一定身份的成年男子都可以用。被稱呼者不一定必須年長,但是與稱呼者的年齡差距也不應太大。依《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推算,劉備接受徐庶的推薦、前往拜訪諸葛亮大約是在公元208年,這一年劉備47歲,諸葛亮27歲。劉備已經(jīng)可以算作長輩,卻要把自己算作“晚生”,尊稱諸葛亮為“先生”,足見他“尊人”的程度了。
(六)宗教敬語
劉備來到宅前,稱前來開門的童子為“仙童”,這是小說作者羅貫中所處的明代社會的宗教印記。明代是道教的興盛時代,永樂帝、嘉靖帝、萬歷帝都是相當虔誠的道教徒。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道教對戲曲、小說、音樂、繪畫等日常生活領(lǐng)域都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而宗教意識對人際溝通的影響體現(xiàn)之一,就是人們會用宗教詞匯來作為敬語。人們稱道士、隱士為“仙長”,稱“道童”為“仙童”。諸葛亮不是道士,但他隱居南陽,也是符合“飲風吸露”的道教修為,加上“神機妙算、呼風喚雨”的本領(lǐng),在明人羅貫中眼里,也足配“仙長”一稱。這就讓諸葛亮和他的前輩姜子牙、張良等人一起,在后世的演義作品中都被打上了“道家”的烙印。
二、謙稱
有敬語,就有謙稱。中國人表達總是有對人以敬、對己以貶的習慣?!抖Y記》中指出“禮”的本質(zhì)就是“自卑而尊人”,就是要求通過降低自己、抬高別人,來體現(xiàn)對別人的尊重。
《三顧茅廬》一文中,劉備就稱自己“末胄、愚夫、鄙賤”——“胄”是“后代”之意,表明自己是西漢遠支皇族;而加上一個“末”,以示“小小的分支”,就自然有了自謙的意味。
而諸葛亮則稱自己“野人、耕夫、頑石”——“野”是“鄉(xiāng)野、山野”之意。諸葛亮當然不是“野人耕夫”,他出身于名門望族,祖父諸葛豐曾是司隸校尉,父親諸葛圭擔任過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擔任過豫章太守。除此之外,在此時的荊州當?shù)兀T葛亮與荊州牧劉表、江夏太守蔡瑁也都是親戚關(guān)系。他給自己冠以“野、耕、頑”的頭銜,除了自謙,也有彰顯“隱士”身份、不愿出仕的含義。
三、行為
(一)下馬步行
在距離諸葛亮草廬還有半里的距離時,“玄德便下馬步行”,這是因為“下馬步行”禮大于“乘馬”。
馬、馬車是古代主要的交通工具。坐在車上、乘于馬上,自然就抬高了位置高度,對身邊步行的人就有一種“自上而下”的壓迫感。《禮記》中寫道:“車上不廣咳?!本褪浅鲇谶@種考慮:乘車之人居高臨下,如果不停地咳嗽,可能會讓步行之人誤會其是一種傲慢或挑釁。
《禮記》中記載的有關(guān)“乘車”的禮儀很多,成為后世遵守的典范,比如在市區(qū)、鄉(xiāng)里都是不允許縱馬奔馳的;騎馬遇到老人要行禮;遇到服孝的人也要行禮……而下車、下馬步行,則是最高的禮節(jié)。
春秋衛(wèi)國有一位賢明的大夫,叫蘧瑗。他就因在黑夜里也能遵守乘車禮儀,在宮門前自覺下車步行,而被衛(wèi)靈公贊賞,一時傳為美談。
《王孫滿觀秦師》是《左傳》中有名的故事,同樣涉及了乘車、下車的禮儀問題。秦國軍隊經(jīng)過周天子的北門,未遵循下車禮儀,表現(xiàn)得輕慢隨意。如此“無禮”,也就成為王孫滿推斷秦軍“能無敗乎”的最大依據(jù)。
不光是在天子公卿門前如此,在日常生活中,此項禮節(jié)也得到了延伸,在需要尊重的人物或場所前,“下車、下馬”表示的是尊重有禮,反之則是輕狂無禮?!短撇抛觽鳌酚涊d,大詩人李白當年就是騎著毛驢,在華陰縣衙門口招搖過市,不符合“禮儀”而被抓了起來。
同時,《禮記》還記載:“客車不入大門?!笨腿说鸟R車不能駛?cè)胫魅说拇箝T。正因為下車、下馬步行是最高的禮節(jié),在距離諸葛亮草廬還有半里的距離時,“玄德便下馬步行”,主動將這一禮儀加以擴大、延伸,意義也正在于此。
(二)走路步態(tài)
在諸葛亮還在睡覺的時候,劉備“徐步而入”,進入院子。
這個舉動,當代人也能理解,主要是劉備不想把午睡的諸葛亮吵醒。但深度挖掘會發(fā)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禮儀中有關(guān)走路的規(guī)定可謂種類繁多、眼花繚亂,《爾雅》中就根據(jù)步速、步態(tài),有時、行、步、趨、走、奔等多種分類。
總的來說,古人相見,以“趨(快步走)”為主要禮節(jié),見到尊者、長者時都要“趨”。如《論語》中的孔鯉“趨而過庭”、《滕王閣序》中的王勃“他日趨庭”,都是指當自己的父親在家時,要采用“趨”這樣一種表示禮敬的步速。但這一標準也不是絕對的,《禮記》又提到:“帷薄之外不趨,堂上不趨?!币驗椤摆叀睍a(chǎn)生較大的腳步聲,容易驚擾到有一簾之隔的室內(nèi)的人。
所以,劉備此時的“徐步”,除了有顧及主人睡眠之意,也是符合“帷薄之外不趨”這一禮儀準則的。
(三)客不先舉
劉備、諸葛亮兩人見面后的開場白,也很有意思。劉備雖求賢若渴,但還是敘禮、就坐、茶罷,孔明說“昨觀書意、有誤下問”之后,劉備才提出此行目的:“望先生不棄鄙賤,曲賜教誨。”
《禮記》中提到“主人不問,客不先舉”,意思是說,客人先有求于主人,但是主人沒有主動談及這個問題,客人也就不要主動牽扯到這個問題,以免引起主人不悅、雙方尷尬。所以,劉備雖然著急,但是從禮儀的角度考慮,必須盡量讓諸葛亮先開口,否則就是失禮。
(四)拱手與頓首
人類直立行走,解放了雙手。人際交往的禮節(jié)當然還少不了手部動作?,F(xiàn)代人可以握握手、揮揮手,古人更習慣如何呢?
拱手禮是華夏民族最常見、最古老的見面禮之一,也就是兩手相握于胸前?!墩撜Z》中“子路拱而立”,證明西周時代這一禮儀就已經(jīng)定型。
故事開頭,劉備在院子里“拱立階下”,此時孔明還在屋內(nèi)未起,兩人還未見面,所以劉備拱手而立、立而不俯,也是合情、合理、合禮的。
等諸葛亮醒來之后,在劉備的熱情詢問下,諸葛亮洋洋灑灑講了一大段話,這段話是本文的精華部分,甚至可以說是整本書的精華部分,因為這段話就是后來劉備集團的戰(zhàn)略藍圖,決定著劉備集團后來的政治走向和軍事走向。劉備聽后,醍醐灌頂,連忙“避席拱手”?!肮笆侄Y”本身并沒有顯得特別隆重,但是“避席”就是“離開席位”,在禮敬的程度上自然又要高于先前單純的“拱”了。
客觀地講,劉備作為一名政治家和軍事家,即使諸葛亮不提,他也并非不知道荊州、益州的重要性。問題是從目前他還寄人籬下、將少兵寡的實力現(xiàn)狀來看,實現(xiàn)統(tǒng)一似乎遙遙不可及。諸葛亮又進一步點化:劉表“不久人世”、劉璋的益州“久后必歸將軍”,劉備聞言更是激動,“頓首拜謝”。
“頓首”是先跪地拱手,然后彎腰頭觸地,觸地后再立即抬起頭。這是劉備所能給予的平輩之間的最高禮節(jié)了。比“頓首”更隆重的是“稽首”,區(qū)別在于“稽首”要求頭觸地后,要停留一會。但是“稽首”是君父之禮,對諸葛亮行此大禮當然不合適,“頓首”已經(jīng)是此時劉備行禮的極致了。行此大禮,就是要完成“三顧茅廬”的終極任務,請諸葛亮出山了。
至此,從這區(qū)區(qū)一篇課文,我們都能深感中華禮儀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隨著全球化帶來的文化滲透和影響不斷加深,部分青年受外來文化感染,思想和行為處事方式也逐漸西化,丟失了很多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傳統(tǒng)。而中小學語文課堂就要勇于承擔起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一重要教化功能的重擔,把傳統(tǒng)禮儀教育貫穿在中小學語文的教學中,深度挖掘課文中的傳統(tǒng)禮儀元素,潛移默化、潤物無聲,這不但有助于學生人文素養(yǎng)的提升,也是助推年輕一代人格形成與責任感培養(yǎng)的關(guān)鍵。
參考文獻:
[1]李源.禮儀教育如何融入中職語文課堂[J].作家天地,2019(23):47,51.
[2]劉領(lǐng)杰.語文課堂教學滲透文明禮儀教育[J].學苑教育,2018(8):33.
責任編輯:黃大燦